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容后槽牙紧咬,“大伯…”

管家一怔:“嗯?”

“您攥着我伤口了…”沐容启唇悲愤道。

管家默默地松了手,沐容内心哭着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为什么视剧里总有女主遍体鳞伤被人搀扶还大为感动或者死里逃生后男主相拥一顿抒情的段?明明痛得想翻脸打人好吗!

一边怨念“艺术太高于生活了”,一边穿上鞋颤颤巍巍地往门口走。管家也没敢再扶她,小心地随在身后一起往外走。

“陛安。”沐容颌首一福,知道自己现在背着罪名也没跪。嘁,怎么地,反正叛国的大罪横竖都是一死,看我不顺眼有种你现在弄死我啊!!!

一想就火大。

两双眼睛同时看向神色淡淡的她,贺兰世渊顿时一木。

虽是已换了干净的衣裙,身上的伤看不见,但气色分明不好。这不是单纯的“问话”会问出的“不好”。

“沐容你…”心里明白了□分,想要上前询问,刚一抬脚却被瑞王伸手挡了来:“皇兄御前的事,按理说臣弟不该管。但不得不斗胆问一句,沐容一个姑娘家,能犯多大的罪,让禁军都尉府打成这样!”

说到后面明显已压不住气愤,字字掷地有声。

“朕没让禁军都尉府动刑。”贺兰世渊尽量冷静着,维持着适当的声音。这句解释对沐容来说却如同火上浇油,不怕死地出口就驳:“陛您蒙人前打个草稿好么?禁军都尉府就听您一人的话放眼天谁都知道好么?”

第49章 解释

“沐容!”皇帝低一喝,沐容一抬头就喊了回去:“您直接杀了奴婢算了!人死不过头点地,说到底奴婢不就是个宫女么,怀疑我叛国您赐死我啊!”

次奥,又不是没死过!

受了这种冤枉,谁都憋屈谁都怨愤,只是沐容不会闷在心里。就算对方是皇帝也一样,她闷着不说有什么好处?反正如是罪名坐实了,怎么都逃不过一死。

瑞王听着都出了一身冷汗,真是“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愣和横来沐容就一人占足了两样,现在还把第三样也包揽了,沐容你是要成精…

皇帝听着当然是不高兴,此时却跟她发不出火来。她这话说得难听归难听,错却不在她。禁军都尉府动刑在先,他确实不知情,却也找不到理由推个干净。

那毕竟是他手的官员。

见皇帝虽是阴沉着脸但未说话,瑞王忙把沐容往回劝:“回去歇着去,这一身伤…”

“歇得了么?”沐容没好气地反问道,又抬头向皇帝道,“陛您说吧,是把奴婢送宫正司去还是交回禁军都尉府去?奴婢自己走得了,不用人押!”

大义凛然,摆明了“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您看怎么好砍怎么看吧”的架势。冯敬德和王府的管家在旁听着都是同样的反应——二人都觉得后脊出了一身冷汗,眼前皇帝、瑞王、沐容间的气氛太紧张,沐容又是个直性想哪是哪,只怕这个场不好收。

是以冯敬德盼着瑞王搅个浑水把沐容劝回房里了事、管家寄希望于皇帝气急离开改日再议,但眼前…还是就这么不给面地僵持住了。

“皇兄您疑她叛国?”瑞王不可置信地冷笑出声,“您也太草木皆兵了,不说别的,沐斐是什么样的人皇兄不知道吗?若要叛国,何轮得着她一个女孩来叛!”

“朕没疑她叛国。”较之瑞王有些发急的声音,皇帝的口气仍是稳稳的,“从一开始,朕就不信是她。但宫正司搜了证物出来,总得问个清楚。朕嘱咐了禁军都尉府只许询问不许动刑…”皇帝轻缓了口气,“虽说是有人擅动了刑,但朕的意确实只是问问。沐容,你自己说,存疑的事还问不得了么?”

