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将目光落到脸色很臭的秦萦身上。

秦萦好不容易压下怒火,此时已是懊悔居多,“没什么,有个人没长脑子。”语气比刚才好了一点点。

没长脑子的某人摸摸鼻子,干笑几声。

回到烧烤的炉子附近,余时安用火钳一块块将碳加进炉子,纪成彦凑到秦萦边上,笑嘻嘻的想八卦两句。

秦萦绕过他,跟在余老爷子身后抱怨:“余爷爷,我要告状。”

无比熟悉的场景,仿佛回到了在医院的时光。

余时安手一顿,笑容无奈而宠溺。

“时安欺负你了?跟爷爷说,爷爷帮你揍他。”老爷子笑容满面,顺带送了个白眼给孙子。

纪成彦唯恐天下不乱的插嘴:“我也帮你。”

“爷爷,您当初怎么会答应余时安做医生的?他这人原来脑子还挺聪明的,结果今天我才发现他脑子一点都不灵光。”

纪成彦:“我哥脑子哪能瓦特了?”

“本来就是靠手和脑子吃饭的人,结果不好好爱惜自己的手不说,连脑子都要进水了,可不是要废了!”居然能干出用手挡碳渣的事!

许润没忍住:“噗…”

纪成彦又跑到余时安旁边小声追问:“你们俩到底怎么了?我怎么有点听不明白了?”

余时安:“…”继续添碳,旁若无人。

听到自己孙子被这么毫不留情的吐槽,余老爷子并不生气,反而赞同的点头,“要是脑子真的灵光还能一次对象都没谈过吗?”

“一次都没有?”秦萦惊讶,“我怎么听说医院天天有人给他送情书?”

余时安的脸黑了,余老爷子兴致勃勃,“天天送情书?真的?你看到人了吗?”

一老一小毫无代沟的开始讨论起某人在医院的追求者。

许润听了会儿,是真的惊讶。他没想到在医院看上去特别高冷的秦萦竟然是眼前这副模样,更没想到余时安在她面前这么的…这么的窝囊?

他觉得好笑,一转身就看到独自坐着异常沉默的曲苑,走过去问:“发什么呆?”

她摇头:“没什么。”

“认识余时安这么久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许润似是自言自语,“原来他喜欢这样的。”

曲苑再次沉默,不置可否。

等炉子重新烧热,遇上熟人去打招呼的纪成彦外公也回来了,两个老人凑一起,在石头搭建的简易灶头上大显身手。

秦萦坐在桌前串肉丸,时不时抬头看看翻炒小龙虾的余老爷子,以及给他打下手的余时安。

任谁都看不出来,炒菜动作熟练的余老爷子其实是位退休的老军长。

更看不出来,被使唤得团团转的余时安是个放弃了爷爷与父亲的庇荫,选择从医的麻醉科医生。

“第一次发现余爷爷还挺可爱的。”许润悄然坐到秦萦身旁的位置。

秦萦转头看了一眼,继续手下串丸子的动作,“余爷爷讲周总理和徐志摩的时候更可爱。”

那会儿她和余奶奶就是他最忠实的听众,但实际上是余奶奶喜欢徐志摩,老爷子才会每天不厌其烦的给他们讲。

“可惜一次都没听过。”

“许医生,你跟余时安认识很久了?”

许润笑:“是很久了,不过就比你早两年。”他顺手接过她串好的丸子,满满的一盆,全部都给做苦力在烤串的纪成彦。

再坐回去的时候,他状似不经意的问:“秦小姐,你怎么也单身?身边没有合适的小伙子吗?”

秦萦有些诧异今天许润的多话,却好脾气的答:“暂时没这个想法。”

“好吧。”

许润想起苗淼无意间说漏嘴的话,他看看忙碌的余时安。

还是居家好男人的好友比沈煜更好些,他想。

余时安打完下手,跑过去指着自己的伤口给秦萦看,有点蠢。

“你看,上了药膏伤口都快没影子了。”

秦萦看过去:“那也改变不了你现在在我心里的印象。”

余时安反倒觉得高兴:“有印象总比不记得好。”

“嗯?”过了许久才明白这句话,她一个眼风扫过。

他穿上外套,遮住其实真的早就不疼的红点。

“小长假有什么打算吗?”

