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楚锦瑶想的是不用取了…她既然说了出来,还能造假不成?最重要的是,当着一个男子解开衣领,将贴身存放的玉佩拉出来,这叫什么话。即使秦沂偏过了脸,但是,他人也在这里啊。

楚锦瑶只好尽量放轻动作,静悄悄地取出玉佩,可是即使她再小心,也不能避免地触碰到衣料,发出簌簌的摩擦声。隔着这么近的距离,楚锦瑶脸又红了。

“殿下,在这里。”楚锦瑶解下玉佩,低低地说。

其实看不到反而更容易浮想联翩,秦沂听着楚锦瑶故意放轻的动作,解开领口时细微的摩擦声,喉结不受控地动了动,他觉得今日的地龙烧的太热了。

然而等秦沂一回过头,就发现楚锦瑶双颊微红,一手摁着领口,一手托着一块清透妖异的玉佩。经过刚才的折腾,她的衣领有些散乱,肩膀处的衣服明显松了许多。

秦沂越发觉得,这是他的洞房花烛夜,他究竟为什么要陪着楚锦瑶谈心。楚锦瑶等了一会,发现太子以一种奇怪,还隐隐有些妖异的眼神看着她,楚锦瑶不明所以,心里隐隐升上些不好的预感。

莫不是,太子生气了?

楚锦瑶自以为隐蔽地偷瞄秦沂,眼神如同一只换了新主人的猫一样,充满了试探和小心。秦沂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先不急,今天不把楚锦瑶心里的这些顾忌撸顺了,恐怕她放不开。

秦沂从楚锦瑶手里接过玉佩,以非常熟稔的姿态在指间转了转,突然说:“我送你那个络子,怎么不用了?”

“不好看。”楚锦瑶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她连忙补救般地说,“殿下送我的那个我供着呢!”

“你不是说,等以后实现了愿望,要换一个纯金的络子么。”玉佩在秦沂手里转了一个圈,他偏过头,眼神里是漾然的笑意,“纯金的太俗气了,我便给你换了一个新的,价值不下于纯金。”

楚锦瑶眼睛慢慢瞪大了,秦沂看着她,突然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叫秦沂。沂,乃大江浩泽也,当恩泽万物,所以,我字以泽。以后,你可以唤我秦沂了。”

楚锦瑶捂住嘴,眼泪簌簌滚落。她当然记得第一次见齐泽时,他说了什么。

他说:“我叫齐泽。你唤我齐泽吧。”

“怎么还哭。”秦沂没辙,只好坐近,伸手虚虚揽住楚锦瑶的肩膀。其实他是想完全揽住的,只是觉得太唐突了,他怕吓到楚锦瑶。

楚锦瑶想起这三年来的种种,从她刚刚被找回侯府,到齐泽离开,到怀陵郡王府和太子同檐避雨,最后,她想到那封莫名到来的赐婚圣旨。

原来,一直是他。是啊,除了齐泽,还有谁会在她被逼着做侧室的时候,突然以正妃之礼把她接走呢。

“那齐掌柜给我送东西,是你指示的?”

“嗯。”

“还有太原的魏掌柜,其实也是你的人?我就说他们为什么突然把现成的铺子递给我,还每个月按时送分红,其实是你是吗?”

“是我。”

“苏家那次,锦衣卫也是你安排的吗?”

秦沂叹了一声,不再避讳,伸长手把楚锦瑶完全圈在怀里:“别哭了。我说过,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然而秦沂嘴里说的好听,心里却在想,不拒绝就是默许,所以他大大方方把手放在楚锦瑶肩背上,更甚者还体验了一下手感。

楚锦瑶抱着膝盖哭了很久,直把这段时间的压抑委屈都哭了出来。她以为自己只有一个人,然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还有人注视着她,保护着她。她就说在齐泽离开后,有一段时间她做什么都特别顺利,她以为是上天保佑,可是老天爷那么忙,哪会保佑什么人呢?

哪里有那么多幸运顺遂,只是有人刻意挑选过,然后才放到她身边罢了。

楚锦瑶少有地情绪失控,等她心情慢慢平复了,脑子也恢复了工作,这才僵硬地意识到现在他们之间的动作。

他什么时候坐过来的?这要怎么办,动还是不动?

楚锦瑶尴尬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继续躲在膝盖里装哭,秦沂又等过了一会,实在忍无可忍,强行把她的脸从膝盖里抬起来:“我问你,今日是什么时候?”

