乔成银虽然还是和人说说笑笑,脸上神情可就有些尴尬了,特别是不一会儿就有好些人看着村长都不见踪影。一个个的问了几句后都扯了借口离场,只留下一句午时会准时来喝酒沾喜气云云。

村长在哪?村长这时候正和胡三站在安澜桥头说着闲话,他倒不是不想去祠堂那给乔家撑场子,实在是乔家做事太抠门,村长有心晾一晾他们。安澜桥如今就剩下最后一步铺石板的步骤。胡三挑了今天找村长却是要说一种筑桥的新方法,不用石匠辛苦凿石头那么费工费时活,只需要用一些糯米、草屑、黏土、石灰、沙混合而成。

其中除了糯米价值偏高之外,另外几种原料都能在安澜河沿岸找齐,而且一座桥的糯米有李三少的赞助自然没丝毫问题。

这个新方法成功将村长留在了安澜桥头,兴致高处,胡三还做了一小块让村长查看以确定实用性。

其实说来惭愧,李村长说几句场面话行,如此技术性东西可就一点都不在行,正在他觉得神奇又不敢做主之时,两人身边不远处却是传来李长海饶有兴致的赞同声:“这凝土之法在朝日城我倒是听人说起过,不过这法子也才刚刚在望月兴起,胡管家怎的这么熟悉?叔,我看这法子可行,要是银钱不够尽管说一声便是。”

“够了,够了!三少爷今儿怎么…”又来李家村了,这最后半句李村长花了莫大的力气才忍下去,要知道,以往十六年加起来李长海也没到过李家村两次,这一个月来,他都来了好几次。不过,他当然巴不得李长海来得越多越好,每一次都少不了他的好处。

李长海往身后河对岸的马车看了眼,“这不是听说村里乔家出了两个秀才吗?我家里可还有个乔家人,家姐便要给那丫鬟些体面,来送份礼。”

“…”胡三在一边暗暗鄙视李长海,给一个丫鬟体面需要你们两个主子出马,这样子分明就有问题。

“三少爷和小姐真是佛口慈心,远慧那丫头到你们家也真是福气。上次他们两人考上童生就劳你们破费不少,这次又…”话是这么说,李村长看着李银凤身后两个小厮手中大包小盒抱着许多东西就合不上嘴,暗暗发誓孙子辈全都要送去念书,今后也给自己挣这么些体面来。

“嗯,我家不算什么?乔远根家对下人那才叫体面,同吃同住患难与共,这个我自叹费如。”李长海盯着胡三又说了句不相干的话:“这次家姐还帮着关秀才家带了贺仪来。”

“关贤侄?”李村长一惊,像是现在才想起关平和贾氏不在村子里的事似的,“上次我不在村里,回来才听说关贤侄在下游沙地那儿摔得不轻啊,不知道好些了没有?”

“好些了,叔的关心回头我就帮你转达。”李长海一边回答李村长,那眼神却像是黏在了胡三身上,再次追问了句:“胡管家,你难不成就没什么要给宁远兄说的吗?”

“唔,请他保重,以后说话做事小心些。”胡三收拾了地上他带来的纸张和炭笔,往身上一甩:“村长,我就不耽搁你了,先把东西放回去再说。”

村长的心这时候飞到了祠堂那边,方才他好像见着跟在李银凤主仆几人身后的罗家岙、柳树屯的村长,这些人来了要是他还不出面就真的不合适了。

“胡管家,我对你方才说的东西挺感兴趣,这安澜新桥有我李长海一份心思在里面,有几个不明之处能否请你为我解惑?”李长海见胡三大步流星闪人,也不甘示弱收了手中玉骨折扇,紧追着跟了上去。

李村长见状松了一口气,转身小跑奔向那些前来道贺的外村人,真是难为他中年发福的身材跑得并不慢。

李长海越是跟着胡三越是肯定自己的猜测,关平十有八九是被胡三揍的!那日关平回去后,他那大惊小怪的庶姐飞快召了百家集最好的大夫进府看诊,他在一旁听得是清清楚楚,大夫说关平的伤来自人为,而且是一双铁拳。

可惜关平打死都说自己是摔的,没办法,大夫只好留了药方收拾走人,李长海便跟着大夫出门问了许多。那大夫也是个能人,告诉李长海,揍关平的应该是个壮汉,且是练过功夫的壮汉,那拳头击在关平的脸上其实留了力道,不会伤其筋骨,但能让伤痕数日不消。这便是关平“闭门苦读”的真正原因。

