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2016-07-23 09:06:24

第二十七章

这个寒假池芸没有过的那么舒服。

二姨家是别想去了。

池蒙考坏了, 她也一起陪着坐“老虎凳”, 每天帮弟弟复习功课。

用金良琴的话说,自带家庭教师, 连补习的钱也省了。

这还不算,张泽也跟着来添乱, 抱个书往家里跑, 说是池蒙邀请他一块温习功课。

池蒙啃着大鸡腿, 附和道:“是啊是啊, 我和张泽两个人有伴。”

池芸:“……”一头黑线。

小船在电话里宽慰她说, 没关系,你安心在家给蒙蒙补习功课,想我给我打电话,我去镇上找你。

小船真的好暖。

池芸隔着话筒“mua”一个飞吻过去,“如果不是在打电话, 真想现在就扑过去亲你一口。”

他在那头不说话,只是笑。

低低的笑声通过电波传过来, 池芸耳朵烫起来,脑海中浮现出他低头微笑的模样, 一颗心便酥酥软软糯糯柔柔, 像化开的大白兔奶糖。

除夕前一天晚上,金良琴和池善超又吵架了, 这几乎已成惯例,每年过年前夕这两人必吵架,如果哪年不吵才是怪事。

起因是什么倒也无所谓, 基本上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沉积了一年的矛盾全部在这一刻爆发。

池芸坐在房间里,从客厅里清晰传来男人和女人的相互辱骂声。

女人尖锐又激动的声音:“池善超,你这没良心的,这么多年来是哪个辛辛苦苦撑起这个家的,我在外工作的时候你在干嘛,两个小孩生病了出事了都是谁张罗的,蒙蒙的学习你管过一点没有,芸芸呢,去年她生病打你电话叫你接,你怎么说她的?你有对这个家上过一点心吗?你还有脸骂我,自己不撒泡尿照照,就你这窝囊样,一辈子都得靠着我养!”

男人也不甘示弱:“我还不是被你压着的,你在外面和这个男人那个男人嘻嘻哈哈陪酒陪笑我有说你什么没有,谁知道你外面乱七八糟干什么勾当。我尽量尊重你,叫你行动自由,我告你这不代表我可以任由你……”

接下去的话淹没在女人哭叫声、捶打声中,“池善超,你这畜生、猪狗不如,我为了这个家我拼命工作,你竟然还这么说我,你这不要脸的,我做这些都为了谁啊,为了我自己我何必吃这份苦……”

地板上传来沉重的跺足声,金良琴气的又哭又跳。

言语的伤害往往比身体的伤害更致命。

池芸静坐着,连呼吸也是静的,闭上眼睛能清晰浮现出外面的景象来。

内心无端生出悲凉。

这么多年,已然该习惯了。

她没有习惯,从挣扎到绝望。

她知道,永远不可能脱离,除非……

脑海中蹦出“离婚”两个字。

不可能离婚的,爸爸不会同意,他娶了一个生钱工具,没有金良琴就没有出路,他不可能放手。

这样相互折磨有意思吗?

无数次无数次,夜夜难眠。

池芸深吸一口气,推开椅子站起来。

走到门口静听一会儿,确定没有动手才又坐了回去。

隔壁房间没有响动。

池芸想,池蒙此刻的心情大概比她更难受吧。

那孩子最受不得父母吵架。

外面似乎安静了一些。

随后,碰的一声,大门撞上,有人出去了。

池芸赶快打开房门,金良琴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哭,刚才走出的是池善超。

池芸站在她母亲身后,默了一会儿走过去,弯身抱住,头轻轻靠进母亲的肩窝,眼眶一点一点湿透,“妈,别难过了,你还有我,还有蒙蒙。”

她去抓母亲的手,把自己的手放进去。

那是怎么样一双手?

印象中细滑圆润的手指变得粗大,手掌粗糙,遍布皱纹。

她听说钢筋厂最忙的时候叫不上人,母亲都亲自上工,和流水线上的工人一起干活。

金良琴说的对,整个家都是她一个女人孱弱的肩膀撑起来的,池善超有什么资格骂?

