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扬只觉得略微尴尬, 不用看范凯就知道这家伙一定是竖着耳朵在探听其中的细微. 只是微笑道:“还好, 比起你骑车环游来, 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陈星道:“现在这时节没有小龙虾, 到川菜馆没吃小龙虾都觉得少了点什么.”

于扬见范凯不说话, 只得自己说:“我没吃过小龙虾, 到川菜馆就认准肥肠腊肉了. 我就不明白, 新鲜活虾拿麻辣煮出来会比小龙虾差?”

范凯“嘁”了声, 道:“老掖, 小龙虾一叫一大盆, 钱包不伤元气, 麻辣基围虾叫一大盆要多少?别肉糜了.”

于扬也还了声“嘁”, “范凯, 你到这儿臭鱼烂虾学会吃了, 这个‘嘁’也学得字正腔圆, 还起了妄图诱拐江南女子的贼心. 真是天才啊天才.”

两人吵惯了的, 陈星插不上嘴, 只有旁边笑着看, 谁说得精彩就叫声好, 和谁碰一下杯, 倒是不偏不倚. 但是总冷落着他也不是回事, 看陈星与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可没那么斯文, 于扬便抽空问了他一句:“你那里最近开着什么花儿?梅花开了没有?”

陈星总算有了话题, 忙道:“今年天气不热, 梅花才开了没几朵. 倒是腊梅正旺, 晚上远近都香.”

于扬客客气气地道:“什么时候梅花开得好了, 我们去瞧瞧好不好?”后面那一句几乎是在对范凯说的了.

陈星倒是不在乎, 答道:“我那儿也就几个老梅桩, 喜欢的话我带你们到专门种梅花的地方去, 满山都是, 前两年我每年都去.”

于扬道:“我就是不明白人们为什么要欣赏梅桩, 好好的老梅, 把它挖来装在那么浅的盆子里, 不给吃不给喝, 靠着它自己的求生欲望才发出那么几条新枝, 这和古人欣赏女人小脚有什么不同.”

陈星听了反而开心地举起啤酒对于扬道:“为了你这话也要干一杯. 我那几只老梅桩已经被那些行内人骂作解放脚, 说是破了相了, 没法再卖出好价. 那还是我从一个老区拆迁时候抢买来的, 可怜啊, 被虫蛀得跟太湖石一样的瘦漏透皱, 行家看见都说我挖到宝了, 那么自然的沧桑不是人力可以雕琢出来的, 市里还有几个画家闻名特意到我那儿对着作画. 这东西知道感恩, 治好虫蛀后, 长得很好, 花苞结得比寻常梅花要多, 人说老树成精, 用在那几棵老梅桩上那是一点不错的.”

于扬听了很是不好意思, 只得硬着头皮与他碰了杯, 把啤酒喝下去, 可是她杯中的啤酒放的时间长了, 只余苦涩, 入口不知多难受. 想着幸好陈星爽朗, 要换了范凯, 还不知道要怎么挖苦她呢. 才想到范凯, 范凯便说开了口:“老掖, 你确实去了一趟北方, 人变得昂扬了. 以后还是换回来叫你老扬吧. 究竟发掘到什么了?”

于扬想到这个打算说出来, 范凯是个不择手段上进的人, 不会接受不了, 但是陈星就难说了, 这人有股侠气, 难说会因为同情刘局而导致饭桌上的不愉快, 便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题, 道:“这事具体实施起来可能要道春节过后, 范凯你什么时候出国?不知道我送不送得到你.”

范凯是个聪敏人, 看于扬本来说好是吃饭时候说的, 但是现在避而不谈, 显见是因为有陈星在场的缘故, 便也不多问, 笑道:“我父母春节过来这儿过, 正好初七时候送我走.”

于扬道:“你那里那么简陋, 床垫都是扔在地上的, 你父母还是住我的客房吧, 那些臭鱼烂虾正好派上用场.” 陈星插了一句:“于扬的房子舒适一流.”

陈星揶揄道:“老扬这人只知道享受, 大把花钱.” 于扬双手交握, 冲着范凯眨巴着眼睛道:“我现在充分体会到东郭先生的感觉.”

