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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传来的话语淡淡:“挺好看的,为难什么呢?”

雪梨垂着头:“陛下,徐大人让奴婢穿这个…按规矩,奴婢,那个…”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皇帝低一笑,手在她腋下一拎就把她扶了起来,手扶在她背上往殿里走:“恭使位穿的那个蔚蓝色太老气了,你还小呢。”

…又是这句话!

她这两个月里没少听这话。

他想让她多睡觉说“你还小呢”、劝她吃东西说“你还小呢”,今天换了衣服的事还是这句“你还小呢”。

他是觉得她有多小啊!

雪梨心里呐喊说,她都十三岁了!虽然是虚岁、虽然一虚虚一年吧。

——真是的,她一贯觉得“一虚虚一年”很亏来着,如今都被他说得努力想大一点了。

她抬眸偷偷去打量他的神色,目光往上一挪就对上一双笑眼。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她撇撇嘴,借着心里的不服胆子大起来,嘟囔了一句话。

“什么?”谢昭没听清,但也猜到八成是句埋怨。便停下脚在她身前蹲下,目光促狭,“没听清楚。”

雪梨咬咬牙:“奴婢不是小孩子了!”

她说得特别认真,而且十分“有胆识”地不躲他的目光,让自己眉梢眼底全写着这句话,发自肺腑地想纠正这个想法。

同时,一颗心“咚咚咚”地跳得不好不好的。

谢昭给面子地和她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嗤”地一声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

“…”雪梨坚定的神色垮掉了。

“好,你不是小孩子。”皇帝正正色,声音很和善,“你是个还没长大的大姑娘。”

雪梨:“…”

他笑睇着她的一脸不忿,看了一会儿,愈发觉得这身衣服真是比那套蔚蓝色的要衬她。他头几次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个中使,宫装是樱粉色的,也比那身蔚蓝的合适。

不过对比那会儿…

谢昭目光微凝。这么回想着看,才察觉出她的变化——她好像更白净了些,气色也更好,又张开了些的五官已不像最初的时候稚气那么明显了。

嗯?这小姑娘在慢慢长大。

恍然惊觉这个居然颇有点成就感。心情大好,谢昭站起身划手在胸前比了比她的高度,遂将手抬高两寸:“等你到这么高,朕就不说你小了。”

雪梨忍住了踮脚尖碰他手心的冲动。

他扭头又道:“上碗双皮奶来。”

第49章 吃素

雪梨努力地想不再让自己长肉。

但是好难,在紫宸殿的时候皇帝若让她吃点心,借她二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跟他说“不吃”,顶多少吃一两块。

就只好在正餐的时候多吃素菜少吃荤。可又不能因此就不叫荤菜,没道理拖着子娴汀贤福贵豆沙和她一起瘦,所以就成了他们吃肉她看着,每到吃饭的时候,雪梨就觉得自己好可怜啊!

好在这么坚持了大半个月之后,她似乎是瘦了…那么一点点!

六月初三是七王谢晗的十四岁生辰,谢晗主动跟皇帝说了不想太铺张的意思,然后又说想在正则宫里设个家宴,请“相熟的各路朋友”去坐坐。

他把“各路”两个字咬得特别重,眼睛还使劲往雪梨这边看。这么一来别说皇帝一眼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正吃着荔枝的雪梨都差点被核卡了。

接着他就躲起了兄长的目光,皇帝笑看向雪梨,她同样莫名地想躲。

谢昭挑眉一笑:“你去宴上备膳吧,带上你那两个好友也无妨。”

说白了就是大大方方地让她们仨一起玩去了。御膳房的人都不跟着,真要说备膳,也是正则宫那边的小厨房先行分工,她们到那边铁定插不上手,顶多帮着端端盘子什么的,剩下就是看热闹了。

雪梨自然很开心,和七王相处一贯没压力,而且她也没怎么见过类似于家宴的宫宴,也算见见世面?

到了六月初三傍晚,三个人想一同走,雪梨按规矩要先到紫宸殿“报到”,就让子娴和汀贤在外先等等。

结果,过了一会儿,皇帝和雪梨一起从殿里出来了。后面还有一众宫人浩浩荡荡地跟着,吓得子娴汀贤脸都白了。

也是,亲弟弟生辰,他就算没心思久坐也还是得去一趟。

三人既明白这个又还是难免不高兴!