池芸心疼母亲,不仅仅她是她的母亲才心疼,更从一个女人的角度。

她恨透爸爸。

从来没有从这个被她称作为父亲的男人身上感受到半点父爱。

她所有的孤僻冷漠,内心的小黑暗,全都拜他所赐。

可还是忍不住向往光和温暖的生活。

没有爸爸,我们的生活一定还会更好吧。

稍小一点,她不仅一次问金良琴这个问题,而现在,不再问了,她渐渐明白,这并没有多少意义。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母亲,只能靠拥抱,靠言语。她从小就知道要管理自己的生活和学习,安静、懂事,让妈妈少操心。

池蒙不在房间里,找遍了整个屋子都找不到他人。

大概趁父母吵架的空档溜出去透气了。

已是夜里九点多,冬天白昼短,黑的快,天气冷,八点左右镇上就安静下来,鲜少人在外面晃荡。

丈夫夜不归宿,儿子半夜还偷跑出去,金良琴整个崩溃,取了酒来索性一醉方休,池芸拦不住她,看这人又疯又哭又吐的,哪里还像平日里她那个威风干练的母亲啊。

金良琴醉了酒,说着胡话,操外套要出去找儿子,池芸好哄歹哄一阵才肯安静,池芸投了一把毛巾替她净了面,等金良琴睡着才起身轻轻关上房门出去。

她在客厅等了半个小时,快到十一点半还没等到池蒙,顺手捞起沙发上的围巾和棉帽准备出门找,刚到门口,转念一想,给张泽打电话。

电话一通,池芸开门见山:“张泽,蒙蒙去找你没有?”

张泽被她没头没尾的一句愣了愣神,“没有,怎么了?”

池芸语气一瞬间淡下去,像突然泄气的皮球,“哦,好,没事。”

张泽听出玄妙,抢在她挂电话前说:“是不是蒙蒙又怎么了?”

他用“又”,就张泽知道的这种情况发生不是第一次了。

自从张泽搬来这里,池蒙一心情不好就过去找他玩,所以池芸才会打电话问张泽,没想到这次池蒙没去张泽那里。

池芸问,“你知道他会去哪里?”

张泽说,“会不会是网吧或者游戏厅?”

池芸:“明天都大年三十夜了,那些店早关门了。”

张泽想不出来,开玩笑说,“你和他不是双胞胎吗,池蒙常说你俩有心灵感应,你就感应一个试试。”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要早能感应我打电话问你干嘛,不靠谱。”

张泽嘿嘿笑两声,“那怎么办?”

池芸边换鞋子边说:“我去外面找找,我先挂了。”

“等等!”张泽一骨碌爬起穿衣,“我跟你一块。”

池芸想了想,“也好,在哪碰头?”

“五分钟以后小区门口。”

讲完电话,池芸回走几步,把拿在手里的棉帽放回沙发上,只带了围巾出门。

说是出去找池蒙,张泽暗地把这看成是一次难得的深夜约会,边脑补着牵着池芸在川行镇大街小巷寻人边哼着小曲坐在门口穿鞋,张父拿着报纸打这里走过去房间睡觉,瞧见这副情景,问了句:“咦,儿子,你干嘛呢?”

张泽随口胡诌道:“我约了同学吃烧烤去。”

张父低头看了眼手表,“这么晚了还出去呢?”

“你不是这么晚了还没睡嘛,我怎么就不能出去了。爸,我走了,和妈说一声,十二点之前回家,钥匙我带了。”

张泽穿好鞋开门准备走。

张父提醒道:“钱带了没?”

“带了——”

“带了多少,别叫同学付钱,我这再多拿一点去。”张父翻口袋,摸了一遍没有,报纸一拍后脑勺,“哎呀,下班回家我换了裤子了,你等等。”举脚往房间走。

张泽哪等得住,连说,“就你小金库那点钱,可怜巴巴的,我自己有钱,爸,早点睡,不用等我了,再见!”

打开门走了。

跟他老爸磨叽了几分钟,张泽看看手表,已经不止过去了五分钟,想到让池芸干等,不由加快步伐,最后小跑起来。

池芸果然先他一步等在小区门口了。

张泽远远跑过去,边跑边朝她打招呼。

路灯下,池芸两只手插在棉袄口袋里,不时来回走动取暖,橘黄的灯光罩在头顶能看到白色的寒气下沉。

张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天真的很冷。

池蒙这小子大晚上不睡觉,吃饱了撑的溜出来。

吐槽归吐槽,他心里还是蛮感谢池蒙的,要不这样,他哪有时间和池芸单独相处。

待走近,张泽想解释下来晚的原因,池芸似乎并不关注这个,率先发话道:“我想过了,他平时最喜欢去的几个地方,网吧、电动城、游戏厅、公园,还有镇上那几家装空调的饮食店,我们一家一家找,总能找到。”

张泽没什么想法的说,“好,听你的,那我们先去哪里?”

池芸:“先从网吧开始,他最有可能去的就是这个地方。”

张泽:“你不是说网吧不开门吗?”

“刚我打电话问过,有一家红鹰网吧还开着。”池芸看两眼张泽,“你知道在哪里吗?”