陈星看着不由自主地笑, 虽然于扬不是冲着他来的, 但是他还是觉得可爱. 于扬被他看的不好意思, 别过脸去吃菜, 好在手机叫帮了她一个忙, 接过一看是于士杰的, 他说他们老年人碰到这种节日没地方去, 只好找着年轻人混口饭吃. 于扬忙给了他地址. 于士杰很快就到, 一起来的还有韩志军. 韩志军手里还非常搞笑地掂着一束花, 老远看见于扬就扔了过来, 一看就不是向情人献花的样子. 陈星看着松了口气. 趁着他们绕着弯转进来, 于扬介绍了一下, “前面一个是韩总, 后面一个是于总. ”陈星心里想着这年头到处都是总经理, 范凯倒是明白, 终于见识到阿毛的老板了. 他对那天随着于士杰吃饭还记忆犹新, 阿毛这人看似不声不响, 但是饭桌上摆平起人来自有一种大哥大的风度, 叫他看着觉得很有意思.

韩志军在范凯旁边坐下就道:“你就是和阿毛扳手腕, 结果毁了人家酒店玻璃台面的小范?阿毛说你的手劲好得很, 来, 趁着现在桌上没满, 我们来一局.”

于扬看见于士杰坐在她与范凯中间, 只是若无其事地瞟了陈星一眼, 随即拍拍范凯肩膀, 道:“小范, 好久不见了, 似乎瘦了一点.”

范凯左边于士杰, 右边韩志军, 不知道多小人得意, 无意间陈星就被冷落在一边, 好在陈星是个磊落爽快的人, 根本没什么计较, 反而是起哄道:“范凯, 露一手.”

范凯伸出右掌, 对韩志军道:“我以前是省青年篮球队的, 训练时候有一项就是举杠铃, 毕业半年不知道力气退了没有, 不过也不知道这张桌子结实不?”

于士杰没去管他们, 只是对于扬轻道:“刘局最近不说过来了嘛, 你回绝她了?”

于扬摇摇头, 道:“没有, 可能她被其他事情缠身了, 顾不上这儿. 她这人要面子, 要是知道我已经摸透她底细的话, 她会恼羞成怒拒绝见我的.”

于士杰道:“你还准备趟她这滩混水?这个女人不是你容易配合的, 更别谈合作或者掌控.”

于扬撇嘴一笑, 道:“可是她手里那个架子真是好, 含金量不知多高, 叫人不得不垂涎. 不过于总放心, 我不会和她合作, 我在等她自己走进死胡同.”

于士杰不放心地盯了一句:“你不会是想收购吧?如果没有良好的地方基础, 收购会很难的, 需要解决大量历史遗留问题, 尤其是债务.”

于扬做个鬼脸, 笑道:“放心, 我是不会拦糊涂官司上身的. ”却是不再说下去, 怕全说了挨于士杰批, 因为这个方案着实阴损.

于士杰见她不说, 也不便多问, 知道于扬主意大得很, 以前出道没多久就胆大妄为地开公司, 大家也都是替她捏着一把汉, 但最后她还是做的不错的, 都没有人帮她过. 现在她一定会有她的道理, 自己最多也就提点她不要为早日走出困境而走极端了就是.

这边范凯与韩志军已经排开桌上的碗筷, 两掌青筋怒张地握在一起, 于扬看见嗤笑道:“范凯, 今天这孔雀开屏亮得不是时候吧?澍没在啊.”

于士杰正看着他们较劲, 听于扬一说, 忍不住好奇地问:“孔雀开屏又是什么典故?”

于扬一怔, 当下脸就有点发热, 这话与范凯说说没关系, 但是与于士杰说, 于士杰太正经了, 怎么解释的好?只得转头问陈星:“陈星, 你知道孔雀开屏什么意思吗?”

居然陈星也是摇摇头, 于扬无奈, 手指轻轻在桌上一拍, 尴尬地道:“就是那个春暖花开的时候, 雄孔雀冲着雌孔雀开屏, 嗯, 开屏.”

虽然语焉不详, 但是于士杰还是听得笑出声来, 这边范凯果然力大无穷, 一把压下韩志军的手腕. 范凯来不及打扫战场, 就回头冲于扬道:“老扬你这阴险小人, 也没有这么帮人家韩总的, 你是不是也要来一局?对付你我都不要休息一分钟.”

于扬撇撇嘴道:“我这辈子有个原则, 就是不与小年青计较.”

韩志军活动活动手腕, 听见于扬那么说, 不服了, 道:“那你说我还是在欺负小范了, 不行, 你总没有不与大人计较的原则吧, 来, 我们来一局.”

