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也是只漂亮的小耗子!

昭阳坐下来,侧头朝澜春偷偷眨眨眼:“殿下,他胆子太小,咱们别吓唬他了。”

澜春歪着脑袋笑:“成,给你面子,咱们不逗他了。他脑袋是木头做的,逗起来也没意思。”

小春子:……他招谁惹谁了qaq

这头的两个姑娘年纪相仿,坐在一块儿很快也没了拘束,开始谈天。澜春不是个有架子的人,随和,昭阳也不是个会拘着自个儿的人,活泼,两人几乎是一见如故。

澜春跟她讲过去和皇帝哥子的趣事。

“我们小时候,我不爱读书,二哥总逼我多读书,后来我俩就打赌,从底下人那里要来花种,种在东宫的小院里。二哥说花是白色的,我说花是红色的,花长出来以后,谁猜对了,就听谁的。”

“结果呢?”昭阳听得聚精会神。

“结果当然是我赢了,年年都赢!”澜春很神气,“我说那花是红。花就当真是红的,我要那花是蓝色的,它就绝对不可能是其他颜色。”

“可您是怎么办到的啊?”

“这容易,我偷偷摸摸趁他去太傅那里读书的时候,把墨汁儿滴到土里头去。”澜春眨眨眼,笑得可爱极了,“你不知道吧?把什么颜色的墨汁儿滴到花的根里头去,花就会是什么颜色。二哥真笨,这个都不知道。”

昭阳笑得比她还灿烂,摇摇头,歪着脑袋问她:“皇上不笨,相反,我看他很聪明。这个理您知道,他没道理不知道。”

澜春一愣:“你是说……”

剩下的话也不必多说,她忽然想到这些年来她靠着大大小小的歪脑筋逃脱了很多公主都未曾避开的规矩与枷锁。二哥总说要给她找管教嬷嬷,可至今未找。二哥说公主要多读书,皇家的人没有胸无沟壑的,不能平白叫人笑话,可他照样依着她,她不爱读,他也未曾逼迫。

她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长公主,那么多年肆意妄为惯了,不曾仔细想过,还以为是自己的小聪明一次一次帮到了她。可到底也是个聪明人,经昭阳一提点,回头一看才发现,哪里是她的小聪明管用呢?分明是二哥纵容她。

昭阳说:“我知道他一定很爱您。”

那个做起事来一板一眼的皇帝啊,只有在真心爱着一个人时,才会纵容,才会没了分寸。

澜春忽地笑起来,点点头:“对,他很爱我。”

不然也不会把她惯成今日这个无法无天的长公主了。可是眼前这个小宫女,要是没有半个撑腰的人,哪里来的底气可以忽视宫规,坐在这儿和她这个长公主谈天说地的?

她似笑非笑地点了点昭阳的额头:“我还知道他一定也很爱你。”

昭阳一愣,面上红了:“您,您说什么呢……”

扭扭捏捏,姑娘家都是这样,提起心上人就面红耳赤,一面推脱一面却又面露喜色。

澜春哈哈大笑,指着她的脸:“哎哎,又红了,红得像猴子屁股呢!”

昭阳捂着脸无语凝噎,委委屈屈地说:“明明是苹果,猴子屁股……猴子屁股多丑!”

澜春哼了一声:“要美得和我一样,才能用苹果形容,你那个,顶多就是个好看的猴子屁股,横竖都是屁股。”

“……”

是,您是公主,您说了都算!

皇帝从朝上下来时,踏进乾清宫,听闻澜春来了,还和昭阳一起在后院里,略有些紧张。

就好像媳妇第一次见家人,他比媳妇还提心吊胆的。

他快步往后头走,绕过长廊,走过花园,一路穿过大殿来到后院,第一眼看见的,是花丛之后坐在池子边上谈天说地的两个姑娘。

年纪相仿,一样灿烂的小脸,她们比满院的鲜花还要美好,还要更加绚丽。

皇帝情不自禁停住了脚步,看着他最爱的两个姑娘,唇角慢慢地扬了起来。德安欲清嗓子叫一声皇帝来了,可皇帝看出他的意图,伸手止住了。

就这样远远看着吧,看着他生命里最美好的时刻。

你瞧,他多有眼光呐,就知道他的心上人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澜春也不也很喜欢她吗?他沾沾自喜地笑着,那种与有荣焉的感觉真是叫人想上天了。

不,不想上天,想上的明明就是她。

岁月静好,就适合造人大计!皇帝微微笑着,心想,得想个法子把她名正言顺留在身边,唔,要那种可以帮他生一群小萝卜头的法子。

可又不愿意她做妾,这可怎么办?

不管了,上了再说。

第80章 连坐罪

昭阳正和澜春谈天呢,有道阴影忽然出现在头顶,遮住了日光。

她仰头去看,忙不迭爬起来:“主子,您回来啦!”