张泽:“知道。”

夜深人静的路上,只有路灯闪着微弱的光。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话题似乎总逃不过那几个。

张泽问:“川中的合同签订时间在什么时候?”

“通知上说三月份。”

三月份……

张泽掰指头算,“还有好久。”

“嗯。”

话头到这里似乎终止。

又走了一会儿。

“奇怪。”

池芸朝张泽看了一眼,听他继续,“平时很短的路程,今天走这么久都没走到。”

“大概是冷吧。”

寒冷的夜里,连说话都很费力,更何况走路了,裹着厚厚的衣服裤子,根本快不起来。

“芸芸,”张泽正声道,严肃起来的模样把池芸吓了跳,问,“怎么了?”

“非得上川中吗?”

“咦?”池芸莫名地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张泽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艰难道,“咱不考川中也能吃上饭,何必把自己搞的这么累?”

池芸没说话。

说了他也不会懂。

张泽以为她不开心,忙说:“我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别往心里去。对了,你是不是和蒙蒙吵架了?”

“没有。”池芸静静说。

“那他怎么……”

池芸看了眼张泽。

张泽闭了口。

“他心情不好。”池芸说道,语气很淡,和这夜风极相称。

张泽忍不住又哆嗦了一下。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到了红鹰网吧, 找了一圈, 没见池蒙人。

池芸受不了里面浑浊难闻的味道,赶快走出来。

走出门, 大口呼吸冷冽却干净的空气。

“网吧没有。”张泽随后走出来。

池芸看了一遭,这附近除了这里亮着灯外, 其他店面都黑漆漆一片, 上哪儿找人去。

两人静站了一会儿拿不定主意。

张泽忽然想起来, 一拍脑门, “对对对!”

来不及解释抬脚往前大步走, “跟着我。”

池芸被他搞的一头雾水,“你想到什么了?”

“烧烤啊!”张泽激动道。

烧烤?

池芸一个激灵,她想起来池蒙总是去的那家烧烤店二十四小时不打烊,怎么忘了那茬。

两人又往回走。

一前一后,脚步很急。

池芸生池蒙的气, 气他的不懂事,可是更多的是理解的心疼, 矛盾又复杂,冷风扑面, 使她脑子里再腾不出空间有其他想法, 只想赶快找到弟弟,不能放任他在寒冷的夜里游荡。

街道静悄悄, 两边的居民楼回荡着急匆的脚步声,两手在身侧摆动衣料摩擦的沙沙沙声以及略微粗重的呼吸声。

烧烤店在老街,从网吧过去十多分钟的脚程。

“果然还开着。”

池芸也看到了, 漆黑的夜里,那里好像一簇明亮的火苗。

烧烤店里没有几个客人,还没等到拉开玻璃移门池芸一眼看到背着身坐在门口的池蒙,以及……

池芸瞳孔一缩。

她轻轻叫住前面的张泽,同时一只手去拉他,已经来不及了,在她叫他的一瞬间,玻璃移门打开了。

石静的目光投过来,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很快恢复平常,叫了一声:“池芸,”她看看张泽,没叫,“……你们怎么来了?”

听到石静叫池芸,正低头专心吃东西的池蒙背脊一僵,缓缓转身,看见池芸的一瞬间,怔了怔,“……姐,张泽?你们……”

池芸看了眼张泽,后者脸色也不太自然,和池芸目光一撞。

池芸恢复平静,笑了笑,“我们也来吃烧烤。”

说着走过去坐石静旁边。

张泽见池芸坐下,便也靠着池蒙坐了,拣了一串烤肉吃起来。

“姐……”池蒙不安道,他知道池芸没有吃烧烤的习惯,这个样子八成是生气了。

池芸看也不看他,对石静道,“你们来多久了?”

石静看了看池蒙,后者低着头,有些郁郁的。

“也没很久,池蒙说心情不好要吃烧烤,我就出来陪他一下。”石静说的轻描淡写的。

“哦。”池芸笑的意味深长,眼睛看着池蒙,没再说什么话了。

石静从盘子里取过一串烤茄子给池芸,“这个特好吃,你尝尝。”

茄子上面铺着一层蒜葱,烟熏味很重,池芸忍不住皱了皱眉,摇头拒绝。

“那我自己吃了?”

“你吃吧。”

石静开心极了,小口咬着茄子,慢慢嚼着,吃的津津有味。

池蒙突然站起,拉开玻璃门往外走。

张泽看看池芸,冲出去追人。

石静愣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望望池芸,又看向门口。

不远处路灯下,张泽拦住了池蒙,两个人不知在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