她们原打算边聊边走的。正则宫在皇宫西边,穿过后宫是最近的路,景致也好,还会路过一片湖,她们很想好好看看。

但陛下在这里就没办法了呀,她们总不能在皇帝身后聊天。看风景的事更泡汤了,就剩乖乖走路了。

于是一路上,三个人你瞪瞪我、我瞪瞪你,每个人脸上都是两个字:扫兴!

如此走了一小会儿,谢昭就觉出不对劲来了。他扭头看看雪梨,她就立刻乖乖低了头,那两个低头低得更厉害。

他想了想,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一哂:“你们先过去,朕想起些事。”

说完他就转头往别处去了,雪梨三人欢天喜地地行大礼恭送,顿时感觉心中畅快。

谢昭再回头看时就见雪梨愉快地踮脚尖摘柳条,扯扯嘴角,闷头继续走自己的路。

三个人走得十分悠闲。平日里在后宫可不敢这么干,甚至能不来后宫就不来后宫。但今天不是“奉旨”去正则宫宴上帮忙么?就全然不用害怕碰上心情不好的嫔妃找麻烦了,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

“七殿下宫里人手不足吗?”汀贤忽地问雪梨,雪梨一怔,只好说:“不知道哎…”

这些关系她还是不想多提的,总觉得说多了不太好,毕竟她是宫女嘛。

这片湖很大,湖心还有亭子。眼下天晚了,亭中烛火燃明,依稀能看到里面的案上似乎备了佳肴点心,却不见有人。

绕过一座假山,与一女子碰了个照面。

还好两方反应都快才没就此撞上。三人迅速一看,见那女子身后随了四个宫女就知是嫔妃,齐刷刷地往侧旁一退,福身施礼。

对方却在她们面前怔了怔,犹疑的声音有点颤:“你们…是御前的人?”

“是,奴婢是御膳房的人。”岳汀贤先回了话,立刻说了最要紧的下一句,“奉旨去为七殿下庆生。”

而后静了一会儿,没再听到眼前嫔妃说什么,倒是她身边的大宫女又道:“陛下不去看看七殿下?”

岳汀贤又道:“大抵会去吧…方才原是一同来了,忽地想到什么事,又先去了别的地方。”

三人低着头,就见那嫔妃步履匆匆地立刻走了,再没有别的话。

怎么觉得怪怪的?

三人都有点迷茫,起身后偷偷朝那边瞧瞧,半黑的天色下她们走得真的很急,好像在追赶什么似的,那四个宫女手里提的宫灯都不稳了。

子娴凝神瞧了半天,看得特别认真,雪梨和汀贤都收回目光后她还在看。雪梨捣乱地在她面前晃手,她才蓦地回了神,跟雪梨说:“那身衣服你也有啊!”

…哎?!

雪梨一滞,也再看了一眼,还真是!

她有套一模一样的齐胸襦裙,上襦是鹅黄的对襟,下裙是白底鹅黄花,每朵花下还有一抹浅灰衬着,这样就不会让黄白搭配的料子看起来太扎眼。

她还挺喜欢那身衣服的,在豆沙每两天都能给她赶出一身新衣服的前提下,这大半个月来她还是穿了那套襦裙三次。

——不过看起来真的不一样啊!那位嫔妃比她个子高,仪态也更婀娜,总之穿起来比她好看多啦,要不是子娴先说了,她都反应不过来。

此事就此搁下,三人继续往七王的正则宫去。一路走走停停的,到了那里不足半刻就开宴了。

果然如雪梨所料,压根没她们的活儿。但有别的宗亲贵族在,不好让她们同席,宫人们就按七王的吩咐在偏殿给她们添了一席,心中有数地不在子娴汀贤面前说得太明白,只笑道:“今儿人手够,就不劳三位御前的姑娘动手了。还麻烦三位姑娘白跑一趟,姑娘吃好喝好。”

