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条条,一件件,也未免太顺畅太巧合了。皇后惹上祸国之名,潞王因此失去逐鹿皇位的机会,而太子立下大功,避无可避地被猜忌。纵观全局,唯一获利的,只有淑妃和肃王。

汝宁光想到这种可能都觉得不寒而栗,如果这是真的,淑妃和肃王置国家和军队的性命于不顾,只想着自己登位,他们的行为,简直枉为人。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还害死了汝宁公主的驸马。

汝宁公主想到这一点有些魂不守舍。楚锦瑶和汝宁又说了一会话,见天色不早,楚锦瑶就送汝宁出去,然而刚刚走到宫门口,她们却遇到一群不速之客。

楚锦瑶看着迅速而无声围上来的太监,眸光轻转,平静地问:“你们这是想做什么?”

为首的大太监对楚锦瑶拱了个手便算行礼,随后,他掐着尖细的嗓音,不阴不阳地说道:“太子妃得罪了,只是东厂接到密报,太子意欲谋反,奴才接到皇上的旨意,前来搜查东宫。”

大太监说完,就示意后面的随众上前,楚锦瑶站在原地动都没动,眼神扫过这一圈人,缓缓说道:“我看你们谁敢。”

第133章 口舌之利

外面这些太监动作停住, 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为难地看向为首的大太监。

大太监掀了下拂尘, 尖细的眼睛瞥向楚锦瑶, 颇有些恣睢:“太子妃这是何意?”

“本太子妃是何意,为何要向你一个奴才解释。”楚锦瑶说完就转过头, 懒得看外面这些人一眼, 而是对汝宁抱歉地笑了笑, “让你受惊了, 时候不早了,宫门过一会就要落钥, 我送你出去。”

“不必。”汝宁公主按住楚锦瑶的手,她不着声色地朝后瞥了一眼,对着这群横行霸道的内侍,便是汝宁公主也觉得瘆得慌。这种关头,汝宁怎么能让楚锦瑶送她。

汝宁强撑着镇定, 和楚锦瑶说了些道别的话后, 就故作无事地向外走去。好在这群阉党还知道轻重,不敢对汝宁一个公主怎么样, 汝宁走近,这群太监便无声地让出一条道来, 放汝宁公主出去。

等走出包围后, 汝宁公主, 还有她的侍女, 全都长长松了一口气。侍女吓得后背都是湿的, 她赶紧扶住脱力的汝宁公主,害怕地说道:“公主,怎么会这样?这可怎么办?”

汝宁被吓得不轻,赶紧说:“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赶紧出宫。”

太子前些日子去西山练兵,这段时间一直好好的,京城里风平浪静,怎么就突然传出造反的风声了?

汝宁公主不敢细想,她终于走出宫门后,掀开马车帘子朝后面看了一眼,西边天红的可怕,在暮气沉沉的黄昏中,紫禁城仿佛一只背光伏地的凶兽,如今在暮霭的掩饰中挣开双眼,毒钩子一样的目光在四处梭巡着,想要吞噬什么东西。

汝宁隐隐生出预感,紫禁城变天,就在这两天了。

慈庆宫外,汝宁公主离开后,楚锦瑶和东厂太监的对峙越发危险。

楚锦瑶送人出去,之后旁若无人地转身往里走,被人这样疏忽,历来横行霸道的大太监忍不住了,他冷哼一声,尖声尖气地叫:“太子妃好大的派头,杂家今日来时奉了皇上的旨意,太子妃这是要抗旨了?”

“既然你说有皇上的旨意,那就拿圣旨过来。若不然,你们就抬头好好看一看这是哪里,东宫不是你们能放肆的地方,容不得你们想搜就搜,想走就走。”

楚锦瑶态度坚决,反倒把这些阉臣镇住了。他们行事无忌,但是面前这位是颇为受宠的太子妃,她不肯让人进来,他们也不敢强闯进去。万一把这位主磕着碰着,日后太子翻身,他们一个都别想活。为首太监心里顾忌,搜宫的命令迟迟未下,在这段功夫,楚锦瑶已经由玲珑扶着转身,身影渐渐没入宫门。楚锦瑶几人一进来,慈庆宫里的太监立刻推住大门,飞快地合门落栓。

隔绝了外面的视线,楚锦瑶的神色很快变得忧虑,玲珑几人更是吓得手脚冰冷。外面这么大的动静,如今慈庆宫里的人都慌了神,无论是楚锦瑶带来的陪嫁丫鬟,还是原来就在东宫伺候的宫人女官,现下全部都围到楚锦瑶身边,吓得六神无主:“这可怎么办?太子妃…”

所有人都带着些求救的意味,齐刷刷看向楚锦瑶。楚锦瑶凝眉想了一会,说道:“立刻把慈庆宫所有侧门、角门都关上,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打开。若有人敢瞒着我私自出入,更甚者放人进来…”楚锦瑶目光缓缓扫过庭院中的众人,被看到的人无不低头,屏气敛息。楚锦瑶扫过一圈后,朱唇轻启,缓慢但坚定地说了四个字:“全部杖毙。”

