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真的?赵氏大惊,楚锦妙更是不可置信地张大嘴。三姑娘惊得把手里的橘子都掉了,丫鬟连忙俯身去追,屋子里一下子人仰马翻。楚锦娴也问楚锦瑶:“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猜的呀。”楚锦瑶见屋里所有人都刷得看向她,声音都虚了虚,“我记得上次姑姑来,没有说怀陵郡王府里有太监。既然郡王府都没资格用内侍,那整个山西,有资格带着内侍的,也唯有太子了啊!我猜的不对吗?”

这样一说,楚锦妙听了,立刻觉得就是这个理,很简单啊,她只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而已。长兴侯听到楚锦瑶的回答,既惊又疑:“你怎么知道往这个方向上想?”

“我也不知道,我瞎猜的。”楚锦瑶被父亲的目光看得有点怕,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理所应当地就想到了太子身上。许是秦沂在时,总是和她说这些宫廷官场的事,慢慢的,楚锦瑶自己也能想到了?

楚锦瑶想到秦沂,心里又低落下去。她昨日兴冲冲地回去,想和秦沂分享喜悦,然而却猝不及地发现,秦沂走了。

走的这样突然,竟然连句道别都没有。

楚锦瑶有些伤心,有些不舍,也有些怅然若失。她早就知道秦沂迟早要离开,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她却没料到,这一天来得这样突然。

楚锦瑶神情寂寂,长兴侯以为是自己问的太急,把女儿吓着了。于是赶紧放缓了神色,好声好气对楚锦瑶说:“我不是在喝斥你,你不要多想。”长兴侯说完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能顺着区区三言两语都猜到真相,这很好。”

女子是不管外务不问朝事的,这很好,好在何处?长兴侯话中有话。楚老夫人前几天,隐晦地和他提过楚锦瑶的事。经了老夫人的提醒,他再仔细地看楚锦瑶,发现楚锦瑶可谓脱胎换骨,刚回来时还有些黑瘦,这两个月调理下来,人迅速匀称了不说,皮肤也养白了很多。

楚锦瑶和楚珠、楚锦娴一样,是天生的雪白皮肤,一旦好好调养,宛如明珠拂尘,很快就恢复了原本的光泽。这似乎是楚家特有的相貌,二少爷就天生白,上一辈以美貌著称的楚珠也是,现在小辈里,楚锦娴和楚锦瑶也传承了过来。当下楚锦瑶和姐妹们等人站在一起,竟然比三姑娘还要白些。黄氏以妖娆身段和黄鹂嗓音取胜,三姑娘学到了一半,身姿风流,只是她却像生母,皮肤微有些发黄。平日里三姑娘站在楚锦妙身边,这一点还不显,现在和楚锦瑶一比,马上就对比出天生的肤质之别来。

长兴侯虽然并不愿意靠着女儿求富贵,可是此刻他却得承认,老夫人的眼光很好,远比他的妻子赵氏强得多。

长兴侯对妻子没什么要求,能替他料理好后宅妻妾子女的衣食住行就好了,在这一点上,赵氏说不上做得多好,但也不算失职,至于其他的,长兴侯会另外找人。所以他外面遇到什么事情,从不会回来和赵氏说,反而会去荣宁堂找老夫人商量。就如昨日的事情,也是老夫人和长兴侯,直接越过赵氏商量的。

楚老夫人的意思长兴侯听懂了,他们侯府已到最后一代,哥儿要督促着上进,姑娘们的教养也不能落下。他们不是卖女求荣的人家,可是多子多福,女孩儿多,日后多结一门亲家,也是好事。嫡长女楚锦娴的婚事已经定了,嫁给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表哥,顺顺遂遂地过一辈子,这样也好,而嫡次女楚锦瑶的婚事,倒要好好选一门了。

楚锦瑶身份合适,容貌比楚珠年轻时还要漂亮,楚珠能高嫁,楚锦瑶未免不能。老夫人比较看好怀陵王府的世子,在山西,长兴侯府的嫡女想高嫁,挑来挑去无非就那么几家人家,相比于另加几户在朝中势头很好的官宦人家,楚老夫人更喜欢怀陵王府。毕竟王府的铁帽子是稳的,而仕途却不一定能一直顺利,长兴侯虽不太认同母亲保守的观点,但是对于怀陵王府的世子,他倒也乐见其成。

所以,这次去怀陵王府的伴读人选,长兴侯和楚老夫人这里就已经定下了,另一个人,只能作为楚锦瑶的帮手,或者陪衬去。说是伴读人选要由王府那边的嬷嬷王妃相看,但长兴侯府又不是什么破落人家,他们家的女孩真的能任由对方挑?说到底决定权还在两家的老祖宗手里。楚老夫人下定主意后,给王府的老祖宗递一句话,王府老祖宗也不会拂楚老夫人的面子,那么这事便稳了。