然后这人就走了,一方侧殿里只有她们仨,半个外人都没有,她们当然就心安理得地坐下享受佳肴了。

嗯…这一桌子,真是按照七殿下的口味备的,荤菜是大半,素菜屈指可数。

苏子娴第一筷子就夹了块糖醋排骨,岳汀贤扯了块清蒸鲈鱼的肉,雪梨心里矛盾了半晌,默默地夹了块拍黄瓜。

先前还好,她觉得自己也没有很胖,慢慢来就是了。

但刚才在湖边的“偶遇”真是让她越想越脸红,越想越清楚明明是同样的衣服,她比那位宫嫔矮了一截还宽了一块!这种对比真是简单直接鲜明啊,她再敞开了吃就叫没心没肺了。

丁香各处查看宾客们满意与否的时候,就看她在这儿左一筷子黄瓜右一筷子胡萝卜,宫保鸡丁愣是挑花生米夹,吃豆芽炒肉末还把里面的肉末挑出来。

先前见过她吃饭的丁香看了一会儿之后,大抵明白了。想了一想,回设宴的正殿去禀七殿下,说雪梨只挑素的吃,问他是不是给那边添几道素菜。

“奴婢瞧着雪梨姑娘这是…怕胖。”

谢晗听了,正要让丁香去小厨房说一声,旁边正喝酒的皇帝呛着了。

神色阴晴不定地默了一会儿,皇帝搁下酒杯:“去叫她来。”

丁香就又折回侧殿去了。雪梨已有好些日子没见她,突然见了,头一个反应就是谢她之前的搭救之恩,话还没说完呢,就见丁香笑吟吟道:“晚些再说这个,陛下传你去。”

雪梨想也没多想,跟在丁香身后去了正殿,到了皇帝面前一福:“陛下。”

谢昭上上下下地扫了她一遍,说得直接:“干什么只吃素菜?”

雪梨:“…”

被当面问这个挺不好意思,直言说自己胖了更不好意思。她低着头有点扭捏,皇帝又道:“怕长胖?”

不用她自己开口好像舒服点呢!雪梨迅速点头承认这个原因,皇帝无奈:“谁说你胖了?你想不想长个子了?”

她想想,又连忙点头!

当然想啊,他那天给她比划来着,等她再长两寸他就不说她是小孩了。可是…

雪梨偷觑着他轻声辩解说:“奴婢现在有点胖过头了。刚才在湖边遇上一位娘子,穿的衣服和奴婢的一套一样,但是好看多了!”

谢昭神色微凝:“你说什么?”

“是真的!”她满面诚恳,生怕他不信似的,“若不是子娴眼尖,奴婢自己都没能看出那是一样的衣服…还是高瘦点好看…”

她低着头,满心都是那点小姑娘爱美的小心思,全未注意皇帝持着酒杯的手一紧。

半晌无话,雪梨心虚起来,正想皇帝是不是真的不高兴了,甫一抬眼,皇帝刚好开口对七王说:“朕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吃。”

谢晗赶紧起身,准备送皇帝出去。

皇帝又扫了雪梨一眼,沉了沉,没说话,她却被那目光弄得心里慌慌的。

“给她加几个素菜。”皇帝一壁说着一壁往外走,丁香面色微白地领命而去,谢晗悬着一颗心跟着往外走,刚踏出正则宫门就要替雪梨说话:“皇兄…”

皇帝轻一喟,挥手让宫人都退远了,这才看向谢晗:“她胆子小,你别跟她说什么。”

“皇兄您是说…”

他话中端然没有责怪雪梨的意思,但听口吻又是不快。谢晗懵了短短一瞬旋即恍悟:“啊!”

“懂了?”皇帝冷笑出来,见他连连点头紧张不已,抬手拍在他肩上,“雪梨多在你这儿留一会儿,想法子让那两个先回紫宸殿。”

谢晗目送着皇兄离去,从心里一直噎到嗓子眼,静一静神,赶紧跑回去办皇兄交待的事。

看了看,雪梨还在正殿没敢擅自出来,这么一来倒是简单,直接差人去侧殿告诉子娴和汀贤皇帝已回宫了,按规矩她们也该一同回去才是,就算妥当了。

然后他进了正殿。

雪梨战战兢兢地还站在刚才的位置,一见他回来就一个劲儿地问:“陛下是不是生气了?我说错话了!”