问一问确实没什么,或者再进一步说,摊上这样的“疑”,皇帝保险起见直接要她的命也没什么。

不过事情总是分两面的。

纵使皇帝的想法并没有什么错,甚至算是给她留了情面,可于沐容而言,宫里来就不好混,她又是个顶没规矩的,活到今天凭的就是皇帝的信任,凭的就是皇帝肯罩着她。

如今看来,皇帝是不信她了。

…所以她还在宫里混个毛啊!这事就跟找工作一样啊!同事间可以不和睦,但如果顶头上司都对她深深地不信任那她还安心待着不想着跳槽得是心多宽啊!

眼前这顶头上司还不止是能扣奖金扣工资还能直接要她的命啊!

“陛要问的事当然问得。”沐容低着头淡淡答道,“别说不动刑,就是陛直接吩咐动刑去审也没什么不对。”斟酌一番,沐容续说,“奴婢若这么空口无凭地说奴婢没叛国、禁军都尉府拿给奴婢看的那些东西奴婢也没见过,陛信么?”

管家偷着擦汗:姑娘,没你这么问的吧…

皇帝凝视她片刻点了头:“信。”

沐容遂有一笑:“那奴婢就是无罪的咯?”

冯敬德一愣:这个轻快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皇帝又点头:“是。”

沐容便一扫阴霾,歪着头、手支着巴道:“那奴婢能求陛个事么?”

管家和冯敬德相望发愣:这转折是不是忒大了些…

皇帝再度点头:“你说。”

沐容便低头,敛裙端端正正地跪了去,俯身一拜:“求陛把奴婢赐出宫去。”

…啊?!

几人都一脸错愕,听得沐容又说:“奴婢不想做宫女了,求陛随便找个王府或是哪位大人的府邸把奴婢赐过去,是嫁人还是继续做婢女无所谓;如是嫁人,做妻做妾也无所谓。”

慢声轻语,沐容悠悠地说着。在场的除了管家不知道“前情”,余人可都清楚得很——沐容之前那是铁了心不做妾,就连嫔妃也不肯做,如今“打折”打得真狠,拿定主意不肯回宫了。

皇帝听得眉心狠跳:“不行!”

“奴婢总要嫁人的。”沐容冷声道,“陛您也说过,奴婢什么时候想嫁人了,就把奴婢嫁出去。”

现在你说不行就不行?君一言既出四匹马都难追的好吗亲?

“你…”贺兰世渊语塞,半晌后断然又道,“不行!”

沐容直起身怒驳:“陛您君无戏言!”

皇帝驳得同样很快:“就戏言了怎么着?”

沐容气蒙。

好…好像真不能怎么着…

“君无戏言”,话是这么说,但也就皇帝自己能约束自己,别人谁敢管他啊!这回还赶上个爱抬杠的直接反问了出来,沐容立时没话了。

冯敬德又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今天明明挺严肃挺紧张的,为什么突然又有了点平日里互相拆台的感觉…

沐容跪在地上沉默不言,几人各自静默了片刻,瑞王轻哼一声,道:“皇兄,您强人所难了。”

这回皇帝却没理瑞王,径直走向沐容,弯腰伸手在她腋一架,没碰着她半点可能带伤的地方就把她扶了起来。看了她半天,想真怕她这张不饶人的嘴再说句什么把话说死了。他知道她生气,其实他也生气,看着她的样又心疼。虽是没见着身上的伤,但想也知道禁军都尉府若要动起刑来决计是手不会轻的,刚才和瑞王面对面站着,他忍着不表露也就忍着了,现一背对瑞王、和她站得又近了些,她面上的憔悴一览无余。

贺兰世渊忽然觉得心里扛不住了,好像一直能很好地在外人面前维持的威仪也维持不住了,轻喟了一声,有所退让:“这样吧…你既不想回宫,朕今天不逼你。你在王府把伤养好了再说,可好?”

妥协来得太容易,片刻前还环绕四周的火药味突然淡了,沐容愣着反应不过来。

思忖一执拗追问:“那若以后也不想回宫呢?”

皇帝挑了眉头,没答这话,却是问了一句,“背上有伤么?”

“…没有。”沐容一边回答一边惊疑不定地往后退了半步,心里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你要干甚?!