李长海对“练过”两个字尤其敏感。那日亲眼见着远根手底下稳准狠的招式还挺奇怪的,后来找人一打听,远根在学堂那是再循规蹈矩不过,平日功马课成绩也平平;但他这次童生试回家后就被云英打发到了胡三身边。像云英那么爱护弟妹的人怎么会让自己亲弟弟和个下人同吃同睡呢?今日看了胡三手上的薄茧,李长海相信自己找到了原因:因为胡三是个练家子,云英是把自己弟弟交给练家子帮忙打磨了。

正文、160 五妮回乡

百家集这次考上秀才的同样没几个,可这李家村乔家就出了兄弟俩,对十里八村来说可算是个大消息。

富庶点的人家就想着投田,读书人家就想来求求经,总之两位新晋的乔秀才从早上到村祠堂前的平地上就没清闲过,一会儿招呼这个一会儿招呼那个忙得是满面生光,借了他们的面子,乔榔头和乔石头也成了人奉承的对象。

远远棚子底下属于灶房的位置搭着两口巨大的铁锅,现在李氏就站在灶边,沉着脸看人群中谈笑风生的岳氏和杨氏。

“婆婆,我看待会儿一轮最少要摆十桌,可照现在看来想要赶在午时前就摆一轮根本就不太可能。”小李氏心里也酸酸的,自个儿儿子有出息,凭什么村长媳妇和三婶婆在那边得瑟,自己却要在灶边做些打杂的小事。

“就是,这三妮妹子和苕花家几个啥意思啊?”罗氏也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她那抠门的寡妇儿媳妇…,想到此处,罗氏在心里重重“呸”了一声,现在那曹氏可是自己正经的儿媳妇;以前虽然是抠门了些,可这次听说远福考上了秀才也是给家里每个人都备上了一身材质不俗的新衣衫,她都还未在村里那些人面前显摆就先坐在灶背后烧火受罪,怎么想怎么憋屈,干脆“嗖”的一下站起了身子,气势汹汹丢了手里的火钳:

“我看她乔三妮和李瘸子是不是觉得远洋去请她们分量不够,还在家里摆谱!不如我这就亲自过桥去请。远宏,你也跑快几步去下游沙地那儿把苕花几个给我叫回来,杀千刀的有爹生没娘养不懂规矩,回头我再整治他们。”

罗氏倒是杀气腾腾地准备亲自出马,当然,这中间并不排除她想要借机偷懒的小心思;可是,还没等她冲出祠堂前的坝子,远远的就有人认出来从河里绕上来的正是走路一瘸一拐的李瘸子。只不过,李瘸子的身后好像不止三四个人吧?数一数足足七八个呢?

“哈哈,榔头嫂子刚才说没人帮忙你们家三妮不就赶着回来了吗?”聚在祠堂边上的是村里李家的那些婆子媳妇们,起码有十几二十口人。昨儿要人帮忙她们拒绝得飞快,今天来得倒是早呢结果全都聚在祠堂口大榕树下纳鞋底看热闹。听罗氏咋咋呼呼要亲自和别人算账,其中一个眼尖的便指着正往河岸上行的一行人。

“哼,算她乔三妮还算识相。”不过随即罗氏的眉头就皱得更紧:“让她来帮忙又不是让她们来享乐的,饿死鬼投胎似的还带着同伴。”

罗氏说话向来毒辣,榕树下的婆娘们早已习惯,也有那么两个看不惯她句句话都带着诅咒,谁知道她背后说起村里别的人是不是这个调调呢?当即又有人反驳了句:

“三妮一家子也不容易,毕竟还要养着个老人。”

说话的这女人姓黄,前面都生了三个女儿。不过她性子好强,遇上的董老四性子软和,从来不敢有二话,日子倒还不难过;只是她婆婆董老太太总是拿生不出儿子被休的杜氏在她面前说道,其中意思自然不言而喻。时间长了,这黄氏倒是不像以前小罗氏那么懦弱,而是叉着腰叫嚣着女儿才是宝云云;也因此,黄氏对敢于收留杜氏的乔三妮一家挺同情的。

“哟,今儿杜氏怎么过来了?”黄氏的婆婆也在人堆里,闻言瞪了自己这四媳妇一眼,不过她孙子多得是。儿子也铁了心要和黄氏带着女儿好好过日子她也没办法,顺着媳妇的眼神看过去正好看见李瘸子身后不就跟着他们家两个儿子吗,大儿子背上就背着个发丝银白的老妇人。

几人越走越近,众人这才看清跟在乔三妮身后的应该也是一家人。男的和女的年纪不大,相扶搀扶看起来是一对患难夫妻,在这对夫妻身后跟着两个手牵手的小孩。大的是女孩十三四岁、小的是男孩七八岁;这一家子看上去都病怏怏的,走路一步一喘的,要不是李瘸子的小儿子东子时不时回身牵着点,这穿得和街边叫花子一样的四人就像是随时会倒地不起似的。

