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皇帝复又看了珍太妃一眼,“太妃既然对她不满意,日后还如从前一样便是了——太妃好生在煜都旧宫住着,不然留在宫中也可,什么也不缺,别去封地扰他二人就是。”

皇帝说得慢条斯理,说到最后甚至有了些笑意。好像就是“提个议”,但就连神经最大条的沐容也清楚,皇帝说的话…

那!就!是!圣!旨!

“陛!”珍太妃火了——废话,弄了个不满意的儿媳,还弄得皇帝不让她见儿,搁谁谁不火啊?

皇帝就等着她发这火,见她一开口,立刻抓住机会退了一步:“要不这样吧,太妃该去三弟的封地就去,只是一不许召见王妃,二若是王妃不主动去见您,您也别去她的住处扰她。”

先扬后抑,表面看上去皇帝做了退让,珍太妃哪还有再不答应的余地。

于是珍太妃就…面色铁青地…气息不畅地…答应了…

沐容看着都担心,太妃再年轻也四十多了吧?没什么心脑血管疾病吧…

万一这么一刺激她心梗了或者脑溢血了什么的…

别乱想!没这么咒婆婆的!

月上枝头,洒白光片片。沐容坐在院里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回思着今儿差点掀起来的“婆媳大战”,越想越觉得,这最后的果真是…

快捷而心酸。

皇帝一道旨意解决了她的后顾之忧,态度很强硬,强硬到已经对这位明明是长辈的太妃毫无尊敬了。

皇帝到底是护着她的,告退时她无意中对上了他眉梢眼底的笑意,笑中又隐隐有些说不出的情绪,让她格外心安。

好像在对她说:安心嫁了就是,谁敢欺负你?

“唉…”叹了一声,沐容笑想自己最近怎么也开始玩“明媚而忧伤”了。又喝了杯酒去,甜甜的,冲到胃里又有一股辛辣。

“要当新娘的人了,借酒消愁?”笑语温和。贺兰世渊清晰地看到面前纤瘦的脊背一悚,在她起身见礼前伸手轻按在她肩上,“坐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预警:

——未来四十八小时高能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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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定安

“陛下。”沐容颌首,笑意有点儿干涩。

皇帝在她对面的席位上坐下来,端详着她笑问:“这是为今日太妃的事心烦?”

沐容摇头:“说不上。”

“总不能是要嫁人了还不开心。”皇帝说着,信手翻过檀木盘子里倒扣着的一只干净酒盅,又执过酒壶来兀自倒了一杯饮下去。听到沐容短短一叹:“也没什么不开心的。”

其实她很想说“也没什么开心的”。但又觉得既知皇帝先前的心意,再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听着就跟有意吊他胃口似的——忒绿茶婊。

“嫁入王府做正妃,映阳是他的也算是你的;瑞王因着圣旨绝不敢纳妾,太妃也不会去烦你。”皇帝说着又抿了口酒,“安心吧。”

是,该安心了。皇帝把她的前路铺得无比平坦,让瑞王纳不得妾不说,就连最让人望而却步的婆媳大战她都不用怕。

不过…所谓“婚姻幸福”,婆媳、家产,到底都只是辅助因素,最重要的还是两人的相处。她与瑞王现在尚算合得来,但沐容心里清楚,她对瑞王还是没有那一层感觉。

而倘若有朝一日生了裂痕,什么正妃的名分、什么婆婆不来干涉,只怕都无法使这裂痕减轻吧…

徐徐一叹。这些事还是不想为好,多想有什么用?要是想想就能防住那些事,离婚证的出现就成了个bug不是?

“还有,这个。”皇帝从袖中取出一物搁在桌子上推给她,是一个明黄色的卷轴。

沐容一惊,离座要拜。

皇帝又说:“坐着。”

沐容不敢吭声地坐了回去。

皇帝手指轻挑开卷轴上的系绳,轻一推,卷轴在她面前摊开了半幅:“接了这旨,你日后就是大燕的定安翁主。”

…翁主?!沐容愕住。历史学得算不得太好,但也知道翁主是个不低的封位,多是宗室女,偶有封个朝臣贵女的,那就是别样的殊荣了。

她显然不是宗室女…

按珍太妃的话说,她也算不上个“贵女”…

皇帝微微笑着重新将卷轴卷好,一壁交到她手里一壁说:“珍太妃不是嫌弃你的家世么?”

封个翁主,倒是让旁人再说不得什么了。

可是…

沐容怔怔的:“陛下…您已下了旨不让太妃搅扰…”

又何必再费这个事?

“嫁人嘛,就一次。”皇帝大方地摆了摆手,“总不能留了遗憾。心里存着委屈,合卺酒你喝得下去么?”