大太监对着慈庆宫紧紧关闭的大门踱步良久,最后恨恨下令将慈庆宫牢牢围起来,自己则赶紧回去复命。

楚锦瑶听看门的小太监禀报,说现在慈庆宫被人紧紧围了起来,别说是活人,恐怕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楚锦瑶叹了口气,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继续小心盯着外面。”

楚锦瑶不知道皇帝又听了谁搬弄口舌,竟然怀疑秦沂有造反之心。楚锦瑶听到这里都觉得可笑,秦沂已经是太子了,这么多年地位稳固,深得人心,他为什么要造反?楚锦瑶气皇帝昏聩也气肃王无耻,都不用打听,有关秦沂造反的流言,包括今日这一出,必然又是淑妃和肃王几人搞鬼。

楚锦瑶如今唯一庆幸的就是秦沂在西山军营。秦沂在军中的声望非常高,如今还是重建三军的主帅,就算给肃王和那群太监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进西山放肆。所以,只要秦沂不离开西山,不离开军队,他就不会出事。

想必肃王也顾忌到这一点,这才突然发难,用造反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想进东宫搜查。然而堂堂东宫,一国根本,礼法意义多么重要,若说轻轻松松便被人进来搜查,即便没有查出造反的证据,东宫的名誉也一落千丈,再也没法服众。

楚锦瑶怎么可能让肃王得逞,反正她无论如何都不让步,肃王和淑妃要是豁得开脸面,那他们尽可以破门而入强行搜查,但是这样一来,他们欺辱孤弱的帽子也别想摘下来了。楚锦瑶是他们的长嫂,如今是个身怀六甲的孕妇,如果肃王真敢来硬的,那他趁着长兄不在欺辱有孕的嫂子,还强行破门搜查,这一桩桩帽子扣下来,肃王的名声就彻底别要了,他前段时间大力营造自己贤王的形象,到时候舆论反噬,他的麻烦只会更大。

东厂的宦官横,楚锦瑶的态度更横,淑妃听到后没办法,只能自己亲自带着儿媳肃王妃,来东宫啃着块硌嘴的骨头。

淑妃坐在客座上,身后站着赵兰辉,她尽力扯出一个柔和的笑,温声唤道:“太子妃。”

楚锦瑶坐在主位,眼睛都不朝淑妃的方向看。

淑妃脸皮抽了抽,继续笑着说:“才一段时间不见,太子妃的肚子都已经这么大了。太子妃精神,想来这个孩子也是个身体壮实的。对了,太子妃应当是四月临产吧?”

楚锦瑶两手交叠放在自己膝上,轻飘飘冲淑妃瞥了一眼:“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淑妃笑容一僵,脸色也紧绷起来:“太子妃身为皇家女眷,说话竟然这样粗鲁,这若传到外面,似乎有失皇家体面。”

“那也得看说话的人是谁。我和仁义礼信之人说话,自然也讲仁义礼信,但如果对方不是,我何必鸡同鸭讲,白费口舌。”

“你…”赵兰辉怒瞪着楚锦瑶,淑妃挥了挥手,示意这里没有赵兰辉说话的份。等人退下后,淑妃看着楚锦瑶,笑容满面,甚至还低头瞟了眼楚锦瑶的肚子:“本宫知道太子妃自入宫以来极为受宠,太子对你有求必应,甚至为你空置东宫,就连皇上都愿意听你两句劝。穆怀皇后在世时多么嚣张,还不是一样在太子妃身上栽跟头。可是太子妃终究年轻,我一个过来人免不了要劝太子妃两句,走得快未必是好事,做人还是姿态低一些好。太子妃如今也是有身孕的人,好歹给自己的孩子积福。”

“你来孩子来威胁我?”楚锦瑶终于转过脸,和淑妃的视线对上。淑妃看着温柔和善,但是她那薄薄的一层伪装下面,眼中全是阴毒和算计。楚锦瑶听明白淑妃的未竟之意,楚锦瑶的产期在四月,距今没剩多少,而女子生产有太多门道了。淑妃这是用她即将出世的孩子来威逼楚锦瑶就范。

楚锦瑶冷冷看着淑妃,突然轻轻笑了一下。淑妃被她这一笑弄得有些懵,皱眉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淑妃和刚过世的皇后娘娘,也真是有缘。”

淑妃其实很烦小齐后,当孺人的时候被大齐后压,大齐后是妻她是妾,淑妃忍了,可是后来大齐后死了,淑妃言行工容样样不差,凭什么继续让大齐后的妹妹压着她头上?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罢了,凭什么让淑妃跪拜,等都后面淑妃知道小齐后暗暗给她们下了药,绝了淑妃子嗣,淑妃对小齐后的恨越发浓烈起来,几乎剜心噬骨。

淑妃沉着脸,显然很恶心和小齐后有缘,但是这还没完,楚锦瑶不顾淑妃厌恶的脸色,继续说:“皇后给后宫众人下药,说不定便绝了淑妃娘娘的子嗣,而淑妃也亲手毒死皇后,现在还用未出世的孩子来威胁别人。淑妃娘娘,你自己说,你们俩是不是半斤八两,极为有缘?”