“另外那几个是谁?怎么会和三妮一家子一道。咱们家摆这个酒席可不是救济叫花子的,别让人污了我儿眼睛。”罗氏看清另外四人心里猛地一咯噔。抬脚就往河边通往祠堂的小道上走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罗氏正想凑近点看清来者是否是自己心中猜测的那几人,村长就领着一行人先和那队人碰到了一起,而且村长身后不远处,乔远慧扶着李银凤一路说说笑笑眼看就到了。

“李村长,我这老婆子腆着脸给你添麻烦来了。”李虎子背上的杜氏见着李村长之后突然发狂似的挣了下地,笔挺挺跪到了李村长面前。

李村长虽然摆谱,但总归不至于眼睁睁盯着个老人跪在自己面前,下意识往边上挪了挪:“杜氏你干什么?也不瞧瞧这是什么日子什么地方。”

“老妇人不是也没有法子了吗?老妇人都这么大年纪了,死了也就罢了,就怕死之前挂念太多,走得也不安心。”杜氏伏在地上,乔三妮用了好大的力气也没能拉她起来,老实憨厚说不出个什么的乔三妮只得陪她一起跪在了村长身前。见状,她身后那病怏怏的黑脸妇人也跟着跪了下来:“李村长,我是乔五妮啊,我娘…我娘这也是为了我…”

乔五妮!这可是李家村的大名人啊!十五岁就敢跟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连夜私奔,李家村还没出过这种离经叛道的大事。也就是因为这件大事,当年只是被赶到乔家偏房住着的杜氏才正式被乔成金写了休书赶出乔家。

“娘,三姐、五妮,不用你们这么委屈。”刚才扶着乔五妮的男人上前将杜氏和乔五妮扶起来,李瘸子不善言语,但很心疼媳妇,也忙上前扶了乔三妮起身。

“李村长,这是怎么回事,上来又是磕头又是请愿的总要说个所以然来吧?”柳树屯的村长是个善心老好人。见着有人哭哭啼啼的就受不了,当即就要出来主持公道。

李村长无法,只得唔了一声,问杜氏道:“杜氏你也听到柳村长问的了。你二话不说就跪在我面前倒是要干嘛啊?”

“我这女儿女婿不成材,在外这么些年都漂泊无根,如今惦记着我这死老婆子打算回来给我养老送终,只是…他们一家在李家村没户没籍又没田没地,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杜氏也是豁出去了,女儿跟人私奔、她被个庄稼汉子休弃,这还不够丢人吗?现在不过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求着村长发发慈悲有什么好支支吾吾的。

“杜氏,你看今儿是人家乔家的大喜日子,你能不能改日找我商议此事?”李村长厌烦地皱眉,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她。只好试图将这个事情往后推一推。

杜氏是知道李村长这个人,你要是他多公正廉明不可能,你要说他贪婪也不至于,但要是找到他办事,没个半贯铜钱的根本说不上话。一口气要给四个人落下户口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乔三妮和落魄而回的乔五妮谁也担不起这负担。也正是因此,杜氏才决然选择出来当个拦路虎,当着大庭广众下,李村长即便伸手怕也不会那么厉害吧。

“去去去,这是哪来的晦气叫花子,可别耽搁了我儿的秀才酒宴。”罗氏心里那颗石头已是落了地。气恨之余根本就不卖杜氏的帐,硬生生挤过去将道路给让开:“村长,快带着客人进去吧。”说完,她还张开双手挡着杜氏和乔三妮等人。

“唔,的确不能耽搁了客人。”李村长略为不悦地瞪了眼李瘸子,好歹两人都算是帮李府做事。你咋专门拆台呢?

“李村长,这村长一职本就是为村民办事,吃茶喝酒之事能缓一缓,这为民请命的事情可缓不得,这家人我看着怪可怜的。要的不过是你一句话,何必着急躲闪呢。”柳树屯的村长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像是和李村长杠起来似的,就是站在原地不动身。

“柳村长,这事情你不知道情况。不是我不想一句话答应下去,他们这几人可都是他们乔家老太爷亲自吩咐从户籍里除名的人物,如今老太爷虽然过世了,我们也不好违背老人家的遗愿是吧。再说了,我给他们承诺办户籍是个小事,只怕乔家现在的当家人不满意啊。若是办新来的独门独户,保长那儿…”李村长重重咳了两声,暗道柳树屯这村长不知吃了什么药,要在这儿和自己较真。只好实打实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很简单,若是乔五妮一家子想要不花银钱上户籍那就得有家族愿意接手,要是想直接立成外来户,像是当年关猎户一样,四个人依着现在的行情要缴纳不少的银钱,看乔五妮一家子这样子,是能拿出银子的样子么?