还是那惯有的无所谓的口气。

沐容仿佛被他这种“无所谓”挑起了心中的千言万语,突然觉得有很多很多话想对他说。思量了半天,又好像并没有什么话,低了低头,只道出三个字:“谢陛下。”

“一道旨罢了,用不着你谢。”皇帝又给自己斟了杯酒,继而伸过手来,将她握在手中的杯子也倒满了,“朕还有要求呢。”

“…陛下请说。”沐容立即道。

“此番嫁出去了,你随着瑞王去封地…”

皇帝说着有些犹豫,沐容轻轻应了声:“嗯…”

“就…别回锦都了。”皇帝垂眸饮了口酒,“新年中秋,宫中会设宴,你也不必来了,朕也不逼瑞王来。”

不如不见,沐容明白他的意思,心里忽的很是难受。低着头,轻点了点:“诺。”

旨意晓谕了六宫,翌日,在宫中碰上的宫人便都要恭恭敬敬地称她一声“翁主”了。

沐容却难有得封的喜悦,觉得心里闷得慌,竟有些格外期盼赶紧随着瑞王到封地去了。

与皇帝,不如不见。

礼部择定的吉日在八月下旬,还有一个多月。沐容再没去御前当过值,皇帝也没再召见过她,二人都是有意避着。

可珍太妃却召见过她。

沐容心中惴惴地去见,到了门口,碰上瑞王。

浅有一怔,遂低一福:“殿下。”

倒是安了几分心,暗说也是真巧,正好碰上瑞王来给珍太妃问安。

“进去吧。”瑞王微微笑着,执过她的手一并往里走。

其实她一点都不想见珍太妃…

她想跟瑞王说:“能不能您先去应付啊…您掩护我先撤成不?”

还是随着瑞王进去了,两旁的宫女福身时道出的那声“定安翁主”让她多了点底气。

…不就是见婆婆么!又不是见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她也见过一回了好么!

还有那判官…

卧槽一提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那判官喝高了,她哪有这么多麻烦?

八成是因为皇帝把话说得太死了,珍太妃对她的态度…软了些。

虽然还是不冷不热的吧,但好歹没再直接说“不同意婚事”之类的话。诚然,她要是再说,沐容铁定会忍不住呛回去一句“不嫁就不嫁”!

这次“会晤”极其客套、极其假大空、极其皮笑容不笑,总之沐容和瑞王是强撑着冷静应付完了。出了殿门,俩人都擦了把冷汗。

沐容抚着胸口:“吓死我了…”

瑞王干笑:“我也是…”

沐容便白了他一眼:“那是你母妃!”

“是,但旁边还坐着我未婚妻。”瑞王简直有劫后余生之感。刚才夹在俩人之间,虽然看着和睦,但二人间明枪暗箭还是有的——尤其是珍太妃,时不时地刺沐容两句,也亏得沐容这性子真能忍得下来。

瑞王深感里外不是人。

沐容往殿里看了看,一边走着一边笑着缓解气氛:“殿下您知足吧,我好歹没问些个不讲理的问题不是?”

“是,你今天挺讲理的。”瑞王赞了一句,继而好奇道,“你打算问什么不讲理的问题?”

沐容心道我就这么一说你就这么一听,别这么认真好吗?

所以她还得想个问题…

哎?还真有个经典的。

沐容叉着小腰气势汹汹地问他:“若是我和您母妃同时掉水里了,您先救谁?”

知道古代在这方面不像现代那么放得开,故而刻意夸张了口气,听着更具说笑的意思。

“嗯…”瑞王认真地想了想,继而严肃地看向她,笃定道,“救我母妃!”

沐容脸上一垮,不真生气也得装生气,“哼!”

于是瑞王忍着笑吐了四个字:“你会泅水。”

又…又把那事挑出来了?她在御花园湖里游泳气颖贵姬的糗事!

沐容再次感慨自己握在皇帝和瑞王手里的黑历史…实在…太…多…了…

“哦…跟你商量个事。”瑞王思量着道。

“嗯?”沐容偏过头望着他。

“母妃大概还会再在宫里住些日子,我怕她…再召你去。”瑞王一喟,“今天是我正好在成舒殿,皇兄听说了就让我过来了。若是赶上我不在的时候,只怕…”

只怕不会有今天这么和睦!

沐容打了个寒噤,咬了咬牙:“那怎么办?还是只能见不是?不管怎么说…日后我也还得叫她一声‘母妃’呢…”

哎?这称呼跟她爹的名字有点谐音耶!

沐容迅速把这刚开的不靠谱的脑洞给填上了,一本正经又道:“所以殿下别担心了,应付得来!”

