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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了一个晚上的酣战,乾清门,安定城楼前一片狼藉。尸体横七竖八到处都是,血腥味扑鼻熏人。幸存下来的将士忙着收拾尸体。

一个士兵经过此地,突然被一具尸体绊了一跤。起身一看:这尸体横躺在路上,是个年轻的举子,手中还紧拽一张字条。他不识字,就把字条交给了禁卫军。禁卫军觉得蹊跷,一直呈给了郑君琰。

郑君琰原本心情不错。但看完了字条之后,将桌上的一杯水一仰而尽。罗文龙看他猝然变色,凑了上来:“大人?”

郑君琰忍不住胸中的怒气,将杯一掷,“咣!”地一声惯的粉碎。唬得罗文龙,颜率,范之焕三个陪侍的人面面相觑。郑君琰绝不是易怒的人。相反,他脾气向来随和散漫,气度也很大。何况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行为——

肯定是气得不轻。

郑君琰咳嗽两声,方才平静下来。接着吩咐左右,将仆射营,神机营两队人马混编,加入御前禁卫军。暂时归属御林军指挥。又布置了皇城守卫三班轮换,各个城门暗哨的各项任务…

他一条条布置下去,有条不紊。只神色一直不太对。加上这几日杀戮太多,周身掩饰不住一股煞人的戾气。就是平日跟他最兄弟的罗文龙,也不敢在这时候问他出了什么事。

而那张纸条,看的出来是书生们在被靖王围困的危急关头,互相传递的信号。

布置完了任务,郑君琰一言不发去了翰林院。

由于叛军已经退去,陛下召集了不少忠贞之士来到翰林院。一来坐镇皇宫,二来商谈战事。由于萧丞相不在,太子外出借兵。原礼部尚书兼太子少傅邱浩然暂代丞相事务。六部尚书罢免了三个和郑丞相走的亲近的。礼部侍郎,兵部侍郎,刑部侍郎暂时行使尚书职权。

邱浩然大力推荐冷寒,冷寒得以暂时管理翰林院。

陆海楼受伤之际,先是被送到西山大营。郑君琰正好不在,得到他获救的消息之后,命令手下要礼待陆海楼。陆海楼知道这是郑君琰的底盘,住着也怪不舒服,便派人通知了冷寒。冷寒便把陆海楼暂时接到了翰林院养伤。

这是郑君琰第一次看到陆海楼。

走进翰林院书艺局,正值人间芳菲时节,桃花开的正盛。树下的少年白衣翩翩,手捧一卷书,长身玉立。儒雅的气度,清俊的面容,不输于当今任何名士。郑君琰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云缨偶尔会对自己视而不见——

曾经陪着她的,便是这样的少年。那么,还有多少人能入得她的眼?

陆海楼看到有人来,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倒是折煞了方才的风雅姿容。拱手一辑:“阁下是哪位大人?找在下何事?”

郑君琰将那张字条扔到石桌上,冷冷开了口:“你煽动了举子们闹事。结果那些举子都作了刀下亡灵!”

陆海楼顷刻明白了——面前这个少年,就是郑君琰。如今京城最高戍卫长官。

“草民该死。”陆海楼一点也不慌张:“请大人责罚…”又挑起丝丝风度,宠辱不惊地笑道:“不过草民想,与其被靖王杀死。也好过让陛下亲自下令将应试举子射杀。如此,还折辱了皇上的圣明。”

胸膛的闷气一股接着一股。郑君琰不禁道:“你是要考取功名的人,我不为难你。但是有个人,你不许碰!”

“云缨?”陆海楼平平淡淡说出这个名字。

“云缨是我看中的人,以后你不准见她!”郑君琰一改往日的和风细雨,此刻仿佛是压抑着喷薄的火山。嫉妒丝丝剥离了他的理智,也让一向巍然不动的身躯,变得不那么安定。

陆海楼早就发觉了他的不寻常。心下明白了三分。却也生气起来:“云缨是我的未婚妻,何尝有不许相见之理?!”