正文、161 远慧道贺

乔家人这时候得了消息,小辈的做不了主继续在灶下忙活,李氏和小李氏这一辈的女将们一起浩浩荡荡来到了榕树下。

见着乔五妮一家的模样大家都惊呆了,乔家虽然总是吵着闹着日子过得苦,但这两年谁家都没见着一件麻布衣裳,更别说满是补丁的麻布衣裳了。这乔五妮跟着货郎私奔咋就混成这个样子呢?

岳氏到场之际正好听到李村长那番话,生怕李村长一个同情心大起就同意了下来,要知道,当年乔五妮和人私奔其实中间是有隐情的。就因为这隐情,乔成金那人时不时就瞒着她接济三妮些散碎银钱,少少的一点碍于情面她咬咬牙也就忍了。

现下乔五妮落魄成这副模样回到李家村,现在乔成金碍于自己和金蛋不敢说啥做啥,谁知道等乔五妮一家子安顿下来后乔成金会私底下帮补多少东西出去。所以,乔五妮是绝对不能留在李家村、不能留在乔成金的眼皮子底下的。咬咬牙,岳氏抢先就冲了出去:

“我们乔家可是丢不起那个人,要是真的让他们一家子把户籍挂到乔家,老爷子怕是会从坟墓里爬起来指着我们当家人鼻子臭骂一顿的。”

岳氏这话不吝于堵死了杜氏找村长做主的初衷,也算是将杜氏最后的期望给打破。在李虎子的搀扶下失魂落魄地问了句:“乔家真的连这么点小事都要为难我的五妮吗?”

见她那个样子,相护搀扶的乔五妮夫妻俩顿时面露不忍,眼见着乔五妮的男人往前站了一步就要说什么,乔五妮却是伸手紧紧拽了他的手:“常哥,咱们还是走吧,这李家村容不下我们。”

“算你识趣,最好现在就赶紧走,别在这儿挡路。早知道这样,当初你就不该和人做出私奔的丑事。现在知道苦了吧,哼…”罗氏见岳氏一出马就让杜氏等人偃旗息鼓,不禁得意地揭了乔五妮的伤疤。

果不其然,听说乔五妮当年是私奔而走。刚才都还慷慨直言的柳树屯村长都不那么笃定了。

常货郎侧目看了眼乔五妮的脸色,人高马大的汉子噗通就跪了下来:“人都说落叶归根,我是个没根的人,可五妮毕竟是李家村土生土长的人。让我们一家子入户籍分田地的事情我常富就不奢求了,但请哪位行行好收了我们一家子做长工下苦力,只要给一口饱饭,给一片遮雨的屋瓦,最后能埋骨李家村,让我们做啥都行。”

话是这么说,一段不少的话说下来。他喉间却是风箱似的呼呼作响,人也捏着喉咙很难受的模样。

“爹,你的病又犯了吗?”一直在后面的那十三四岁少女拉着弟弟快步上前,当着所有人的面掏出了一个药丸子塞进常富的口中,呜呜哭了起来;那七八岁的男童虽然也是皮肤蜡黄穿着满是补丁的衣裳。眼神却是清澈灵动,见状也着急地冲着在场诸人团团作揖:“谁能发发慈悲收了我们一家人吧,我爹爹只要不犯病什么都事情都能做的。”

“常哥…”那厢乔五妮没了常富搀扶,整个人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倒了下来,被乔三妮顺手扶着,姐妹俩一起掉起了眼泪。

杜氏像是才刚刚回神,嗷的一下就嚎了起来“我苦命的女儿呢”。

如此一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一家子可是烫手山芋,难怪看起来面色都那么奇怪,敢情全都有病在身。起初都还抱着想要捡一家子免费奴仆来用的人家也是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苕花那样随随便便买两个受伤的仆人回来就能捡着宝。

岳氏刚才其实也是起了这心思的,不过这时候却是突然跳到离乔五妮一家子起码两丈远的地方指着吃了药已经缓过劲儿来的常富叫了起来:“你这病该不会要传染吧,我可是听说只有要传染的病症官府才会发药丸。”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呼啦啦散开一大片,倒是给乔五妮几人留出了好大一片空间来,乔五妮被岳氏这一手给气得差点大骂出口,随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是低声辩驳道:“不是。常哥这是去年在海边帮人搬麻袋时摔的旧伤;我和两个孩子则只是没吃好睡好,身子不爽利而已。”

