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他陪思虞做完产检从医院出来,回家途中思虞望着窗外涌动的车流,视野毫无征兆的忽然一片漆黑,除了周遭的声音,什么都看不见。

她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脸色全白,本能的想伸手去抓身侧的男人,而这时眼前蓦地一亮,她又能重新看到窗外的景致了。

冷锡云瞥了眼她僵在半空的手,目光落在她苍白的小脸上:“你怎么了?”

思虞还沉浸在刚才突然失明带来的震撼和不安中,无法回答。

这段时间因为冷锡云无微不至的体贴照顾,她每天幸福得像是泡在蜜灌里,压根就忘了眼疾还有可能复发这回事。

“思虞?”冷锡云见她没反应,又唤她。

思虞如梦初醒,双手覆上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脸上慌乱不安的情绪。

“我没什么,只是有些困了。”

201不忍看她伤心(6000)

由于一晚上梦里的男人都是吃瘪的样子,我睡得相当舒坦,醒来的时候连嘴角都是弯的,吃过早饭,听冯姨说他已经走了,我干脆就去他的书房转了转。

空无一人的宽敞书房里,窗帘破天荒地拉得极大,阳光洒进来,照得桌子上的纸张都泛起了金光。

随手拿起那沓文件,上面赫然已盖了章,签了我的大名,模仿的极像,苍劲的笔锋略去了锋芒,多了些清秀,我心里算是舒服了点,干脆拿了件以前怀孕时候买的防辐射衣开始捣鼓电脑。

时下热得紧的人人、微博我都没有,我只能上上淘宝,难得什么事也没有,就随便看了看婴儿用品,面对上面疯狂打折的价有点心动,手一件件地点着,一个下午,购物车里已装了百件。

我不免暗叹,女人果然是天生爱逛街的生物,我这种平时不怎么网购的人,竟也看下不少,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怎么安全,毕竟是要给宝宝用的,没有亲自看过摸过,我还真的不敢买,于是我又抽风似的点开购物车一样样地删掉,这么一来,发现我这一天根本就干什么,孕妇的喜怒无常立刻让我心情又不爽了,干脆狠狠踢了柜子一脚,不偏不倚地脚背上被砸了一个东西,头尖尖的,刺得我皱了下眉,低头,将脚边包的整整齐齐的光盘拿起,拿在手心里端详浒。

外壳是透明的,里面的光盘是空白的,一个字儿也没有留下,心中一凛,呼吸一窒,我忙给菲菲打电话。

“听你说资本家以前洗过黑钱,不会那么祟吧,正好让你捡到?”

我握着手机,重重咽了口唾沫:“希望不是,可我心里就是不踏实。窈”

“既然怀疑就看呗,猜来猜去怪吓人的。”

她说得有道理,我拿了光盘刚要塞进电脑,那端突然啊了一声,我手一抖,下意识地瞅了眼紧闭的房门,故作镇定地开口:“鬼叫什么!”

她突然压低了声音,听得我心扑通扑通直跳:“万一真的是那些个证据,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底气不足地问。

“我是说啊,你看了那么机密的东西,资本家会不会杀人灭口啊,这种人很多啊,江山和美人面前,男人要选铁定选江山啦,你自求多福。”

“不会吧,你想到哪里去了。”她是有多荒唐。

她沉默了一会儿,那安静的瞬间似乎要把我的心绞死。

“这样吧,你别挂电话,你看看,我在这里听着,要死我陪着你!”

她越是一副英雄就义的样子,我的心里越是忐忑:“我试试。”

笔记本嘶嘶地响了几声后,我按了下鼠标,同时握紧了真皮椅子的扶手,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一动不动。

播放器一开,黑色的屏幕开始运转。

“怎么样,怎么样啊?”菲菲的声音焦急地从那端传来。

“还没看到。”

大概过了10秒左右,画面才由黑暗转入彩色世界,我嘴张了又闭上,差点咬掉自己的牙齿。

上面全是我的照片和视频,从最初的进入这栋别墅,一脸木讷的站在这个大得不像话的王宫开始,接着慢慢熟稔,开始装扮自己的小书房,偶尔买个艺术品装饰一下房间,但想到他那罗刹一样的脸色,又全部收起来。