那狗腿子的表情真可爱,皇帝想捏捏她的脸,到底澜春在,他得把面子给绷紧了,也不敢太放肆。

低头看着澜春那白嫩嫩的还在水里头晃悠的脚丫子,他眯起了眼:“谁准你在池子里头洗脚的?”

澜春无辜地眨眨眼:“我脚丫子挺干净的。”

皇帝不为所动。

她韧带好,又捞出一只脚丫子,朝皇帝伸过来:“要不你闻闻看?”

昭阳扑哧一声笑出来,敢这么跟皇帝说话的也没几个人了,除了她,别的大概都没有脑袋了。

皇帝眉头一皱,先瞪一眼昭阳,然后才回头对小春子说:“取方帕子来。”

小春子忙不迭跑去拿干净帕子,匆忙赶回来。此处没有别的宫女在,皇帝便亲自蹲下身去,把澜春的脚丫子从水里头捞出来,用帕子替她擦干。

“多大的人了,这还没到盛夏就泡冷水,你也是个姑娘家,注意点成不成?”他板起脸孔数落她,末了把鞋袜递过来,“穿好了,别祸害朕的鱼。”

起身就对上昭阳怔怔的表情,他也瞪她:“长公主淘气,你也不知道劝着些。”

这可是天大的冤枉!

昭阳争辩说:“小的是奴才,哪有奴才管着长公主的?”

他不冷不热地瞥她一眼,一句话就把她给噎住了:“你自个儿清楚自己是不是奴才。”

澜春在一边偷笑,仰头看着他们的互动,没成想皇帝又把矛头指向她:“还不赶紧穿好鞋袜给朕起来?多大人了,一点规矩都没有,朕迟早得把管教嬷嬷给请到你那玉萏宫里头去!”

她还是心虚的,哪怕知道皇帝疼她,也不敢造次。她这二哥可有威严了,成天板着脸,她曾经亲眼见过他铁面无私处置人的样子,真真是吓人得紧。

拍拍屁股爬起来,她笑眯眯地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凑过去:“二哥,这位姑娘是谁呀?”

明知故问。皇帝一看她的笑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瞥她一眼,只问:“来朕这儿做什么?”

“新欢哦?”她自问自答,“我还挺喜欢她的。”

“朕问你来这儿做什么!”他绷着脸,面皮却有些发烫,心道什么新欢啊,他连个旧爱也没有,哪里谈得上新欢?

澜春笑嘻嘻的:“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想你了,就来看看呗。”

这丫头无事不登三宝殿,皇帝信了她才有鬼,只她吞吞吐吐不肯说,该是顾及昭阳在场。他便也不追问,只说:“留下来用膳吧,朕让人添副碗筷。”

她却赶紧摆手:“不了不了,我才不要杵在那儿碍事呢。”

她对昭阳歪着头笑笑:“这宫里日子总像比外头要漫长许多,难得有个谈得来的人,你不介意将来我没事儿就来找你谈天吧?”

昭阳笑道:“长公主说的哪里话,您另眼相看,小的受宠若惊还来不及,哪敢介怀啊?”

那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看看她,又看看自家哥子,步伐轻快地出了乾清宫,扬长而去。她是无法无天惯了的,横竖皇帝是她哥子,天塌下来也没人敢动她,他还在前头顶着呢。这娇气又无所顾忌的劲头就是从走路的姿势也能看得出。

她仰着头,背挺得笔直,哪怕走起来不那么循规蹈矩,也自有贵气流露出来,叫人不敢轻视。

不过她这身份,就是在宫里横着走,也是没人敢吭半句的。

只没想到她走出乾清宫,步伐轻快地招呼上外头的繁生和元宵,走了没一截路就遇见从西华门外回来的方淮。他不是一人回来的,身侧还跟着个穿浅绿色衣裳的姑娘,看着面生得紧。

澜春初看到他时,满心满眼都是欢喜,含笑叫住他:“方统领!”

方淮顿住,身侧的明珠也跟着顿住了脚。他不远不近地俯身行礼:“属下参见长公主殿下。”

明珠垂着头,不敢睁眼瞧这位传说中的长公主。

情人眼里素来都容不下旁人的,澜春走近了几步,目光这才落到明珠身上,她瞧了明珠几眼,发现这姑娘看上去容颜秀丽,还挺赏心悦目的。

“方统领这是去了哪儿啊?”她收回目光,看向方淮时又眉开眼笑的了。

方淮说:“属下带人去查案了。”

“什么案子?和这姑娘有关?”

方淮不欲多说,只含糊道:“一桩陈年旧案罢了。”

澜春也不多问,只凑近了歪着脑袋去问他:“方统领,你去年秋闱打的那匹狐狸,那毛色漂亮得紧。当时我朝你要,你说让人去打理打理,怎么样啊,打理好了没?”