“你又没有对云家下聘,何来婚姻之说?!”郑君琰努力压抑着自己,生怕一个不小心把面前的人给灭口。

陆海楼恍然大悟道:“这倒是提醒草民了。回去就向云家下聘。”

“陆海楼!”郑君琰从未被人气成这样。不禁道:“你听好,云缨是我的人。我看中了她,就要她一辈子。没有你的份!你若是识相的话便离开她!”

陆海楼是有风度,但他不是什么都能忍住:“云缨和我早就指腹为婚。云伯父也答应了我爹,将来云缨嫁给我后…”

“她只会是我的妻子。”郑君琰气到不能再气时反而笑了,居高临下注视这个不怕死的小子:“陆海楼,我也不怕告诉你——我郑君琰看中的人,从来逃不出手掌心。你就是想抢走她,我都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面前的男人说话时,目光时不时瞥过字条。显然有什么蹊跷。陆海楼拿起了字条,顷刻明白了为什么。反倒气笑了:“我的字和她的一模一样…你猜对了。云缨的一手字,全部是我教的。”

陆海楼负手而立:“不仅如此。她的文风模仿的是我。还有平日的举止风度,也全部模仿的是我。你想想…我和她相处了十四年。自小到大,就是我手把手教她读书识字。”叹息一声,仿佛讽刺:“你太迟了。”

“珰!”地一声。郑君琰拔剑出鞘,浑身上下全部是不可抑止的杀气。冷冷逼视他:“你再说一句,我就杀了你!”

陆海楼放下字条,闭上眼睛。一派“你随便”的神情。这般的淡然,反倒让郑君琰也冷静了下来。平心而论,陆海楼的确更适合云缨。一般的洒脱,一般的薄欢,一般的淡然。

可是,他的位置在哪里?!

“郑大人?!”冷寒正好来找陆海楼,看到这一幕也是吓得不轻。一边拉过陆海楼在身后,一边问道:“发生了何事?!”

这一声“郑大人”让他稍稍清醒。他是知道云缨和陆海楼青梅竹马的。但是这青梅竹马到底亲密到什么程度。直到看到这一张字条才明白——转笔,封口,飞白,就像出自一个人手下。

他极喜欢云缨一手好字。云缨搬出皇宫后,他就收集了她在翰林院时的文书。保存在卧室的玉匣之中。这分离的半年,每个夜晚,将少女所书写的每一笔反复品鉴。一来聊慰相思之苦,二来弥补错过的风景。

在相遇之前,她有怎么样的人生?

怎样的阅历。才成就了少女一颦一笑的万种风情;一笔一划的诗情画意;一言一语的聪慧坚忍;一谋一定的笃信不疑?!

看到面前的少年那股气度…

他终于明白了——何以云缨以女儿身出仕,能瞒得过全皇宫上下人的眼。不是因为她太高明了,恰恰是太本色了。

与其说云缨和陆海楼很相像,不如说,云缨真是陆海楼手把手教出来的。一样的文质彬彬,一样的宠辱不惊,一样的…风流而不知。他转身收起剑。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云缨见到陆海楼…不能失去她…

他不擅长自欺欺人。太明白不过,云缨不过是在四面楚歌,八方埋伏的走投无路之下,栖息了自己这一方港湾。

萧陌若是对她好一点,怎么轮的到自己…陆海楼若是有那个契机…哪里有自己的戏份。

人人都说他是京城最耀眼的星辰。

紫袍轻绶,三尺青锋,荡涤天下宵小。

然而,他喜欢上一个不可捉摸的女孩子。活得从未有过的卑微,只恨不能时时刻刻讨好她。万分害怕失去,又不得不离开她的身边。他能囿住她的东西,只剩下了定不负相思意。

倘若真的论起世事伦常。以云缨七窍玲珑的心思。早晚会明白陆海楼才是良选。而他,情根深种。陆海楼比自己有利的,不过是时间和婚约二者而已。前者已经无法补偿。好在后者还有办法挽回。