我坐在沙发上看书,看累了倚在上面一躺,躺着躺着书掉了下去,我却像有意识的,闭着眼,手一伸,又稳稳接住,然后翻了个身,继续睡。

我一个人窝在厨房里,对着食谱,做些最简单的早餐,有时下手笨了煎个蛋都会烫了自己的手。

我和菲菲玩得疯了,三更半夜回家,喝得有点多,走到玄关的时候被鞋子一绊,及时拉住一旁的椅子没有摔下去。

画面兜兜转转,转过我在这个屋子不足五年的日子,然后一暗,陷入沉闷的黑色,整整五分钟的空白,空出了五年的时间。

P市机场,我从飞机上下来,和金霖真珠在门口告别,然后打车离开。

宴会厅里,我扯着笑,应付每一个上前祝贺的人。

度假村里,我穿得最朴实的衣服,站在满是泥泞的地上,头上戴着工地的安全帽,仰着头,看着逐渐盖起来的大楼。

他的办公室里,我傻兮兮地拿着他的茶叶出气,过后又自己老老实实地扎好,放回原处。

休息室里,我睡得很沉,也很没安全感,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美国大街上,我百无聊赖拿着咖啡饮着,身后跟着一大批体大膀粗的黑衣人。

别墅楼下,我裹着大衣,缩在角落里躲避着四溅的雨水,冻得浑身都在发抖。

然后就是最近的,我侧着身子,一手搭在肚子上,一手随意搁置着,睡得香甜,看着衣服眼熟的可以,应该是昨晚拍的。

“软绵绵,软绵绵?你怎么不说话,看到什么了?”菲菲的声音从那端传来,我忙从视频中抽身而出,看着画面上最后出现的记录了我的喜怒哀乐的照片,我稳了稳几乎要压不住的声音,开口,“没什么菲菲,是空白,冯姨喊我,先挂了。”

絮絮,我的宝贝。

结束时,苍劲的字跃然而上,写在最后一张照片上面,霸道地占去一大片屏幕。

然后一切归于平寂,除去我消失的五年,从我踏入这栋别墅开始,我的人生就有人在一点点的记录,不管是柳棉絮也好,川代真颜也好,上面都只有永远都只有一个主角,就像加了一个都是多余。

把电脑原封不动地合上,抽了光碟,塞在枕头下面。

嬴锦廷回来的时候,我正坐在秋千上,偶尔悬了脚,荡一荡,发愣的时候,他已一脸暗沉地到了眼前,我错愣地看着他把我从秋千上拉起来,二话不说地开始数落:“你当自己还是一个人吗,挺着个这么大的肚子,脚下一滑或者绳子闩得不牢松了怎么办!”

他骂完,看我仍是一副怔怔的模样,以为把我骂懵了,叹了口气,拉近我,一个轻吻落在额头,我直觉身子一轻,人被他抱在怀里朝屋里走去。

刚进去不久,冯姨就上前来:“先生,山上来电话说要你带着夫人回去。”

“推了。”

“可是,听说是你父亲亲自吩咐的。”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见我还是一副瞳孔涣散的样子皱了下眉抱着我直接上楼:“就说夫人身子不舒服,改天再去。”

“好的。”

“怎么了,一直傻傻的。”将我放到床头,他握着我的手亲着。

手上的濡湿这才让我回过神来:“没什么,我想洗个澡。”

“要不要我帮你?”他轻笑着,我脸一红,抽回了手:“我自己可以。”

“我去给你拿换洗的衣服,你先进去,有什么需要叫我。”

淋浴的地方放了块防滑板,我站在上面,伸着完好的手去开龙头,温热的水下来,连带着一下午的郁结都冲散了不少。,想着一会儿要跟他好好谈谈,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步,丈夫,孩子,看着好像什么都有了,仔细想想,好像又什么都没有,只有孩子的是自己的,丈夫还是别人的。

