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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世水好生忍了忍才没拿眼见瞟皇帝,满心的好笑:陛下您这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第36章 烧烤

谢昭这顿饭吃得意外的有意思。

一碟饼十道菜呈上来,道道都做得精美,色香味俱佳。卷起来吃味道必是不错的,可是他左看右看,执念地想猜出来哪道是雪梨做的。

身侧,陈冀江和徐世水互递了半天眼色。

今天这晚膳是他二人亲自去拎的,差点把汪万植那个眼皮子浅的吓得眼珠子都掉出来。二人倒也没什么别的目的,更不是为丽妃的事去找汪万植的茬去的,就是想看看哪道是阮氏做的。

陛下这不是明摆着醉翁之意不在酒么?那保不齐就得问哪个是她的手艺,他们答不上来可不行。

眼下一看倒真猜对了,陛下是想吃她做的菜,但却没直接问,东看看西看看,然后一样皆一样地尝。

陛下您好童趣啊…

徐世水屏着息悄悄翻了个白眼,再度向师父递眼色,意在询问:咱说不说?

陈冀江努嘴摇头:不说。若问了再说。

皇帝从容不迫地尝了一遍之后…

没吃出来。

其实吃不出来就对了,和民间各处有各处的口味不同,尚食局里师父带徒弟的法子教出来的手艺纵使有偏差也不会太多,何况又要按他的喜好来调味,想品出明显的差别来真不容易。

然而皇帝还是觉得很受挫。

于是锲而不舍地又尝了一遍…

徐世水在侧后斜眼看着:这不止“醉翁之意不在酒”,还“叫膳之意不在饼”啊?这十道菜荤素兼备的,再来两圈差不多就该饱了吧?

好在,皇帝并没有继续“尝”第三圈,默默地撕了张饼下来卷菜。

侍膳宦官刚要上前,就被陈冀江一个眼风扫回去了:没看陛下这是想自己动手?

谢昭倒没注意到周围的各种小动作,他专心致志地卷着饼,冒过像雪梨那样卷得鼓鼓囊囊的念头,想想又忍了,吃相太难看也不行…

不过她说吃要自己动手的东西会心情好还真对,至少对他也管用,要琢磨这个就没空想烦心事了。

全心投在眼前的酸甜苦辣上!

几天下来,雪梨在御膳房发着呆数皇帝近来叫过的东西。

从春饼开始,之后这几天还要过火锅、凉面、米线,都是可以自己动动手的东西。

刚才又有御前的人来传了话,说晚膳又不让尚食局备了,叫御膳房这边备个炭炉,陛下要烤肉…

雪梨顺着自己惯常的心思想着想着就蹙了眉头:陛下这是心情不好?

若是的话,那他是把她当初说的那个法子听进去了…?

不对不对肯定不是,一定是自己想太多!

雪梨的心绪起起伏伏,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四下看看又讪讪收笑,心情不知不觉就轻松明快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崔婉喊她们一起去切肉。

腌过的牛肉切方丁、没腌过的切薄片蘸调料吃,鸡胸肉切窄条、羊肉小排切成两口一块的,另还有五花肉、鹿腿肉、鹅肉、鸭肉、鸽子肉,除此之外还有几种烤着吃也不腥的鱼…

她们这边单备肉,各种、各部位、各腌法加起来,林林总总备了二三十盘,海鲜、蔬菜和主食隔壁两个膳间分别备了。挨个检查妥当之后,汪司膳进来看了看,向众人道:“你们想吃什么,给自己也切些吧。陛下说了今日可随意些,若不想吃烤肉,做点别的吃也成。”

好大方啊!

他这是心情不好还是心情太好啊…?