于扬忙笑着端酒赔罪, 韩志军当然也只是说说, 笑道:“小于还是很仗义的, 阿毛后来一直在提起你, 说要和你吃饭. 我请于总安排, 于总总是推三阻四的, 好像我会吃了你一样, 今天才给我面子.”

于士杰笑道:“小扬才出差回来, 不信你自己问问.”

韩志军道:“小于, 你推荐的方志军确实不错, 做事情勤快, 肯吃苦, 现在天津那头的事我除了最后拍板, 其他都不用太关心. 他的工资我已经给他升了, 你放心, 我不会亏待他的.”

于扬笑笑, 道:“他现在跟你, 就是你韩总的人了, 他发展得好不好, 也要看他自己造化了. ”只有于士杰知道于扬心中其实很没劲的.

范凯取笑道:“老扬, 说你婆妈还真婆妈, 你以前又不是不付他们工资的, 这么长情做什么?想管他们一辈子吗?你这么腻歪不是做资本家的料.”

于扬笑道:“范凯你一句话撂倒身边两个资本家.” 韩志军满不在乎地道:“小范说得不错啊, 老是儿女情长的, 还做什么大事.”

于扬道:“要是你的手下对你不忠, 你怎么说?” 韩志军道:“他拿我工资, 嫌不够可以不做, 但是做了敢不忠, 我碎刀子斩了他.”

于士杰听着不是味, 想阻止, 但是于扬已经又盯了一句:“一个对别人忘恩负义的人你会要吗?“

韩志军眉毛一轩, 立刻明白于扬指的是谁, 但是却道:“他做得好好的, 怎么不用?不过你提醒了我.” 于士杰不由轻道:“小扬, 何必呢.”

于扬不答. 这回她从刘局身上更是看透所谓的人情, 都是虚的. 还是韩志军直接, 有利益就利用, 管他是什么. 从韩志军的话来看, 他已经不会如以前那么信任方志军了, 因为他也是跌倒过的人, 知道世态炎凉, 人情冷漠. 如果有个仗义重情的, 他会非常看重, 否则, 相信他的手腕不是吃素的.

吃完饭, 见陈星一直没人理, 虽然韩志军一直说要请于扬的客, 还要叫阿毛一起来, 但是于扬婉拒了, 钱已经还了, 这个人情就让它留着吧. 否则大家都是熟人, 又与陈星格格不入, 叫他走也不是, 留也不是, 多尴尬. 只是奇怪于士杰这么长袖善舞的人为什么今天也没主动搭理陈星, 可能也是觉得不对味吧. 一桌四人都是属于名利场, 只有一个陈星属于自然.

第二十三章

回公司后, 于扬就查了一下公司的合同档案, 看刘局的供货日期要一直延展到春节前一天. 但是一般大家都知道, 说的是这个日子发完货, 可常有拖几天才发出的. 于扬也不急, 正等着这样呢. 期间, 周建成有点感觉不对, 一直给刘局打电话, 刘局最初还是敷衍几句, 说正赶着, 到时一起发出, 保证大年夜前把货全部发出, 否则春节也不休息. 但是后来就常是关机, 或者难得打通一个却是不接. 周建成急了, 叫于扬也一起打, 于扬自知不可能打通, 也就不去尝试, 把电话打给给了她热线号码的徐汇中. 从徐汇中嘴里得知, 此刻向刘局讨债的不少, 有单位的, 也有个人的, 不过个人的还不是很急. 只是刘局行踪飘忽, 据说是上北京疏通关系什么的去了. 于扬与徐汇中一起猜知, 一定是刘局找那个骗她的人去了. 但是骗子会在原地等她吗?显然是不可能的. 那么可想而知, 刘局其实是找这个借口在外避难呢. 徐汇中因为与于扬已经商量出步骤, 不再为自己的钱操心, 也无比相信于扬, 因为两人如今是利益共同体, 谁使坏都没好处.

周建成熬不住那种等待的煎熬, 飞去北方眼见为实, 回来灰溜溜的, 话都不愿意说, 但是门摔得震天响, 全公司包括曹玉笙在内没一个敢喘粗气的. 还好年终奖方案是早定下的, 否则于扬怀疑周建成连年奖都会赖掉. 只是非常头痛的是, 公司也与范凯的单位一样, 发了不少年货. 于扬把一箱苹果一箱芦柑踢进桌底, 放在公司总有吃的时候. 但是传说下班时候还要发别的. 正思量着谁要给谁得了, 恰好陈星打电话来, 这人最近几乎天天进城, 一天一只电话, 想到他可能有这种意思, 于扬觉得不现实, 自己最近只有野心没有爱心, 似乎没时间考虑这些, 所以也不是很热情, 都是敷衍过去. 但是今天他的电话来得真是时候, 他说进城办完事, 是不是一起吃饭看电影, 于扬忙叫他下班时间等着.