“十二月初八。”

“外面烧着的是什么?”

楚锦瑶顺着秦沂的指示看去,脸不知不觉红了:“喜烛。”

“那好。”秦沂抬起楚锦瑶的下巴,让她抬头和自己对视,“我陪你闹了半个晚上,你又哭又笑,现在应该尽兴了吧?接下来是不是该你听我的了?”

“其实我还有些地方不懂。”两个人的鼻尖几乎相抵,楚锦瑶看着秦沂的眼睛,异常诚实地说,“如果是你一个人,那当初你不是在边关吗,为何会出现在我的玉佩里?你一个人为什么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秦沂强行按住楚锦瑶的头,手臂上稍稍用力,就压着她朝后倒去。楚锦瑶不受控地往后仰,心里惊讶,反射性地想抓着什么东西:“等一下…我还没问完…”

“以后再说。”

“不行,我得洗一下脸…”

当天夜里,他们俩都闹到很晚才睡。侯在外面等着送水的公公下人,轻轻在心里啧了一声。

太子大婚是全朝的大事,寻常人家的新妇婚礼上忙一天,等第二天去拜见公婆后就能歇歇了,而楚锦瑶却不行。她都觉得自己刚刚睡下,外面马上就传来敲门声。

“太子,太子妃,时候到了,该起了。”

楚锦瑶睡得迷迷糊糊,她想,今日玲珑为什么这么早叫她起床,似乎天还没亮。楚锦瑶朦胧间感觉到身边的被褥微微一陷,她心里一惊,撑着睡意挣开眼睛,便看到满目的大红。

入眼是大红的帐顶,上门绣着精致的龙凤花纹,楚锦瑶慢慢想起来,她昨日已经嫁人,这里不是她的闺房,而是慈庆宫。

秦沂也被声音惊醒,他已经坐起身,去床外披了中衣回来。他本来打算进来唤楚锦瑶起床,没想到掀开帘子,楚锦瑶已经半支着身体坐起来了。

“醒了?我还打算让你多睡一会。”

楚锦瑶低低嗯了一声,声音中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她虽然已经坐起来,但是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她用冰凉的指尖抵着眉心醒神,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现在的模样。经过一晚上的睡眠,她的里衣微微散开,露出一截优美的脖颈,和半截若隐若现的香肩。因为她一手还撑着床铺,露出来的那半边锁骨凹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而美人云鬓散乱,衣领松散,正柔弱无力地陷在大红锦被中,眼角还带着没睡醒的慵懒惺忪。

秦沂忍不住又坐回床上,自从他十岁被册封太子后,他便再也没有赖床、睡回笼觉等习惯了。可是如今,他坐回床沿,给楚锦瑶拢了拢衾被,眼睛越朝楚锦瑶若隐若现的锁骨看去,那眼神不知道是想替她拉上衣领还是彻底拉开。

“要是困得话,要不再睡一会?他们多等一会没什么。”

楚锦瑶还没有说话,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她摇摇头,深吸一口气,作势要起身:“不行,必须得起了,今日要朝见皇上皇后,万万不能迟了。”

楚锦瑶半跪着起身,艰难让自己从温暖的锦被里出来。然而随着她的动作,衣领散的更开,几乎能隐约看到其间沟壑了。楚锦瑶本来迟钝的脑子被外面的空气一激,突然清醒过来,她发现秦沂的眼神不太对劲,顺着他的视线往下一看,顿时又羞又恼,用力地捂住自己的衣领,红着脸低喝:“你干嘛?”

秦沂笑了笑,没说话,只是从床沿站起,说道:“快更衣吧,翟衣不好穿,一会还有的折腾呢。”

“好。”

楚锦瑶依旧捂住领口,秦沂看了一会,问:“你怎么不动?”

楚锦瑶真是无话可说:“你站在这里,我怎么换衣服?”

昨日睡得晚,她沐浴完已经眼睛都睁不开了,胡乱穿了里衣就睡了。也就是说,楚锦瑶除了外面这件白色的宽松细绸衣,里面并没有穿其他。

太子的婚床极大,放着新衣服的箱笼就在床上。可是,秦沂站在这里,这让楚锦瑶怎么换?

“为什么不能?”秦沂说,“外面女官已经等了许久了,你快点。”

仿佛是为了印证秦沂的话,他话音刚落,门外的宫女加大了声音又喊:“太子殿下,太子妃,该起了。”

宫嬷嬷也跟着焦急地说:“太子妃,您起了吗?”

