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身体好多了,就让她来趟宫里,使性子使到几个月,都不给本宫来请安了。”老皇后的声音里有些微怒。

“是,母后。”看到老皇后微怒,云老头的神色就有些尴尬了。

“皇奶奶,我请哥哥去我的醉月宫看看,可以吗?”我实在不喜欢云老头,而且该明白的事大概也明白了,咱还是识相点儿闪人,留他们母子话话家常吧。再说云风既然来了皇宫,又怎么可以不去我宫里坐坐?好歹也得认识个路,以后有事也好直接上门。

老皇后笑着看了看我和云风,点了点头。我立马行礼告退,拉了云风的手,就直直往醉月宫小跑而去。

“月儿,慢点慢点。”云风的手微微用力,示意我走慢点。

“哥,快点快点啦。”我依旧三步并作两步,且有慢跑向快跑发展之势。

云风无奈地笑笑,神色温柔,没再说什么,由着我拉着他向醉月宫快快走去。

甫一入宫,我就挥退众人,不理她们惊慌与好奇的眼神,径直拉了云风进屋,然后吩咐王安备了茶点退下,屋里就只剩下我和云风。至于夭夭,当它飞扑出来迎接我的时候,看到云风明显一怔,我抱着它安抚了一会儿,它就乖乖地跟着我对云风也没有丝毫敌意。

“皇上身体如何?”直到桌旁坐下,云风才打量了一下四周,看着我,正色问道。

我坦然答道:“皇爷爷身体虽抱恙,但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么糟,每日里我读奏折,都是皇爷爷亲自给了意见后我再奏折上写批复的。”

真不明白为何我的坦诚回答除了云风眼中是坚定不移的相信之外,其他人都是一副惊疑的样子。看着眼前五官跟我一模一样却比我多了份清俊稳重的脸庞,看着他清亮眼眸里的深思,这一刻我忽然明白,老老头不上朝不见官员,甚至不见太子伯伯与云老头,最近才由我开始代批奏折,得有多少人得有多久没见圣颜了?我这一句一个皇上身体无大碍,在这些人的眼里,没准儿以为我是在掩饰真相。

历来的帝王的新旧交替,哪怕上一任是最正常的生老病死,也不会太过平静。可是如果老老头的一场病会引得如此,就肯定有诡异之处。不等云风说话,我忙问道:“哥哥,是不是皇爷爷的这场病,有什么玄机?或者说,皇爷爷生病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我离开修若的时候,云风恰赶来修若,时间上应该连得起来,若真的发生了什么,云风应该知道。再说这之中夹杂着认祖归宗的事,就算有什么事是在暗地里发生,以云风的性格与才能,必然会有所察觉的。

“月儿如何看待这一家人?”他淡笑,不答反问。

老老头、老皇后、太子伯伯与云老头这一家人?我一想到这个组合,就笑了,“看似父慈母爱兄弟和睦,或许先前真是如此,可是现在......”

太子伯伯当了几十年的太子,儿子女儿都成家了,他还是个太子,外表表现得再儒雅高贵,心里也是会有想法的吧?说到云老头,唉,从我第一天穿来这里第一次看到云老头,就觉得他不是个好人,尽管他和太子伯伯相处得无比融洽,但他这种人,呕心沥血地修若龙曜两头跑,怎能甘心这一切是为了他人做嫁衣裳?而且前朝上,云老头的势力从来不容小觑,太子伯伯又稳做了太子几十年,两个之间再如何看似亲密,心里必是都有的防备与顾忌的吧。

再如今,加上我的问题、我的身份,不管是醉月公主,还是那乱七八糟的风神国皇族后人,对太子伯伯都是一种刺激吧?若是这光景云风又坐上了重要的位置,这刺激会不会更深?对了,说到传闻,这种东西最讨人厌,你说它不足信吧,听的人肯定都会留个心眼儿,你说它可信吧,又不能当确凿证据来做点什么,比如让咱亲爱的云风哥哥身份无比高贵,高贵到令人瞩目什么的,那他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是个四品廷尉正,更别说在灏王府受气了。

“哥,龙曜国那边......”我用左手狠狠掐了一下右手,天怒,说好这事不问的,告诉自己忱事要等狐狸解决了麻烦再来主动找我,怎么还是下意识地问出了口?总之,不管再怎么安慰自己,再怎么说服自己,听闻狐狸大婚的消息,又怎么样会当什么事也没有?

