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熵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点头道:“这支签,果然解得有几分道理。不过珂儿,你告诉那道长,有千般计,若不相惹,皆为死计,有何用处?亦不如放手一搏。”

“我才不去说,要说等你恢复自由身了你自个儿说去。”云珂探身过去抱着他的脖子趁着还有时间感受着片刻的温存,但她只要一恍惚想着那“下下签”三个字心里就不舒服。“既然你都说签文解得有几分道理,那就暂时按兵不动吧,我不想看到你出事。”

慕容熵揪揪她的耳朵,正想说什么,萧离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脸色不大好,匆忙道:“珂儿快随我走,太子来了。”

19第三章 (6)

“为何?”云珂一惊,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你不是说这会儿很安全,都入夜了他怎么会突然来了?”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萧离过来拉她,“赶紧先走,若是被他撞见,恐怕又生事端。”

云珂心里一阵紧抽,忍了许久的泪终于积蓄在了眼眶里。她心下知道自己现在非走不可,却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慕容熵。她与他见面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她还有好多嘱咐的话没有说,也有好多想问的话没有问。太子这样咄咄逼人,她都不知道下次再看见慕容熵是什么时候。

萧离在不断地催促,拽着她向外走,云珂挣不开他,被动地跟着他一并往外,可是她的视线却死死地拽着慕容熵,仿佛要就刺在他的身上生根发芽一般怎样都不愿移开。慕容熵眉头微蹙,忽然大步走来,一把揽过云珂的腰,深深一吻落在她的唇上。云珂心神一荡,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灵山的那一晚,簌簌的热泪终于滚落了脸颊。

只是慕容熵很快离开了她的唇,他看着她点了下头,匆忙擦去她眼角的泪滴,示意她放心,赶紧走。

云珂甚至还没来得及答应,营帐外忽然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此时要走已经来不及了。慕容熵当机立断,将云珂推至萧离身后,来人就已经掀开了帐帘。六七个侍卫一拥而入,原本不小的营帐立刻显得拥挤起来。

慕容熵振袖怒喝道:“什么人,竟敢擅闯我的营帐?”

“是我。”太子慕容烁应声入内,故作不经意地扫了云珂一眼,带笑看着慕容熵,“四弟,你要治我擅闯之罪吗?”

慕容熵对他行了个礼,道:“臣弟不敢,只是不知道二哥忽然带着一群人前来,有何贵干?父皇似乎说过,谁都不能私下审问臣弟,对不对?”

慕容烁撇撇嘴角:“对,你说得对。不过父皇似乎也曾说过,不许任何人探视,那么…”他说着盯向云珂,“她是谁?”

云珂心口一紧,赶紧低下头去,但其实她知道慕容烁已经认出她了。都是一起长大的,怎么可能认不出。只是人在这个时候总还是抱有一点期望,盼着能出现所谓的奇迹。

“小兵一个,太子殿下过虑了。”萧离又往云珂身前挡了挡,笑着岔开话题,“您忽然来骁骑营也不说一声,否则末将可以好好招待一番。”

慕容烁冷哼一声,大手将他往旁边推了推,一下抬起了云珂的下巴,眼里露出一丝狡黠:“我说这小兵怎的如此面熟,原来是珂儿,好看的小说:。”

云珂后退一步挣开他的手,挤出一丝笑容道:“什么都瞒不过太子殿下,我太想念四哥哥了,所以才会求了萧离带我来,此事与他们二人无关。”

“是吗?”慕容烁咂咂嘴看向慕容熵,“四弟,看来就算被软禁了,你也是艳福不浅啊,这么多人等着投怀送抱。”

云珂一听愣了愣,什么叫“这么多人”?难道在她来之前还有别的女子来探望过四哥哥?但现在她不能问,只好随着慕容烁的目光一起看向慕容熵,想等他一个解释。

“二哥说笑了。”慕容熵却是一脸的平静,淡然自若地拉过云珂的手,“其他什么投怀送抱的臣弟一概不知,但珂儿是臣弟的未婚妻,还望二哥高抬贵手,不要惩戒她私来探望。”

慕容烁眼中光芒一闪而过,皮笑肉不笑:“未婚妻?四弟,你可想好了?”

