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没法子的,吃食这玩意儿,外行人是觉得稀罕,可若是内行人,但凡有些想要模仿,多次尝试下来,不说学个十足十的相像,好歹也能学去个七八分。偏生,这世间多半都是普通人,舌头精贵的老饕终究是少数。很多人甚至都尝不出来正品和盗版的区别。这也导致了很多吃食只在最初卖得好,一旦新鲜劲儿过了,或者是山寨版的出来了,生意就会一落千丈,再不然就只能降价销售了。

亏本是谈不上的,毕竟吃食原就是赚头极多的,加上饴蜜斋做得又只做高档的,顶多也就是前期赚翻了,中期盈利仍不少,等到了后期就生意平平了。

祁家大少爷想要的是能够永远卖得火热的东西,就像手工皂那样,不单卖价高,而且旁人很难学到手,最好永远只有他独一家!!

很显然,水暖系统就是这么一门完全符合他预期的好买卖。

在场的人中,除了周家三口人外,也就只有周芸芸俩口子了,旁的全都是祁家大少爷的心腹手下,皆是那种一家子都签了卖身契的。所以,他完全不担心会有人泄密,就是担心回头周家阿奶会再涨价。

——请她家的好乖乖来一趟就要出高价,回头还不知道怎么宰他呢,真是愁死他了!

话说回来,这还是他头一回看到周老太的好乖乖。

周芸芸也是头一回见到传说中的“傻儿子”,二十来岁的样子,长得在男人里头也算是样貌不错了,却完全不能跟孟谨元相比。

怎么说呢?这俩人原就不属于同一类人。

祁家大少爷是那种生意场上的精英,一眼望过去就有种老狐狸的感觉,偏外表还算文雅,见人就是三分笑。乍一看,仿佛是很和气,实则眼底里却泛着精光,不知晓在算计着什么,看着就跟周家阿奶是一路人!

反观孟谨元,他很少露笑脸,待人也多半是礼貌中透着几分疏离。若是不熟悉他的人,只道他清高,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过若是相处久了,自会发现他只是无所求,自然没必要同旁人套近乎。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过,话又说回来,反正自家阿奶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这俩凑一道儿,还不知晓到底是谁坑了谁。且照周芸芸对自家阿奶的了解来看,吃亏的一定不是阿奶!

那就没问题了。

细细的查看过了铺了小半屋子的材料,主要是铁铸的管道和保温板。所谓的水暖系统,原就是先将分集水器安装完毕,再将事先按照尺寸裁切好的保温板按照图纸铺设。

值得一提的是,在铺设保温板之时,一定要预先为管道留出空隙。待保温板铺设好后,还要架设铁丝网,其实最好应该是钢丝网,只是材料难寻,这才退而求其次的。

架设钢丝网时,两块的边缘处一定要用专门的扎带连接好。说起来,单是为了寻找合适的材料,就差点儿逼死大金了,好在他是真能耐,愣是凭借着周芸芸的只言片语,不单将材料都寻摸齐整了,还真就把所有的零件按照要求打造完毕。

等这些都齐备后,就可以安装管道了。

为了防止热量流失,还得在分集水器到房间里的这段管道套上专用的保温套。好在旁的东西虽难,保温套倒还方便,或者说材料挺容易寻的,至于成本和手工费那就不是周芸芸会去思考的问题了。

待做完这些事儿,将管道的一头连接到温控室,另一头传回分集水器固定好,接下来只要将水灌入管道内,再检测是否有漏水情况就没问题了。

整个水暖系统难度最大的,其实就是管道的铺设和连接部分。尤其是分集水器和温控室,一个是管着水的进出,另一个则是温度的控制。这要是搁在周芸芸前世倒是真不难,可如今却是每一样都要人工来完成的。

就说分集水器好了,分水主管和集水主管可算是逼死大金了。说真的,他能弄出来就已经很出乎周芸芸意料了,至于人工那是真没办法,谁叫这年头没有自来水呢?可不是需要人为的灌水和出水吗?这已经不是大金能够解决的问题了。