怀陵王府存了搏一把富贵的心思,长兴侯府未尝没有,只不过两家人地位各有高低,所以搏的富贵也不同罢了。怀陵王府盯着的是太子妃的位份,而楚老夫人则相中了对方家里的世子妃。当年楚珠高嫁,但终究只是嫁给了郡王的弟弟,算不得王府的正头主子,这一次,老夫人想一击到位,拼一拼怀陵王府的下一代宗妇之位。

其实楚老夫人多少能猜到郡王和郡王妃的心思,他们家的县主,实在有些…骄纵。郡王府想挑几个伴读,未出阁前处一处脾性,若真让怀陵王府成了,把两个伴读带到东宫未尝不可。然而怀陵王府这样想,楚老夫人却不大乐意,她可不想看到自己家的嫡女去给县主当傀儡,日后恐怕生了孩子,也养不到自己手里。于其给人家做小,不如成了县主名正言顺的嫂子,这样顺理成章是一条船的人,可不必当陪嫁强?

楚老夫人和长兴侯一说,两人一拍即合。当然了,如果王妃真的想给县主找个去东宫的伴,他们楚家也不是出不起这个人,就比如三姑娘,身段妖娆,惯会小意逢迎,就很合适。只要楚锦瑶真的成了世子妃,一个姑娘而已,楚老夫人完全舍得下。

现在长兴侯再仔细看自己的几个女儿,心里就有琢磨了。他转过许多念头,然而对着三姑娘和楚锦瑶,却一点也不显。他想着,母亲的眼光果然一向精准,楚锦瑶才十三,就已经能联想到汤公公是太子的人,只要从现在起精心栽培,日后是个当世子妃、当宗妇的料。至于三姑娘,就不必将她和黄氏隔开了,跟着黄氏再学一些笼络男人手段,未尝不好。

楚锦瑶和三姑娘发觉长兴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们,心里都有些打鼓。三姑娘悄声问了一句:“父亲?”

长兴侯回过神,道:“你们昨日受惊了,这几日好好歇息,等一会,我让人给你们送些小玩意进来,权当给你们压惊。婵儿,你的衣服还够穿吗?”

三姑娘受宠若惊,连忙行了个万福:“谢父亲关心,女儿一切都好。”

长兴侯说:“你渐渐大了,即便是庶出,也不能在衣服首饰上露怯。过会我叫人进来,你自己喜欢什么布料,让他们去买,银钱不必操心,都从我的账上走。”

三姑娘开开心心应了,她此时再看向身边的姐妹,余光里就带了得意。

长兴侯又对楚锦瑶说:“你昨日救人,还为此受了伤,这是善事,值得嘉奖。我听说齐德胜还给你送了两箱子布料,你直接收下就好,不必担心欠人情,自有我去和齐德胜说。你身边可缺人?”

楚锦瑶被问的一头雾水,她直觉不太对,长兴侯素来是撒手不管内宅的事的,现在非但问起她和三姑娘,还给三姑娘做衣服。若是长兴侯一视同仁地问她缺什么衣服,楚锦瑶倒不会多想,父亲给女儿送东西,能送些什么。可是长兴侯却问她是否缺人…

楚锦瑶心里转过许多念头,最后乖顺地说:“女儿年幼,什么都不懂,旦凭父亲安排。”

这个回答就很让长兴侯满意。他笑着拈了拈胡须,道:“好,人手的事情,过几日你祖母会安排。这几天你受了伤,你祖母很是担心,你没事的时候,多去祖母那里走一走。”

楚锦瑶自然应是。三姑娘本来不满楚锦瑶也得了父亲的关注,可是听到后面,她暗暗嗤之以鼻,说来说去,长兴侯并没有赏赐楚锦瑶什么值钱玩意,还是她的待遇更好。三姑娘和楚锦瑶并不知道,她们俩未来的路,日后是什么样分量的身份,已经在长辈眼中标价了。

长兴侯嘱咐完楚锦瑶后,自然也挨个询问了楚锦妙和楚锦娴,八姑娘还是个娃娃,他提一嘴就过去了。他给女儿们都发了补恤后,屋里的气氛这才好些。楚锦瑶看长兴侯心情还不错,大着胆子问:“父亲,如果汤公公是太子身边的人,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西街?”