胡思乱想的瞬间,擦身的毛巾突然掉在了地上,我抓着想蹲下身子去够,却又实在蹲不下去,这个肚子大得有点离谱,正面看去圆滚滚的,侧面看去又有点尖,总之,如果不是菲菲告诉我立马有两个,我会以为自己怀了怪物,六个月的身孕,怎么可以大得那么离谱。

蹲不下身去,脚也勾不起来,早上冯姨把多余的浴巾毛巾都拿出去洗了,还没来得及放进来,衣服也没有,我瞅着地上唯一的一条只好扯过帘子叫他。

他应该就在外面,不到三秒就推门进来,隔着薄薄的帘子我听他道:“衣服给你放在外面,洗完了快点擦干别冻着了。”

“诶!”他刚一抬脚,我立马叫住他,“给我拿条干净的毛巾吧,我的掉地上了。”

帘外突然没了动静,我还欲开口的时候,门开了又闭上,过了一会儿,他又进来。

“搁在架子上就好。”

我刚说完,帘子突然一开,我惊得退了一步,没站稳,他伸手捞过我湿滑的光溜身子,大大的浴巾一抖,已被他裹在了里面。

“我发现,给你拿衣服果然是浪费了。”一把抱起我,他大步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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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正文大结局奉上,亲们狠戳狠点啊。

偎在他怀里的娇躯明显僵住,良久都没再开口。

“乖,听话,下午我们就去医院把孩子拿掉。”冷锡云扳过她的脸亲吻她的嘴唇。

思虞泪如雨下,小脸爬满痛苦的挣扎。

为什么她总要面对这些痛苦的抉择?为什么老天就不能成全她一次让她两全?

“我后悔了。”

冷锡云愕然,黑眸目不转瞬的望着她:“什么?”

“我后悔向你坦白。”

冷锡云脸色转沉,目光也转冷。

“难道你还想像几年前那样瞒着我,再去找迟晋延让他带你走,然后再躲个几年把孩子生下来再出现?”

“对我来说你才是我的唯一,而对你来说,孩子远远要比我重要!你说我残忍,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我又有多残忍?”

思虞流着泪摇头否认。

对她来说他也是最重要的,只是她真的狠不下心拿掉他们的骨肉。

这两个月是她和他在一起最幸福最开心的时候,她不想让这份感觉在拿掉孩子以后变成不堪回首的过去。

“你到底要我还是要孩子?”

冷锡云狠下心逼她做选择,因为他很清楚越是拖延她就越不舍,所以不如快刀斩乱麻。

“你别逼我。”

冷锡云不语,紧盯着她的目光却分明是在逼她选择。

思虞心痛如绞,把脸埋入他怀里,紧抱着他不吭声。

回荡在耳边的哽咽抽泣声撕扯着冷锡云的心脏,让他有那么一刻的动摇,想答应她把孩子留下来,可转念想到留下孩子会面临的风险,他又迅速坚定了拿掉孩子的念头。

“思虞,告诉我你的答案?”

头顶落下的声音像一道催命符,思虞绝望的闭上眼。

“我……选你。”

冷锡云屏息,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长长吁了口气,低头吻上她的发旋。

医院。

“既然决定拿掉孩子,那么一星期后开始做治疗,这次不用做化疗,只通过药物治疗后再做一个小手术,对身体不会有太大影响。”

思虞神情木然,医生说了什么根本没仔细听,只沉浸在好不容易盼到的第二个孩子即将离开的悲伤中。

冷锡云半抱半搂的带她去妇产科,思虞望着来往的医护人员,那片白刺得她眼眶涩痛,泪流不止。

呼吸里搀入的消毒水味道让她快不能呼吸,她想逃,扣在腰上那条手臂却犹如铁制的般无法撼动分毫。

“锡云。”她唤他,想反悔之前的决定做最后的挣扎,但触及那双坚定的黑眸,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爱他,所以不想再让他以为他对她来说不是最重要的。

虽然她真的很想很想再赌一把把孩子留下来。

“冷思虞。”