慕容熵握紧云珂的手,毫无惧色:“早就已经做好的决定,从未想过更改。待父皇气消了,我自会请求他指婚,到大婚之日,还请二哥来喝杯喜酒。”

云珂怔怔地转头望向慕容熵,心中一时五味杂陈。虽然他们二人的关系许多人都心照不宣,但慕容熵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口却还是第一次。她知道有些话他是真的不能随意开口随意承诺,可是今日为了保护她的周全,他还是说了。

慕容烁脸上竟有几分满意的微笑,仿佛在听到慕容熵承诺要娶云珂时松了口气,也不知是为何。他点点头,挥手示意其他几个侍卫出去:“既然是未来的弟妹,我今日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不过四弟,父皇定的规矩你是知道的,日后这种私下见面还是能免则免吧,也不要让你二哥我为难。”

“臣弟知道了。”慕容熵躬了躬身答应下来,慕容烁笑笑,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云珂不解,看他出去了忙问道:“他是收到消息知道有人私下见你所以来抓人?可怎么…怎么才说两句话,他就轻易放过了咱们?”

慕容熵看着她的眼睛,倏然间笑了笑,露出难得的温柔。

“这事情你就不用管了,但父皇确实不许任何人来探望我,你也别再来了,免得萧离跟着为难。”

“我可没有。”萧离撇撇嘴道,“这儿是我的地盘,哪用得着别人来管。不过我就不明白了,他是怎么知道有人在这儿的,我可谁也没说。”

“骁骑营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珂儿又不是透明的,总会有人看见。”慕容熵拍拍他的肩,示意他不要放在心上,“行了,你赶紧送她回府吧,今日之事,多谢。”

萧离摇了摇头:“不必谢我,知道你们想见面,我不过是成人之美。放心吧,我一会儿会把她送到府里,看着她进去才离开。”

“我还不想走!”云珂眼见着两人这就要送他离开,忙拽住了慕容熵的胳膊,“我好不容易来一次,反正太子也走了,再多待一会儿不行吗?”

“听话。”慕容熵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这儿不安全,走了太子的人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其他人来。你相信我,我不会让自己出事,要不了多久我就会从骁骑营里出去。到时候,我第一个就去找你,好不好?”

云珂努努嘴,委委屈屈道:“我还能说不好吗?行,我这就走,你照顾好自己。”

“得得得,别跟个生离死别似的。”萧离把云珂拉到自己身边,笑道,“四爷在我这儿你还怕我亏待了他?走吧走吧,我保证你下次见他时他比现在还健硕,成不成?”

云珂啐他一口,咬着下唇又看了慕容熵一眼,终于狠狠心走了出去。见过这一面就好,她要知足,以后一定还有无数个日日夜夜等着他们,她不用心急。

20第四章 (1)

由萧离送回尚书府后云珂的心情已经好了不少,先前两支下下签的阴霾也暂时搁至脑后。或许顾斐然说得对,签文也不可全信,签是死的但人是活的,人定胜天。

笑嘻嘻地推开自己的房门进去,忽然就有人从身后掩住了她的嘴并随手将门关上。云珂顿时一慌,正想奋力抵抗,就听见身后那人说“四爷的人,别怕”。这声音挺耳熟,云珂停止了挣扎,回头一看,正是慕容熵的近侍吴涯。

松了口气,她推开他蹙眉喝道:“你想吓死我呀!做什么偷偷摸摸地在尚书府里出现?”

吴涯抱歉地作了个揖:“云姑娘海涵,属下只是有些私下的话要与您说,才会…”

云珂瞥他一眼,借着月光摸索着点亮了灯。

“你可以留个口信,真是吓我一跳。你要说什么?说吧。”

“这儿…”吴涯环视一圈,“这儿安全吗?”

他这么一问云珂就有些紧张了,看来吴涯找她似乎有什么大事要说。她忙点头道:“放心,有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

吴涯点点头,垂下眼帘似乎在思忖应该怎么开口,云珂心里虽然着急,但不想催促他,便耐着性子等待。过了会儿,他像是想好了,但开口第一句话就让云珂怔了半晌。

他说:“云姑娘,请您离开四爷。”

从来没有任何人让她不要和她四哥哥在一起,就算是萧离,也会对她说“选择四爷是对的”,可吴涯竟然让她离开。

云珂一时错愕,她呆了一会儿后还是问了句“为什么”。

吴涯道:“您不是外人,属下不用对您打马虎眼。相信四爷想要得到什么,您都是知道的,您也一定愿意帮他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当然愿意。”云珂蹙起了弯眉,“可是为什么我要离开他?你知道的,我与四哥哥…我们说好要成亲的。”