楚锦瑶说完后,看着淑妃,冷冷吐出一句:“虽然这样说很损阴德,可是我还是很想告诉淑妃娘娘,你活该。一个能用未出世的孩子做威胁的人,活该一辈子没有自己的孩子。”

这话一出,屋里仅剩的几个人都站都站不住,淑妃的宫女自然气得要死,赵兰辉表面上看来同仇敌忾,可是实际上却在偷偷用眼神瞟淑妃,要知道肃王只是养子而已。而楚锦瑶这边的几个丫鬟,都用力绷着脸,心里却十分痛快。

而淑妃本人手指紧紧攥着,几乎能看见苍白的指节,她脸色紧绷,但是肩膀却在微微颤抖,显然气得不轻。

淑妃毕竟是宫里老人,她顿了许久,压抑住自己的怒气,反而对着楚锦瑶展唇一笑:“太子妃伶牙俐齿,这次倒让本宫大开眼界。既然太子妃不顾体面,那本宫也不必给你这个小辈留着面子。不如实话和你说吧,皇上现在很是怀疑太子去西山的初衷,这才命人搜查东宫,没想到太子妃反应却这么大。”

说到这里淑妃轻轻笑了一声,看好戏一般睨向楚锦瑶:“太子妃,若你识趣,现在就该乖乖配合,若是你执意和陛下对着来,那这顶造反的帽子,估计就坐实了。”

楚锦瑶心里想,其实她也很怀疑秦沂去西山的初衷,多半你们的猜测是真的。但是这话楚锦瑶不能说,她依然一副身子不怕影子歪的架势,悍然说道:“既然淑妃怀疑,那就拿证据出来,莫要仅凭一张嘴便搬弄是非。清者自清,想必殿下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淑妃和肃王妃不满意,尽可以去皇上那里告状,我无可奉告。”

楚锦瑶端起茶,送客的意味非常明显,淑妃见楚锦瑶软硬不吃,当下也有些恼了。她和肃王商议后,觉得现在秦沂不在,东宫就楚锦瑶一个女流,一听到造反这种死罪肯定吓得六神无主,可不是淑妃几人说什么就应什么,任由他们摆弄。一旦真的能搜查,东宫那么大,随便找点东西都够发挥了。

可惜,楚锦瑶软硬不吃,敢给东厂的番子吃闭门羹不说,还直接摆出一副刚烈不屈的架势,淑妃和肃王顾忌名声,又不可能真的强来。

这就尴尬了,淑妃在楚锦瑶这里坐了一盏茶,什么都没得到不说,还惹了自己一肚子火。淑妃纵横后宫这么多年,已经很久没尝过这种吃瘪的滋味了。

淑妃沉着脸站起身,显然大动肝火,连颜面都不想维持了。她冷冷说道:“既然太子妃骄恣傲慢,执迷不悟,那本宫也只能将今日的情形如实禀告给皇上,让皇上来处理。太子妃,你好自为之。哦对了,皇上特意嘱咐过,太子如今意图不轨,后宫凤印再放在太子妃不妥。太子妃,把凤印交出来吧。”

楚锦瑶眉眼都没动,直接挥手,示意玲珑去拿。她的动作干脆利索,让想看好戏的赵兰辉很是失望了一把。

那可是天下女子人人趋之若鹜的凤印啊,赵兰辉以为凤印被夺走,楚锦瑶会很不舍、很气急败坏才是。这样想着,赵兰辉不肯轻易放过这场好戏,故意掀开绸缎看了一眼凤印,说:“我记得前几天太子妃从坤宁宫把凤印带出来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情形吧,这才多久,竟然又重演了。真是世事无常。”

赵兰辉故意感叹世事无常,楚锦瑶看了她一样,嘴边浮上一丝轻笑:“可不是世事无常么,这上面,说不得还留着穆怀皇后的血呢。”

赵兰辉覆在凤印上的手指顿时瑟缩了一下,楚锦瑶继续说:“穆怀皇后一生对宫廷最为执念,偏偏死的不甘不愿,听说枉死的人怨念最重,说不定,先皇后的魂魄还流连在深宫禁苑内,想找出杀害她的真凶呢。”

这下淑妃的脸色都有些变了,在深宫待的久了都会变得迷信,尤其是心里有鬼的人,最忌讳鬼神。楚锦瑶看着淑妃的眼睛,幽幽说:“淑妃娘娘,将这枚凤印放在你的床头,你就不怕吗?”