长兴侯听了之后,脸上的笑不自觉收敛了些。这个问题,他也一直在想。长兴侯原本不会对女眷说这些,可是如今楚锦瑶在他眼中的身份已然不同,长兴侯破天荒地回答道:“具体缘由我们还不知道。为父打算瞅机会递拜帖,看看汤公公肯不肯接见。若是他肯见我们,那或许能打探出一二。”

朝中勋贵官员,见了公公都是毕恭毕敬的,更别说这位汤公公是太子身边的得力人,大礼相待都是应当的。楚锦瑶看到父亲都对汤公公诚惶诚恐,而她昨日还很不客气地和汤公公对视…

楚锦瑶默默撇过这个话题,不打算将此事告诉长兴侯了。既然汤公公当时没有发作,日后便不会记恨,汤公公即便是个阉人,也是有头有脸的身份,不会为难她一个小姑娘的。

赵氏和楚锦妙听说长兴侯打算去拜访汤公公,她们对接下来的话题就不大感兴趣了,楚锦瑶倒是想再问一问。可是,她是未出阁的女眷,不好过多询问父兄朝中的事情,只能作罢。

等楚锦瑶从赵氏屋里出来之后,还是在想,长兴侯能根据她只言片语的描述便认出汤公公,可见这位汤大人在朝中很是出名。既然是这样一个有分量的人物,那么他为何会冷不丁出现在太原?昨日看他们的情形,仿佛还很是焦急。

楚锦瑶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她习惯性地想问秦沂,然而刚刚张开口,就想起来,秦沂已经不在了。

他终于离开了。

一间纵深高大的屋宇里,深深重重的床幔后,一个年轻男子面无血色,正安安静静地睡在明黄色的软枕上。

他的睫毛微微震了震,片刻后,他慢慢掀开了眼睑。

秦沂只是稍微动了动,隔间外守着的小太监立刻发现了。他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看到来人,双眼瞪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太子爷,您可算醒了!”

第34章 太子醒来

秦沂半支起身, 用手撑着头, 皱眉忍受着一波又一波的头昏。等眩晕终于过去后,他看着自己温热的,能触摸到实物的手, 一时间竟然有些适应不来。

他这就,回来了?

秦沂短暂地愣怔了一会,很快就恢复成高高在上、胜券在握的太子爷模样。秦沂撑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坐起来, 小太监见了,忙不迭跑过来扶着。

“爷, 您感觉怎么样?”

秦沂觉得身体非常虚弱。他离体太久了, 虽然他自己感觉不到什么,但是身体却昏迷了快两个月, 即使底下人精心照料着, 他的身体也不可避免地消瘦、虚弱下去。

秦沂好容易坐好了,他定了定神, 开口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他这一开口,才觉得声音嘶哑的厉害。行宫里越来越多的奴才被惊动, 现在都垂着手站在隔间外, 听到太子说话, 立刻有一行宫女鱼贯而入, 给秦沂换了热茶。

秦沂以茶润嗓子, 终于觉得好受了一些。小林子殷勤地将一个引枕垫在秦沂身后, 又接过了茶, 递给身后的宫女,这才妥妥贴贴地回话:“回殿下,现在是三月十九,已经戌时了。”

“三月十九…”秦沂喃喃,“竟然已经一天一夜了。”

这话小林子没听懂,他小心地问:“爷,什么一天一夜?”

秦沂说的,是他从楚锦瑶身边失去意识,到现在醒来,已经一天一夜了。

他明明记得三月十八,长兴侯府的女眷要一同出去买新首饰,他陪着楚锦瑶一起出门。街上有一伙人纵马,楚锦瑶那个傻子扑了出去,还斜些被倒落的木架砸到。

仿佛上一瞬间,秦沂才看到手腕粗的木架散下来,径直冲着楚锦瑶而来。当时可谓惊心动魄,他想立刻拉着楚锦瑶闪开,可是秦沂那一刻才发现,不知为什么,他没有办法离开玉佩了。秦沂就那样眼睁睁看着木头倒到楚锦瑶身上,将她的手臂割开很大一条口子。

他最后看到的画面,就是血珠顺着楚锦瑶纤细的手腕蜿蜒流淌,楚锦瑶连伤口都顾不得看,刚站稳就朝玉佩摸来,秦沂仿佛看到楚锦瑶的血渗入玉佩,化成一条一条的红絮,紧接着他的魂魄前所未有地壮大起来。再然后,他就陷入黑暗,失去意识了。

秦沂伸手,从床头的柜中找东西。小林子看到,连忙弯腰说:“太子爷,您要找什么?让奴才来就好了,怎么能让您动手呢!”

然而秦沂丝毫没有理会,他很快就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指尖稍稍用力,便将东西拽了出来。

入手是一块圆润剔透的玉佩,玉中漂浮着一丝丝红色絮状物,宛如血滴入水的那一瞬间被定格。玉佩下面还缀着明黄色的流苏,一看就知不是凡物。

小林子看到秦沂突然找出元后娘娘给殿下打的玉佩,他垂眸看着,却不知在想什么。小林子不敢打断,安静地恭立一边,等秦沂发话。

秦沂终于打量够了,语气似嘲非嘲,近乎自言自语地说道:“竟然是这样。早知如此,何必大费周章。”

小林子终于确定,自从太子爷醒来,爷说的话,他就一句都听不懂了。小林子不敢不搭话,但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就只能打哈哈说:“太子爷记性真好,太子爷英明。”

秦沂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闭嘴。”

“哦。”小林子抄手,立刻低头。

秦沂终于如愿醒来,可是他却莫名地不高兴。楚锦瑶最后到底怎么样了呢?他都没来得及看伤口就昏迷过去了,不知道她伤的重不重。说来也可笑,他早就想着离开,而等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却打了个他一个措手不及。秦沂想,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和楚锦瑶道一句珍重,直到临走前,他都在和她说:“你要去哪儿?”