当护士念到她的名字,思虞僵住,感觉身体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浑身冰凉。

冷锡云望着她,眸底掠过复杂的情绪,让他的脸看起来有几分阴沉。

“别怕,我陪你进去。”冷锡云扶她起身。

思虞紧拽住他的手不肯放开,眼泪越掉越多。

朝她走来那名护士以为她是怕痛,微笑解释:“我们采取的是无痛人流方式,过程中不会感到痛,你放心好了。”

思虞流着泪撇开眼,紧抱住冷锡云,浑身颤抖。

冷锡云轻抚着她的背,内心激烈挣扎,最终还是强行拨开她抱住自己的手,将她带向手术室。

“先生请留步。”走到手术室门口时,护士开口。

冷锡云紧了紧牙关,把思虞推向护士。

手术室的门轻轻关上,隔绝了那张楚楚可怜的泪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冷锡云雕塑般站在手术室门口一动不动,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思虞低低的抽泣声,一下一下抨击着他的心脏,让他疼痛万分。

手术室内思虞被护士按在冰冷的手术床上,头顶的灯光让她失去温度的身体越发僵硬冰冷,护士在给她扎针时不停说:“冷小姐,你放松些别把身体绷紧,这样我没办法给你打针。”

思虞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孩子被剥离时鲜血淋漓的画面。

她根本就没办法放松。

护士连扎了两针都没扎到静脉,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正要再说什么,思虞却在这时一把坐起来推开护士,还打翻了一旁置放手术器材的托盘,发出清脆而让人心慌的声响。

护士惊呼,连忙过来抓住欲跳下手术床的思虞:“冷小姐,请你冷静点配合我给你做术前准备!”

思虞挣扎,隐忍的抽泣声变成歇斯底里的嘶喊。

“我不做了,你放手!”挣扎间她的指甲划过护士的手背留下一条浅浅的血痕,护士脸色一变,粗鲁的抓住思虞的手臂刚要将她推回手术床上,这时手术室的门被推开,随即有一股力道强行将她甩开,将哭闹的女人揽入怀。

“锡云。”思虞反抱住走进来的男人,仰头可怜兮兮的望着他:“我不做了,我们把孩子留下来好不好?”

她红肿的眼睛刺痛了冷锡云的眼球,无奈的叹口气,将她抱起来。

“好,不做了。”在手术室外听着她在里头哭得他心都碎了,根本就无法强迫自己再冷静,所以不管不顾冲了进来。

“但我先申明,如果你下次再出现类似今天失明的现象,那孩子就必须拿掉。”

思虞没反驳,双手缠上他修长的脖颈,让他抱着自己离开了手术室。

许是哭得累了,等冷锡云抱着她回到车上,才发现她已经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到后座,想起还在父亲家的儿子,他掏出电话下车拨了通电话给父亲,然后才缓缓把车开出医院的停车场。

思虞醒来时,窗外已经灯火阑珊。

她是被噩梦吓醒的,梦里一个五官还没完全成型的孩子幽幽质问她为什么要那么残忍的剥夺它出生的权利,为什么要杀死它,她在孩子哀怨的质问声中泪流不止的抱着孩子一遍遍说着对不起,后来哭着哭着就醒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放在小腹上,感觉到那处微微隆起的一小块,她的心才放下来。

待到起伏的情绪恢复平静,她才缓缓坐起下床。

走出卧室,客厅里一片明亮。

空气中漂浮着饭菜香,思虞望向厨房,果然没意外的在厨房看到那抹挺拔的身影。

思虞望着在厨房忙碌的男人,眼眶一阵酸涩。

她走过去,自他身后轻轻抱住他。

冷锡云垂眸瞥了眼她环在腰上的白皙小手,盖上汤锅的盖子,转过身。

触及她似乎在睡了一觉后红肿得仿佛更厉害了的眼睛,他皱眉,指了指她的眼睛问:“怎么回事?难道你睡着也哭?”

思虞把脸贴在他胸口,说:“我梦见孩子问我为什么残忍的杀死它……还好,醒来孩子还在。”她说着轻叹了声,忽地执起冷锡云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

“我就知道你最疼我,谢谢你。”

冷锡云苦笑,“也许我这么做是错误的,到时候我会恨死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