雪梨小纠结了一下这个可能只有她知道底细,被子娴和汀贤拽了拽,三人又高高兴兴地准备自己的晚餐去了。

苏子娴喜欢吃烤馒头片,据说是儿时在家常吃,进了宫也改不过来,只是越做越讲究了——在家时是一个馒头切成四五片,烤至焦黄涂点酱就心满意足。如今喜欢的吃法,是将馒头片在加了盐和葱花的蛋液里泡一泡,裹上一层鸡蛋后再上火烤。出来之后外面的葱花蛋很像,里头的馒头却不显干硬,好吃多了。

岳汀贤爱吃的种类“通俗”些,她喜欢各种腌得很入味的肉,吃时爱撒很多很多辣椒面,辣得自己眼泪直流还觉得痛快。

雪梨爱吃烤年糕。整块的年糕切成小指厚的片上火烤,烤到筷子能顺利戳过差不多就是正好外焦里嫩的时候。咸口甜口都好吃,吃咸的就自己调喜欢的酱来,若吃甜的就撒白糖。

三人都是主要备了自己最爱的这样,然后又零零散散地搭了点别的。每人弄了两只碟子往灶台上一放,崔婉扭头一看就笑了:“你们这点出息。”

陛下特意发了话说想吃什么随意,她们这边各种肉皆有不说,隔壁那间现在鲍鱼生蚝扇贝齐备,亏得她们弄了这么多寻常的东西还觉得特满意!

傍晚,巍峨雄壮的紫宸殿前后,硬生生溢出了一丝民间夜市的气息…

不当值的宫人们都在吃烤肉,四下里肉香绕梁,酱鲜氤氲。

好在紫宸殿内肃穆依旧,被屏退至外殿的宫人们垂首静立着,安寂如塑像。

内殿里,七王看着皇兄傻眼了。

四年多前皇帝登基的时候十六岁,七王九岁,此后二人便没怎么见过面,直到七王去年被太后从行宫送回洛安。

兄弟间生疏是有的,这几个月下来,谢晗眼里的皇兄特别严肃,偶尔放松的时候便会让他有点儿吃惊。

但今天这“惊”吃大发了…

皇兄烤肉烤得特别专注!

那牛肉丁切得四四方方的,生肉的红色上还沾着点血丝。他拿铁夹着在小炭炉上放了六七块,肉被烫得“滋啦啦”地响。

过一会儿翻一面,方才烤过的那面已成了熟肉的灰褐色,边缘有点焦黄。

皇兄您还有这个爱好?

谢晗在旁边哑了半天,直到皇帝把烤好的第一方小牛肉块搁到他碟子里,他才下意识地说了愣神以来的第一句话:“谢皇兄…”

皇帝淡声应了句“嗯”。

——谢晗就要给他这冷热反差跪下了。

明明在自己做烤肉这种看上去很童心未泯的事,为什么反应还这么冷淡啊?

于是兄弟俩一个吃、一个烤,谢晗觉得让皇帝给自己一个亲王烤肉不合适,无奈皇兄并不打算把铁夹给他。他想嘻嘻哈哈地捧场吧,皇兄还不怎么给反应…

他就只好闷头吃了。

闷头吃了一会儿之后,谢晗抬眼瞧了瞧,皇帝可算自己也开始吃了,清清嗓子,迟疑道:“皇兄…”

“嗯?”皇帝稍抬了下眼皮。

“那个…臣弟有一事想问。”谢晗放下筷子,极力蕴出笑容来缓解心慌,“前些日子在臣宫里被母后罚了的那宫女,皇兄您把她发落去哪儿了?”

这事都快成谢晗的心病了。

打从皇兄把人带走之后,他就觉得大事不妙。耐着性子等到母后走了,他立刻去尚食局打听,他心里想着,若是挨打挨罚了,他就去打点太医院;若是被发落去别的地方了呢,他就把人调到自己身边。

谢晗觉得,篓子是他捅的,让个姑娘家担罪名,自己也太不济了!

可没想到到了尚食局的时候,上上下下都说没这号人。尚食女官还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是有个叫阮雪梨的,可一年前就调去御前了。”

谢晗吓坏了。这事他一听就明白,绝不是什么重名巧合,决计是皇兄留了这个意思,底下人才会这么说。

然后他自然更担心了啊,天天想来问个究竟、求求情,无奈皇帝近来太忙,他几次来都被宫人告知“陛下政务繁忙,说让您改天再来”。

皇帝微凝神,暂未作答,夹了一口拍黄瓜来吃。

绷了他这么多日,果然是急了。火候正好。

“皇兄,那事是臣弟提的,不关她的事。”谢晗顿了顿,又嘟囔说,“臣弟也没想到母后会生气。”

“你知道母后在宫里,你也知道母后素来看重规矩上的事。”皇帝面色微沉,“你只是根本就没去想后果而已。”

七王低头不吱声了。这几天他也想过,那件事确实是他考虑不周,其实可以有其他法子的。

皇帝又道:“你有什么打算,至少该提前来跟朕说一声。现下找不到人了知道心急,是不是太晚了?”