大概做观音兵是件愉快的事, 陈星也不例外, 他就是喜欢看见于扬, 尤其是看见于扬笑起来的时候, 象足小狐狸, 叫他手足无措. 还没到下班时间, 陈星早早等在大楼下, 只等于扬一个电话, 还怕手机响了没听见, 仔细查了, 有点, 开着, 没事, 然后就一直捏在手里. 所以当于扬电话过来的时候, 才响了一声不到, 就被陈星接起, 倒是把于扬大大吓了一跳.

陈星的车子太实用, 同事纷纷要求帮忙, 陈星都是一口答应, 他本就是热心人. 听着别人说他是于扬的男朋友, 他很开心, 不过看见于扬微微皱了皱眉头. 一圈送下来, 到于扬那里已经是华灯灿烂. 陈星肩上搁一箱, 手臂夹一箱, 见于扬自己也要端一箱, 连忙阻止, 说他会跑第二趟的. 等陈星气喘吁吁地跑上第二趟的时候, 看见于扬在炒菜, 放下东西一时不知道该进该退, 此刻于扬举着一只钢夹跑出来, 匆匆道:“陈星你别走, 到客厅坐坐, 我做几个菜随便吃一点. ”说完就跑了进去.

陈星顿时如听见无数西方迦陵鸟在耳边唱了一曲, 几乎是滑着走进客厅, 只见于扬又是“啪啪啪”地跑出来, 给他端来一杯茶, 再帮他打开电视, 找到遥控扔给他, 又在陈星要道谢的时候, “啪啪啪”跑回厨房. 陈星看了回电视, 但是他怎么坐得住, 便决定不照着于扬说的做, 走到厨房在门口看了一会儿, 见于扬在烧鱼, 立刻洗了手, 剥了几只大蒜头, 拍散切好, 又拿生姜切丝, 放砧板上递给于扬. 于扬接过, 微笑着表扬一句:“高手. 其实最佳帮厨是最了解怎么煮菜的人.”

陈星忙道:“这个在内, 已经有三个菜, 够了, 随便吃一点.” 于扬道:“别客气, 难得过来, 再一个汤, 也在烧了.”

陈星揭开一看, 是刚搬来的冬笋做的腌笃鲜, 忍不住俯身深深闻了一下这个香味, 道:“饭店里就是吃不到这种好汤, 一般不肯下那功夫. 其实自己烧菜要比饭店吃着舒服多了.”

于扬笑道:“那还用说, 只要自己会做, 想吃啥就做啥. 所以范凯这家伙只要回家就来我这儿打抽丰.”

陈星虽然知道范凯与于扬什么事都没有, 但是心里还是微酸, 而且在心里念叨今天范凯可千万别回来. 以前已经来过一次, 倒是没怎么在意, 但是这次帮着于扬端盘子布筷子, 才知道于扬这人东西用得真是高级, 价格陈星也猜不出, 但是看着瓷器花色美丽, 瓷质如玉, 瓷胎轻薄, 他这个外行人看着都知道是好货色. 范凯大致告诉过他于扬的经历, 心里不知怎地有点自惭形秽. 忍不住又去好好洗了一下手.

待于扬坐下, 陈星便想趁热打铁, 问道:“等下出去看电影去好吗?” 于扬想了想, 道:“还是去你那里看梅花吧, 暗香疏影, 一定美得很. 你喜欢腌笃鲜就多吃一点啊.”

陈星听了非常兴奋, 他本来胃口就好, 此刻自然更好, 但还是等着于扬吃完了才把所有菜风扫残叶一样吃个精光, 于扬在对面看他吃得开心, 心里也高兴, 笑道:“你和范凯一样, 吃起来都是那么香, 看着你吃饭我胃口都会好.”