他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抬手,往后退。”

秦沂暗暗道,太仓促了。即便要离开,也不该是这种状况。

秦沂翻来覆去地看着玉佩,不知不觉就陷入沉思中。等他意识到时,就看到小林子立在床前,欲言又止,其他宫人也满满当当站了一地。

小林子见太子终于回过神来,赶紧问:“太子爷,太医已经在外面候着,您看,要不要宣他进来?”

“太医?”秦沂声音还有些哑,但语气中的机警却与往常丝毫无异,“是谁的人?”

“大同总兵找来的,是医家子弟出身,建兴十年去京城试礼部高等,没中,便回家乡给人看病了。他已经在这里走动许多年,时常给边关的将领看伤,和周围的军户也都认识。”小林子顿了顿,又道,“这个太医和宫里素无来往。奴才暗暗打听过,他对宫里的近况毫不知情。”

不知道近况,至少说明和宫里人往来不多,不像是皇后的人。秦沂也微微放了心,道:“传吧。”

等太医好生给秦沂诊了脉,又留下一帖药后,太医站起身,对秦沂躬身说:“殿下久病,身体还有些虚弱。但总的没什么大碍,仔细调养几天就好了。”

小林子听了这话都有些不可置信,太子爷无缘无故昏迷了快两个月,现在太医居然说只是身子虚,没有大碍?太医不知道秦沂昏迷,只以为秦沂避人养伤,而小林子却知道这其中的蹊跷。小林子不大相信,很有心让他好好看看,但是秦沂却无甚所谓地点头,让太医留下药方出去了。

听这个太医说话,一看就不是宫中太医院出身。宫里的太医给人瞧病,谁敢放话没什么大碍?便是有十分把握,也能给你说成五分。

这个人各方面都对的上,秦沂故也不再在这个太医身上费心思。小林子弯着腰把太医送走,然后疾步匆匆赶回来。他刚进门,就看到秦沂站在地上,伸手翻看桌子上的邸报,后面围了许多宫女太监,都是想拦又不敢拦的样子。

小林子小心地开口试探:“太子爷,您刚醒来,要不先传膳?用膳只后,也好喝药。”

秦沂却知道,他其实没什么问题。他上次重伤,不知为何灵魂出窍,现在魂魄上的伤养的足足的,而身上的伤也愈合得七七八八,等他再适应两天,将久卧昏迷的身体调整好了,就可以照常出去巡兵了。

相比于自己的身体,他更关心自己昏迷的这两个月,大同和东宫有没有出什么岔子。

秦沂挥手让宫人自去摆饭,他只留下小林子一人,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境况如何了?”

太子爷不在的这段时间?小林子暗忖,太子说话越来越奇怪了,太子爷明明是昏迷,为什么要说他不在呢?但小林子嘀咕归嘀咕,面上却恭敬地回道:“前一个月,奴才等人将您守的牢实,只说您受伤需要静养,概不见客。后来总兵一定要见您一面,奴才拦不住了,就引着总兵大人进来了一趟。”

秦沂听到这话,淡笑着点头:“引大同总兵进来,还算机灵。”

小林子哈哈应是。太子刚受伤那会,他们几人费尽心思,瞒了大概一个月。大同总兵渐渐生疑,他疑虑是不是这几个太监搞鬼,故而坚持要亲自见太子。等他总算亲眼了,总兵心里的阴云却越发重。

完了,太子在他的地界上,带兵出击鞑靼,还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这怎么看都是要抄家杀头的罪啊!不说皇帝如何盛怒,恐怕内阁几个大人们,就第一个绕不过他这个大同总兵!

今上糊涂荒诞,宠幸小齐后,将前朝后宫都搞得一团糟。满朝文武看得分明,对皇上没有帝王体统很是忧心,内阁劝也劝了,谏官死谏的打也挨了,但是皇上就喜欢这样,他们这些为人臣子的,能有什么办法?到后来,内阁首辅都死心了,今上糊涂便糊涂吧,好在他们还有太子,太子聪颖好学,这才是全天下的希望啊!