“荒谬!堂堂太子妃,竟然说这些市井粗妇之言,真是有失体统。”淑妃站起来愤而振袖,都不顾和楚锦瑶告辞,便气冲冲朝外走去。赵兰辉连忙跟上,走到一半,楚锦瑶的话慢悠悠从后面追上来,钻进赵兰辉的耳朵:“肃王妃,听说你前几天以穆怀皇后的名义给皇觉寺捐了香油,你说你这样做,会不会招回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赵兰辉头皮都要炸了,她用力控制着自己不听不想,快速跟着淑妃离开慈庆宫。

等人走后,楚锦瑶抬起手看了看自己修剪得宜的指甲,混若没事人一样站起身,说:“真是无聊。坐太久了,腰不舒服,你们陪我去外面走走。”

玲珑几人连忙应下,她们心里啧啧称奇,方才太子妃说的那些话,便是她们听了都脊背发凉,看看淑妃和肃王妃都吓成什么样了,而太子妃本人却跟没事人一样,还嫌待得无聊。玲珑想起自己刚被楚老夫人指给五姑娘时,五姑娘那温软安静的性子,再对比现在,真是感慨万千。

后宫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啊。

第134章 大结局前章

虽然楚锦瑶怼淑妃和赵兰辉怼得凶, 但其实, 她现在的处境并不好。

东宫被围成铁桶,楚锦瑶治宫权移交, 并且不能走出东宫一步。

每日饭食依旧由御膳房送来, 但是饭食要检查好几道不说,来往的太监都是熟面孔,根本不可能混人进来, 借机传消息也完全不可能。

这几乎是变相的软禁了。淑妃从这里拿走凤印, 理所应当的,协理六宫之权落到有资历且有名声的淑妃手里,肃王妃时常跟在淑妃身边,也能接触到一部分宫务。淑妃婆媳两人把持了宫廷,而肃王在朝堂里大肆安插亲信,态度至关重要的皇帝身边还有方濮存把控。

从瓦剌回来后,皇帝对方濮存信任有加, 无论国事家事都习惯询问方濮存的意见。皇帝是个容易受别人影响的性子, 很是依赖信任之人的意见, 从前这个人是小齐后, 现在, 有方濮存取而代之。

当初皇帝被俘虏在瓦剌军营的时候,瓦剌部落里只有方濮存一个汉人, 皇帝难免心生依赖, , 后面方濮存又是表忠心又是积极营救皇帝, 在那种孤苦无依的情况下,皇帝越来越倚重方濮存,完全可以想象。

如果方濮存真的是个忠君爱国的人就好了,偏偏他这人聪明有之,却没有同理心和道德约束。他出谋划策让瓦剌人以送皇帝回京为名,让大燕各边关开城门,后来又提出议和,在议和书上狮子大开口。这就是方濮存的可恶之处,他所做的一切在皇帝眼里都是忠君,但是在朝廷的角度上,方濮存这是祸国殃民。

一个用举国性命做赌注的人,即便再聪明再善谋,也不是天才,而是恶鬼。

秦沂拒绝,这在在秦沂的意料内,也在方濮存的意料内。

所以,等皇帝回来后,秦沂被猜忌,而方濮存却一跃成了大功臣,深得皇帝信任,并且要挟圣意。

楚锦瑶坐在铁桶一样的慈庆宫,望着窗外幽幽叹气。天气一日赛一日暖,宫柳萌发新绿,慈庆宫窗前的枯树也萌发新枝,这些娇嫩的绿色惹人怜爱,可是宫里的环境却宛如长夜,漫漫不见希望。

东宫和方濮存的第一次交锋遂胜犹败,现在,方濮存不慌不忙,亮出第二把镰刀。

他在皇帝面前说,太子去西山重建禁卫军并不是为国为民,太子只是想借重组禁卫军的机会,伺机给自己培育私兵,这只军队由秦沂一手创建,他们不会是皇朝的坚兵利甲,只会是太子一个人的私人部队。禁卫军重建之日,便是太子起兵逼位之日。

皇帝一听当然慌了,当即便听了方濮存的建议,下令搜查东宫。而楚锦瑶不光拒绝了东厂,就连淑妃前来做说客也一并打出去,这些行为在皇帝看来,自然又变了一个味道。

皇帝心里的猜忌更甚,下令让人把东宫围起来。楚锦瑶被困在宫里失去自由,更甚者安全都不敢保证。肃王,淑妃,方濮存,这三个人都是皇帝信赖之人,而现在这三个人相互勾结,牢牢把控了朝堂、后宫和皇帝。东宫如今真是站在了刀尖上,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而楚锦瑶被扣押成人质,一旦出事,她和孩子就是最先受到波及的两个人。

东宫岌岌可危,京城里的气氛也一天比一天压抑。官场中人如今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无论是站队的没站队的,现在都三缄其口,彼此防备,暗地里却给家族找起退路来。

玲珑进来,轻手轻脚合上窗:“太子妃,您在风口坐了许久了,您如今身子重,到屋里躺一会吧。”

楚锦瑶摇头,她现在哪有心思睡觉。楚锦瑶临产期在四月,距现在还有二十多天,但是楚锦瑶的行动已经非常困难了。楚锦瑶也知道孕妇最忌忧虑过重,可是现在慈庆宫外面还围着坚兵利甲的守卫,楚锦瑶怎么能不思虑过重,怎么能安心养胎。