秦沂一脸“你看果然如此”的模样,继续站在床边,语气淡然地说:“外面已经等了很多人了,你总不想以这个样子去见那些女官吧。”

楚锦瑶红着脸,气恼地看着面前这个人。他当然知道昨日的情况,可是现在竟然还说这种话!楚锦瑶因为小时候什么都是自己做,并不习惯被人伺候,即便逼着自己适应长兴侯府的生活,也是自己穿好贴身小衣,套上中衣后,才由玲珑等人侍奉着穿外面的衬裙、袄裙。

因着她是半路才回来的,所以楚锦瑶一直要求自己端庄守礼,处处注意,哪能干当着丫鬟的面穿小衣这等事呢?更何况外面还有严肃周正的女官…楚锦瑶气得不轻,可是时间耽误不得,她换衣服后还有上妆,已经没时间了。楚锦瑶只能脸红欲滴,咬牙切齿又低低地说:“殿下,我里面还没有穿衣服。劳烦你先出去,我要换小衣。”

秦沂听着这番话,脸上还好,耳尖却立刻红了。他偏头咳了一声,这次就先算了。秦沂转身去了外面,而心里却在想,呵,本太子想干的事情,什么时候落空过。

楚锦瑶见秦沂出去,立刻拉下最里面的床帐,飞快地从床上的箱笼中取出全新的小衣,手指如飞地系上扣带。她本来还防备着身后,结果发现秦沂在这方面还算君子,要么不出去,要是出去了就不会回头。

等楚锦瑶系好小衣,又换上干净的白稠里衣后,屋外的宫婢女官已经进来了。一大波人去伺候秦沂,而女官和玲珑几个丫鬟则捧着梳洗用具,停到楚锦瑶跟前。

楚锦瑶赶紧下床更衣。今日要朝见皇帝皇后,以及众多皇室宗亲,要穿最郑重的皇太子妃翟衣。因为和秦沂耽误了太多功夫,楚锦瑶更衣梳洗时一直匆匆忙忙的,险险在预计的时辰前打点好一切。

楚锦瑶顾不上吃东西,带着满身环佩朝外走去。秦沂已经等在外面了,等楚锦瑶转过帘帐,猝不及防地被眼前的景象惊艳到了。

昨日她盖着盖头,绝大部分只能看到自己的裙角。她只知道秦沂穿着红色的礼服,但是礼服具体是什么样,其实她都记不清的。

然而今日,秦沂换上了皇太子冕服,全天下仅次于帝王冕服的尊贵服饰。冕服用色崇古礼,是庄重的黑色,肩膀上绣着精张牙舞爪的龙,背后、袖口都绣着古老的纹饰。他腰间还系着朱红色的蔽膝,靴子亦是红色,身周挂着繁复琐碎的玉佩、绶带。秦沂本就颀长,眉眼亦是那种有攻击性的漂亮,换上这身黑红搭配的盛大冕服,凌厉和艳色搭配适宜,竟然意外地契合他的气质。

秦沂眼前垂着九道珠旒,看到楚锦瑶的视线,他转过头来,冕上的垂旒也跟着晃动。

“怎么了?”

楚锦瑶看着秦沂身上的衣服,由衷道:“殿下龙章凤姿,威仪自成,让人不敢逼视。”

这是真的,自从秦沂出来,整个宫殿的人都低下头,双眼畏惧地看着地面,身体亦微微颤抖。

见了这套冕服,才能直观感知皇权之不容侵犯。

秦沂每次祭祀、冬至、元日就要穿一遍,他自己早已不觉得有什么,自然不能理解楚锦瑶此刻的震撼。穿着一整套冕服不好有太大动作,秦沂缓缓朝楚锦瑶伸出手,道:“走吧,他们已经在乾清宫等着了。”

皇宫里如今没有皇太后,于是楚锦瑶免去了这一截礼仪,只需去乾清宫朝见皇帝皇后,然后见皇室其他宗亲就可以了。但是要紧的只有拜见皇帝皇后,因为楚锦瑶是太子妃,皇后之下最尊贵的人,即便见了皇室宗亲也是接受他们的朝拜,相对好些。

婚后朝见虽然庄严,但是说白了,和民间新人夫妻拜见父母是一个道理,只不过他们的父母身份特殊了一点。今日没有礼官处处盯着,规矩上要稍稍自由一些,楚锦瑶也能站在秦沂身侧,以妻子的身份陪着他一同登场。