瑞王沉着气站着,倏尔听见背后一声惊呼,连忙转过身去,向前走了一步又不得不退回来…

不乐意看见,但又不能拦着。

贺兰世渊横抱着沐容,这回沐容没有上次被举在水池边的乖顺,不停地挣着。贺兰世渊淡瞧着她,她就身量小,受了伤力气也小,虽是挣扎得认真,却是没什么作用。

侧头递了个眼色,冯敬德会意,伸手向外一引,把瑞王请了出去。

沐容傻了眼,陛您讲理么?这是瑞王的家好么?您这么自然地把他请出去合适吗?!

还有…

松手!!!

房中只剩了她和皇帝,沐容又开始了一轮挣扎。皇帝看着她一言不发地“拼命”,能用得上力的四肢都死命挥着蹬着,贝齿紧咬着嘴唇,眉头紧蹙着,明显不满意。

朝里看了看,贺兰世渊任她继续挣扎,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俯身把她搁在了榻上。

沐容挣扎地动作立停,扯起被躲到床榻一角蜷身坐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戒备状态。

贺兰世渊同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缩在床角小小一团,紧抱着被,一反常态地显出了惧怕。她看他的眼神,就像一只落水的小猫,在看把她丢进水里的人。

沐容现在当然害怕,刚才说了好些不怕死的话,那是仗着瑞王在。谁知道皇帝二话不说把瑞王请出去了,她掰着指头数了数自己有几句话能激怒皇帝,外加还有个拎不清的叛国大案…次奥,不怕死归不怕死,但要是真把她再送回禁军都尉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

“别以为瑞王能护得住你。”贺兰世渊一语就把她这层心事戳破了,说得沐容浑身一个激灵:“陛…”

我特么真没叛国!!!他护没护我我都没叛国!!!

沐容犹豫着要不要把这句心底的咆哮吼出来,皇帝又说:“朕方才说了信你,就是真信你。”

…那您之前还说什么时候她想嫁人就把她嫁出去了呢。

沐容抱膝不说话,皇帝在榻边坐了来,笑得有些不大自然:“禁军都尉府的事…是朕的错,朕会把这些事料理停当。你安心养伤,想不想回宫都日后再说,只一条…”

沐容抬了抬眼,不知道他要提什么要求。

“你可别就这么把自己嫁出去。”

“就嫁了,怎么地…”

第50章 土豪

沐容小声嘟囔着,那叫一个不服气。且还是他常拿来抬杠的话,贺兰世渊听得一乐:“你试试?”

…不敢。

沐容又不吭声了,缩在榻边紧抱着膝,满脑都在想以后绝对不要回宫。这真是吃人不吐骨头,要不是瑞王突然出现救了她,搞不好她现在已经坐实了罪名被折腾死了,且还不知道到底是谁栽的赃。

皇帝没有多做停留,片刻后便起身离开。沐容没起身行礼,是懒得行也是来不及行。

贺兰世渊回到宫里,觉得事情一团乱,用从在沐容的日记里看到的话说就是“头都大了”。

真是头都大了,感觉好像所有要处理的事情都涌在里面,理不清头绪。

那就从能理清头绪的地方开始理。

“送十雨和龄兮去瑞王府。”皇帝一壁走进殿中一壁吩咐道,瞟了眼在旁大显错愕的二人,随口解释了一句,“照顾沐容。”

冯敬德虽然知道沐容的分量也还是有点意外,瞧着伤也不算很重,瑞王府里又不缺人手,陛您犯不着把自己跟前的人送过去…

他这么想无妨,到底没真说出来。挥手让二人去准备,自己接着等文。

“苏砚什么时候到锦都?”皇帝问。

冯敬德欠身回说:“传话的若是今晚到梧洵,苏大人日夜兼程也得明晚。”

“嗯…”皇帝思量着,沉了口气,又道,“让他不必急着来见,到了锦都,先给朕查这个常胥。”

瑞王行事太急了,二话不说把人杀了,是捅了个大篓,不过到底是常胥先动的刑,他把“抗旨”这一条说出去,瑞王的罪责倒是不大。

可惜了这条线断了。若不然抓准了查去,他就不信这常胥没问题。

贺兰世渊在案前坐,手指挑开盒上的搭扣,取了里面的那册出来。

得先把它看。

“新年了巴扎黑,不放假巴扎黑…去和皇后娘娘说笑什么的压力好大啊摔!传说东市西市的庙会什么的可棒了,去不了的蹲墙角。攒钱啊攒钱,啥时候出宫了去玩个痛快!”

