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容伏案,闷闷地问那暗卫:“陛下给你信的时候,说什么了么?”

“陛下说…”暗卫思量了一下,“‘速呈翁主’。”

沐容蔫耷耷抬头:“没了?”

“没了。”

沐容又趴了回去。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猜也不知道怎么猜,默了一会儿,又问:“陛下看上去心情怎么样?就是…对于先帝这事,他说什么了么?”

“没提此事。”暗卫颌了颌首,“陛下只劝翁主稍安勿躁,说反正这也是翁主经历过的事。”

经历过的事?!边儿待着去!!!

她之前压根没这么跟贺兰世渊分开过好么!贺兰世渊也没把自己弄丢过好么!!!

等等…

沐容心下微惊,一拍桌子坐直了,喝问:“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这话?”

暗卫吓了一跳,怔怔道:“臣…臣去见陛下的时候啊…”

…废话!不是你去见的时候说的难道还能是发微信说的吗!!!

沐容瞥他一眼,大感无奈:“我是说,他跟你说这话的时候在干什么?”

暗卫认真思考中,觉得眼前这位定安翁主真是考验的记忆力啊,这种事…在殿里的时候根本没多留意,这会儿突然问起来…

答得犹犹豫豫:“好像…好像在封信封?”

沐容又一拍桌子,笑得畅快淋漓:“哈哈哈哈哈…”

暗卫不禁向后撤了半步,看着沐容,呈防御状态,脸上分明写着“先帝到底为什么会娶你为什么会娶你”。

沐容笑完了,小心翼翼地去撕信封,沿着胶粘处的痕迹小心翼翼地将它完全撕开,展平成一张纸。

提笔蘸墨,将墨涂在了靠内的那一面,字迹一点点显现出来。

沐容心里暗爽,怒赞一句:“我真机智!”

暗卫和他的小伙伴们都快被她吓傻了…

皇帝说的“反正也是翁主经历过的事”,指的不是贺兰世渊曾经消失过,而是她曾经被人诬陷叛国的事。那封信,就是用蜡写在信封背面,涂上墨才会显现出来。

于是她在禁军都尉府被打得半死…

堪称穿越以来最惨痛的经历没有“之一”…

今天这么一看么,嗯,果然经历多些总是好的,没准哪天就能用上,没准哪天惨痛经历就成了锦囊妙计。

无比愉快地把整张纸涂黑,作为一个强迫症,就连边边角角肯定没有字迹、完全不影响阅读的地方也要涂满,整体涂完之后才去读上面的字。

咦?靳倾语写的?

咦?就一句话?

咦?那句话是“靳倾月亮长明长圆,很美”…

沐容第三次拍桌,这回不是“暗爽”了,愤然怒骂:“这不是坑爹呢嘛!!!”

不是不明白这话里藏着其他意思,愤怒是因为,她这二十多天都快急死了啊!!!干什么故弄玄虚啊!!!

尼玛直接让暗卫送又用了这么高大上的加密手段,把话说清楚了不行啊!!!

她一御前女官又不是个侦探,让她解密,万一解不出来怎么整!!!

不耽误事吗!!!

还“靳倾月亮长明长圆,很美”…这怎么猜啊!!!靳倾和大燕目测没有时差的啊!那边月色美这边也一样啊!千里共婵娟啊!提这么一句你几个意思啊!!!

沐容嘴角抽搐着,看着上面大气流畅的花体字长吸一口气。本来平铺在桌上就是没打算瞒着暗卫,这下好了,靳倾语,不瞒着他们也看不懂。

抬头微微笑:“辛苦二位,晚上一起…看月亮吧。”

沐容在月亮刚显了个形的时候就爬上了房顶,二十几个暗卫一起坐在旁边,仰头望天。

房顶坐不下了,于是剩下三十个坐在了院子里,仰头望天。

众人坐姿差不多、仰头角度一样,好像在进行一项仪式,惹得驿站外的过路人纷纷抻脖子看——这景象太诡异了!!!

沐容自己偏头看看两边和底下都觉得很诡异,这种好像等着月圆了就会变出一院子狼人来的错觉是哪儿来的?!

驿站管事的直在底下喊:“几位…几位!下来几个!房顶要压塌了!”

于是就成了沐容一个人站在房顶上看,院子里有五十个人…

这回更诡异了,房顶上,一姑娘迎风而坐下颌微抬;院子里,五十个人神情谨肃,坐姿一样、仰首角度一样…

沐容有一种如果要变狼人一定是自己头一个变的错觉。

天色越来越暗、月色越来越明亮,到了天全黑时,已经是黄澄澄的…一弯了。

对…不是“一轮”,今儿就一月牙。

沐容心觉哪里不对,这个…小说里面要拿月亮做啥文章,多是“月圆之夜”啊,比如变狼人…

底下也有暗卫觉得不对头,疑惑地抬头问她:“翁主,什么意思?”

沐容泄气,悲伤地答了一句:“嗷呜…”

不对…!她其实是想说“不知道”,刚才脑补变狼人的梗脑补过头了!