所以几位阁老跟看命根子一眼看着太子,恐怕连自家的孙子也比不过。都说太子是一国根本,放在他们这一朝,这是真的一点都不夸张,整个国的指望,都放在太子身上。满朝官员心照不宣,等皇上驾崩了,太子登基,现在的这些乌烟瘴气就有解决之机了。

然后,太子在大同总兵的看护下受伤昏迷了,这件事若是传出去,总兵能保住命才有鬼了。

总兵愁眉苦脸地出去,之后更是配合东宫的人,封锁消息,暗自寻医问药。他们就这样又糊弄了一个月,眼看起疑的人越来越多,东宫的人很快就要顶不住了,正好太子醒来了。

小林子将这一段时间的事情挑要紧的,一五一十转达给秦沂。秦沂看着满桌汤菜没有胃口,他一边听小林子禀报,一边大致挑了几筷子,等小林子说完,秦沂放下筷子,道:“总兵可来了?”

“总兵大人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总兵算是半个知情人,他今日听说东宫的奴才突然忙乱起来,后面更是传了饭菜,总兵猜到这其中的一个可能,惊喜地坐都坐不住。他立刻便换上朝服,马不停蹄地跑到秦沂这里候着。

秦沂点点头,挥手示意宫人撤菜,然后站起来说:“传他进来吧。”

“哎,遵命。”

等总兵亲眼看到活动着的秦沂,当场几乎落下泪来。他站在在书房里,和秦沂说了很久,直到总兵走出行宫,神色间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秦沂醒来时便已经不早,后来和总兵讨论许久,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小林子端来一盏灯,挑亮了灯芯,小心地提醒道:“太子爷,时候已经不早了,您要不安置吧?”

秦沂本来都点头应好了,他魂魄刚刚归位,刚才又和总兵说了许久的话,脑子又有些晕。秦沂朝内间走了两步,突然站住身,语气也陡然变得冰冷:“汤信义呢?”

小林子心里咯噔一声:“爷,汤公公不是接了您的旨意,出去找什么东西了吗?”

莫非汤公公接到的不是太子的命令?有人冒充殿下?

“呵,他还知道接了我的旨意。”秦沂冷笑,“立刻将他唤回来!他简直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

太子身边的汤公公来太原的消息,迅速又无声地在官场中传递下去。一时间,城里大小官员都紧张起来,晚上睡觉都不敢睡死。

长兴侯递了两次拜帖,都被汤信义拒之门外。直到第三次,汤信义暂时落脚的院子里终于传出信来:“侯爷有心了,公公说明日有空,侯爷若想来,不如明日午时来看看。”

长兴侯可谓大喜,第二天他穿戴一新,带着二少爷,郑重地登门拜访。

汤信义果然如楚锦瑶所说,脸色还是死白死白的,不像一个喘气的人,但是今日,他的眼睛中却意外地渗透出一些烦躁来,倒给他增添了有些活人气。

长兴侯看着汤信义的脸色,意外地察觉到汤公公有些急躁。他是太子跟前的重要人物,他有什么可烦躁的?长兴侯不懂,带着儿子先给汤信义作揖,汤信义扶住,道了句“折煞我等”,然后就让人给长兴侯和二少爷看座。

长兴侯落座后,小心地挑着不怎么要紧的话题奉承,等他看场面铺陈的差不多了,才若有若无地试探:“汤公公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请公公恕罪。就是不知,可否耽误了公公的大事?”

汤信义说:“侯爷不必多礼。杂家本不想叨扰侯爷及各位大人,奈何那日在街上出了些变故。听说,那日侯爷的千金也在街上,杂家惊扰了贵千金,还请侯爷勿怪。”

同样是客套,长兴侯说的是“请公公恕罪”,而汤信义只是轻飘飘说“侯爷勿怪”,这其中的差距很是耐人寻味。长兴侯听了这话,不敢应承,当下笑道:“公公客气,小女顽劣,倒让公公见笑了。”

若是其他人在大街上骑马,还伤了他的女儿,长兴侯一定要和这个人讨个说法,任他是谁家的公子,总要让长辈亲自领着上门道歉。可如果这个人换成汤公公…长兴侯只希望汤公公赶紧忘了这回事,再也不要提起。

汤信义看着坐在左边太师椅上的长兴侯,再看看站在长兴侯后面,气弱又文静的二少爷,心里忍不住冷笑。楚靖虽然是个武将,但是却很有眼力价,最会明哲保身。他的父亲那一辈败光了不少家底,楚靖从他父亲手里接过侯府这一大摊子后,虽比他父亲强,但也强不到多少,守成有余,扩张就免谈了,远不及第一代长兴侯建功立业的气魄。现在,汤信义冷眼看楚靖的公子,也不像个锐意进取的,他们家这种状况,若想让皇上开恩延续爵位,恐怕难。长兴侯府的富贵,也就这两代了。