“跟闺蜜去度个假。”秦萦帮着摆菜和装烤串,“大长假。”

余时安羡慕:“玩得开心,明天的飞机?今晚早点回去休息。”

秦萦点头,盯着他的手纠结半晌。

“余时安,那个…刚才在服务区的事谢谢你,但是,下次你要再这样我就跟你绝交。”心里感觉有点别扭,她威胁道。

他忍住想顺毛的欲望,笑着应下。

似乎连迎面吹来的风都更温柔了。

*

小长假的第一天,余时安轮休。上午十点半,飞机延误了半个小时,他在浦东机场接到旅游回来的余妈妈和她的朋友。

余妈妈见到儿子,第一句就问:“给你顾阿姨的东西买到了吗?”

“买到了。”说着,他将手上的礼品袋递过去。

被称作顾阿姨的中年妇女笑着道谢:“时间差不多了,该去办登机了。”她特意转到上海,再由上海起飞回广州,就是强迫症的为了一点老上海才有的新鲜哈氏杏仁排。

“走吧,送你过去。”

“不用了,你还不放心我?”

拗不过余妈妈的热情,顾阿姨只好将行李给余时安,由着两人送她去登机。

亲自将人送到登机口才作罢,余妈妈一边往回走,一边笑眯眯的关心儿子的近况。

然后,余时安听到广播里熟悉的名字。

“前往昆明的旅客请注意:FM XXXX航班即将起飞,请秦萦女士尽快办理登机。”

“前往昆明的旅客请注意:FM XXXX航班即将起飞,请傅瑾璇女士尽快办理登机。”

“前往昆明的旅客请注意:FM XXXX航班即将起飞,请康敏女士尽快办理登机。”

他脚步一顿。

真巧,原来是去云南了。

余妈妈也听到这个不知道是不是同名同姓的名字,她笑得温柔,“你记得吗?那会儿你爷爷和奶奶都很喜欢一个小姑娘,我还给她编过四股辫。可惜很多年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了。”

余时安的长相大部分随了余妈妈,他露出与她如出一辙的微笑,神色却无比认真。

“妈,我把您心心念念的小姑娘追回家,好不好?”

第十七章

春暖花开的季节,丽江小镇的客栈天井里花香扑鼻,带着股远离尘嚣的安静与平和。正中央的石桌上摆了套紫砂壶,杯中冒着袅袅的热气,摊在桌面的书被翻过去一页。

“秦萦,差不多了。”已经整理好行李的康敏从客房里出来,朝秦萦笑了笑,“别看了,这大半个月的真的要超凡脱俗了?”

秦萦合上书,小口抿泡了很久的茶,“心旷神怡,一点都不想回去。”

她们来到云南大半个月,只有前一个星期是在各个景点转悠。然后,傅瑾璇回医院销假,她与康敏辗转来到这个小镇,住进安静的小客栈过起悠闲却无忧无虑的日子。

康敏听了忍不住吐槽:“你说你一个大小姐,另类的对纸醉金迷的生活不屑一顾,偏偏就迷恋上了老年生活?”

“纸醉金迷那就是因为空虚。”她不客气的反驳。

“行行行,随你大小姐高兴。”

康敏耸肩,不置可否,却恰好看到秦萦放在书边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她了然:“又是余医生?”那位她们解决完秦萦爸爸的电话,匆匆赶到机场时,在安检口看到的余医生。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她们的航班的。

秦萦快速抄起手机解锁看。

【余时安:今天回上海?】

【秦萦:嗯,准备去买点手札,你有什么想吃的吗?鲜花饼不错。】

余时安回复得特别快:好,就鲜花饼,谢谢。

秦萦唇角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右手滑过这半个月与他几乎没间断过的短信记录。

已经不记得是谁先起的头,或是简单的问候、或是科室里又遇到的奇葩病人、或是她逛过的景点。交流的内容其实并不多,有时也不过是一句天气变化的提醒,可就是让人生不起排斥。

就连她自己都诧异,怎么能跟一个人短信聊天聊这么久?

康敏敏锐的捕捉到秦萦的情绪变化,拽着人起来,“好了好了,大小姐,别玩手机了行伐?不是说要去买特产的吗?”

秦萦把手机扔包里:“走吧走吧。”

“跟人聊这么开心?诶,真是难得哟。”

面对康敏的揶揄,她不以为意,“我也能用短信跟你聊很久。”

“哦,我可不用短信,不过他对你挺上心。”

秦萦皱了下眉:“你想多了。”

“我只知道如果余医生能把你从龟壳里拉出来,我会很高兴。”康敏语气忽然变得有些认真。

秦萦怔了怔,随即摇头,“康老板,不要把我身边的每一个汉子都往那个方向扯好伐?我们俩都没那意思,纯粹是十多年前类似同病相怜的经历才有了那么点不让人讨厌的话题。”

她说得几乎是义正言辞。

“可是秦萦,不是每个男人都像你爸爸。”

不是每个男人都这么贪得无厌又无情无义。

康敏的叹息毫无防备的砸在秦萦心上。

她动了动唇,没能挤出一个字来。

康敏又道:“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说,不过要等过两天我确定了再告诉你。”

“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秦萦刻意忽略前一个话题。

康敏挽起她的手,两人走出天井,离开客栈。

“过两天你就知道了。对了,你外公秦院长要回来了?”