摇了摇头,正色道:“不知道,我们再等等吧…”

一院子人蛇精病地干坐到天明,眼看着那弯月牙的颜色一点点淡了下去,最终消失在湛蓝的天际。

沐容无力地从梯子爬下房顶,看着满院子人的目光都是在问她:“翁主,您悟出点什么了?”

她觉得自己都快飞升了…

毛…毛也没看懂…

“靳倾月亮长明长圆,很美”,所以要等到月圆?不对啊!说了“长圆”,那就该是一直圆不用等的啊!

沐容躺榻上陷入了沉思。

“长明”不要紧,但凡天晴,月亮都能“明”上一夜;长圆…?这就不科学了好么!常言道“月有阴晴圆缺”,但这不是月亮婆婆看心情给人类玩“阴晴圆缺”啊!这是和地球的转动轨迹有关的!

具体不记得了,总之,“阴晴圆缺”是有规律的,从月牙慢慢变满月,月中时最圆,然后再慢慢变回月牙。

长圆?天天都圆?那地球要出事了…

靳倾不可能有这么个神奇的地方能不受地球转动影响天天看圆月啊!

那儿的狼人得多累啊…!

拿出那张纸条放床上,自己翻了个身,趴着读着琢磨着。书里常提的密信解密方法都有什么来着?改变字序?

那是该改靳倾语原文的字序还是该改汉语翻译稿的字序…

沐容深深对自己的智商表示不信任,并且相信聪明的新帝对此也是深有了解的,不会跟她玩这种“反正你这辈子都解不出来”的游戏。

倒过来读?

沐容把纸倒过来,从汉语到靳倾文,都读不通…

改变断句方法?

“靳倾月亮长明长圆,很美”,读成“靳倾月,亮长明,长圆很美”?不懂…

“靳倾月亮,长明长圆,很美”?好像没区别…

颠来倒去地琢磨,难道是自己翻译错了?别闹了,虽然来大燕之后英语使用机会少了些、英语水平有明显下降,但这么简单的句子不可能出错好么…

哪个词翻译有偏差?“靳倾”是地名,不可能出错,俩形容词也没啥出错的可能,“很美”…这词错了她就可以去死了。

“Moon”…?这个更不可能啊!这是几个词里最简单的一个了啊!月亮嘛!还能翻成什么啊!总不能是“月球”吧?!

但是又莫名其妙地觉得就是这个词出错了,一边告诉自己“女人的直觉”,一边又骂自己“别闹了你个女汉子的直觉一向不靠谱”。

脑洞开始大开,思绪开始伸展。月…

“明月几时有”,“月上柳梢头”,“床前明月光”,“今夜月明人尽望”…这些貌似是跟皇帝比较近的,起码比“月球”这词儿近,咳。

可是不可能是把诗词套进去啊!!!

“靳倾‘月上柳梢头’,长明长圆,很美”,还是不对劲啊!!!

到底是哪里不对…

沐容脑子里过着一句一句自己背过的关于“月”的古诗词,觉得自己都快成百度文库了。

突然恍悟:哎?好像很少在“月”后面接“亮”?所以这个字在这句翻译里也是废话?

拿起那张纸看了看,好像确实有没有这个字都可以。

“靳倾月长明长圆,很美。”沐容没什么底气地又重新尝试了各种断句方法,跟初学“排列组合”那会儿似的很有耐心地试了一种又一种之后…

忽!然!大!彻!大!悟!了!

这尼玛真是古代现代的文化差异,谁知道就不该写这个“亮”啊!陛下你玩这种字谜考验一个现代人你哥哥知道么!万一我解不出来怎么办啊!

沐容心情大好,心里一边骂着不厚道的新帝,一边乐呵呵地起了床,拿着那张纸往外走。

驿站正厅里,看了一夜月亮的暗卫们正在吃早饭,差点被欢笑着扑出来的沐容惊得集体呛着,眼睁睁看着她走到店家跟前,一拍桌子怒吼:“两碗豆花,一甜一咸!来个烧饼,再配个茶叶蛋!”

集体傻掉中,沐容悠哉哉地坐下来: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正事。

作者有话要说:作为一个脑洞大且不靠谱的熊孩子…

阿箫每次看涉及解密的书或电影都会想…对方要是收到信解不出来这片就神了!

每次主角都无比机智地直接上手就解密,从来没有过困难!

我真心想让容容解不出来啊!!!

【贺兰世渊蹦跶着刷存在感:别啊!别啊!她解不出来我怎么办啊!你真是亲妈!】

第123章 月长

酒足饭饱,一行人踏上了通往靳倾的路…

虽然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猜对了,但沐容还是满脸激动、两眼放光,乐呵呵地看着当空照的抬眼和对她笑的小鸟。

还自带背景音乐:“你挑着担~他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

总之她既没挑担也没牵马,旁边当着苦力的暗卫听得好生无奈…

没来过这里的沐容当然不认路,她提的那个地方,就连一众暗卫都绞尽脑汁想了近一个时辰才想出来,到现在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那地方的。

祁川东南界外三十里,嗯,不远,不远…

沐容看看手腕上的月光石镯子,长吸一口气:可别出错啊,跑到人家国境上去出错不太好办啊…

先在祁川边界处的最后一个驿站住下来,等回信!