“你说是就是吗?我偏要说你们一家子就是得了传染病,谁收了谁倒霉…”岳氏这下子抓到了破绽就咬住不放,精明的眼睛四下打量个不停,满意看着村里村外那些人都露出一副害怕的表情,满意地笑了,只要心存怀疑,肯定没人敢收留他们,搞不好还会联合起来轰他们出百家集。

“倒霉”两个字余音未完,杜氏就突然跳了起来,指着岳氏鼻尖喝道:“你住口,要是你再说下去我也豁出去是个死字和你拼了。”

见杜氏护着女儿那疯狂模样,岳氏也是生出了几分退缩来,换了口风:“不说就不说,反正我们乔家是不会允许这等给祖宗抹黑的人回来,否则才真的是对不起列祖列宗。还有,今儿是咱们乔家大喜的日子,你在这里又是哭又是闹还满口死不死的,你什么意思?”

岳氏这招祸水东引倒是恰到好处,罗氏一听可不是嘛,炮仗都还没开始烧你就在这里找晦气。当即高声唤了她娘家兄弟就要强行把无关的人全都赶走。

“榔头嫂子,你们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也不承认我这个乔家人了?”乔三妮向来老实不代表她就没脑子,听得岳氏和罗氏句句诛心也上了火气,将身子不好的乔五妮护在身后就质问了罗氏一句。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现在是李乔氏,能和我们乔罗氏比吗?”罗氏趾高气扬地哼道。

“是吗?那以后有什么事情就别再来麻烦我这个外人了。”乔三妮望了一眼祠堂前,闹了这么久,自己爹都不曾出来看一眼;当年固然是小五私奔不对,但岳氏都要把她卖到私娼寮去了还不够恶毒吗?听着那边依旧喧哗如故,再看看这边罗氏一帮人凶神恶煞,又看看抱胸冷笑的岳氏;乔三妮算是彻底冷了心,伤了情:

“当家的,咱们走。以后啊我就听你的,别管这边人富贵还是咋地,都不关我们的事。”

李瘸子微微张了张嘴,却只是伸手拍了拍乔三妮的肩膀,转身吩咐大儿子重新背了杜氏,他扭身则扶了常富一把:“五妹、五妹夫,要是不嫌弃我家草棚子凉快住多久都行,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尽管放心住下去,也不准说啥长工短工的,都是连襟。”

这一幕大戏来得也突然,去得也爽快,好多人都还没完全回过神来就见得辛辛苦苦下了河又上岸的几人循着原路又退了回去,直到他们一行人背影消失在原地,李氏这边又虎着脸让罗氏赶紧做事。

人群散开,李银凤和小梨已经不见了踪影,乔远慧神情阴郁地领着两个小厮走上了来祠堂的小道。榕树下的女人们又有了议论的谈资:

“瞧瞧那不是石头家的远慧吗?刚刚好像就是她扶着个富贵小姐站在那边,莫非是李府小姐来了?”

乔远慧是听到了这话,脸色缓了缓:“小姐是怕她在场咱们村里的婶子嫂子姐妹们不自在,便回去了。”其实是李银凤瞅了先前杜氏那些人的穿着打扮被恶心到了,生怕酒宴上再遇到几个那样装扮的人还怎么坐得住,当即放了乔远慧一日假带着小梨回了李府。

“石头嫂子,你家闺女回来了!”嗓门奇大的董大媳妇就像是报幕员,大声喊了出来:“还带着好多礼物咧。”

说是礼物,她们却是往小猴子和小马脸面上瞧,村里人认为,跟着大家小姐的丫鬟一共两条路:收房做个妾、配小厮管事做个正头娘子。 乔远慧长得一朵花似的,没被李府的老爷少爷收用,要么就是年纪到了随随便便配个得宠的小厮管事什么的,保不准这两个小厮就有一个会是乔石头的女婿呢。

李府就算是庶出小姐出手也必然不凡,礼物精美价值不菲也就不多说了;夸赞的声音瞬时就把乔远慧那因为李银凤离开而失落的虚荣心给填平了,不过还没等填满,榕树下的“报幕员”又传来了消息:

“那不是李家少爷吗?怎么会和苕花家的管家一起过来。”

“苕花家的管家?”乔远慧咀嚼着这句话,被关家扫地出门的苕花还有家?还有管家?