楚锦瑶看着窗外毛茸茸的新芽,低声叹了口气。她摸着肚子,低声对孩子说:“娘亲答应了你去看花,现在宫城里已经处处春意,等你再过一个月出来,肯定更好看。你乖乖的,不要怕。”

肃王和方濮存发难的时机实在太不妙了,如果时间再长一点,秦沂将禁卫军重建完毕,那根本无需顾忌方濮存和肃王,甚至连皇帝都不必害怕了。可是偏偏,他们在秦沂进行到一半时发难,秦沂力量不全不足以强攻,肃王和方濮存也投鼠忌器不敢进西山,两方人就这样僵持起来。

肃王和太子两方对峙,慈庆宫被围成铁桶,楚锦瑶是人质也是要挟。楚锦瑶这几天隐隐约约听说,肃王和太子对峙的□□味越来越浓,方濮存借着皇帝的手给秦沂发诏,让太子进宫述职。

这种时候进宫,没人相信皇帝是真的想知道禁卫军重建的进度,当初韩信也是拥兵一方的权臣,进宫赴宴时尚且被吕后埋伏人杀害,更别说力量还没有恢复完全的太子。这道诏书,明摆着是场鸿门宴。

楚锦瑶在心里低声期盼,秦沂不要回宫,千万不要回来。虽说君命难违,但同样有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楚锦瑶相信以秦沂的手段,给自己找一个回不了宫的借口非常容易。

至于她…在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揭晓之前,皇帝和肃王都还不至于为难她。楚锦瑶算着自己的预产期,心底幽幽叹气,他们已经被逼到悬崖,楚锦瑶也看开了,能捱多久就捱多久吧。

玲珑到底劝着楚锦瑶起身回屋,楚锦瑶现在胃口很挑,闻到油腻的菜就恶心,可是她这个月份营养万万缺不得。自从东宫被围困后,玲珑和宫嬷嬷就不敢让楚锦瑶吃御膳房的菜了,只能运回新鲜的蔬菜,自己在小厨房烧,虽然慢一些,但是总比吃外面的饭菜安心。宫嬷嬷今日问了楚锦瑶想吃什么,然后就忙不迭到小厨房去做,可是过了一会,玲珑隐约听到角门传来争吵声。

楚锦瑶也听到了,问:“怎么了?”

桔梗福了一身,赶紧出去看。一会后桔梗回来,神色僵硬:“太子妃,是送菜的太监来了,但是被外面的守卫拦住了。”

守卫用刀挑看了很久,还是以菜筐里面夹带了东西为名,不许太监把新鲜的蔬菜送进去。

桔梗在角门和守卫理论了很久,气得双颊通红:“他们简直欺人太甚!竟敢扣押蔬菜,若耽误了太子妃和小主子用饭,他们谁担当的起!”

玲珑听了也气得不行:“我原以为肃王即便不忠不悌,但行事好歹光明磊落,没想到他竟然做这种下作事情!太子妃已经九个月,疏忽不得,他们竟然能做出扣押吃食这种事!”

搁从前玲珑和桔梗几个丫鬟肯定不敢议论皇家的是非,可是事情已到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怕的了。要么太子拨乱反正,玲珑几人不会有事,要么肃王奸计得逞,东宫诸人恐怕都没有好下场,既然死都死了,为什么不敢骂他?

这种事情确实下作不入流,可是谁让有用呢?玲珑几人经得住饿,楚锦瑶一个大人也能忍,可是孩子呢?

桔梗气得要死,忍不住嘟囔:“要是太子殿下在,他们谁敢这样…”

“桔梗。”楚锦瑶沉下声音,桔梗立刻害怕地低头,楚锦瑶扫了她一眼,说,“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去厨房告诉宫嬷嬷,小厨房有什么便做什么吧。”

“是。”

桔梗缩着脖子快步退走了,等人出去后,楚锦瑶眼神带着警告,对玲珑说:“这种话,以后任何人不许再提。”

玲珑赶紧跪拜,应下此事。

楚锦瑶慢慢站起身,扶着腰在屋子里四处走动。听说临产前一个月要格外注意走动,若进补得多了,生产时容易难产。楚锦瑶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两圈,心里默默说,她也想让秦沂在自己身边,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她却巴不得秦沂不要回来。

肃王使这些卑鄙手段就让他去使,这么多人看着,想他也不敢真的对楚锦瑶做什么。但是京城里陷阱重重,肃王和淑妃在宫里守株以待,秦沂可千万不能自投罗网啊。

第二天,外面的送菜太监还是没能进来,楚锦瑶知道后没说什么,依旧按自己的步调,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吃完饭后在宫里慢慢走动。几圈下来她已经出了薄薄一层汗,宫人们害怕楚锦瑶着凉,赶紧拿热毛巾过来擦。

宫女们刚拿了东西过来,打外面进来一个太监,先是客客气气给楚锦瑶作了个揖,但是他随后的话却一点都不客气:“太子妃金安,皇上听说太子妃近日胃口不好,特意派奴才过来问问。”

玲珑听到这里暗暗啐了一口:“不是太子妃胃口不好,如今只有放久了不新鲜的菜,谁胃口能好了?”