“属下就对您说实话吧。”吴涯深吸了口气,“冷将军刚刚升任大将军,皇上为了笼络他的心,必定要将他的独女冷若薇姑娘指婚给太子或者四爷。这话,他已经明着暗着都对两位皇子说过了,请他们仔细考虑。而这中间的关系,您一定是明白的。”

云珂猛然一震,手忙脚乱地想给自己倒杯茶,用以掩饰内心的不安,谁曾想颤抖的双手却是连个釉瓷青花杯盏都拿不稳。她明白的,她当然明白吴涯的意思,冷若薇嫁给谁,就意味着冷大将军的势力倾向谁,也就意味着将来谁能够继位。

电光石火间,她瞬时想通了今日在营帐内慕容烁为什么轻易放过了他们,这些都只因为慕容熵说,他很快就会求皇上赐婚他们两个。

他等于是在对慕容烁变相地承诺他不要皇位。

手里不稳的杯盏砰的一声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云珂亦随之跌坐到椅子上,柔柔的脸上一片煞白。她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种进退两难的地步,为权谋婚,娶妻拢人,这些只在戏文里听过看过的桥段,如今竟然活生生地上演在了自己的身上。她该哭吗?哭为何与心爱的人竟要遭受这种煎熬和折磨。还是她应该笑吗?笑她的四哥哥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安给了自己一个名分,放弃了他唾手可得的权力之巅。

定了定心神,云珂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颤抖:“凡事也不是这么绝对吧,我相信凭四哥哥的才智,就算太子娶了冷若薇,也…也没什么要紧的。”只可惜这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到毫无说服力可言。怎么不要紧?大将军手里,那可是百万兵权。皇上不会让没有冷长天做靠山的一方继位,将来真的要与慕容烁兵刃相见来争夺时,没有兵权,四哥哥如何能赢。

“要不要紧,您心底其实比谁都明白。”吴涯叹了口气,“属下自小跟着四爷,心里十分清楚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两样就是皇位与您。可是自古以来,鱼和熊掌不可得兼,他无法舍弃,云姑娘,就只能看您了。”

“你让我想一想…”云珂以手支着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那一刹那,千头万绪就如潮水一般向她喷涌而来,理不清,更剪不断。

她想过的,无论如何也要陪在慕容熵身边,劝他要美人不要江山。可是如果那样做,她终究有一天会恨自己的太自私。他的抱负、他的理想、他的信念,她比谁都清楚,正是因为这样,她说不出要他放弃的话。更何况,假使慕容烁继位,他会放过慕容熵、放过一个对自己有莫大威胁的人吗?

他们二人这一仗,慕容熵只能赢,不能输。

吴涯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低声道:“如果您愿意答应属下,属下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告诉您。”

云珂抬眼看他,几乎已经不敢再问是什么事情。捏捏眉心晃了晃脑袋,她才无力道:“你先说吧,是何事?”

吴涯看看紧闭的门窗,又把声音压低了些:“丞相大人和云大人其实都是四爷的人。”

“我…我爹?”云珂一愣,倏地站起身来,呆了好一会儿才又坐下。“我从没听爹爹提起过,甚至一丝一毫也没感觉到他偏帮谁,四哥哥也未曾提过。还有…还有丞相大人,他怎么可能呢?”在她印象里,顾孟启的心里应该就只有皇上,无论是哪位皇子继位,只要是皇上指定的,他就会匡扶到底。

“属下不敢欺瞒您,四爷最怕您牵涉其中,自然什么都不会告诉您。至于云大人…”吴涯顿了顿,道,“您清楚,这些都是暗地里进行绝对不能让人知道的事情,他不告诉您也是情理之中。但是至少,您看云大人从来没有阻拦您与四爷在一起,对不对?”

爹爹确实从未对他们二人的事情多加阻碍,可云珂也从来没往这层上想。可再转念想想,如果真的如此,那不是一桩好事吗。如果连丞相大人都站在四哥哥这边,再加上爹爹和其他几位尚书大人的支持,她似乎不是非要离开他不可。

这么想着,云珂道:“既然如此,那就算娶不到冷若薇,四哥哥也未必会输。”

吴涯笑了笑:“还真被丞相大人料到了您的反应。”

云珂又愣了下:“顾丞相?他知道你今日来找我?”