温控室的情况也类似,到时候一旦运行起来,就需要有人待在里头看着炉火。其实周芸芸上辈子北方的供暖也是靠锅炉烧出的热水或者蒸汽通过管道进入建筑内,散热后增高室温来取暖的。只不过一样都是取暖,人家是管着偌大的一个城市,她这头却是一家需要至少两个人轮班。

万幸的是,这年头人工便宜,再说也就冬日里需要人手,正好冬日活儿难寻,温控室又在前院,临时雇人并非难事。

“…先前北方的地暖我也见识过了。刚进屋时倒觉得真暖和,可冬日里都不兴开窗,待得时间一久,屋里老有怪味儿不说,还总觉得头晕胸闷的。我就想起以往冬日里待在灶间,只要在灶台上架一锅开水滚着,就觉得特别暖和。我想呢,要是能在地底下放一锅开水,热气一上来,这脚暖和了,人不就舒坦了?还不会头晕眼花的。”

在水暖系统完成了七七八八后,周芸芸有意无意的解释道。

其实,水暖系统的优点就在于因为是地面整体发热的,发热均匀舒适度就高,而且因为是从下至上逐步加温的,地面的温度永远会高于上层。中医也说了,温足而顶凉,是最利于养生的。

不过,周芸芸当然不会解释的那么清楚,反正现有的优点已经表现出来了,尤其早先的地暖一冬天下来需要花费无数的炭火,而相对而言,水暖系统主要耗费的是水,且还是可以循环使用的水。至于炭火,虽也需要,却比地暖节省了一大半。

眼瞅着这头已经上了轨道,周芸芸就去了隔壁的便所。

依着先前的设计,新宅院的每个院落都会有便所的存在,包括第一进院子。同样的,第一次试验自然也就在前头进行了。

便所、浴室,其实说白了都是下水的问题,这里头便所的难度远高于浴室。不过,问题倒也不大,尤其这年代已经有了水渠、水管的概念,只是先前没人想到可以把这些联系到一起罢了。

相较于水暖系统,便所和浴室要容易太多了,只是加在一道儿,还是花了整整一日的工夫。即便如此,也只是将最难的部分给解决了,等周芸芸离开时,宅院里还忙得热火朝天呢。

在新宅院里耽搁了一整日时间,等周芸芸回到家,已经是夜幕降临之时了。虽说提前有同孟谨元说过这事儿,可她还是颇感抱歉,最叫她不好意思的是,她早间出门时唤上了家中唯一的女仆刘婶,偏刘婶的男人刘叔不会做饭,今个儿一天孟谨元都是去隔壁柳家蹭饭吃的。

听着院里头的动静,孟谨元从书房里走了出来。跟周芸芸觉得亏欠了他一样,事实上他也觉得自个儿对不住周芸芸。且不说旁的,单就是到京城的这些日子,除却相看宅子那一日,他是陪着一道儿去的,其余时候皆忙碌得很,包括今个儿也一样。

这也是没法子,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了,会考的时间就在来年二月里,满打满算也不过三个月时间。虽说这些年来,他皆有用功做学问,可临了还是觉得自己很多的不足。

尤其到了京城之后,他认识了各地的举人,就像上届名落孙山的唐书生,论学问真的不比他差,当年乡试时,也是名列前茅,却不想到了会试时,压根就榜上无名。

有时候,真的不是自个儿的学问不好,而是旁人也都不是善茬。说真的,在京城待得越久,跟各地学子相处越多,孟谨元才真切的意识到,恐怕他这个解元真心算不上什么,九州大地人才辈出,若想不被淘汰,只能奋力向前。

第152章

甭管怎么说,新宅院最终还是如期完工了。

打从一开始周芸芸就希望能够在自家宅院里过新年,虽说赁来的房舍也不算差,可到底不是自个儿的,总归有些怪怪的。当然,这也亏得这年头没有装修污染,虽说一直到腊月初才真正完工,不过在花了两日工夫仔细清扫后,立马就能搬家了。