“远慧你不知道,苕花那死丫头被关家给赶出来了。被赶出来之前她不是拿了关家的银子想给关平买个下人吗?现在那个下人就赖在他们家了,不过那胡三还挺有本事,帮着村里修安澜桥。又有你三婶婆多事说以后要帮衬苕花养鸡养鸭,村长竟然也信了,把你木头叔原来的宅基地拿给他们家了;遇到那胡三也倒霉,听说把苕花这两年攒的银子全都拿来修了围墙,说是防着鸡鸭往外跑,你不知道,那围墙,都能把我们乔家三个院子围起来那么多了。”

李氏不关注外面的事情,拉着乔远慧的手不放,嘀嘀咕咕将乔远慧不知道的事情全都给说一遍。

正文、162 胡三虎威

乔远慧这时候的心思哪里还有李氏的喋喋不休,她只是盯着祠堂下面路上越来越近的俊帅身影,脑袋瓜飞快运转中:想不到李银凤都转身走了为什么李长海还要继续留下来,但不管怎么样,李长海只要留下来就是好消息,他总是要回镇上李府的吧,自己不久能顺水推舟了?

“三少爷,是李三少爷!远贵、远福,还不赶紧来迎接贵人。”胖胖的李村长见人对他身后指指点点,猛一回头差点闪了脖子,忙一边招呼稳坐祠堂前的乔家人,一边丢开身边几位村长就迎了上去。这时候,周边几个村长富户拿什么和李府三少爷比较。

“奶,你松开手。远贵哥和远福哪里知道李家少爷的喜好,要是得罪人了可怎么办?”乔远慧用力将白嫩的小手从李氏干枯的手掌中解救出来,在裙子上擦了擦,提着裙摆身姿绰约也往榕树下走去,那儿,站着李家村大部分的女人,包括许多小媳妇大姑娘们,她要让李长海看看,她乔远慧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

再说李长海怎么会和胡三一同出现在这儿,说来他也是上了胡三的当,胡三明明领着他往下游走的,可中途两人说着话打着太极,他光想着怎么套胡三的消息,不知不觉就来了乔家聚会现场,等回过神来已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倒不是他怕甩手就走失了李村长的脸面,而是他转身之时胡三巨大的个子就站在他身后,他挪一步,胡三就挪一步,将他的后路给封得严严实实。于是,在外人眼中,胡三只是恭恭敬敬跟在李长海身后,他反而想追着胡三说话似的。

眼见着李村长肥肥的身子几乎用“滚”的从祠堂方向奔了过来,这时候。李长海也实在作不出转身甩手离开的无礼举动来,只得对李村长露出招牌的懒洋洋笑容,暗地却是咬牙切齿低吼道:“胡管家,我记住你了。”

可惜李长海的这句话没把胡三威胁到。反而换回了一句几乎气得他半死的嘲讽来:“多谢李三少记挂,只是胡三向来喜欢的是软玉温香的女子,怕是要辜负李三少一番情义了。”

前面一步距离的李长海因为这句话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刚好被冲过来的李村长给顺手扶住:“三少爷莫要折煞我了。想不到三少爷如此有心,专程来给乔家兄弟俩道贺。”

“…”李长海虚假的面孔终于因为这不太美好的误会而龟裂,找了机会抽回手勉强笑了笑:“村长大叔,说来也只是恰逢其会而已。不知道今儿的秀才在哪儿,本少爷好歹也和他二人同窗一场,既然到了李家村,必定是要来道声恭喜的。”

“在这、在这。长海兄能远道而来。我们兄弟俩不胜荣幸,快请上座。”乔远福和乔远贵两人也因为李长海的到来更是得意万分。早上到现在,说是富商、其实就是十里八村的几个土财主而已,不过是多了几亩土地就以为真的是富商了,比起李府。连人家一个管事都不如。

胡三一点也没因为无人招呼而生出什么别样表情,因着他的长相气质过人,看起来严肃端方,一时被不知道李家村实情的别人以为是李长海身边的贴身护卫,刚刚上了祠堂前的空地就被柳树屯和另外两个村子的村长和土财主给围了起来,嘘寒问暖的就想着今后他能帮着在李长海面前说项一二。

“三少爷。”乔远慧站在榕树下亭亭玉立,一身改做过的俏丽丫鬟服饰让她在一群土布村妇当中犹如鹤立鸡群。

“唔。”李长海只是微微扫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眼神。被乔远福和乔远贵簇拥着往祠堂弄堂里今日最尊贵的位置步去。

乔远慧咬了咬牙,这场景,怎么和她想象的不一样。自己的哥哥也真是的,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帮自己妹妹考量?