因应允云缨保护云守城,他早就在攻城之际就派人寻找云守城的下落。根据他的阅历,一般退役官员进城访友。大多是要招摇过市的,一来,显示身份。二来,重温旧梦。

但云守城就跟他女儿一个德行,进个城都不声不响的。

已经派人找遍了京城所有的客栈。就是找不到“云守城”这号人。剩下的可能,便是入住了好友家。这样倒好了,有一户人家护着,总比老爷子和老妈子两个人无依无靠来得好。

不能再想了…只要把握好这次良机。以他的权势,有什么得不到的。早些对云缨下手,她就是反悔都来不及。

手上,有皇帝赏赐的一支镶金的羽箭。上面有四个字:如朕亲临。拿着这支箭,整个京城除了九五至尊,无人在他之上。

火攻靖王不算什么高明的手段,不过逼着靖王退守到了城外。不策反五大营一起抗击,早晚是两败俱伤。

而太子和萧丞相…不过是一丘之貉。

站在安定城门上,郑君琰俯首而望——这帝都狼烟,谁能笑到最后…

第49章 【顺V3更】

五月初七。

正是临曙之前天光最暗的时辰。

临川平西王府前倒是一派火光闪闪。明黄的“大陈”兵旗在晨风中猎猎飞扬。一丛丛整装待发的士兵站在王府前,等待出兵指令。

云缨混在这支队伍里面,嗖嗖的风吹得脸颊生疼。偏偏还要背着沉重的行囊,脚酸脖子疼。再瞧瞧身边——黑脸的是芊芊,脸上有个瘊子的是朱雀,雀斑遍布的是青龙,有几分书生气的是伍旭。

此刻,他们一行五个人全部易容混入了这支勤王部队。一来,路上可以保证安全。二来,也不会惹人怀疑。

平西王爷陈尧是陈家王室的远亲。算到他这代上,这亲缘就跟汉高祖刘备跟汉献帝一样隔了十万八千里。不过他曾得到先帝赏识,领兵平定了南疆的叛乱,所以特封了靖安侯。

自从京城叛乱之后,萧丞相便赶到了他的府上。开口就是要他将三万亲兵全部拿去勤王。这三万亲兵跟他一条心的,陈尧怕一去全军覆没。但也不能耽搁了功劳,只得日夜整顿出来两万兵马,今晨跟萧丞相进发帝都。

随着这一支部队进京勤王的,还有他们这群不速之客。

云缨背着一顶行军帐篷,牵着一匹马,跟随在后勤部队里面。他们混进的是补给队,活儿还算轻的了。但因为是急行军,连续奔波了一天一夜,个个都有些吃不消。

尤其是芊芊,她身子骨最赢弱。云缨怕她走不动,便一直牵着她走。到了第一次在马寨沟驻防时,她自己都快累的吃不消了。

这个营地是通往京城的要道,离西山只有五十里旱路。晚上,云缨躺在朱雀和芊芊中间,听一帐之隔的青龙讲述前日发生的乾清门之战。又是担忧郑君琰,又是着急陆海楼的下落。恨不得一眨眼,天就亮了。然后飞进京城。

芊芊这会儿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来。云缨打来热水,给她敷热红肿的脚。芊芊不比自己从小调皮上山下野乱窜的。好端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忽然走这么多的路,可真是累坏了。

“云缨,我…我拖累你们了。”芊芊红了眼睛,睫毛一扇,扇出一行泪来。即使此刻男儿装扮,精致小巧的脸蛋涂成黑黢黢的。那份骨子里的纤弱风情,一皱眉间,便溢了出来。

“你别这么说。是我们考虑不周到。”云缨一边给她搓揉着小腿,一边抱歉道:“早知道,让青龙带你去驿站了。”

“要不然,你们把我丢下。自己去京城吧。”芊芊有些为难道:“我怕…我怕明日走不了路。”

云缨看她浮肿的双足,也是犯了难。丢下她是不可能的。便招来伍旭商量了下。伍旭拿出一百两银票,亲自去贿赂了一位后勤军官。第二日就得到一个优待:可以骑一匹马。

于是“伤员”芊芊便骑上了马。云缨亲自牵着她往前走。

“云缨,你要不要和我换骑下?”走的久了,芊芊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你也是女儿家,撑不住就说出来。”