不过,汤信义心里想道,楚靖和楚家公子维诺,楚靖的姑娘倒是个有胆色的。一个闺阁小姐,竟然敢和他对视,得知了他的身份后,居然还不胆怯。可惜,再如何也不过一个姑娘罢了。若那是个公子,汤信义还觉得楚家有点说头,然而不是,那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说起来,汤信义撞到楚锦瑶,也非常巧合。

汤信义自从太子昏迷后,一直在暗访名医神药,直到一天夜里,他接到了太子的密信。

太子密信中三言两语,只是说他现在有意识,但却没法醒来,让汤信义悄悄的,在民间寻找一种特殊的玉石。汤信义反复核查了,这确实是太子的亲笔,信纸上种种暗号也都对的上,汤信义微微安了心,可是紧接着就又紧张起来,太子明明有意识却不能醒来,如此诡异,怕不是重了禁术巫蛊?

汤信义立刻就想到了宫里面那位皇后。然而事不宜迟,先办太子吩咐的事要紧,汤信义精心挑了几个心腹好手,趁夜离开大同,四处寻访这种特殊玉石。汤信义在一个村子里听说了一位云游道士,他的手中似乎有太子殿下描述的东西,汤信义立刻带人追寻,一直追到太原城,在街上遇到了楚锦瑶。

他本来不打算惊动这些官员,迎来送往太过麻烦,可是偏偏那天在街上被绊住了,他们泄露了身份,惊动了城中官员,偏巧他们还需要待在太原城里寻找那个道士,一时脱身不得。若汤信义是皇帝身边的人,不想见什么人,说不见就不见,可是他的主子现今还是太子,还需要朝中臣子的支持,汤信义也只能开门,接待前来拜访的长兴侯。

接见了长兴侯,就得接见后面的知州、知府,麻烦事无穷无尽,不知道要耽搁多少功夫。汤信义还记挂着情况不明的太子,实在没心思陪这些官差大老爷闲聊,但迫于情势,又不得不忍耐。汤信义强忍着不耐烦,陪长兴侯打双方都心知肚明的太极卦,长兴侯还想试探汤信义的来意,突然屋外传来噔噔蹬的脚步声,一个军伍模样的年轻人快步跑进来,顾不得尚有客在,急匆匆地说道:“公公,有信来。”

汤信义立刻警惕起来,能让手下人这般如临大敌的信件,恐怕不会出自等闲人之手。汤信义站起身,作揖道:“侯爷暂坐,在下失陪,我去去就回。”

长兴侯也站起身说:“公公请便。”

长兴侯心里也在盘算,这个关头,给汤信义传信的人会是谁?然而后面的发展让长兴侯大出所料,他隔着窗扇,看到汤信义走到廊下,接过年轻士兵手里的东西,展开快速浏览了一遍。汤信义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大变,紧接着汤信义大声喊道:“快备马,我们即刻就走!”

长兴侯听到这句话惊讶不已,他还打算请汤信义吃午饭呢,他们这就要走了?汤信义急匆匆走进来,向来死水一般的脸上也出现了裂纹。汤信义说:“长兴侯见谅,杂家突然接到急召,这就要走了,下次若有机会,必来给侯爷赔罪。”

长兴侯立即说不敢,他亲眼看着这伙青壮汉子像旋风一样,急吼吼跨上马,呼啸着就走了。等他们人都看不见了,长兴侯还是回不过神,二少爷也皱着眉问:“他们为何要这样着急地离开?待客到一半就走,连房子也顾不得退,何至于急成这样?”

长兴侯摇头不语,他心里,却慢慢浮现一个猜测。

恐怕,是太子有令罢?

当天回到侯府后,长兴侯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楚老夫人。老夫人听了,也拈着佛珠推敲:“你说的不错,普天之下能命令的动汤公公,让他这样严阵以待的,恐怕只有一个人。就是不知,太子所为何事?”

这个,长兴侯是不会知道了。他静默了一会,实在揣测不透,于是说:“母亲,我看,这几日和怀陵王府的邀约就先推了吧。太子听说受了伤,连着两个月避人静养,且不说为何汤公公突然来太原,太子又为什么突然把人召回去,我总觉得这些动静背后,太子要有大动作了。我们先按兵不动,看看太子的动向。不能因着怀陵王府的邀约,就耽误了正经事啊!”