吴涯点点头:“您随属下来吧,属下带您去见一个人。”

云珂未加犹豫,吹灭了灯就蹑手蹑脚地随他向外走去。

二人穿梭了几条僻静的小巷,最终停在一个小小的院落前。吴涯轻轻叩了两下门,然后默默听着里面的动静,过了会儿才推开门道:“人就在里头,属下在外头守着,一会儿送您回府,您且进去吧。”

“多谢。”云珂深吸一口气,不晓得在里面会看见什么人。

21第四章 (2)

悬着心走进去,只见一人背对着她正站在院子里,背影在黑暗中看起来有些熟悉,却又说不上是谁。直到那人转过身来对着她微笑,云珂才倒吸一口气,失声道:“顾丞相?”

顾孟启颔首示意她走近一些,目光里满是慈爱:“我等了你一会儿了。”

云珂想明白了,顾孟启早就知道吴涯会去找她,或者这本就是他们二人商量好的事,且料到了她不会轻易被说服,所以才会在这儿等着。她走到顾孟启近前,欠了欠身,索性开门见山:“您也是要劝我离开四哥哥的吗?”

“不。”顾孟启凝视她一会儿,缓缓道,“我是…想替斐然提亲。”

“提亲?”云珂不由得吸了口凉气,呛着了不断咳起来,许久才平歇。她敛眉望着顾孟启,心中几许清明几许困惑。“您…您要替斐然哥哥向我提亲?您不仅要我离开四哥哥,还要四哥哥彻底对我死心,好愿意娶回冷若薇姑娘,是不是?”

顾孟启叹口气:“你明白就好。”

“我不明白。”云珂仓皇后退,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顾丞相,我先前担心,是因为不知道四哥哥的胜算有多少。可既然您都站在他这一边,他和太子对峙不一定会输,您何必强人所难。”

“不一定会输?”顾孟启摇了摇头,“珂儿你错了,他不能有‘不一定’,他是一定要赢。你知道吗,这几年太子招兵买马,手中的兵力已经不可小觑。如今除非冷长天的势力可以站在四爷身后,再加上我们几个文官的支持,他才有获胜的把握。你心里清楚,如果失败了,也许四爷就活不成了,我们几个亦都会跟着陪葬。”

云珂咬牙道:“我不怕死,如果他失败了,我就陪他一起。只要能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

顾孟启苦笑了下:“傻丫头,你可以不怕死,可是你忍心看到他失去他想得到的一切吗?”

云珂凛然一颤,瑟缩着说不出话来。之前的犹豫不全是因为看不得他输吗,不全是因为她知道他有多想赢吗。她一再告诫自己不要自私,可听到一点点有可能不做这个最坏决定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动摇。但顾孟启眼下已经把话都说得明明白白了,总而言之,她非离开不可。

云珂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好,我可以答应您离开他。但是顾丞相,你不用为此而要斐然哥哥娶我,如果一定要让四哥哥死心,我可以嫁给别人。”

顾孟启拍拍她的肩:“斐然自小喜欢你,你嫁给他,我们才安心。”

“正因为这样我才不能嫁。”云珂牵了牵嘴角,“如果要我嫁给一个陌生人,我可以接受,因为我不在乎是不是会伤害那个人。可是斐然哥哥那么好,我若嫁了他心却不能给他,我会一辈子觉得歉疚的。顾丞相,您也不希望他受到伤害是不是?”

顾孟启沉默了会儿,道:“但如果要你嫁给他人,我和你爹又怎么忍心?嫁给斐然,至少能保证他会真心待你一辈子,而四爷看在我的面子上,日后也不会为难他,其他书友正在看:。”

“我爹也知道这件事…”云珂哑然,“他觉得对不起他的女儿,所以不好意思亲口对我说吗?其实不要紧,我知道爹爹是疼我的,做这个决定,他也是不得已。”

“你能明白自然最好。”

“明白,我当然明白。”云珂努力地想要微笑,仰起脸不让眼睛越来越潮湿,“看起来好像你们二老已经铁了心要我嫁给斐然哥哥,我懂,这里头的关系我真的都懂。但我不能立刻答应您,我想先见一见他,有些话我必须要告诉他。”

顾斐然是无辜的,她自个儿为了慕容熵牺牲无可厚非,但她不能把他也拖下水。何况慕容熵与顾斐然的关系一向很好,她不能让他们二人将来为了她反目成仇。她这么自私地决定离开四哥哥,就让四哥哥恨她一个就好了。