方淮早就忘了这回事了,略愣了愣,说:“已经打理好了,放在府中忘了后话。”

“得了,我就知道你不把我这个长公主放在眼里。”澜春撇撇嘴,又瞧了眼明珠,幽幽地说,“方统领是大忙人,又在我二哥面前办事,又要跟姑娘家一起查案子……算了算了,那狐狸毛你也别给我了,横竖我也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方淮是习惯了这长公主说话没规没矩的,当下只说:“属下有罪,没能把小主子的话记在心里,请小主子责罚。”

他一掀下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澜春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又来这套,每次她一开这种不正经的玩笑,他就用一副油盐不进的正经模样回应她。

“行了行了,你赢了。”她瞥他一眼,“不稀罕你那狐狸毛,我回去用午膳了。你和这位姑娘……好生查案。”

最后四个字咬得清脆婉转,她把下巴抬得高高的,不可一世地走了。

这朽木,压根不知道她在意的根本不是那狐狸毛,分明就是他这个送礼的主人。可不要打紧,每日能见上他一面,能说几句话,他就是全程跟块木头似的,她心里也欢喜。

澜春不愿想那么多,横竖还没到出嫁的年纪呢,在宫里多留几年也好。她是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明日如何,到了明日再说。左右她是皇帝的亲妹子,谁还能强逼着她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不成?

她倒是走了,明珠却望着她的身影失神半天。

方淮说:“走吧,我送你到司膳司门口。”

明珠默默点头,默默跟在他身后,却没忍住仰头看他一眼。他大概不知道吧?长公主似乎很喜欢他。那样的眼神,只有真心喜欢一个人时才会绽放出那样好看的光芒。

这样看着他的背影,感受他沉默却令人安稳的存在,她忽然有些惆怅。

怎么会叫人不喜欢呢?

他多好啊,好到叫人只能仰望,无法企及。

已经到了司膳司门口,该进去了,明珠再次低头道谢:“方统领,今日多谢您了。”

他点头:“进去吧。”

“哎。”她应了一声,跨进门槛,最后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还在那里。

她忽然觉得阳光有些刺眼,眼眶里滚烫滚烫的,无法克制的心情在胸腔里蔓延开来,像是奔腾的洪流。下一刻,她忽然又转身跑了回去,一直跑到他面前。

“您说要活在当下,活在将来,那若是将来我有事相求,您还会帮我吗?”

他静静地注视着她,那双素来安静的眼眸此刻蕴满了热切的渴望,不像那个温和胆怯的姑娘了。

有渴望总是好事,有渴望才能更好更努力地活着。

他点点头:“你若有所求,我定竭尽所能。”

她如释重负地笑了,笑靥如花,充满喜悦。

方淮从司膳司走后,去了趟乾清宫。

皇帝和昭阳在用膳呢,听说方淮来了,搁下碗筷:“你先吃着,朕出去看看。”

昭阳说:“要不,叫方统领一块儿吃?”

皇帝瞥她一眼,笑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敢跟朕面对面坐着吃饭?方淮那个老正经,你就是按着他的脖子,他也不见得会跟朕平起平坐。”

他心里头有事,叮嘱几句就出去了,一路穿过长廊走到了勤政殿。

方淮在大殿里头等他,见他来了,这就要跪下去行礼。他一把扶住他的手臂:“虚礼都免了吧,朕吃饭吃到一半出来见你,就别瞎客套了。”

方淮这才停住,站稳身形说:“属下已经查清了,十二年前的那起旧案,确实是前任大理寺卿徇私枉法,受定国公嘱托,将那对夫妇殴打致死,把事情给瞒了下来。如今那纵马伤人的凶徒跟着陆家满门在淮北过日子,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但陆家家底丰厚,在那边与小官小吏也交好,日子过得仍然很滋润。那凶徒如今还逍遥法外。”

皇帝眉头一皱:“前任大理寺卿现在在何处?”

“已着人去河北拿人了。”

“成,那凶徒也不必千里迢迢带回京城,传令去那边,让当地府尹将他处置了,罪当如何就如何,逍遥法外十二年已经是便宜他了。”

“属下遵命。”

皇帝在大殿里头走了半圈,似是在斟酌什么,最后总算回过头来问他:“方淮,你觉得连坐之罪……到底应不应当?”

一人犯错,全家连坐,这便是皇命。

方淮一顿,近日查到的内情叫他不得不往那上头想,他抬头问皇帝:“您是在说当年定国公满门流放的事?”

“是。”皇帝没有丝毫隐瞒,慢慢地叹了口气,“朕当初恨透了定国公,只想将陆家满门都治罪,一气之下就把陆家上下全部流放淮北。可如今十年过去,朕那些气好像也没有那么气了,回头再看看,那陆家的妇孺又有什么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