“月儿该听到传言了,二皇子回宫,而皇上也即将太婚,月儿该放下心思了。”他将桌前的点心碟通通推到我跟前,还亲手给我倒了杯茶,笑容里有兄长独有的温和与包容。

我没有再争辩,端过茶喝了一口,又随意拿起一块小点心吃了起来。即便云风也这样说,但在我心里,还是想念狐狸的。我所了解的狐狸,就算屈从现实迫于万般无奈做出这种选择,也会料到我因此会有的反应,然后用各种手段各种方法坑蒙拐骗软硬兼施地将我绑回去,一直到我原谅他体谅他才会还我自由。可是如今他别说人影了,连个背影也没有,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所以,明摆着这一切都很不正常,很有问题。

第二天早上去老老头寝宫读奏折的时候,随手拿起的第一张奏折就是云老头请旨册封云风为世子的。我勉强声音平静一字不差地念完,然后抬眼看着老老头。册封世子耶,云老头也太有诚意了吧?昨天老皇后说的那番话,我还以为云老头顶多恳请他的父皇同意让云风连升三级赐个皇家姓什么的,然后让云风在朝堂上成为他的左膀右臂,顺便让云风在灏王府里能过得惬意点。再过段时间,挑个好日子,替云风找个来头不小的老婆,那么云风在修若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万没有想到竟是世子!世子,嫡长子啊,俺亲爱的云风哥哥虽然认了祖归了宗,倒也是长子,但不嫡啊,谁让咱的亲娘至死都是没名没分的呢!

“丫头是什么看法?”他躺在龙床上,眼睛微合。

看法?只有一个,云老头抽风了,而且抽得很严重,可是同时又让人觉得他这次抽风抽得很美妙。可是我能这样说吗?当然不能了,唉,做人是如此的无奈啊。我也微垂着眼,看着手中的奏折,淡淡地道:“虽已认祖归宗,但毕竟不是嫡出,若是破例封为世子,总也得有个说服天下人的理由。”

当然,说服天下人那是说着好听,其实重点就是说服灏王府的一千人,以及那些动不动就搬上老祖宗规矩的皇亲大臣。“这个理你父王又岂会不明白?”他抬眼看着我,视线逼人。

那是当然的啦,云老头是什么人,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这样一想,问题又来了,云老头明知不合规矩,怎么还上了这样一张欠揍的奏折?

“丫头说这奏折朕当如何批复?”

我说皇爷爷,就算你不批复也没人敢说什么。不过老实说,世子不世子,倒可以先放段时间,咱也不急,只不过云风现在的官位,好歹也应该让他参与朝政啊。如是一想,我便坦然了,说起话来也有的底气,“月儿只是觉得以哥哥的才能任廷尉正一职,委实屈了点。就算初来修若,这几个月的适应,也该是过了试用考察期。屈才,对个人而言是一种遗憾,对国家而言却是一种浪费。”

有那么一刹那脑海中浮现的是“云风”两字,出口却还是自动换成了“哥哥”,俺现在的身份是言官,真是太不专业,太不专业了,呜呜呜,自我反省一下。

“有人升,必得有人退或有人降,又岂是想升就升的。”

老老头这番话说得很有道理啊,我虽任言官时间不长,但稍留个心眼儿就会发现,修若早朝的那些官员都是上了年纪有了久后工作经验的,也就是说他们在各自的位置上都待了不少年头,有些估计还是元老中的元老呢,想挤掉其中的一个,特别是位高一点的,谈何容易啊!这和当初在龙曜拿下韩某某那一大家子人不一样,老老头执政几十年,修若日益强大,从政局上来说从未出过什么差错,所以他根本不会为了云风将好好的一池静水拨乱。

“文臣武将,以宰相和大将军官位最高,皇爷爷或许可以考虑一下,设一个监察官?”有时候中意一个人,要提拨他,不一定要用这种降一升一的方法,咱可以因岗招人,也可以因人设岗的嘛!再说这旮旯,除了龙曜的官僚制度改了革,其余国家还是老样子。

“监察官?”若有所思的声音,却看不表他眼里的神色。

唉,在这个传闻满天飞的时候表现自己的政治才能,照理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可为了亲爱的云风哥哥,我就豁出去了。