这个太监听到这话只是呵呵笑,并不答话。他虽然笑着,但是语气却满是不容置喙:“太子妃,万岁还等着你呢,这就走吧。”

玲珑几人一听这话很警惕,不由围到楚锦瑶身前,真的是皇帝宣召吗?如果是肃王,或者淑妃,借皇帝之名让楚锦瑶出宫,然后在这段时间谋害太子妃怎么办?太子妃如今月份已大,稍微有点闪失,便是一尸两命。

玲珑还想找借口:“太子妃腿上水肿,走不了路…”

“姑娘放心,杂家已经叫来了步辇,还有好几个经验丰富的嬷嬷看着,太子妃不会有事的。”

“但是…”

对面这个公公神色已经不耐,楚锦瑶拦住玲珑的话,说:“既然皇上有诏,自然不能怠慢。公公稍等,待我换身面圣的衣服。”

公公皱起眉,尖声道:“你竟敢让万岁等?”

楚锦瑶停住身,回头紧紧盯着公公:“你这是在教我做事?”

公公气焰弱下去,眼前这位即使境况岌岌可危,她也毕竟是太子妃,公公想了想乾清宫那位,到底不敢做太绝,默不作声地由着楚锦瑶去换衣服。

等到了无人的内室,楚锦瑶压低了声音,急促说道:“去取药粉来。”

“太子妃!”

“快去!”

玲珑不敢耽搁,哆嗦着手指把偷藏起来的毒粉取来,楚锦瑶指挥着宫女把药粉全部抹到簪子上,剩下的她小心藏到自己指甲里。

等到了外面,楚锦瑶神色平静冷淡,一点都看不出来。她带着宫人侍从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就被那个公公叫住:“太子妃,外人伺候的人已经准备好了,您不必操心。”

楚锦瑶扫了他一眼,对后面的众人说:“丁香,你们留下看门。玲珑,你随我走。”

玲珑连忙哎了一声,快步跟上。公公颇有些皮笑肉不笑:“太子妃…”

“本妃是长兴侯府嫡女,东宫太子的正妃,自进宫以来,身边就没离过人。”楚锦瑶居高临下地瞥了对方一眼,“怎么,你对本太子妃的排场有疑问不成?”

公公被堵住,不好再说。宫里的娘娘去哪儿都离不了人,公公心想一个宫女也翻不出什么浪,便没有再阻拦,带着楚锦瑶出门。

这是楚锦瑶这段日子第一次踏出宫门,可是她刚刚出来便被半挟持着扶上轿辇。轿子抬得很急,楚锦瑶坐在里面有些颠簸,她勉力忍受着,不知走了多久,楚锦瑶被人扶下轿子,楚锦瑶抬头一扫,顿时惊讶。

竟然真的是乾清宫。

楚锦瑶本以为皇上召唤只是个托词,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被送到乾清宫。楚锦瑶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在飞快盘算,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孩子还未出生,是男是女也不知道,他们不至于现在就按捺不住。那他们强行把她拉出来,所图究竟为何?

楚锦瑶从侧门进入,等她绕过大殿后的巨幅屏风,看到眼前这个人时,瞳孔狠狠一缩。

乾清宫此刻站了许多人,唯独站在宫殿中央那个人,身姿颀长,濯濯清华,即使再多人也能第一眼就抓住别人的视线。他穿着黑色常服,肩膀处绣着金色盘龙,腰部用一条革玉带紧紧束住,从侧面看去,整个人利落又挺拔。

是秦沂,他还是回来了。

第135章 大结局终章

楚锦瑶一声“殿下”几乎就要出口, 但是却被她牢牢忍住。秦沂早就听到动静,但是他一直按捺着自己不去看, 饶是如此, 等他眼角扫到楚锦瑶的身影时, 还是不可抑制的心疼。

她怎么瘦了这么多, 肚子越来越大,可是她却越发消瘦。

乾清宫里还有许多人,皇帝坐在最上首, 见状说道:“你现在见了人, 应当安心了吧。”

秦沂收回视线, 对龙座上的皇帝轻轻颔首:“既然她无虞, 那我遵守承诺,这就带着人离京去边关。”

楚锦瑶听到这话不由瞪大眼睛:“殿下…”

秦沂回过头看了楚锦瑶一眼, 眼神中满是安抚。楚锦瑶接收到秦沂的意思, 强忍住心中的担忧。

在她到来之前,秦沂和皇帝说了什么?如今京城中形势这么紧张, 秦沂一旦离开京城, 这岂不是意味着将唾手可得的权势和功劳拱手让人?