“皇兄…”七王一下就慌了,“您、您把她…”

皇帝瞟着他,又给他夹了块肉:“她在御膳房。”

“…?!”七王惊住。

“你最好知道轻重。朕能让你打听不到消息把人调来御膳房,就能让你打听不到消息让人没命。”皇帝短喟,“母后也能。”

七王忽地后脊一阵凉。认真思量起皇帝的话,愈发觉得自己一时顽意下犯了个很可怕的错。

“皇兄恕罪…”七王的声音有些发哑,听得身后动静方止了话,扭头一瞧,是陈冀江走了进来。

陈冀江手里托着一只碟子一只碗,躬身上前,一并放在了案上。

碟子里是白白的四块长条,每块有小指厚、一乍长,小碗里则是白白的一捧,显然是白糖。

“这么爱吃甜的。”谢昭失笑,只觉一想象这吃法就是满口甜腻,支着额头矛盾了一会儿,七王声音弱弱道:“皇兄…”

“嗯?”他抬眸看过去,谢晗离座一揖:“皇兄,您若不介意,臣弟想求皇兄把这年糕赏阮氏一碟,行不行?先前到底吓着她了,臣弟觉得,还是、还是…”

他觉得于情于理还是得跟雪梨赔个不是,但又没敢把这话说出来。按“礼”来说,没有亲王给宫女赔不是的规矩。

谢晗嘟囔着续言说:“她就爱吃些甜的。”

“…”皇帝的目光一扫,陈冀江赶紧低头看地,心说陛下您堵心不?那天认真尝了半天哪道是阮氏做的也没尝出来,今天七殿下扫了一眼就懂了。

这碟年糕,就是他奉命特意去御膳房盯着,看到阮氏爱吃才吩咐给这边也呈一碟的,而且还真是阮氏切的。

谢昭也想起那天的春饼,面色一阴,艰难地抉择是该把阮氏叫过来还是该把七弟踹出去。

第37章 心塞

陈冀江领了命就叫手底下的小宦官去御膳房叫人了。

也不让他提是叫去紫宸殿,那小宦官办事也机灵,寻了个由头叫了人就走,雪梨直至到了长阶下才知道是要进殿去。

她一下就紧张了。刚才出来的时候还在埋怨自己那块白糖年糕还没吃完,放凉了就不好吃了。眼下抬头望一望长阶上的大殿,立刻就不想年糕了。

小宦官在旁边一垂首:“姑娘请吧,陈大人在里头等着呢。”

雪梨强定心神,拎裙往上走。

甫跨入殿门,就见陈冀江迎了过来,忙是一福:“陈大人。”

“来了?真快。”陈冀江随口跟她一句寒暄,指了指身后不远处备的案几,“七殿下说那天吓着你了,要给你赔个不是,陛下吩咐备了这个。”

雪梨认真瞧了瞧。

案几上置着炭火小炉,旁边有荤有素放了不少样东西,很是丰盛。

她还没来得及再问点细节,陈冀江就已举步出去了。雪梨再看看案几、又看看一道门后灯火通明的内殿,对眼下的规矩礼数十分迷茫:要不要谢恩啊?真的能在这里吃吗?

然后她自己琢磨了一下。

里面没动静,估计连她到没到都不知道,她磕头谢恩他们看不见,声音大一些呢?会搅扰他们吃饭吧…

再看看那一桌菜,备得这么齐全,她不吃直接出去肯定不合适,陈大人大抵在外面守着呢,她这么快就出去太奇怪了。

殿外,陈冀江悄悄偏头看着,眼看这丫头连朝内殿磕个头都没有就心安理得地坐下拿筷子了,差点一头撞门上。

雪梨第一筷子夹了个香菇。

这香菇只是洗净后去掉了梗,并未腌制过,沾了油直接烤。烤熟后香味会重上许多,吃起来口感弹滑,搭各种咸鲜的酱都可以。

雪梨开开心心地烤了三个,深棕色的蘑菇盖圆圆的,在炭炉上烤着看起来莫名地有点儿可爱。她便烤得很专心,这个翻翻、那个戳戳、另一个按按,炉上“滋滋”声不断,光听着都诱人。

烤好后夹出来盛到碟子里,雪梨抬眸在桌上一扫,这才傻了。

没酱?