“好,我也正有此意。”楚老夫人说,“恐怕用不着我们主动提起,不出两天,怀陵王府自己就会派人来推迟宴席了。论起那一位,他们比我们更加关心。”

长兴侯这就放心了。他了却一桩心事,突然想起与之相连的,另一件事。“母亲,那锦瑶那里…”

“你放心,她有我看着。”楚老夫人手中的佛珠缓慢地动着,彷佛转过的每一个佛珠,花费的时间都一样长。她苍老的声音平稳响起:“五姑娘是个有大造化的,既然我们有心捧她,那我就不会让她缺了东西。过几日我会派人专程教养她,她的衣服首饰,也自有我来打点,你操心外面的事情就够了。”

长兴侯听了,又感动又愧疚:“儿子不孝,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劳您操劳这些。”

楚老夫人叹气:“我不操心这些,还能指望谁呢?当年说亲时,赵氏外面看着一片花团锦簇,谁知道娶了进门,才知她糊涂。是为娘对不住你,没能给你说一门能干的媳妇,到如今还在带累你。”

“儿子岂敢!”长兴侯连忙道,“母亲这话严重了。不过好在二哥儿大了,等过几年,好好给他挑一个能顶立门户的媳妇,您就有帮手了。”

楚老夫人没有说话,便做默认了。儿媳妇不顶事没关系,她还能擦亮眼睛,好好挑一个孙媳妇。等以后,把家资交给孙媳,把赵氏供起来养老就成了。

“母亲,您说怀陵王府,真的会同意让锦瑶做世子妃吗?”

“为何做不得?”楚老夫人冷哼,“论门第是我们高嫁,但是论人才,锦瑶去配他们家绰绰有余。即便他们家是郡王府,可是毕竟是异姓王,京城里首辅阁老家的孙女也没嫁人呢。林家以为仅凭他们自家人,真能吞下太子妃这块肥肉吗?用一个世子妃的位份,换我们长兴侯府鼎力相助,怎么算都不亏。更何况,锦瑶人才好,并不算沾他们家便宜。”

长兴侯应道:“母亲说的是。”

他也觉得,这怎么看都是一桩双赢的大好姻缘,待楚锦瑶嫁为世子妃后,长兴侯府和怀陵王府牢牢捆绑在一起,两家人合力争夺太子妃的荣耀,等拿到手后,林家人为了给未来的皇后增加筹码,必然会想办法让太子同意给长兴侯府延长爵位。楚林两家互帮互助,利益只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这才是长久之道啊。

更何况,老夫人另有话没和长兴侯说。她这个过来人看着,总觉得郡王府的世子,很喜欢楚锦瑶。那日抱厦里姑娘那么多,世子独独去找楚锦瑶说话,就连之后世子替楚锦瑶出头,仿佛也一下子有了解释。

老夫人极淡地笑了下,儿孙自有儿孙福,且看着就是了。

因着汤信义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缘故,整个太原都被闹得人心惶惶,不得安生。一时间,无论官老爷还是夫人小姐,都没心思赴宴做客,便是万众瞩目的怀陵郡王府,也毫不嫌丢脸面,主动推迟了宴客时间。

大家都在观望,太子这是何意?

而漩涡中心的汤信义披星戴月地赶回大同,一到地方,他连衣服都顾不得换,匆匆抹了把脸,就掀开袍子往行宫里跑去。

汤信义由小林子带领着,一路走到秦沂跟前。他看到端坐案后的秦沂,当下膝盖一软,名声赫赫、令人闻风丧胆的汤公公,竟然直接跪了下来:“殿下!”

汤信义真是百感交集,他奔波了一个月,几度害怕几度绝望,都比不过现在看到秦沂好端端地坐着。他喉中有千言万语,哽咽道:“殿下,您没事就好。”

秦沂的态度却出奇地冷淡,他放下这些天积压的军报,一双眼睛毫无情绪地朝汤信义望来:“汤信义,我问你,那日在太原城,你做了什么?”

第35章 秋后算账

汤信义跪在地上, 听到这句话, 脸上惊讶又意外。他脑中飞快地掠过,太原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不成?竟然惹得太子这样震怒,他此番去太原, 并没有怠慢什么人才是…

汤信义没等想出个原委,就结结实实地伏倒在地上,卑声认罪:“是奴才不好。奴才愚钝,不知犯了什么错, 还请殿下明示。”

“你在城内,可曾撞到…一个孩子?”

汤信义回想了一下, 这才隐约想起:“殿下竟说的是此事?”他这下更意外了, 汤信义的惊讶溢于言表,秦沂见了, 冷着脸, 不说不笑地看着他。

汤信义手脚冰凉,背上不住冒汗。他再一次毕恭毕敬地将头磕在地上, 道:“奴才那时寻殿下心切,这才疏忽。这是奴才不好, 若是沾染上人命, 有损殿下英名。”

“汤信义, 你也时常随我出关, 追击鞑靼蛮人, 你应当知道边关百姓的不容易。我在大同守关, 就是为了保百姓一方安宁, 我不想看到东宫任何人,在内地干下草菅人命的勾当。若不然,我如何对鞑靼人,就如何对你们。”

这下屋子里其他侍奉之人也站不住了,所有人都扑通一声跪下,连挑一块平整的地方都顾不得。汤信义更是重重磕了三颗响头,脸几乎贴在地上,道:“是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去领罚。”

汤信义终究是有功之臣,秦沂敲打完了,也不再一昧削汤信义颜面。秦沂回头去翻军报,他扫过了两封下头人递上来的邸报,才轻飘飘地说:“起来吧。”

汤信义谢恩,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屋外其他人也前前后后站起。汤信义弓着身等了一会,太子没发话,他不敢自作主张。果然,秦沂批复了几张军报后,突然没头没脑地发问:“你在太原,还见了些什么人?”