她到底是“先帝”亲封的定安翁主嘛,这种可能关乎两国的事情还是得当心点。于是将自己的猜测写下来,让暗卫急送去了锦都,问问皇帝到底是不是这意思。自然,同样是靳倾语,同样是用蜡写在信封内,至于封口用的蜡印——沐容没这东西,驿站在的地方又穷山僻壤的,就融了蜡也浇了个圆形出来,待其干得差不多了,用指甲在上面掐出几个字:私拆信件的去死!

暗卫接过信封来扫了一眼,面部抽搐:“翁…翁主…”

昨晚看了一夜月亮没睡觉的沐容困得趴在桌上,睁了睁眼看他:“干嘛?”

“这个是…给陛下的?”暗卫还盯着那个蜡印。

“对啊。”沐容指了指,“翻过去,那面写着呢。”

翻过来一看,另一面果然写着“陛下亲启”。暗卫在犹豫要不要半道逃走不干了,把写着“去死”的信封送到皇帝手里——他怎么就觉得自己这么嫌命长呢?!

从信送出到拿到回信不过五天,沐容再次感叹贺兰世渊的人真是训练有素啊!!!

比中国邮政快多了啊!!!

中国邮政一张明信片能寄仨月的啊!!!搞不好还会丢件的啊!!!

亏得你中国邮政还有飞机汽车火车助阵!还不如这“人加马”的配置呢!!!

沐容乐呵呵地拆开信封,里面如预料般一样,空的。于是将信封完全展开、铺平,提笔涂墨。

几个暗卫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看锦都到底给回了什么话,得了准信好赶紧找“消失的先帝”去啊!

沐容觉得每一笔涂下去心跳都在加速,“突突”地撞着,紧张得她都没勇气抬头先看一眼那大概是什么字了,闷头先涂完再说…

终于涂完了!深吸口气,搁笔,抬眸一览全局…

混蛋!!!

贺兰世沣你几个意思!!!太拿你哥的生死不当回事了喂!!!是亲的吗!!!你哥是你下副本打怪得的吗!!!

几个暗卫也看得心情很复杂、很复杂…

一张纸上,总共就写了两个字:你猜。

沐容彻底抓狂了,两手轮流在纸上挠着,长指甲挠出了闷闷的声音:“猜你妹啊!猜你妹啊!!!亏你丫还是个皇帝!你能负责点么!!!”

几个暗卫相互望了一下,其中一个试着出言劝道,“翁主,也许…陛下最近只是…比较忙?”

“忙你妹啊!!!”沐容转头就嘲他吼了出来,“我描述得很清楚好么!最后以‘是不是?’发问也很一目了然好么!!!他写个‘是’或者‘不是’哪个不比‘你猜’简单省事啊!!!猜个毛啊!!!”

方才想劝的暗卫小哥被吼得很惨,其他几人默默不说话了。

沐容伏案,郁闷地觉得,贺兰家的兄弟们,兴许各有各的闪光点,但都是同样的没!节!操!

不过…罢了罢了!总之往那地方走一趟吧!皇帝虽然没给准话,但是既能拿这种事来开玩笑,说明她去了也没什么大碍嘛!

走着!!!

沐容一掳袖子拍案而起:“不理他!去靳倾!”

几个暗卫再度互相望了一望,还是方才被她吼得很惨的那个犹豫着开了口:“翁主,臣冒昧一问…为什么要去那地方?”

沐容瞟过去,对方当即心虚:“臣没觉得翁主您不靠谱啊!是先帝嘱咐,您可能有不靠谱的时候,让臣等出了事多问一句…”

沐容淡淡睇着他:“所以你还是觉得我不靠谱了嘛!”

于是沐容以一副“好吧我听夫君的话”的神色又乖乖坐了回去,把镯子一摘,搁在桌上:“这个,是先帝送我的。我管它叫月光石,听先帝说叫月长石。陛下给写的那封信,翻译过来是‘靳倾月长明长圆,很美’,我重新断了句,就是‘靳倾月长,明长圆,很美’,所以问你们靳倾有没有产月长石的地方…”

几人听罢,既不想显得不尊敬,又实在想发表一下评论,于是做了个很能表达意思又不必说话的动作:扶额。

翁主您想象力略丰富啊…

从月亮联想到月长石,想太多了吧?!

沐容看看他们,委屈蹙眉:“干什么啊?你们听我说!月亮能不能‘长明’不说,但不可能‘长圆’好吗!阴晴圆缺会影响潮水涨落,这事儿是有规律的!好吧不要在乎这些细节…反正这里面说的‘月’肯定不是天上的月亮!”

“嗯…”几人沉思状,俄而其中一人道,“翁主,您知道靳倾有个‘月湖’么?很圆…一直很圆…”

沐容一愣,这倒是也说得通,就问他:“在哪儿?”

“靳倾腹地。”那人道,“离靳倾王庭很近,也许先帝先住到汗王那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