也许将来知情的史官记这一笔时,还会写她是多么善解人意,为了黎民百姓多么的伟大。可是云珂知道,她一点也不伟大,她很自私,自私地只为了那一个人好而已。

后来昏昏沉沉地回到尚书府,又昏昏沉沉地睡去,再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云珂清醒了会儿就略加梳洗出门去了,她要去找顾斐然,尽早把所有会磕绊慕容熵的障碍扫清。

初夏时分,暖风细细,鱼戏莲叶间,正是山水好风光。以免隔墙有耳,她约了顾斐然去泛舟湖上,而顾斐然显然还不知道云珂约自己的意图,正闭着眼享受和煦的阳光。

云珂看着他想了又想,终于道:“我决定嫁人了。”

顾斐然眼皮子抖了抖,却未睁开,只是笑道:“四爷和皇上说好了?那真要恭喜你啊。”

“不是四哥哥,我要离开他,嫁给别人。”

顾斐然陡然睁开眼,直盯向云珂,片刻又闭上眼道:“不好笑。”

云珂声音里有几分苦涩:“我没有骗你,是真的。”

这下顾斐然默然了,他过了会儿才又重新看向她,神情颇有些呆愣:“为何?你要嫁谁?”

云珂别开眼,轻声道:“为了得到冷大将军手里的兵权,四哥哥一定要娶冷若薇姑娘。”

“他因为这样而不要你?”顾斐然有些激动,声音提高了几分。

云珂忙掩住他的嘴,微微摇头:“不是,是我要逼他死心,逼他狠心娶回冷若薇。”

顾斐然不笨,冷静下来稍微想了想也就明白了过来。他压下嗓子,脸色也沉了下来:“所以你不仅要离开他,还要立刻嫁人,好叫他不再惦记着你。”

云珂颓然地点了点头:“不然呢,还能怎么样?”

顾斐然垂下眼,神色间有些许毅然与无奈:“你为了四爷是不是做什么都愿意?”

云珂又点了点头,顾斐然憋气地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傻呀?既然什么都愿意,难道你就不能舍弃皇后的名分,甘愿做后宫一个妃嫔吗?”

云珂一怔:“你的意思是…”

顾斐然望着她淡淡笑了:“和四爷好好商量,让他现时就先娶了冷若薇姑娘,等将来大事定了,再接你入宫不就可以了吗?你们既然坚信彼此心里都只有对方,那么多等几年有何要紧,那些名分又有何要紧?”

这样的念头她真从未动过,顾斐然的话倒是提醒了她。是啊…就算将来她是皇后,慕容熵也免不了有那后宫三千佳丽。云珂比之前更多了几分怔忪,她知道顾斐然的建议可以接受,但是却忽然有些怕了。

22第四章 (3)

她爹爹亦有几房妻室,她自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也未曾问过娘亲与他人共侍一夫是什么感觉。到如今,她真去做了别人的妾,即便那个人是四哥哥,她又能接受吗?

“怎么了?”许是见她一直不说话,顾斐然摇了摇她的胳膊,“你脸色不大好,不舒服吗?”

云珂摇摇头,一句“不打紧”还没说出口,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地干呕起来。

顾斐然连忙倒了杯水递过去:“先喝口热茶顺顺气,你今儿是怎么了,晕船?”

云珂按着胸口好不容易才感觉没那么难受了,接过茶杯喝了好几口:“许是出门前没吃东西,船一摇晃,就有些难受了。”

顾斐然嗔怪地皱皱眉,站起身撩开船帘大声问外头的船夫:“船家,您这船上可有什么点心?我向您买。”

“哎——”船夫停了桨回过身来,笑呵呵道,“银子就不必了,但只是些油酥饼,不晓得二位要不要吃。”

顾斐然道:“不打紧,油酥饼也有油酥饼的味道,就麻烦您给我们取一些来吧。”

“好嘞!”船夫讲桨搁在一旁,毛着腰钻进船舱,很快在一个匣子里取出一个小包裹。他把包裹放到案桌上打开,里头大约是五六张油酥大饼。

指了指大饼,他边往外退边道:“二位请将就着用些吧。”

顾斐然笑了笑算是谢过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锦帕,托起一张饼递到云珂面前:“先吃一些吧,一会儿上岸了再带你去吃好的。”

云珂对吃的并不是很挑剔,加上胃里确实有些难受,她点点头接过饼来。谁料刚把油酥饼放到嘴边,那饼的一股子油味儿就钻进了鼻子里,云珂立马又是一阵恶心。这回不仅是干呕,还吐出了一些苦水。

“怎会这样?”顾斐然忙探身上前替她擦拭唇边残留的污秽,“以前没见你晕船,今儿就算饿着了,也不该如此啊。”

云珂也不很明白,但那油酥饼却是吃不下的了,便搁到了桌上。

“不晓得,也可能这几日累着了。”

“只有今儿如此吧?”