但是皇帝听到这话显然满意许多, 他诏秦沂入宫,没想到秦沂当真孤身入京, 还主动提出将重建禁卫军的事全权移交兵部, 而他则去边关清扫瓦剌余兵。秦沂放权放的这样利索, 皇帝满意之余, 也生出些许愧疚来。

或许他对秦沂真的太过苛责了, 但是江山之主只有一个,即便他死后这片河山不得不移交新主,但这个人也要皇帝亲自挑选。

肃王现在也满脸喜色,一山不容二虎,秦沂离京,那京城就是他秦济的天下了。现在皇帝身体不好,若真的有个意外,秦沂连赶都赶不回来。肃王心中颇有一种意外之喜,他准备了许多种可能,唯独没料到秦沂会这样痛快地放手。

肃王才楚锦瑶的方向瞥了一眼,心中生出一声嗤笑。爱美人不爱江山,他没想到他那皇兄是这种蠢人,希望等离开权力中心后,秦沂不要后悔。

皇帝和肃王都放松下来,秦沂对皇帝说:“朝堂不关女眷的事,有什么话冲着我说就行,没必要牵扯到她。她现在还有孕在身,先送她回去吧。”

这种细枝末节皇帝当然没什么不同意的,皇帝并不是一个为难女人的性子。见皇帝同意,秦沂身后的内侍立刻朝楚锦瑶走来,看着来人一步步走近,楚锦瑶突然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内侍已经走到一半,大殿里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等一下。”

方濮存突然出声阻拦住内侍的动作,他朝秦沂看了一眼,转身向皇帝拱手:“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可。”

“这是为何?”皇帝很疑惑,不止是他,旁边的肃王都有些恼恨,暗恨方濮存多嘴。

皇帝和肃王听到秦沂的话后都放松了许多,唯独方濮存还紧绷着脸。他又朝秦沂扫了一眼,还是决意相信自己的直觉:“太子愿意去边关戍敌自然是好事,只是边关危险,太子妃一介女流并不适宜同去。既然如此,不妨让太子妃留在宫中,让太子自去边关。”

方濮存的话音刚落,秦沂身后的人立刻露出愤恨的表情,这个枉读圣贤书的贱人!肃王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秦沂如果带着楚锦瑶离开,那他在京城里无牵无挂,谁知道他会做什么。但是如果留楚锦瑶在京城,他们便可以牵制秦沂的动作。

谋算人心,果然还是方濮存在行。

肃王想到这里,也拱手说:“方大人说得对,太子妃身体不便,等日后诞下小皇孙或者小郡主,也不适宜边关的气候,不如留在京城里,宫里人能就近看顾不说,太子也能安心在外领军抗敌。”

这话说的不要脸极了,秦沂不动声色,道:“孤的太子妃还用不着别人看顾,边关即便风雪大,那里也不是不住人。”

楚锦瑶也连忙点头:“妾身并不怕边关清苦,太子去戍边,臣妾愿意想随。”

方濮存这时候一针见血,阴冷说道:“太子妃和太子真是伉俪情深,既然这样,那太子妃更不宜出京了。若是太子带着太子妃一离京,随即就反攻京城怎么办?既然太子殿下并无造反犯上之意,那太子妃在不在身边,想来也没什么妨碍的。”

皇帝目光可见地犹豫起来,秦沂见了,冷淡地说:“孤究竟有没有反意,岂是一个女人能决定的?如果孤真有不轨之心,扣押一个女子在宫又如何,孤总不至于只有这一个孩子。若孤真有这种心思,当初宣府事变时,顺水推舟自立为帝也未尝不可,可是孤没有做,现在还依诏回宫,究竟谁有不轨之心,谁想煽动人心自己获利,皇上还看不出来吗?”

楚锦瑶听到这里暗暗感叹,秦沂和方濮存都是谋算人心、挑拨离间的高手,如今两个人碰上,这一来一往实在是无声的血腥。楚锦瑶决定安静躲在一边,这种场合神仙打架,她还是不要掺和了。

至于秦沂说的那些话,楚锦瑶倒不怎么在意。事急从权,他刻意贬低她的位置是为了她好,楚锦瑶懂,所以并不往心里去。

肃王被说的站不住了,赶紧上前表态:“父皇,儿臣一片忠孝之心,望您明鉴。”

秦沂瞥了一眼,冷淡道:“又没说你,你上赶着承认做什么。心虚不成?”

肃王顿时被堵得说不出来话来,他心里不由有些恼恨,秦沂一直都是这样,嚣张跋扈的理所应当,而他们就合该被秦沂踩、为秦沂铺路。小时候是这样,年少时和太傅读书是这样,现在秦沂势弱还是这样,肃王真是受够了。

肃王脸色铁青,方濮存扫了一眼,心里暗嗤不上台面。方濮存微微上前一步,亲自对战秦沂,只不过他的目标不是秦沂,而是最上首的皇帝:“陛下,太子远赴边关是为表忠心,但是边关兵马多,谁也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所以,太子妃不宜出宫,请陛下明鉴。”

皇帝想了想,最终还是被方濮存说服:“秦沂,既然你是去领兵,整天打打杀杀的对女眷不好,就让太子妃留在宫里吧。宫里什么都是现成的,等以后孩子出来,也好照顾。”

秦沂忍耐着怒气,对皇帝说:“你自小便让太傅教我仁义礼信,家国大义,所以我拒绝瓦剌入关,死守京城,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这片祖宗江山。现在你听信他们这些人的谗言,让我离开京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既然你不信我,那我就如你所愿,放手离开。可是你也是有家有室的人,当初仅是因为我得罪小齐后,你一言不发便将我发落到边关,而现在,你让我抛下妻儿,孤身一人去边关为你卖命?我如今还叫你一声父亲,你自己说,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对得起母后吗?”