“我没事,身子骨结实着呢。”云缨咬牙切齿,走不动也不能换骑。否则太显眼了。一路撑到了西山脚下。

大部队进西山峡道的时候遇到了一点麻烦:前方的栈道被烧毁了。遂饶了山路,走到山下的石沟子,淌水而过。到了护城河边,又搭起了浮桥。粮草先过去,再是大部队过去。

石沟子四山合抱,周围山势险绝。通往外围只有一条曲折蜿蜒的羊肠小道。这小道天然形成,巧妙地穿过群山。沟底的巨石林立,都是大块的白石。在阳光的照耀下竟似镜子一般,光可鉴人。

云缨觉得这景色似曾相识。看到河床的砂石上露出一截折戟。不知道待在这里多少年了,都烂成了空架子。只有一缕红缨还挂在长戟之上。红绦如血染一般,迎风拂动。仿佛一个古老的英灵,守护着一方水土所有埋藏的深闺梦里人。

伍旭走过去取下红缨,说了句:“不祥之物。”然后点了火烧掉。也就是眨眼间,红缨化作了一缕青烟散去。

前方两个士兵在谈论什么“石沟子古战场。”一个人说:“听闻大楚的姽婳将军诸葛夫人就是在这里打败了大周的部队。护送了大楚的皇室突破了封锁,逃到南直隶的深山去了。”

另一个人答:“是啊。诸葛夫人神机妙算,设置了一线天堑。将锁链悬在险崖绝壁之上。夜里军队从两旁的山上悬索度江,一举歼灭了敌军。”

云缨转头问伍旭道:“这里四边都是悬崖,会不会有人埋伏?”

“不会的。石沟子战役过后,诸葛夫人便将悬崖两侧的树木烧毁了,撒上毒砂。多少年了,靠近悬崖这一边还是一片荒芜。”伍旭遗憾道:“人之贪欲无止尽,但是葳蕤草木何辜!”

闲谈间,经过了“京城”字样的石碑。过了石碑后,道路便突然平坦、宽阔起来。五人商量着要与勤王大师分道扬镳了。白日里脱身太显眼,就等到晚上大军驻扎下来时逃走。以防意外,约定若是谁分散了,两日后就去京城的平安客栈汇合。

到了黄晕时分,大军驻扎在离京城五里之外的大营。

听军官们交头接耳的风声,说是今日晌午时分,京城又打了起来。一等侍卫,兼代九门提督郑君琰带领仆射营,神机营出皇城迎战。郑君琰亲手杀了郑丞相的两个干儿子督军之后。带领三千精兵,纵深入郑丞相亲手指挥的郑家亲卫军。双方激战过后,不分胜负。

而靖王卷土重来,一度拿下安定城门,逼近了宣武门。后来又被夺了回去。

…字字诛心,又无可奈何。

云缨合起了双手——君琰,君琰…你千万不要有事。只要你平平安安的,等战争结束之后,我就守着你一辈子不分离。

“当——!”忽然,遥遥听见京城内传来钟响,她顿时神思恍惚。

耳边钟声浑厚绵延,刹那传遍了千山万水。这声音太熟悉了,稍微有点见识的,都能认出这是太和殿内的景阳钟。只这钟声不似平日上朝时的悠扬回荡,而是一声声短暂而急促。

浑浑噩噩的暮色垂垂而下,众人都被惊得动弹不得——景阳钟黄晕响起,显然皇宫之中发生了弥天大事!

两万大军都惊成了雕塑。萧丞相,靖远侯也都目瞪口呆。他们都知道,上一次景阳钟黄晕响起,是两百年前大楚覆灭的时候——十二岁的熙和帝楚昭清在万般无奈之下,亲自敲响了景阳钟求救,但是无人进宫护驾!

萧丞相先反应了过来,拉过陈尧说道:“侯爷,怕是叛军攻进了皇城,陛下遭了不测了,我们去找太子罢!”