连辣椒面都没有?

再看看那满桌的菜和肉,没有一样是腌过的,全是最原本的味道。虽然该鲜嫩的都够鲜嫩,但就这么直接吃,也有点寡淡吧…

雪梨悲戚地蹙蹙眉头,想念自己那块没吃完的年糕了。

内殿里,七王蹲身伏在门缝边看至此,扭头压声问:“皇兄,我去了?”

皇帝还在悠哉哉地烤着羊小排,点点头,七王起身推门。

雪梨听得门响抬头一瞧,立刻起身见礼:“七殿下大安。”

“喏,给你调料。”七王把小碟往她手里一塞,“孜然和辣椒。皇兄说你若需要别的,自己进去拿。”

他说着指指里面,雪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殿门仍半开,依稀能看到那个身影。

这回就真要见礼了。雪梨甫一屈膝,还未跪下去,里面就先说了:“免了。”

她直回身子,默默把那装辣椒孜然的小碟放到一边,闻得皇帝又慢悠悠地道了句:“需要什么自己来拿,外面的小桌摆不下,就没全给你备上。”

谢昭说完静等答复。他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从她的反应看看她缓过劲儿来没有。他觉得他这梯子搭得很到位了啊,先让她自己缓几天,然后叫到殿里来。叫到殿里来也先让她自己烤烤东西开心开心,然后再让位在亲王的七弟亲手给送个调料…

他觉得他够宽和了吧?不吓人吧?一点也不像个坏人吧?

眼见外面毕恭毕敬地一福:“奴婢这里东西够了。”

得…

皇帝叹气,起身径自朝外走来,到二人身边时停脚,不管她头也不敢抬的样子:“点心要不要?”

雪梨立刻摇头。

他想了想,又问:“酸奶想不想喝。”

她刚一摇头,旁边七王喊道:“想!”

“…”皇帝暗瞪他一眼,大步流星地继续向外去,循循道,“你们吃着,朕出去走走。”

出殿后交代外头的宫人备酸奶送进去。谢昭也没走远,在长阶围栏边站了会儿就回到了殿门口。

殿门紧闭着,内亮外暗,他从这儿能看到他们俩在灯火下的身形,他们在里面若不仔细便看不到外面的影子。

他很好奇阮氏在七弟面前有没有那么紧张。

陈冀江和徐世水看着陛下在门边朝自己的殿里探头探脑的,不禁面面相觑:陛下您最近愈发童趣了啊…

里面的声音徐徐传来。

“吃这个!”七王拿起一盘子鱼片,也不让雪梨动手,袖子一撸,自己一片片往炭炉上夹,一边夹一边埋怨,“方才皇兄自己烤得特痛快,就不让我试,急死我了。”

谢昭在外挑眉不语。

雪梨听他这么一说就识趣地不跟他抢,在旁边笑眯眯看着,看得无聊了,就捧起一小碗酸甜萝卜吃着解闷。

谢昭听不着她的动静,刚轻吁了一口气心说“原来也是一样拘谨啊”,就听里面清脆的声音一下响了:“快翻快翻!要糊了!”

“啊…真的糊了!”七弟的声音很是惋惜。

雪梨咯咯娇笑起来,他隔着一扇门都能听出幸灾乐祸的味道,而后听得她道:“我来!殿下您先吃这个香菇,刚才刚烤的!”

“我不爱吃香菇…”七弟明显为难,转而又大大方方说,“好吧好吧,我吃一个!”

谢昭心下哭笑不得,扭头吩咐陈冀江让太医开副消食的药来,让他们喝完再回去。自己决定还是不要在这儿听壁角了,转身下了长阶,打算随处走走。

真是鲜少这么分明地感觉到自己被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