皇帝神色为难,最后还是面带愧疚,说道:“朕知道对不住文孝,等日后到了底下,朕自会和她赔罪。但是现在,你还是要把太子妃留下,自证清白。”

“自证清白…”秦沂念着这四个字,不由对着皇帝冷冷一笑,“本就清白,何须自证。我曾经以为,你就算无为君之威,为父之仪,但至少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可是你现在的做法却让人不齿。你前段时间宁愿掏空国库都要让小齐后风光大葬,现在,你竟然说出这种话?”

皇帝撇过头,不再和秦沂对视。下面的太监看懂了皇帝的意思,立刻过来拉楚锦瑶:“太子妃,奴才护送您回去。”

楚锦瑶顷刻间就被人围住,她越过人群朝秦沂看去,正好发现秦沂也在看她。楚锦瑶大概明白秦沂这一招是为了什么,总是被扣着密谋造反的帽子不行,所以秦沂以退为进,换个不远不近却没有眼线的地方重新开始,秦沂甚至为此不惜冒着性命危险进宫。如今这一招以退为进已经成了,经此一事皇帝再不会怀疑秦沂,而远香近臭,解下来就该轮到肃王被猜忌。大业已成一半,楚锦瑶已经被软禁了一个月,再软禁一段时间,其实并没有什么损失。

楚锦瑶身边已经被宦官围住,玲珑愤怒又忍耐地扶着楚锦瑶的手臂。而此刻楚锦瑶却没有理会身周的汹涌,她隔着人群,悄悄对秦沂摇头。

以大局为重,楚锦瑶对秦沂说。

秦沂那一刻几乎像过了半辈子一样长,以大局为重,东宫的谋士这样说,禁卫军中的心腹也这样说,可是,什么是大局?

十六岁时他以大局为重,所以被发落边关;十七时他以大局为重,满脑子家国大事对抗外敌,所以楚锦瑶被谋财害命他不知道,被人轻慢他不知道,被逼着做妾时他也险些不知道。如今兜兜转转许多年,他们结为夫妻,第一个孩子即将出世,楚锦瑶已经为了他在宫里受了这么多委屈,现在危难当头,他难道要为了所谓大局,留楚锦瑶一个人在这座吃人的宫廷中吗?

秦沂问自己,如果将他换到皇帝那个位置上,面对一个有意谋反的儿子,万一这一胎生下的是男孩,他会留着这个孩子做自己的威胁吗?

不会的,如果是秦沂,他一定会不知不觉弄死这个孩子。秦沂身在皇家,他最懂皇家男人的心思,宁可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一个隔辈的婴孩罢了,杀了永绝后患才是最先考虑的法子。

如果孩子死了,那楚锦瑶还能活吗?

秦沂和楚锦瑶良久对视,他掩在袖下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楚锦瑶一直遗憾,多年前秦沂在城墙上,当着千军万马射那一箭时她无缘得见,那其实是他们俩相识的契机。年轻气盛的皇太子,刚刚回家的无名闺秀,还有对当时的她来说遥远又神秘的皇帝和小齐后,这一箭将他们几人的命运牢牢联系起来。楚锦瑶虽然没有亲眼看到那时秦沂的英姿,但是想必,秦沂的箭术是很出众的。

现在,楚锦瑶眼睁睁看着时光倒流,场景重现。一道寒光从秦沂袖子里飞出,带着烈烈风声越过楚锦瑶鬓发,精准地插入挟持着她的太监心口。紧接着,秦沂身后那几个内侍模样的人也纷纷发难,看他们的目光和动作,哪里是太监。

秦沂这是决意发动宫变了。而看那几个假太监的表情,这恐怕是下下策。

楚锦瑶身边的太监一个个倒下,而楚锦瑶站在原地却毫发无损。剩余几个人终于反应过来,立刻便拔刀朝楚锦瑶涌来。楚锦瑶心里又惊又骇,几乎控制不住地发抖,这时她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力气,她蹭一声拔下自己的簪子,反手便向自己看得见的、够得着的地方扎去,也不管扎到的人是谁。簪子上喂了毒,威慑效果极好,仅是这片刻的功夫秦沂已经冲到楚锦瑶身边,他揽住楚锦瑶的肩膀,楚锦瑶都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秦沂推到后面的太监手中。

“带太子妃走!”

楚锦瑶着急,冲着秦沂追了两步,又被身后的侍卫不由分说地驾住:“殿下!”

秦沂没有回头。

楚锦瑶被仓惶送出乾清宫,乾清宫外面的侍卫听到不对,立刻到宫殿里救驾,这时候秦沂藏在外面的人也趁机发难,整个帝宫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