“所谓的监察官,准确来说,其实是一个监察监督机构,最高官员为了御史大夫,除协助宰相处理朝政之外,另一职责便是监察百官,不仅可以弹劾不法的大臣,还可以奉诏收缚或审讯有罪的官吏。但凡军国大计,皇上可以和宰相、大将军、御史大夫共同议决,群臣奏事须由御史大夫向上转达,皇上下诏,可先下御史,再达宰相、诸王等,所以御史大夫一职,除了协理朝政监察百官,也可以牵制宰相。”当初在龙曜,由于我自己是个宰相—虽然是假冒的,所以当初我愣是将这相对科学相对合理的御史大夫一职生生地扼杀在心中,可是如今为了哥哥,就全招供了吧,“御史大夫下属有御史中丞、待御史等。也可以按实际情况重设下属官员,无非就是朝中与地方的区别,或者掌管职责的

具体细分。月儿也是随口胡诌,作不得准,皇爷爷若是有兴趣,只怕心里早已比月儿更清楚明白了。”

“随口胡诌就能说得这么头头是道?”老老头对御史大夫一职不置可否。

我一时也辩不得,讪讪地笑道:“皇爷爷过奖了。”

“是个好主意,加上早先的科举六部等改革良策,丫头是如何有这些想法的?而且这些想法可行性强,似都经过了琢磨与试行,执行起来分外顺利。”他说得又慢又轻,眼神却越发犀利起来。

唉,早先问及云相这些事时,我将所有的问题都推给了云风,就知道那时候老老头虽然嘴里不说,心里肯定也是不想念的。现在更是不可能将这事推到云风头上了,不然岂不是变成哥哥想升官上位了吗?那现在怎么办?说自己想的,扯了点儿;说听来的,更扯;说从哪本书上看到的,扯中之扯!

就在我皱眉苦思如何回答时,老老头又发话了:“看来不是传闻,而是确有其事。”

“皇爷爷......“呃,,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绕啊绕的,又要绕回到什么风神国皇族后人的传闻上去了?Oh, my god!难道这传闻还有些什么是我所不知道的?难道外面广为流传的版本不是完整版的?

“此事朕再考虑一下,先往下看奏折吧。”老老头似不愿再多说,直接打发了我。

我也没法,只得继续往下念奏折。也没什么特别的奏折,关注了一下前方的战报,又是捷报。我想这时候叶苍已经发现不妙了,也不知道修若大军是如何做到的,竟然还是传了捷报,而且貌似顺利得不得了,真是没天理。

回了醉月宫,想着是不是出宫去看看云风。想起昨天他跟着云老头进宫来,又去见了老皇后,只必今天奏折的事他早就明白,却什么也没跟我说,难道是料到了现在的情况?唉,这个哥哥啊,总是什么也不肯跟我说,好像我就是一个吃白饭的。可是出宫又要去请示老皇后,理由呢?昨天才见过,什么理由都不充分,罢了罢了。

提笔给云风写信,想让王安替我送去。不管云风知不知道,我跟他说一声总没错。云老头突然请旨册封云风为世子,那可不是一句好心或者抽风就可以解释的,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坐在书桌前摊开纸,正待提笔写字,夭夭突然“兽性大发”,也不知是对这纸笔砚发生了兴趣还是咋的,只顾着往书桌上蹿,扰得我写不了字。

正跟夭夭“斗智斗勇”的时候,王安来报,说是云老头来了。不速之客啊,我心里抱怨,却还是放下笔出门迎接。

“父王今日好兴致啊。”我向迎面而来的人微一行礼道。

他也不说话,径直往里走,对夭夭也没有提防之意。我本想忍着等夭夭将他扑倒再去安抚夭夭,转念一想这里虽是我的寝宫,但说到底还是人家的地盘,也就算了。乖乖地早他一步进屋安抚了夭夭,然后端茶倒水被迫献了回殷勤,就等着他老人家开口了。

“那份奏折,父皇如何说?”和云老头交流的唯一优点—开门见山。

我伸手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地道:“还在考虑,暂时搁着。”

“月儿看了,有什么想法?”他端起茶杯,似仔细端详着茶水,却不喝一口。

“若父王此举没有后顾之忧,王府不会闹得天翻地覆人仰马翻,月儿自是乐见其成。”我心里不免有些失笑,继续道:“不过父王的奏折倒是让月儿大感意外。是什么原因让父王将世子这么尊贵的身份与头衔交给哥哥,该不会是欣赏哥哥的才能这么简单吧?”