“远慧,站在那边干什么?好歹也在大户人家学过几天,不如过来炒几个菜贵人喜欢吃的菜待会儿送到主桌上去。”接待男性贵宾的活儿轮不到老娘们。眼瞅着午时都快到了灶上还没消息,岳氏和榕树下一些聊天的妇人都被抓了壮丁,岳氏当然不依,抬眼便见着俏生生的乔远慧,忍不住叫了一声。

原本只想着借着乔远慧推诿的机会扯出这会儿不见人影的杨氏母女。却没想到她一唤,乔远慧当真就提了裙子走了过来,查看了一番菜品后吩咐道:“三少爷喜欢吃滑肉、肉末蒸蛋、嫩炒菜心,我就做这三样吧,其余的就劳烦几位姑姑帮忙了。”

岳氏听乔远慧这么一说,再看她的眼神就带了探究,不过看灶边人渐渐多了起来终究也没问出个什么来;眼珠儿一转,故意大声叫了句:“哎呀,你三婶婆家的四妮不是说要炒菜的吗?现在人咋不见了啊。”

这一叫,众人才看到不但乔四妮不见踪影,就是杨氏此时也没在祠堂前的广场上;正疑惑时,杨氏和乔四妮通往祠堂的另一条小路上现出了人影,乔四妮几步来了灶边接替了村长夫人手里活儿麻溜地干了起来。

村长夫人看看四妮又看看杨氏,怎么都觉得这娘俩像是哭过一场似的,只是这正办着喜事她也没多问。

岳氏今天运气不好,不管说什么最后都会落得个不讨好的局面,她却是一点也不罢休,刚刚说完乔四妮,立马又把话题转到别人身上去了,“啧啧啧,那人是谁啊,大马金刀地就坐那了。”

“那不是刚才跟在李家少爷身后来的吗?想是李家的什么人吧。”罗氏扫了一眼补了一句。

不能怪这两人不认识胡三何许人也,实在是这俩长期住在镇上难得回一次李家村,虽然知道苕花买人修房的事情,但从没被放在心上过,又怎么会认识胡三呢。

村长夫人正好听到这话,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你们啊,都该学着三婶一点,有事没事到安澜新桥帮把手不就认识人家了吗?那个啊,不就是你们家苕花买的管家嘛。这个管家苕花算是买对了,做事儿肯卖力气动脑筋,苕花家怕就要靠着人家撑起来咯。”

村长夫人这话可不单单说给住在镇上的罗氏和岳氏听的,而是说给李氏家的媳妇孙媳妇们听的。别人家,就连她那三个媳妇都知道偶尔送茶水到桥头拿给村里辛苦的男人们解暑消渴,就只有李氏和岳氏家,男人们出工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而女的这么久了还没人到安澜桥上看过一眼。

原本她都想好了今儿要好好晾晾李氏的,谁知道先是别村的村长来了,后又有李家送礼,她这个村长夫人要是再不出面怕就要被人说嘴了;饶是现在指挥着村里的女人们帮忙,不拿杨氏家几个刺激下乔家大房二房她心里也不舒服。

听说是苕花家的管家,李氏哪里还忍得住,不管村长夫人还在那酸的甜的说些啥,虎着脸拿着个脏兮兮的抹布就扭着小脚往胡三所在的那桌行去。

嘭——

为着胡三的几个人正旁侧敲击想从胡三口中问出点什么来,冷不防被李氏甩抹布的声音给吓了一大跳,转头见虎着脸杵在桌子边上的是今天秀才公的祖母,这些人都是有意向投田到秀才公名下的,哪里会在李氏面前找不自在,不自觉中就让开了一条通道。

“你是胡三?”李氏自以为是习惯了,见状还真以为人人都该畏惧她这个秀才家老祖母,上下打量了一番长得虎背熊腰的胡三,看胡三不过是轻描淡写扫了她一眼,不由打从心底不高兴,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告诉你,苕花家的房子土地可都是我孙子远根的。你休想得到个啥?”

胡三皱了皱眉头,不想和个老妇人计较,李氏为人如何平日里他没少听村民抱怨过,要是和她夹缠不清岂不是自堕了身价。

“你既然是我们乔家的下人,哪有主子们忙活个不停,你这个下人坐在这边凉快的?还不赶快去帮着远洋少爷劈柴。”李氏一瞪眼,指着灶边上正挥汗如雨的乔远洋下了一道自以为威严的命令。

这时候,围在桌边的众人也知道了胡三的真实身份,略微尴尬的干咳着避了开去。就连人堆中的李长海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投以看好戏的一眼,他倒是要看看胡三要怎么解决这问题。

在胡三看来这根本不是问题好不好,浓眉紧皱,利眸一扫,身上气势不怒而威,顿时就将大半辈子都关在小山沟的李氏给吓得心里一突,双膝发软,半天回不过神来。

“我的卖身契在乔云英手里,我只是乔云英家的下人,旁人有什么资格命令我?”胡三轻哼了一声,站了起来,举起砵大的拳头扬了扬,“要是惹急了我,那劈柴的斧头乱飞了怎么办?”