陈尧也是久经沙场的人,略一思忖:陛下龙驭上宾了,那就辅佐太子爷登基。自己也算是勤王,将来封官加爵少不了的。于是点头答应了。又疑惑道:“那万一陛下没事呢?”

萧丞相道:“那就跟着太子前去护驾!”

两人商量定了,遂赶紧催促大军启程,同北边的太子大军汇合。

云缨全身都软了,她不由自主跪在了地上。周围嘈杂的惊呼,争吵,祈祷声把她吞没了。手抠进了泥土中。直到朱雀和青龙把她架起来,才看着他们喃喃自语道:“那,那君琰呢?君琰他在不在皇宫?!”

伍旭瞪了她一眼:“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走路都要人扶成何体统?!大人他就看中你这么个软骨头?!”

这一骂骂回了三魂七魄。

站起来,不能倒下!她想,还有希望的。君琰,一定会好好的等着我的。我要…去见他!跌跌撞撞地继续进发。一直跟着大部队进了城。

但是刚刚走到城门口,他们忽然遭遇到了埋伏。两股黑甲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勤王大军围了起来。看情况,郑丞相想把所有的勤王部队都扼杀在城门外。

混战中,他们后勤部队也中了埋伏。原本整齐的队伍被冲散开了。青龙紧紧护着他们四个。朱雀拔剑出鞘,见人就砍,杀出一条血路。五个人互相掩护着往城里逃去。

城楼上,有弓箭手张弓搭箭,顷刻羽箭飞鸣。

忽然马儿种了一箭,受惊撒蹄子飞奔起来。云缨正牵着缰绳,一不留神被马儿惯到地上,吃了一嘴灰。抬头看到马儿驮着芊芊一路绝尘而去。青龙赶了几步,正要去追长公主,又看她跌倒了,就要过来扶她起来。

云缨大骂道:“你愣着干嘛快去追啊!我跟伍先生他们走!追不回来公主我拿你是问!”

青龙略一踌躇,转身而去。云缨也爬起来,回头找朱雀和伍旭——哪知道场上情势瞬息万变。眨眼间,朱雀,伍旭,青龙都不见了。她自个也被人流簇拥着向前向后…等到人群停了下来——完了,她落单了!

第50章 敌营

这一战,从傍晚杀到入夜。平西军士阵亡两千余人,被俘一千余人。剩下的人全部跟着萧丞相闯进了城。

而靖远侯陈尧身先士卒,在进城的时候不幸被城门上的羽箭射中,战死沙场。

等到萧丞相率领平西部退去。千万支火把升起,把城门前照得如同白昼。郑铎郑丞相在左右的搀扶下,登上城门。看到被己部围住的一千余散兵缩小成一个盘。一面白旗冉冉升起。

他们是被大部队抛弃的平西后勤军。如今看大势已去,便升起了白旗投降求生。城楼上,叛军的千万支羽箭对准了他们——只要郑丞相一声令下,这些降兵一个都不能活下来!

云缨亦在其中。她看着左右的人,顷刻明白了——这就是战争,身不由己,命薄如纸。

分析眼下形势:郑丞相杀降军的可能行有多大?郑家兵力不算多,粮草也只靠着西南大营来供应。没有容纳降兵生存的余地。杀降兵,一来敲山震虎,恐吓城内抵抗之人…二来,永绝后患。

怎么想,都是比较可能。

果不其然,城楼上的弓箭手开始张弓搭箭。

云缨咬咬牙…她自诩人才,怎么能不明不白死在这里?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思忖片刻。忽然大声对左右说:“听着——郑丞相是一代贤臣。从来仁慈爱民,不会为难降兵。我们齐声歌颂他的功劳,他必定会放我们一条生路!”

于是她忍着内心的极大不情愿,先喊了一声:“郑丞相万岁万岁万万岁!!”