谢晗的目光在她面上定了一会儿,只说:“没生你的气。”

隐去的另一半话是:但确实是生气了。

雪梨听言,顿松口气,又有了些笑容。

“我让人给你添素菜了,一会儿就做好,先在这儿坐会儿吧,侧殿那边…”谢晗语中一顿,没能及时编出理由,“反正你在这儿待着就好。”

这话很有点奇怪。

雪梨疑惑地打量他:“有什么事吗?”

第50章 整肃

谢昭走在回紫宸殿的路上,又生气又无奈。

他素来不爱多理后宫,更厌烦后宫的勾心斗角。刚才雪梨说出的那事…背后的算计他一听便懂了,知道那是把他一同算计进去,只觉得恶心得反胃。

但再想想雪梨,他又无奈得直想笑。

后宫的女人对他而言好像一幅幅传世名画,每一幅看上去都是精致美好,但作画之人是什么心思、又是什么样的人品,旁人是没办法从画上一眼看穿的。无论画上是多么的流光溢彩豪迈奔放,也并不妨碍画者有阴险毒辣的一面。

雪梨偏是另一个极端。她简单得就像是…真的就像是一颗“雪梨”而已,都用不着切开,扫一眼外皮就知道里面是梨肉梨核,甚至连核有多大都能猜个差不多。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简单到让他都不忍心告诉她太多这些事情,只觉得让她一直开开心心的就挺好。

可有时候,他又觉得她简单得有点过头。他看她就像看颗梨子不要紧,她看旁人也就真跟“看画”似的——是真的“看画”,不是“赏画”。

她才不会多花心思去想这背后可能蕴藏着怎样的心绪,只看一眼觉得“啊,好看”,就没了,让她多深想半分都难死她。

唉…

谢昭想着想着就摇头了,拿她没办法。

宫里的规矩严明,像服饰这样直观的问题上,人人都很小心。

衣服多半都是交代给尚服局做的,尚服局不会给嫔妃做和她一样的衣服。就算她那衣服是派给她的针线宫女自己做的、那个嫔妃的衣服也是自己房里的宫女做的,也同样不可能。

一身衣服也就能用几种料子,但尚服局那边衣料的花样很多。知道她这边取过了,别人再取时就会尽量不给那一样,如此一来撞了某一样料子已很罕见,完全撞成了同样的衣服就更不对了!

所以不管怎么说,那身衣服都一定是故意做成了一模一样的。

——再深一层他压根也没指望着她能想到,但是衣服这层,亏得她在宫里待了三年了还没往这处想,还满心都是同样的衣服人家穿着比她好看!

她可真是彻头彻尾的“所见即所得”!

“陈冀江。”皇帝声音沉沉,陈冀江连忙上前两步听命。

“御前的事你去查。雪梨那边…”他语中微顿,在御令卫和宫正司间抉择了一下,“传卫忱来。”

陈冀江赶紧应“诺”,心弦紧绷的同时却又大松口气!

打从雪梨在正则宫说有嫔妃跟她穿得一样起,他就浑身都出了一身冷汗。

雪梨想不明白的事他不能不明白。这是明摆着的,是有人知道雪梨得宠,动了歪心思有意做了和她一样的衣服,希望能讨陛下欢心。

再说细致点,这是御前和雪梨那方小院里都有问题了。一边告诉后头衣服什么样,一边透出去皇帝今天要走那条路。

一路上皇帝面色沉得可怕,陈冀江都担心自己这大监是不是做不下去了——他这是驭下无能啊!

眼下皇帝还愿意把这事交给他收拾,这是给他脸呢,他必须把这事收拾漂亮了,不然脸就丢尽了。

一行人回到紫宸殿,御前上下一片腥风血雨。

这事并没有那么难查,雪梨说苏子娴也看清那套衣服了不是?陈冀江等子娴汀贤回来就直接把人挡了,问清楚了衣服什么样,然后去尚服局查谁取过同样的料子。子娴汀贤呢,就连带着福贵和豆沙一起,暂且关在小院里,谁也不许出来。

只消片刻就查出来了。

上襦鹅黄的料子太普通,用得还多。下裙那个灰黄花的丝料就宜兰宫的张宝林差人取过。

区区一个宝林,身边连上打杂的总共就四个宫人。陈冀江二话不说把人全押了来,交给徐世水审。

徐世水也不含糊,一顿板子打完就把御前这边递话的人问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