说到“尊贵”两字的时候,我的声音不自觉地走了音,听来似有讽刺之意。他倒也不恼,依旧盯着茶杯,好像对这杯茶着了迷,声音低沉:“月儿该明白原因的。”

呵呵,这么看得起我?太高估我了吧?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就一个混吃骗喝盼望过有点小智慧有点小品味的猪的生活的小白,哪能洞悉你们这些皇宫里长大的娃的复杂心理?不过听他这么说,静坐下来细想一下最近发生的事,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

听王安说,修若大军出征后不久,老老头某一天偶染风寒,大半个月过去了风寒不见好,反倒有越来越严重之势,到最后竟然卧病休朝。推算时间,修若大军出发的时候,应该是收到龙曜天青盟书后,那时候我还在龙曜,该 是曦岚离开龙曜之后,或恰是我中毒被小白劫去的那段时间。

说起来,我后来听说寒星去年秋收闹了点天灾,其实不止一点,听说灾情还是蛮严重的,收成连往年的一半都达不到。说来寒星也够倒霉,一边忙着对付天灾,一边待叶苍与修若大军兵临边境才知大战在即,意识到大事不妙,慌忙派了使臣到天青、龙曜求援,这一来一回时间不短,外加即使知道这场战事的玄机,天青、龙曜大军出征的时间估计也会晚一些,行程也慢了些,而这一切,应该都发生在曦岚救我以及我昏迷的那两个月。

天青龙曜大军逼近叶苍边境的时候,叶苍与修若两路大军已经攻克了寒星几个城池。寒星国力本来就弱,又逢天灾,面对的又是强大的叶苍与修若,战事并无悬念。叶苍派兵出征时虽也留了心眼儿,派大军驻守苍齐关,或者叶苍王在知道天青龙曜两国大军意欲侵犯本国边境,谈判谨守苍齐关之余,就算意欲调回那出征伐寒星的大军,这一来一回的时间也耽搁了不少。而且叶苍王意欲调兵回朝的那个送旨的敕使已被修若半路拿下,又为战事争取了不少时间。只怕现在的叶苍与修若的大军已过了寒星国境一半,而叶苍与修若,八成也已经撕破脸皮了。

忽然想起狐狸说的将寒得公主送给修若,以狐狸的狡猾,只怕利用了那寒星公主,在叶苍与修若将要破裂之际,巧妙地计叶苍与寒星发生冲突,互消双方力量,而修若借机以保存实力,坐收渔翁之利。到时候叶苍大军班师回朝无望,寒得更是兵力太损,白白便宜了修若,加快修若攻打寒星的步伐。

第五十四章 元宵家宴

在强大的责任感与使命感的推动下,我先去了上宫跟老皇后说了老老头的意见,回到醉月宫的时候已近傍晚。

我百无聊赖的喂着夭夭,自己却没有什么胃口,也不知前方的战事如何了——当然不是指修若,修若叶苍出兵远早于龙曜天青,按时间来推算,就算寒星兵临城下时天青龙曜才来求援,从天青和龙曜发兵的时间来看,也是拖了不少时间的。或者不知整兵需要时间,还是天青大军越过龙曜边境需商谈妥当,我只知道待天青与龙曜大军到达苍齐关外时,叶苍与修若一路势如破竹,已至寒星近半国境。

天灾粮荒,又面对两军强敌,寒星的抵抗显得苍白无力,全国上下人心惶惶。这段时间因叶苍的撤军修若减缓了侵略的步伐,但只看老老头对战事的笃定,只怕顺取寒星,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我所关心的,其实是叶苍、清林如何了?还有曦岚,苍齐关虽已攻破,但叶苍强冠六国数百年,哪怕此番部分兵力在外,也不可能让人轻易攻破的。

比起战事的成功与否,我更担心的是清林和曦岚的安全。所幸修若、天青、龙曜是真正的盟国,所以对于叶苍的战事,修若肯定会派控探子仔细打探,如今修若既没有异常的举动,所以叶苍那边应该还算顺利。即便如此,我还是想亲自求证一下。

是夜,我安抚了夭夭半晌,待大家都已进入睡眠,方推开窗户,取出清林送我的七彩琉璃镯,轻轻地吹了起来。

在夭夭腾身欲扑的同时,一个黑影已出现在了我的身前。我喝住夭夭,打发了一早被我遗至外面,如今闻声赶来的衍儿,方示意夜风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