贺兰世渊嘴角抽搐:攒钱为了逛庙会,这是打算在庙会上买多少东西?

“第一次看到皇宫外面的样,好生…霸气!!!和娜尔兴奋了一路,我大锦都威武雄壮!”

应该是去梧洵避暑离开锦都的那一天。

她这里就是这么写得东一句西一句的,有些能看出具体事情,有些句让他见了不知所云。

比如某一页突然出现:以热爱祖国为荣,以危害祖国为耻…

十六个短句,说是诗也不是,格式又挺规整——沐容就是为了练字每天都要写一写,想不到写什么就随便想在现代的句写,贺兰世渊哪知道这些出处。

于是在后面的某一页又看到八个字:爱国,创新,包容,厚德。

她想家,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些曾在大街小巷都能见到的标语,比如传说中的“北京精神”。

贺兰世渊颓然一合册:可见她不会叛国…

沐容的伤好得挺快,不过几天,就已经能和十雨龄兮在屋里打打闹闹了。要不是医女非让她再多歇歇,她大概会到院里做广播体操去。

要闷在室内没事做,又没有无线网的时候…

她需要其他装备解闷!

是以接来的几日里,瑞王回府后听到的回禀多是:“今日裁了一天的纸”、“逼着十雨龄兮写了一天字”、“今天央管家画画去了”…

在听说沐容要了俩骰回房后,贺兰世泽终于觉得自己得去看看——她这是要聚众赌博么?

仨御前女官,跟他王府里赌博?传出去没法要了…

推门进去一看,还真在扔骰。三人围在一起目不转睛地看着,骰一停,两个六点,十二点。

然后见十雨从画得五颜六色的纸上拿起一个小泥人,一边数着一边往前走:“一、二、三…”

走了十二步。

这什么玩法?

瑞王在旁边看着,看了半天没看明白。三人又都玩得投入没注意他在,他被晾得很惨。

“咳…”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提高一存在感。三人连忙起身见礼:“殿。”

“了。”瑞王一笑,问沐容,“这什么东西?”

“大土豪。”沐容笑答。

其实叫“大富翁”…一款风靡多年的休闲游戏,从桌游到单机游戏到网游都通吃,最重要的是拿来解闷的话,一局能玩好久。

至于“大土豪”这个名字么…主要是觉得…比较带感。

所以在某一方赢了之后其他玩家会大呼:土豪我们做朋友吧!

据说王府里别的人经常在路过门口听见这句话时吓一跳。

然后瑞王就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这个游戏…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沐容仗着这游戏自己从小玩到大,当然赢多输少。玩了一整天了,龄兮和十雨就没赢过。

打从玩家瑞王加入之后她也赢不了了…

这读惯了史学了一肚权谋的家伙来玩这个是不是算开挂?

沐容被欺负得很蔫,算计来算计去也扳不回局来,第三局一直玩到半夜,终于见了胜负,她还是输了。

“土豪我们做朋友吧…”垂头丧气,大为不爽。

“不做。”瑞王违反游戏规则地回了嘴,继而伸手抚上她的额头,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做我王妃吧。”

屋静音。

十雨的手在桌一拽龄兮,二人就默契地一并起了身:“奴婢告退。”

沐容:喂…喂…!

虽…虽然“不当灯泡”是一种觉悟,但是二人间八字没一撇的时候你们太有觉悟容易制造尴尬知道吗…

房门阖上时有些微弱声响,之后就是一片安寂。瑞王看着她微敛了笑意:“说真的,反正你也不想回宫了不是?那天你和皇兄说那番话看着不像赌气,他如是真把你赐去谁家做妾你是不是也能接受?给我当王妃…不算亏了你吧?”

你不要分析得这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