“嗯…”瑞王定了脚,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一番,无比镇定地评价道,“打肿脸充胖子。”

你…你才…充胖子…

沐容怒目而视。

“听我说,不是刚说要跟你商量个事么?”瑞王揽着她接着往前走,“我觉得你还是先住到王府去,避开母妃,也避开后宫那帮人,多好?”

是挺好,而且王府她也住了一阵子也挺习惯的。觉得虽然也是深宅大院,但规矩毕竟比宫里少了很多,整体气氛比较轻松。

但是…

沐容鼓了鼓嘴:“不好吧…陛下说…”

陛下说让她从宫里嫁出去,那样才算明媒正娶。

“不碍事啊。”瑞王随意地耸了耸肩,“你之前不也去王府住过,影响本王‘明媒正娶’你了么?”

沐容恍悟,面露了然。

瑞王一笑,又道:“所以你再去住一阵子,昏礼前两三天再搬回宫来,然后再从宫里嫁出去,两不耽误吧?”

既能“明媒正娶”,又避免婆媳间剑拔弩张,沐容满意地打了个响指,眉开眼笑:“Good!”

瑞王闻言却是不满地挑了眉头:“什么叫‘Good’?”

…什么“什么叫‘Good’”?殿下您别逗乐了成么?您英语…哦不,靳倾语学得这么好,能不知道这基础词汇?

还是配合地板了脸,一本正经地解释道:“‘Good’就是‘好’。”

瑞王在她额上一弹,“谁说这个了?”

…不是你说的?!

沐容揉着额头看他,见他一边悠然地迈着步子往前走着,一边志得意满地纠正道:“得说‘Perfect’!”

沐容撇撇嘴,罢了罢了,就算是她用词不准吧。

第57章 府中

沐容没有去见皇帝,是瑞王直接同皇帝说了此事。她也不敢多想皇帝听后是怎样的神情,总是是答应了。

因此瑞王当晚离宫时便带了沐容一道离开,沐容坐在马车里,望着外面昏暗的天色,感受着初秋微寒的晚风,心绪被吹出了些许凄意。

很快便开始有意识地调整心情,调侃自己“凄”个什么劲儿!嫁入王府做正妃耶,衣食无忧不说,日后有了孩子,她的孩子就是正经八百的“官二代”加“富二代”,孙子就是“官三代”加“富三代”——并且如果大燕朝不倒,她大概还可以拍着胸脯傲娇无比地说一句:“去特么的‘富不过三代’!”

这么划算的婚事到哪儿找去?

这么一想,更不必多留恋皇帝了——相较之下,若是嫁进了宫,最高的位份是正一品夫人。我勒个去,纵观历史,别说大多嫔妃留不下个名字、介绍不了几句话了,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很多人也不过在古籍中留下个谥号,后面再加个“某氏”,兴许再注明个“卒于某某年”…

哦,倒是也有极具传奇色彩的,比如杨玉环什么的…但她显然当不了那样的妖妃啊!

而…而且…杨玉环不是也不得善终吗!

心情略好了起来,毕竟是看到了前路一片明朗。

到了王府,她还是住先前养伤时住的地方。瑞王在这方面也挺君子,没因为过些天就要成婚便些动她,他把话说得明白:“安心住着,等着明媒正娶。”

于是沐容开始了在王府里的没心没肺、随心所欲、逍遥自在的生活。

可惜龄兮和十雨回宫去了,没人陪她一起折腾,她不得不费神教身边的侍女玩“大土豪”。

白日里和侍女玩总是她赢,傍晚时瑞王来陪她玩…她就照例赢不了了。费尽心思都赢不了,只觉得这货的脑子不是一般灵。

是以连赢她很多天的瑞王幸灾乐祸:“得亏用的不是真钱,若不然你还没嫁呢,就把嫁妆输干净了。”

沐容垂头丧气地叠好棋盘,又将骰子收进了锦袋:“讨厌…就不信永远赢不了你。”

瑞王手支着额头笑睇着她:“嗯,等你赢。”

他们有得是时间一决高下,可以从锦都玩到瑞王的封地映阳。

“还有个好消息,想不想听?”瑞王噙笑问她。沐容一歪头:“什么?”

瑞王说:“娜尔要来大燕了。”

“…啊?”沐容一怔,其实娜尔离开大燕没多久啊,这个时候又不是二十一世纪,飞机高铁那叫一个快,想去哪儿买票就走——买票就走碰上跨国多半也得等签证不是?

这马车来回的…累不累?

“娜尔听说你要嫁我了,就要来凑热闹。”瑞王轻打了个哈欠,“本是要来锦都,我让她直接去映阳找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