巧合的是,搬家那天正好是腊八。一大清早,周芸芸就起身了,这时候家里基本上已经腾空了,仅剩下的无非是一些贴身物件,便是这般也无需她来收拾。之前从卖主那头买下来的刘叔刘婶都是手脚勤快的人,有他俩在,最近这段时日,除了周芸芸偶尔兴致来了下厨外,旁的一应所有都没有沾过手。

当然,今个儿的腊八粥也是如此。

熬粥不是什么难事儿,考验的也非厨艺而是材料。孟谨元本身虽不怎么讲究吃食,可他知晓周芸芸好吃,当然更好自个儿下厨,只是因着怀孕加上如今家中也有奴仆,一直劝着她少下厨。可不下厨不代表不能讲究吃食,尤其今个儿还是乔迁新居的日子,头一日,孟谨元就特地拽上柳家兄弟去街面上买了上好的材料,盯着刘婶将腊八粥熬好。

腊八粥其实并没有固定的配方,尤其如今并非在大青山,十里不同俗,更妄论相隔几百里的京城呢?好在想要寻到熟悉的味道也不难,旁的不说,这不是有现成的求助人选吗?

从周家阿奶要来了周家往年熬制腊八粥的配方,孟谨元亲自买了材料,不过除此之外,他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了。

大青山一带固定的八样材料分别是:圆糯米、粘黄米、秫米、红小豆、莲子、桂圆、小红枣、花生米。当然,上等的冰糖也是少不了的,说起来这冰糖还是周芸芸鼓捣出来的,不过时至今日,已经由饴蜜斋流传开了。再有就是熬粥专用的紫砂煲,虽说直接放入锅中熬煮也没啥,可若是用紫砂煲换文火焖,味道会更佳。

周芸芸觉得她起得已经有够早了,哪怕有孕在身,其实她的孕期反应并不强烈,前期是嗜睡,到了如今除了略有些行动不便外,旁的影响几乎微乎其微。想着今个儿要乔迁新居,她特地早早的起身,才刚收拾妥当,便见孟谨元端了个汤盅并两碗两勺进了内室。

“先吃点儿腊八粥垫垫,今个儿怕是有的忙了。”

孟谨元不是没想过要亲自下厨,关键是他那厨艺只能保证不吃死人,离美味的距离实在是太遥远了。考虑到周芸芸有孕在身,今个儿事情又多,哪怕仅仅是熬粥,他也不想冒险。

不过,对于周芸芸来说,便是这样也足够了。

刚出锅的腊八粥带着五谷杂粮特有的清香,只刚掀开盖子,就能闻到一股子甜甜的味道。虽说刘婶的厨艺比不上周芸芸,可她天不亮就起来熬粥,足足一个时辰的文火慢熬,里头的每一样材料都熬得化开,粘稠之中又颗粒分明,莫说吃到嘴里了,便是只瞧着也极为开胃。

“谨元…”

看着孟谨元打开汤盅的盖子,用骨节分明的手盛好一碗粥,送到了自个儿面前,微烫的热气扑面而来,不知道为何周芸芸就觉得两颊热得很,想说些什么,可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

“芸娘,这段时日叫你受累了。待我他日金榜题名,定不会有负于你。”

四目相对,孟谨元眼底里闪过一丝愧疚,自打成亲以来,他一直专注于学问,想着早日金榜题名,这本也算不得错,可人的精力就那些,他既是埋头苦读就难免忽略了娇妻。偏他家还没有亲眷,旁的妇人有孕都能得长辈或者妯娌姑嫂的关照,唯独自家一应事宜都要周芸芸一人受着。

见周芸芸还愣在那儿,他只催促道:“趁热快喝吧。”

“…好。”