要知道昨天大婚,即使是入东宫行合卺礼,也是秦沂这个皇太子先行,楚锦瑶被女官拥护着缀后。

走近乾清宫后,果然宫门外已经等候了许多人。楚锦瑶和秦沂在太监的引导下从左门入,在正殿朝见皇上和小齐后。这是楚锦瑶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面见圣上。面圣在礼法上是极其神圣的事情,听说科考殿试的时候时常要备着急速救心丸,以防考生看到圣颜太过激动,当场昏死过去。楚锦瑶本以为自己会很激动,然而等真正见了皇上,她一想到面前这位顶顶尊贵的人是秦沂的父亲,心里的敬畏就不知不觉就被冲淡了。

在秦沂的世界里,皇帝可不是一位好父亲,更甚者,他都不是一位好君王。

楚锦瑶跟着秦沂给皇帝行四次拜礼,然后接过身旁宫人的枣栗盘,微垂着头递给圣上。皇帝自然不会亲手接,他动了动手,自有身边的宦官代劳。

之后,对小齐后也是一样的礼仪,只不过上呈的果盘变了。民间媳妇给公婆敬茶,到了皇家职责不同,上供的也是枣栗等物。

他们俩行礼后,按理便是皇帝和小齐后训话。因着皇帝在民间口碑不太好,楚锦瑶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大腹便便、眼神浑浊、标准昏君模样的皇帝。可是意外的是,皇帝年过四十依然身材适中,并不像这个年龄段的男人一样发福,而且他面容白皙,脸庞微圆,看着很是和蔼。他似有感慨地看着下面的新婚夫妇,说道:“成婚了就好。以后,你们夫妻两人要好好过日子。”

说完了之后皇帝看向秦沂:“你脾气不好,因着你的身份这么多年以来无人说你,可是如今你也成家了,不可对太子妃发脾气,要好好待她。”

然后皇上看向楚锦瑶,说:“他若是做的过分,你尽管来和朕说。”

楚锦瑶受宠若惊,寻常人家第一天都会煞一煞新妇的锐气,没想到堂堂皇家,皇帝竟然对她这样和蔼?楚锦瑶连忙低头,应道:“谢陛下。”

秦沂很是不屑地哼了一声,虽然声音很轻,可是楚锦瑶站这么近自然听到了。她见秦沂没有动作,忍不住悄悄碰秦沂的胳膊。

以今日的场合,秦沂当然不会蠢到顶撞皇帝,可是他也没打算应皇帝的话。皇帝身为一个丈夫,生生气死了原配发妻,有什么资格教育秦沂夫妻之道?然而他感觉到楚锦瑶的袖子轻轻动了动,触碰到他的袖摆,似乎怕他和皇帝杠上。看在楚锦瑶的面子上,秦沂难得给皇帝面子,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应了。

隔着宽大的衣摆,楚锦瑶的动作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然而饶是如此,还是被坐在上首的小齐后看出端倪。

小齐后心里记下,然后笑着对秦沂和楚锦瑶说:“一眨眼太子都成亲了,看着真是舒心。你们两才貌匹配,天作之合,以后可要好好相处,万不能辜负了皇上对你们的期望。”

楚锦瑶再次深深福身,应下小齐后的话。

皇上在国事上没有作为,对女子倒意外地好说话,有皇帝在,皇后也不好多说什么,笑盈盈地宽慰了几句,就让这对新婚夫妇回去了。楚锦瑶意外之余,竟然也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叹。

皇上对女子这样宽容,于后宫、于底下的儿媳是好事,只是对于整个国家,就有些头痛了。

接下来楚锦瑶跟着秦沂,去另外一个宫殿见了宗室里的其他长辈,宫里的三位公主、另两位皇子也在,依次上前给楚锦瑶见礼。认亲冗长又无趣,楚锦瑶顶着重重的冠服,昨日又没有休息好,实在累的够呛。

等她回到慈庆宫,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卸下自己脖子上的凤冠。楚锦瑶揉着几乎要折断的脖子,随口和玲珑抱怨:“从前我看着别人戴冠特别漂亮,今日自己试了,才知真不是人干的事。”

然而这次楚锦瑶没有等来玲珑的安慰,反而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温暖有力地按到楚锦瑶后颈上:“累了?”