语言威胁似乎还不足以表达胡三桀骜不驯的本质,他竟然伸手抓着桌子一角,没见他如何用力就掰下来一块巴掌宽一寸多厚的桌面来,斜睨着李氏再次问道:“让我去劈柴,我可不保证不会一不小心…”

正文、163 顺水推舟

村里的人哪里见过像胡三这样完完全全用武力直接宣示实力的“蛮子”,不仅是李氏被吓得双腿直哆嗦,就连围在桌子旁边看好戏的村民也呼啦一声退后数步,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胡三碰着胳膊腿儿什么的,白肉可没桌面子硬实。

有胡三的震慑力在前,云英带着远根和两个小女孩午时才到祠堂时李氏等人也没敢开口骂上几句,就连酸话也不敢说得太重。

“远根啊,别考上个童生就觉得了不起了,以后还不是要靠你远福和远贵哥提携,好歹你现在也算是一家之主,别让个外人坏了你兄弟三个的情分。”小李氏首先开口给李氏找场子来了,话里话外,云英就是那个“外人”。

要是直接说远根或许还没什么,可小李氏明显是触及了远根的逆鳞,不过远根收敛情绪的功夫相当的不错,非但没立即生怒,反倒是腼腆笑了笑,往灶边笔直走来:“奶,大伯娘、二伯娘,你们都在呢。”

“嗯。”好歹是自己孙子,而且也是考了童生的孙子,李氏在怎么也得看在乔成银的面子上应上一声,只是心里还因为之前胡三的蛮动作扑扑直跳,就没注意到期澳元戈恩眼底那一闪而没的阴沉。

“奶,你们都是长辈,可要给远根做主啊。如今爹和娘都过世了,远根能够依靠的就只有你们这些亲人了,此次乡试之后又是书院交秋冬季束脩的时候,还请奶做主帮孙子准备一二。”乔远根是当着村长夫人等人的面大大方方要求的,在百家集乡下地方,像他这种情形又能考个童生在手的,大多数人家都会举全族之力支持,以后若是求得一官半职也好回馈乡民。

这也是村长再怎么看不上乔家的为人也不得不在乔家考上两个秀才的情况下帮着操持,还不就是 想着有朝一日要是这俩秀才能够更进一步还能记着他这个村长还能记得李家村四十多户村民么。

按理说,乔远福和乔远贵两个考上了秀才,今后家里的田地能免了赋税还能收不少投田上缴的份子钱。乔家今后的日子说什么也不难过,拿出几两银子帮远根交书院的学费还是绰绰有余的。只不过依着李氏悭吝的性子,这几两银子掏给她一直不喜欢的人用等于是在割她的肉,方才在胡三那受的惊吓一下子跑得老远。重重哼了一声道:

“什么叫分家不懂吗?亏你还是个读书人。没银子念书就别念,别到头来可惜了银钱还把家里的田地白送给别人。”毫无例外,她说起这个“别人”时也是在云英和胡三之间扫了扫。

远根嘴角微微勾了勾,并没有因为李氏这番话产生什么情绪波动,李氏的性子,他了熟于心,要是因为她的话生气,那就是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顺着李氏的话,远根给李氏行了个大礼,道:

“远根正要告状呢!爹和娘还有远昌意外离世。我那时在朝日城并不知情,回来才知道他们的衣冠冢已经由长辈们帮着打点好了。只是远根想要问奶一句,打点来打点去的,我回来清理地契的时候怎么没见我爹在东山头开出来的那两亩山地的契纸。”

其实,远根怎么会不知道那两亩地的去向。回村第一时间曼儿就叽叽喳喳把事情前后给他重新说了一遍,听得他差点忍不住冲到老院子问乔成银一句,自己家究竟是不是乔家人。可最后,是胡三拦住了他,教会他一件事:想要公道,你得变强!

当时他是冷静了下来,现在听得李氏句句针对云英就真的忍不下去了。张口就问那两亩山地的事儿来。

李家村谁不知道东山和南山山头的土质好,开出来的山地不管种什么粮食收成都不会太差。虽然如今沙地也能种出玉米来,但今年下游那些沙地在一场大水过后又收着了多少斤玉米,怕是姐弟三个的粮食都不怎么够。要是加上乔木头之前开出来的两亩沙地收成那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