汤信义小心揣摩着秦沂的用意,太子这是试探他有无结党营私?汤信义斟词酌句地回道:“奴才只见了长兴侯,奴才那日在街上冲撞了长兴侯的小姐,不好什么都不表示。”

秦沂听了,冷笑:“你知道就好。长兴侯说了什么不曾?”

啊?汤信义越发摸不着头脑,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太子到底想听什么?饶是汤信义在后宫沉浮多年,现下也摸不透主子的心意,他只能估摸着说:“长兴侯说不妨事,还托奴才向殿下问好。”

秦沂用力地搁下笔,抬头冷冷扫了汤信义一眼。这些奴才,翻来覆去都说不到重点,秦沂只能再问:“你说你冲撞了长信侯府的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这和那个小孩是一回事。”汤信义以为太子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关联,连忙解释道,“还是奴才骑马太快,不妨路中央突然跑出来一个小孩,奴才刹不住,就只能强行调转马头。他们家那个小姐倒是动作快,直接就将孩子拉走了。长兴侯的这位姑娘有趣,奴才走的时候,那位小姐还敢瞪奴才。”

“呵。”秦沂笑了一声,反问,“怎么,瞪不得吗?”

楚锦瑶连他都敢瞪,汤信义还敢有异议?

汤信义听出主子语气不对劲,汗如雨下,赶紧低头,腰几乎要弯到地上去:“自然瞪得。是奴才有错,奴才该罚。”

秦沂见汤信义说的还像话,终于肯高抬贵手,放汤信义下去领罚。“行了,你下去吧。军棍自己去领,若是让我知道你们里应外合,合起伙来作假…”秦沂接下来的话没有继续,而汤信义已然懂了。

“奴才不敢。奴给殿下跪安,殿下万福。”

小林子在旁边听得咋舌,汤信义究竟做了什么,惹得太子爷这样生气?按宫里的规矩,板子有虚有实,以汤信义的地位,行刑的太监没人敢真打,都是做做样子就放过去了,不过话说回来,宫里已经没有主子敢下令为难汤公公了,除了太子。

二十军棍实打实地挨,就算汤公公学过内家功夫,恐怕也不好熬。

汤信义面朝太子,倒退着出门。他是奴才,若用后背对着殿下,这是大不敬。等走远后,汤信义才悄声转过身,快步朝门外走去。

汤信义都要出门了,突然听到太子又说:“站住。”

汤信义立刻停下,回过身恭立:“殿下有何吩咐?”

“这二十军棍你回来再领,现在,你去太原,替我做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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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德胜亲自看着伙计将库房锁好,然后又去店面巡视了一遍,确定再无疏漏后,这才背着手,慢慢掂着步子往自家宅院走。

他由人服侍着换了衣服,又好生询问了他的宝贝儿子,这才把人都打发下去,自己去书房算账。

他行商多年,齐家的祖产在他手上翻了好几番,在他爷爷那辈,齐家只是个街头贩卖的小布商,到如今分号开遍山西,光太原里就有三家店面。甚至,齐德胜还花了大价钱打点门路,愣是给自己捧了个皇商的名头回来。齐德胜的行商天份远远超过祖父、父亲,到如今更是取得了祖辈想都不敢想的成就。可惜,他在商场里纵横,说出去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却单单被卡在了子嗣这一块。

他年过四十,膝下一个孩子都没有,不说儿子,连个闺女都没,让他想办法找人倒插门都做不到。好在他给佛祖那万两香油钱没有白添,齐德胜四十二的时候,第四房小妾突然怀了孕,齐德胜大喜过望,等孩子生下来,确定这是自家血脉后,就立刻把四小妾扶了正,当他的正头夫人。母凭子贵,他的独生苗苗,怎么能是小娘养的?

想到这里齐德胜还有些后怕,他的独苗前两天差点被老天爷收回去,多亏了长兴侯府那个小姐手快,要不然,他也得跟了去。话说那个没根的阉人简直可恶,竟然敢吓唬他的独苗,到现在宝儿晚上还做噩梦。

齐德胜一边念叨着,一边推开门。他开门后,啧了一声,道:“怎么不点灯,这些下人,越来越没规矩了…”

等齐德胜适应了屋子的黑暗,双眼可以视物后,他眼睛随意扫了一圈,咣地一声倒在门上,膝盖都软了。

“大大…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