第73章 初识往事

楚锦瑶惊讶, 慌忙回头, 想顺势站起身:“她们人呢, 竟然殿下来了都不和我说一声,实在太失礼了。”

楚锦瑶转身转的急,加上连着两天没有休息好,猛地站起来时竟然晕了晕, 秦沂眼疾手快把她揽住,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怎么了?”

还不等楚锦瑶反应,他一把将楚锦瑶打横抱起, 一边往内殿走, 一边说:“宣太医来。”

楚锦瑶头晕刚刚缓过来,身体猛然失重,她吓了一跳,本能地伸手攀住身前可以支撑她的东西。她惊魂甫定,听到秦沂的话, 楚锦瑶连忙说:“不要!殿下, 我没事, 只是没休息好,所以有些晕罢了。”

“真的?”

“真的!”楚锦瑶说完之后, 发现自己双手正攀着秦沂肩膀。秦沂看着清瘦,没想到身上的肌肉却修长结实, 肩膀紧实, 托着她的手臂也颇为有力, 一路急行, 竟然晃都不曾晃过一下。

楚锦瑶赶紧收回自己的手,可是没有攀附的东西,楚锦瑶总觉得自己要掉下来,她只好说:“殿下,我真的没事,你先把我放下来。”

“真的没事?”秦沂很是怀疑,“你方才脸都白了。”

楚锦瑶尴尬地捂住眼睛,低声说:“我吃些东西,好好睡一觉,肯定就没事了。”她只是早上没吃东西,饿得有些头晕而已!

秦沂还是将信将疑,他将楚锦瑶俯身放到榻上,楚锦瑶立刻就要自己坐起,然而秦沂没有起身,就着这个姿势把她压了回去:“好好躺着,不要动。”

然后他才回头去吩咐屋里的宫人:“传令下去,摆饭。”

玲珑几人看到太子进来后,还没等说话,就被太子示意退下。她们不敢违抗,只好乖乖退到一边,亲眼看着太子给楚锦瑶捏后颈,还抱着太子妃坐到榻上。

殿里的几个宫人看的都脸红,长兴侯府的几个陪嫁丫鬟既羞又喜,笑着退下,到外面给楚锦瑶摆饭去了。

楚锦瑶直等所有人都退去后,才有脸从榻上坐起来。她不太习惯地往后挪了挪,然而一张榻只有这么大,楚锦瑶再挪,还是避不开秦沂。

内室里没人了,楚锦瑶才敢低低地问:“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秦沂看着楚锦瑶,片刻后挑眉:“你还是没有接受我的身份?”

“不是没有接受…”楚锦瑶看着秦沂,微微叹气道,“只是还需要适应一段时间罢了。”

她从前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皇太子至高无上,楚锦瑶只要升起太子和齐泽可能是同一个人的念头,都觉得自己在亵渎皇室。然而昨天秦沂不容拒绝把这个爆炸性消息摊在她眼前,齐泽和太子,从来就是一个人。

这太有冲击力了。昨天晚上过于混乱,楚锦瑶被摆布到半夜,没力气想这件事。等今天看到秦沂,真是哪哪儿都别扭。

“说起来怪我,是我最开始瞒了你。”秦沂长这么大,竟然破天荒地主动认错,“其实,那会儿我没打算暴露身份,我甚至都不打算管你。”

楚锦瑶可以理解秦沂的顾忌,人心是最经不得考验的,若是她但是知道了秦沂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她能忍住不和秦沂求些什么吗?即便她能忍住,其他人呢?

楚锦瑶很是理解地点头:“我明白,殿下这样做是对的。我当时刚刚回来,什么也不懂,若是知道了殿下的身份,难免会贪心不足,和殿下要东要西的。”

秦沂听了之后简直失笑,楚锦瑶知道自己身边的人是太子,竟然只是想着要东西财物?真是…天真的可爱。

“你看看你这出息,你应该想的是和我要官职、人脉,而不是一些黄白死物。要是你胆子大些,借着我当时需要玉佩养伤,要一些更大的也未尝不可。”秦沂意有所指,若是当时不是楚锦瑶,而是换成什么其他敏锐的、有野心的官家女子,说不定就想着做皇妃了…秦沂想到这里突然觉得不对,楚锦瑶傻兮兮地什么都没发现,最后他还不是把太子妃之位送了过去。

秦沂的眼神很是古怪,楚锦瑶没有发现秦沂再想什么,她设身处地地想了想,如果当时她知道了秦沂是太子的话…楚锦瑶看向秦沂,异常感慨地说:“若是你说了你是太子,那我当时一定不敢留你了,肯定连玉佩带你都扔了。”

本来这是极其大逆不道的话,然而秦沂听了不见生气,反而笑意一阵阵上涌,忍都忍不住:“对的,你能干出来这种事。这么说,我当初那样做,还救了自己一命?”