再把自己鄙视个一万遍。

众人先是一愣。顷刻,第二个人也喊了“郑丞相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好似风一般的传染了这种情绪。所有降兵在生存和尊严面前,都选择了前者。最后一千多人齐声呐喊:“郑丞相万岁万岁万万岁!”

弓箭手果然撤去了。

云缨松了一口气:如果当着这么多人面杀了这些降兵。动摇的可不止是军心,而是所有忠于郑丞相之人的忠心。你想想——喊你万岁了,你还下得了手杀了人家。他日荣登大宝,底下山呼万岁的臣子怎么想?!

她赌赢了!

接着走来一群人,缴了他们的械。大家都成了手无寸铁的人。忽然两个士兵窜进了人群,直接把她绑了起来。云缨呆了一呆,就被人架起来,一路架到了城门之下。这时候,身后传来惨呼声…回顾身后…这些被缴械的降兵…全部被斩首!

她忘记了呼吸,眼泪模糊了视野。

士兵把她驾到了郑丞相的面前。她听到这个威严的老人开口说:“临阵倒戈,死罪难逃!”顿了顿,对她说:“你,抬起头来。”

云缨倔强地抬起头——如今她已经易容成一个不起眼的小伙子。眼眉之间没有原本的模样。但是她知道——自己的眼睛,此刻肯定能淬得出毒——就是面前这个老人,造就了这一场悲剧!

“临危不乱,随机应变。是个人才。你若是投入我的麾下,可以放你一条生路,日后也可效力在本丞相坐下。若是不愿意,我也不杀你,砍去双手放还。”郑丞相缓缓地打量她,语重心长道:“年轻人,你可考虑清楚了?”

她冷冷一笑:“多谢丞相恩典。”

“年轻人,再喊一遍你刚才的话。”郑丞相负手而立,得意地看着不远之外的皇宫:“本相听的很顺耳。”

“郑丞相万岁万岁万万岁。”

记不清后来发生了什么。当回过神的时候,手臂上被黔了一个黑黢黢的“郑”字。皮肉之痛还不算什么…闭上眼,夜空下的那一幕不断地重演。好似反反复复提醒着她,不要忘记那些逝去的灵魂。

别人问她的名字,脱口而出一个“陆云。”因为离家出走到京城的时候,她也用的是这个化名。所以现在,她的身份是平西王麾下的降军陆云。

心甘情愿印上了丑陋的“郑”字的烙印后,她不哭不闹。看管的人很满意,说,郑丞相看中的这个小伙子很乖很听话。可以放到“教化营”去接受“教化”了。

之后。她被人带到了一座小屋子前。推门进入,彼此面面相觑,然后都低下了头。她只扫了一眼,便认出不少人来:甘陕巡抚将军江百楼,健锐营总教头许治国,蓟辽总督曹广龄…这些都是在朝廷中担任要职的武官。

有些是京城五大营的军官,有些则是山海关守军都督。看来,郑丞相果然控制了山海关镇乱的西南联军。连军中的高级将领都一并扣押到了京城来。那么,所谓的海叶平叛,不过是个空架子。

顺着这思路,继续分析——

还有五大营的军官。五大营本不是郑丞相的麾下。然而,五大营的督军全部被扣押了起来。替换上一批忠于郑丞相的人犯上作乱。分析下来,郑丞相和靖王的兵力来源于三处:一,五大营中的叛乱士兵。二,西南联军中的叛军。三,郑丞相早年在军中忠心的部下。

这间屋子不大,所有人都是挤在两个炕上休息的。她也不想跟一群大男人睡在一起,只裹着被子,缩在角落里面想着心事——

那么,这些人是拥戴的靖王,还是郑丞相当皇帝呢?天无二日民无二主。虽然郑丞相和靖王是叔侄的关系。但是只有一个能当皇帝。按理说,该是靖王当皇帝的可能性高。毕竟郑丞相是个外人。但是之前她闹了一出“万岁万岁万万岁”。看郑丞相的态度,分明他也想染指九五至尊的宝座!那,这两人就有意思了。

云缨沉默了一会儿,有个男子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递给她一个馒头:“我叫景裕。小兄弟,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