一碗甜甜的腊八粥,虽不是什么绝顶美味,却是在这个冬日里暖了胃也暖了心房。

虽说起得是早,可因着两地还是有点儿距离的,加上冬日的京城到处都是积雪,哪怕道路已经被人清扫过了,软轿也不敢太快,颠着也就算了,万一滑了一跤,那事儿可就大了。

至于马车,剩下的行囊以及刘叔倒是坐着马车早早的往新宅院赶去了,不过孟谨元并刘婶却是陪伴在软轿两旁。

软轿之中,周芸芸穿着厚厚的毛皮衣裳,手里捧着热乎乎的暖手炉,脚上蹬着内里衬着濑兔毛的靴子,加上软轿本身保暖还是很不错的,倒真没觉得有多冷。可那是她,一直护在软轿外头的孟谨元肯定没那么暖和。

“谨元,咱们何不多雇一顶软轿?或者你随马车先过去吧,左右也就这么一会儿。”虽然挨冻的并不止孟谨元一个,可显然周芸芸只心疼他。

听得这话后,孟谨元却只是笑笑,伸手将软轿窗上的厚帘子盖上,低声道:“我不冷,要是这点儿冷都受不住,来年会试怎么办?”

见周芸芸还要掀开帘子,他只伸手盖住:“等回头到了宅子里再说,省得吃了冷风闹肚子。”

没奈何,周芸芸只好收回了手,心下却直纳闷孟谨元方才那话。

——什么叫做“来年会试怎么办?”

虽说嫁的是个饱读诗书的学子,可凭良心说,周芸芸本人对于科举一道并不了解。仅有的那些事儿也都是跟孟谨元闲聊时说的,像乡试那会儿,要考三场,每场都要提前进入考场,还要住上一宿这种事儿,搁在嫁人之前她完全不知晓。

这也难怪,她上辈子是个学渣,最基础的课程尚未学通透,哪里有精力去研究历史?再说了,中考高考那也不用在考场里住一宿啊!

至于会试,因着孟谨元尚未参与,周芸芸完全不了解。

听方才那话茬,似乎会试要比乡试更艰难?这里头的艰难不是指考试难易程度,而是单纯的考场感受。

仔细盘算再三,周芸芸忽的想到,上回的乡试是在桂花飘香的八月里,热是热了点儿,毕竟秋老虎还是很厉害的,可离中暑还是有段距离的,只要别像小柳子那样运气背到连着三场都坐在粪号旁边,旁的倒还算是凑合。

可会试呢?

哪怕再不了解内里的具体情况,这最起码的开考日期,周芸芸还是知晓的。通常都是在出了正月以后,根据前几届的情况来看,一般是二月初五以后。当然,具体哪一日入考场,还得等来年正月里另行布告通知。不过,就算再晚,也没有晚过于三月的情况。

二月里…

据她所知,甭管是乡试还是会试,亦或是考秀才的童生试,仿佛都是在号舍里进行的。而号舍,应该是透风的吧?肯定没有地暖吧?乡试是无妨,秋老虎肆虐的时候,关在室内才叫受罪呢,可要是换成数九寒天呢?

不由的,周芸芸在软轿里打了个哆嗦。

思忖再三,周芸芸决定一到新居就向孟谨元问个究竟。

当然,这个想法到底还是没实现,谁叫今个儿是乔迁的大喜日子呢?虽说孟家在京城没多少熟人,可来暖屋的人却是不少。

周家三口人是必到的,祁家大少爷是被强行拖来的。事实上,周家阿奶提前好几日就支会过他了,要是真的忙也是可以不到的,只要礼到就可以了。对此,祁家大少爷只呵呵两声,礼到了人也到了,还叫来了不少手下凑热闹。

柳家两兄弟也来了,顺便还把唐书生一并捞了过来。再有,就是孟谨元在京城里认识的一些学子。

还真别说,这么一来,新宅院一下子就多了不少人气。

亏得新宅院够大,即便撇开后宅不论,前头的两进院子也能够装下这些人了。当然,周芸芸只是在最初露了个面,之后就跟周家阿奶一道儿去了后院里,只将前院留给他们喝酒吃菜。

对了,今个儿的席面是特地去酒楼里定的,毕竟宾客众多,周芸芸指望不上,刘婶做家常菜倒是不错,要她一个人操办席面实在是太为难她了。

已经去了后宅的周芸芸并不知道,自家这新宅院叫宾客们惊叹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