“也不能这样说。”楚锦瑶被笑得难为情,她等秦沂笑完后,认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睛,问,“殿下,你刚才说,你当时在养伤?”

秦沂“唔”了一声,不甚在意地摸了摸下巴:“我刚才说出来了?”

“所以,你会出现在那里,完全是因为受伤?”楚锦瑶慢慢明白为什么秦沂一个人能出现在两个地方,恐怕是秦沂当时受了伤,边关封锁消息,他们才毫无所知吧。等消息一重重过滤,传到楚锦瑶这里,她更是什么都不清楚,这才一直没把齐泽出现的时间和太子昏迷对应上。

能让人的魂魄在出现在千里之外,足足养了两三个月才回去的伤,这得重成什么样子啊!楚锦瑶越发觉得震慑,她低低地问:“殿下,你当时的伤,现在好了吗?”

秦沂失笑,忍不住又想摸楚锦瑶的脑袋:“自然,早没事了。你倒听的仔细。”

又是这样不在意的态度,楚锦瑶想说什么,但是又觉得已经过去了,现在再说只是马后炮,有虚假关心之嫌。她闷了闷,觉得以后她能时常看着秦沂,自己私下当心好了,于是略过这个话题,闷闷地说:“我非但听得仔细,还记得殿下刚刚说原本不打算管我呢。”

秦沂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楚锦瑶说这话时,明明很是委屈,却偏偏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可怜兮兮的,特别想让人继续欺负她。秦沂这样想着,果然伸手去抓楚锦瑶过来:“最后我不也是没忍住管你了么。你别的不敢说,但哭起来是真的磨人。”

楚锦瑶想着自己是太子妃,一定要端庄,然而今日被秦沂堵到榻上就算了,现在他竟然还来捉弄她的发髻。楚锦妙想往后躲,可是她刚刚有了动作就被秦沂察觉。秦沂单手就把她两只手都扣住,轻轻松松地拉到自己身边。

楚锦瑶气急败坏地说:“殿下,你端庄些!”

“这在我自己的宫里,我想做什么做什么。”秦沂将人拉过来,仔细去看她的眼睛,“还好,昨日哭了那么久,今天眼睛没有肿。”说完后,秦沂拍拍楚锦瑶的脑袋,说道:“有点你是太子妃的自觉。”

秦沂的语气显然另有所指,楚锦瑶想明白后,脸顿时爆红:“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楚锦瑶每次生气时就说这句话,对秦沂来说真是毫无杀伤力。秦沂看着楚锦瑶气鼓鼓的脸,瞪得圆圆的眼睛,突然怀念道:“自从我归位后,已经许久不见有人这样瞪我了,时间长了,竟然有些怀念。”

楚锦瑶心里咯噔一惊,她险些忘了,这是太子。楚锦瑶立刻就要坐直身体,给秦沂请罪:“殿下,我…”

“你看,你又来了。”秦沂很是不悦,楚锦瑶几乎是下意识地从他身边躲开,坐直了请罪。不等楚锦瑶说完,秦沂又伸手强行把楚锦瑶拉到自己身边,楚锦瑶踉跄了一下,跌坐在榻上,还不小心撞到了秦沂的胸膛。

楚锦瑶脸蹭的就红了,她抵着秦沂的胸膛想坐起来,但是秦沂的手覆到楚锦瑶肩胛上,止住了她的动作。楚锦瑶浑身僵硬,一手抵着自己和秦沂身体之间,另一手别扭地撑着坐榻。

楚锦瑶清爽浓密的发髻正好搁在秦沂肩膀处,他只需微微低头,就能看到黑瀑布般的云鬓,以及楚锦瑶雪白修长的脖颈。

女子的头发实在是一样神奇的东西,秦沂被楚锦瑶的头发弄得微微有些痒,心也不可思议地柔软下来。他难得温声对楚锦瑶说:“其他人对我诚惶诚恐,你在我面前,不必如此。”

不必如此,那应当如何呢?秦沂也不知道。他主动向皇帝请旨赐婚,一方面是被怀陵郡王府的做法恶心到了,然而更多的,是他觉得自己领域内的东西被人侵犯,占有欲爆棚,极度不爽罢了。若说对楚锦瑶有多么深刻的感情,譬如非她不可等,似乎也说不上。