话题秒换。

秦萦出生就随母姓,比起一年都见不了两次的爷爷奶奶,她与外公外婆感情尤为亲厚。

提起外公,她脸上恢复笑容,“嗯,端午节跟我妈一起回来。”

“那到时候请他们吃火锅,养生锅。”

“好啊。”

心照不宣的各退一步跳过话题,两人在附近的小店兜了一个多小时,满载而归。

在上海落地已经临近饭点,秦萦却没有在外吃饭的心思,直接回家。

打扫卫生的钟点工阿姨每隔两天都会来家里打扫,尽管屋子空了大半个月仍旧干净整洁。

她任几个行李箱倒在客厅,整个人瘫在沙发上不想动弹。

过了许久,茶几上的手机叮叮咚咚响,秦萦顺手一捞,无声的笑了笑。

果然,能给她发短信的也就是余时安了。

【余时安:回来了?有空请你吃个饭,谢谢你的鲜花饼。】

秦萦没有回,继续躺沙发,直接拨通他的电话。

“秦萦?”

男人的声音低哑,比平时多了些疲倦,但仍掩盖不了接到她电话的惊喜。

“刚从手术室出来?”她皱起眉头,居然有些懊恼自己一时冲动给他打电话,“要不我先挂了?”

说完,秦萦自己先愣住了。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冷静下来。

余时安走出医院大楼,外面依然阳光明媚。他步履轻快,眼睛里是化不开的疲累,唇边的笑却好看极了。

“没事,我下班了。”

秦萦哦了一声,换个手拿手机,“今天这么准时下班?”声音比刚才少了些热度。

他在车库找到自己的车,戴上蓝牙耳机,开车经过保安室时,他还朝值班的保安点了下头,“下午的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那就好,你明天什么班?”

“白天的班。”

“好。”秦萦从沙发上起来,拉开装满特产的行李箱,“明天我最后一天休息,晚上会去找瑾璇吃饭,我顺路过来把鲜花饼给你。”

不出意外的堵车,余时安不急不躁,全副注意力都放在电话上,“明天下午暂时没有手术,我都会在自己的办公室。”

听到汽车喇叭声,她从客厅抽屉里找出耳机,索性坐在木地板开始整理满箱子的特产。

“余医生,我拎着鲜花饼大摇大摆来找你,不会被误认为是给你送礼的糖衣炮弹吧!”

耳机里传来余时安的笑声,低低的,很好听。

然后,他说:“是糖衣炮弹才好。”

“什么好?”她以为是自己没听清。

前面的车子移动,余时安单手握住方向盘慢悠悠跟车,“没什么,改天请你吃饭。”

秦萦笑了下:“不用了,我都还欠着你一顿饭。”说的是她请吃饭,他因为手术没来,晚上他反倒请她吃宵夜补偿那回。

“不过余医生,上次说余奶奶给我刻的钢笔呢?打算什么时候给我?”

“随时都可以。”

“这样吧,明天一手交鲜花饼,一手交笔。”

“好。”余时安抿唇笑。

这姑娘终于是想起钢笔了。

“明天我大概下午三点半左右到。”她正想结束这个电话,手机里传来“嘟嘟”两声,有另外的电话进来,她顺势说,“我有电话,先不说了,拜。”

“明天见。”

挂断电话,秦萦看了眼新进来的电话号码。

没有备注的熟悉的号码,她眼神黯下来。

任凭手机响个不停,直至终于归于平静,秦萦都没能接起这个属于她爸爸的号码。

半个月前,就是因为接他的电话,她才临近起飞将将办理登机,而这个小时候曾无数次抱着她玩举高高游戏的爸爸早已不复当初。

秦萦把手机放在一边,再也没心思去打包特产。

*

翌日下午,秦萦拎着打包好的鲜花饼去医院找余时安和傅瑾璇。

正对着医院大楼的停车场停满了车,她把车停到住院部附近的车库,穿过住院部一楼的服务台往隔壁大楼走。

两幢大楼相连的走廊格外长,走在秦萦前面的是两个推着治疗车的护士,看着装颜色,该是实习护士。

“外科那位背景强大的护士彻底被KO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