顾斐然许是无心的一问,云珂却心头一颤,猛然怔了怔。这不是第一次了,前几日她也曾偶尔觉得恶心,尤其是看到油腻的食物,只是反应没有今日这么大。而且…云珂赶紧掐指算了算信期,竟发现已经过去了十来日,只是这些日子天天担心慕容熵,让她无暇顾及这些。

“你怎么了?”顾斐然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怎么直发愣?”

云珂缓缓看向顾斐然,脸色已经是一片煞白,其他书友正在看:。她怎么了。她怎么了?她还能怎么了…

那次从灵山回来,晚上闭上眼睛,她偶尔还是会想起让她脸红心跳的那一晚,但却从未往深里想去,可如今仔细思量,她才发现似乎一切都来不及了。她已非处子之身,甚至肚子里还有可能怀了慕容熵的骨肉,她还能嫁给谁?

若真是这样,以自己出嫁来逼慕容熵另娶他人的计谋不能用了,而等着慕容熵日后再娶她的计谋也竹篮打水了——她可以等,她的肚子却等不了。

“你倒是说句话呀!”船舱太低,顾斐然只能弓着身子站到她身边,“你的脸色很不好,是不是难受极了?来,把手给我,我替你把脉。”

“不用!”云珂猛地缩回手藏到身后,整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

“你怎么…”顾斐然愣了愣,但很快神色一滞,满脸震惊与心痛之色。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满嘴的干涩,许久才说出话来。“你…你难道是…”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没有办法说完。

顾斐然憋屈地捶了下案桌,压低嗓子道:“你可以信任我,一定要对我说实话。你和四爷是不是已经…嗯?”

云珂不敢抬头看他,双眼直直地盯着桌面,仿佛能把它看穿。她心里清楚她不能说,何况这种羞于启齿的话眼下对着顾斐然她也说不出口。可现在她确实太需要人帮忙了,现在除了顾斐然,云珂真的怎么都想不到第二个更值得自己相信与依靠的对象了。左右为难间,她略微迟疑地默默点了下头。

顾斐然脸色瞬间煞白,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直贴着船舱壁才停下来。他呆呆地望着云珂,双眸如一潭湖水,甚至能看见氤氲的雾气。

云珂把头埋得更低,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我没想过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事情,我怎么知道那一晚后,他就要带兵去前线,我又怎么知道他回来之后,一切会变成现在这样…怎么办,我可能会害了他,害他失去他想要的一切。”

直到这一刻她的心里还全是在为慕容熵着想。

顾斐然面上一痛,唇边漾起一丝苦笑。这么多年来的期待与守候,到了这一刹那,终于看到了答案。

船只还在湖上静静地漂流,有些决定有些感情亦随着它沉淀。

已不知过了多久,顾斐然终于深吸一口气回到她身旁:“把手给我。”

云珂尚有些犹疑不敢,顾斐然眉一皱径直将她的手从背后抽到身前,冰凉的指尖顷刻间已经搭在了她的手腕上。云珂只见得他的面色越来越不好,已从最初的震惊转为死一般的沉寂,此时不用他说,她也已经知晓了把脉的结果。

顾斐然颤抖着缩回手,沉默了会儿道:“我把得不准,还是去瞧大夫吧。”

云珂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如果连医痴顾斐然都说自己把脉不准,那这世上还会有谁把的脉更加精准?可人到了这一刻,心底却仿佛宁愿相信一切都还有可能发生,宁愿相信是顾斐然把错了脉。

“对,对,我们的感觉都不准,不准。你也没有真的当过大夫,我也…我也没有怀过身孕…”她缓缓握紧了拳,指甲掐进掌心,似乎也没了疼痛感,“可是我能去哪里瞧大夫?你告诉我,长乐城里有几个人不认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