楚锦瑶僵硬地保持着这个动作,她身上没有支撑的点,若是把全身重量放到秦沂身上,就好如整个人都靠在他怀里,楚锦瑶不敢,可是不朝秦沂借力,她的腰又有点支撑不住。

她前后为难之迹,听到秦沂说“你不必如此”。说这话时,他的胸腔微微震动,楚锦瑶的手还撑着他身前,自然清晰地感觉到了。这样一个动作,莫名让人觉得格外亲近,比昨天晚上那样…还要亲近些。

楚锦瑶的身体也慢慢柔和下来,她这段时间断断续续从旁人口中听到了秦沂的事。秦沂五岁时,文孝皇后在病榻前发现丈夫和妹妹苟合,怒火攻心,病情加重而死。那段时候,秦沂作为文孝皇后的独子,是不是需要每日去侍疾呢?

楚锦瑶猜测,大概是要的。文孝皇后病逝不过两个月,小齐后就抬入宫中做继后,全然顶替了文孝皇后的宫殿、地位、身份,还有丈夫。年底十一月的时候,三皇子就出生了。算算这个时间,显然文孝皇后生病前,小齐后就已经暗结珠胎。和皇帝勾搭在一起,更不知道在多久之前。

听说秦沂小时候很是喜欢和小齐后亲近,然而自从事情暴露后,秦沂就和曾经的小姨母怒反目成仇,再也没有正眼看过她。之后,年仅五岁的皇长子无人抚养,小齐后本该是最合适的人选,然而出了这种事情,无论谁都不能让小齐后抚养秦沂了。那时皇帝已有立太子的意思,秦沂是嫡长子,聪颖机警,不管从礼法上还是才能上,都是最好的选择。

皇帝的打算阁老们也十分赞同,所以,秦沂从五岁起,大部分时间都一个人待在文华殿,读书,背经,习字,一门课刚刚结束,下一个太傅就已经到了。

十岁时,秦沂举行冠礼,被封为太子,正式入主东宫。此后长达六年,他都独自住在慈庆宫,学习经史子集,学习家国大义,学习帝王权术。他十六岁那年,非常高调地得罪了小齐后,被毫不留情地发配边疆。在朔风如刀的边关,他受了很重的伤,灵魂离体,险些出事,可是这一切,除了心腹亲信,没有人知道。

皇太子年不及弱冠便能带军大获全胜,扭转战局,可是这些,岂是轻轻松松就能实现的?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秦沂又受了多少伤呢?

楚锦瑶身体慢慢放软,渐渐不再排斥靠在秦沂身上,她轻轻地说:“殿下,我现在有时候觉得你是齐泽,有时候觉得你是太子,其实我把你当太子的时候更多一些。”

楚锦瑶感觉秦沂极其轻地笑了一下,胸腔微微震动。楚锦瑶也知道自己这样说很蠢,秦沂是什么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可是楚锦瑶还是很认真地,想和秦沂好好说开:“你之前和我说你叫秦沂,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可是我直到昨天晚上才发现一切。以后,我会努力把你当秦沂看。你既是齐泽,也是太子。”

秦沂听了这话其实是有些吃惊的,就如楚锦瑶好长一段时间不知道他的名字,其实对于天下大部分人来说,他是谁无关紧要。众人只知有太子,至于太子叫什么,喜欢什么,是什么性格,其实并不重要。

宫里人都叫他太子,朝中阁老文绉绉地唤他殿下,周围的奴才叫他主子,唯一一个有资格叫他名字的皇帝叫他…哦,皇帝一般不和他见面,即使不得不碰面,也会以“你”这种不客气的字眼指代他。

很少,或者说没有人,能用认真诚恳的语气和他说:“以后,我会努力把你当秦沂看。”

秦沂习惯了高高在上,发号施令,一时还不适应这样亲近的语气。他是太子,没有人敢和他有亲密的肢体接触,言语上更不必说,秦沂也不屑地认为自己不需要。今天他总是摆弄楚锦瑶,其实是因为昨日第一次接触到女色。年轻人血气方刚,这才难以自持。

何况,这可是他的太子妃。

但是听了楚锦瑶的话后,秦沂不屑又高高在上的心也柔软了一瞬。即使这片刻的动容稍纵即逝,但这对秦沂来说,已是石破天惊的第一次。

秦沂突然觉得,身边放着这么一个无害的呆头鹅也不错。她自己愿意折腾,那就让她折腾去吧。

楚锦瑶静静等过了一会,虽然秦沂没有回答,可是她也觉得满足了。她本已做了最坏的打算,独守空房、婚后无宠、空壳太子妃等,她都设想过很多次,现在意外得知了秦沂便是齐泽,她已经很知足了。齐泽是她的恩人,太子也是,所以,她越发要对他很好很好。

秦沂不喜欢房里人也对他恭恭敬敬跟臣子似的,那她就努力改。至于如何把握好冒犯和亲昵这个度…那就要靠楚锦瑶自己学习了。

楚锦瑶心说,反正她要学的有很多,也不差再多一个。

两人静静抱了一会,都不舍得此刻温柔的氛围。然而饭总是要吃的,奴婢侍女们早就摆好了饭,但是看太子和太子妃似乎颇为亲近,他们怕撞到什么不该看的,都不敢打扰,在外面乖乖等着。

秦沂主动站起身,俯身又要抱楚锦瑶:“走吧,先用膳。今日晚上还有宫宴,你还要穿礼衣,估计要折腾很久。”

楚锦瑶来不及感叹晚上还有事情,就赶紧拦住秦沂的手,义正言辞地说道:“殿下,在外面要端庄,你不能这样。”

“这又不是外面,这是我们自己的宫殿。”

“那也不行。”楚锦瑶趁秦沂不注意,自己从榻边溜下来,端庄肃穆地挺起腰,“东宫里这么多下人,我是太子妃,怎么能失仪。”

行吧。秦沂纵容着收回手,带着楚锦瑶去外间用膳。等用饭过后,两人一进内间,秦沂挥手示意伺候的人都下去,然后就打横抱起楚锦瑶。

楚锦瑶低低惊呼了一声,她刚要挣扎,就看到秦沂低头,沉沉注视着她说道:“听话。”

他音色清澈,低声说话的时候宛如金玉相击,好听的不得了。连着这两个略带着些强势的字眼,也变得缱绻起来。

楚锦瑶眼睛闪闪发光,一时间被美色所惑,竟然乖乖应了。她就这样放弃了自己的原则,毫无挣扎地由着秦沂抱她进屋,然后放到了床上。

脊背接触到被褥的那一瞬间,楚锦瑶猛然清醒,上半身慌忙支起:“殿下…”

秦沂把她放好之后,自己也除靴上了床,坦然地将手放到楚锦瑶腰迹,稍一用力就把人搂到怀里:“你昨天没歇好,趁今天下午有时间,多睡一会吧。”

只是午睡啊…楚锦瑶默默把脸埋到被褥里,羞愤欲死地“嗯”了一声。

楚锦瑶这些小动作小心思如何能瞒得过秦沂,他仗着楚锦瑶看不见,眼里都是放肆的笑意,而嘴上还特别正人君子地说:“别乱想,好好睡吧。”

谁乱想啦!楚锦瑶埋在柔软的锦被里,很是气愤地暗骂了一句。若不是他动作很是惹人遐想,手也…她怎么会想到这个地方去!

楚锦瑶气归气,但是她自小能吃能睡,她想着自己晚上要以太子妃的身份参加宫宴,明日舆馈回门,后日庙见,大后日行庆贺礼…杂七杂八想了一堆,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等楚锦瑶醒来时,已经是一个半时辰以后。

玲珑几人守在外面,一听见声音,立即掀开帘子,轻手轻脚走进来:“太子妃,你醒了?”

“嗯。”楚锦瑶迷迷糊糊应了一声,慢慢从被褥里爬起来,“殿下呢?”

“殿下一个时辰前,已经去前面接见外臣了。“”

太子大婚自然有婚假,但是这婚假对于秦沂来说,仅是不需要上朝,其他的事情却不能耽搁。

楚锦瑶终于睡了几天之内唯一一个饱觉,脑子里的弦也放松许多。她懒懒地从床上起身,轻轻掩嘴打了个哈欠,问:“殿下出去的时候你么怎么不叫我?殿下起身而我还睡着,太失礼了。”

“是太子不让我们打搅太子妃。”玲珑走过来,体贴地扶着楚锦瑶起身,她低低在楚锦瑶耳边说道,“太子妃,东宫的几个老人想要见您,被太子拦在外面,说等您醒了才能进来,太子妃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