陈星把筷子一搁, 便收拾空盘子去厨房, 于扬没拦他. 趁着他洗碗的时候换了随便一点的衣服, 鞋子也换作旅游鞋, 想着那地方定是黑暗难走的, 与其到了那里还要陈星扶着走, 不如自己先知机一点. 陈星出来的时候见于扬一身与白天完全不同, 头上还戴着一顶俏皮的帽子, 心想女孩子花头真多, 但是喜欢.

上车后, 陈星只觉得身边暗香浮动, 心里说不出的喜悦, 所以一直眉开眼笑的, 看得于扬毛骨悚然的, 心里有点担心自己晚上跟一个男人去陌生地方是不是不明智. 路上, 陈星介绍说他和两个同学一起包了一个小山头, 和山头下的坡地, 因势利导钟了不少花树. 同学因为成家, 已经陆续搬出, 只余他晚上还住在那里. 还说了种了些什么花树, 山上种什么, 山下种什么. 说到花的时候, 陈星满脸自信, 如数家珍. 于扬只有偶尔插几句外行话, 好在陈星怎么也不会笑她.

车子停在一圈竹编的篱笆外. 于扬看见篱笆编得不俗, 不像是成品拿来搭上的, 跳下车就问:“这篱笆是你们自己编的?”

陈星又是开心地笑, 道:“你眼力很好, 这还是三年前我们刚开始的时候自己出力编的, 门边的当然好看一点, 其他就马马虎虎了, 竹子耐用, 至今不坏. 闻到香味了没?是门边的腊梅, 还没谢. ”边说边开门.

于扬早就闻到清醒的香气在冷冽清爽的空气中浮动, 非常醉人, 跟着陈星进去, 看见门边果然是有一颗枝枝桠桠的腊梅, 但也看到三只狗欢蹦乱跳地跑来, 都是些体形硕大狼狗, 一个劲冲于扬身上闻来闻去, 似乎是看见了一条ROU棍. 吓得于扬忙一把抓住身边陈星的衣服, 急道:“你叫开它们, 你拉开它们啊.”

陈星没想到于扬会怕狗, 忙大声呼喝赶狗们离开, 但又见于扬双手握拳于胸前, 紧紧贴着他, 心里很想这个时间延长, 但终觉这样做太唐突佳人, 只得作罢, 拉着狗到别处拴起来. 狗儿们可能怎么也不会理解主人为什么会见色忘友.

于扬这才有余暇左右看. 但是到处黑黑的, 这儿是农村, 不象城市, 即使没有月亮的晚上, 还是可以凭借天际的亮光隐隐看见什么, 但是这儿啥都没有, 要不是有车灯照着, 周围就是一片黑. 陈星把狗拴好后, 想到还要开车送于扬回去, 就不把车开进门了. 走到于扬身边道:“你等我一会儿, 我把灯去开了, 不会怕吧?”

于扬看着周围风吹黑影, 低声道:“我跟着你吧. ”于是陈星走到哪里, 她就跟到哪里.

陈星的住处和办公室是在一幢三开间的大平房里, 一间做办公室, 一间做客厅兼会议厅, 一间就是卧室了, 搬走的两个以前也是住在一起. 走廊灯开后, 于扬才放心下来, 等一会儿便见院子里一下灯火齐亮. 从走廊看出去, 院子不是纯粹的一亩一陇那样的布局, 而是三三两两错落有致, 像是公园. 红砖铺的小路蜿蜒在树丛中, 看上去别有风味. 于扬忍不住问:“这儿的布局是谁想出来的?为什么不是寻常花圃很规则的几何方块?”

陈星得意地道:“这是我的主意, 你看我们这样布局, 一个品种就种在一起了, 当中的土略填高, 就可以形成很好的排水效果. 而且这样看着直观, 因为我们主要卖的是养大了的花树, 这样一布局, 来买花的人一看就知道拿回去后的绿化效果, 就象进超市选购东西一样, 因为容易拿取, 所以买起来就多. 再说我们这种种法适合花树树冠的扩张, 不像普通地里种出来的东西都是直知道树枝直着向上, 看起来不美观.”

于扬听着连连点头, 道:“你走得多看得多, 想出来的东西自与人家不同, 真好主意. 只是为什么大门那里不装点开关, 否则进门太暗了.”

陈星笑道:“都熟门熟路, 一点不会走错, 主要还是车灯本来是可以一直开进来照进来的, 所以也就不麻烦着装灯了.”

于扬笑道:“嗯, 这荒郊野地的, 开着灯的话, 狐狸精女鬼什么的就不敢来了, 那损失可就大了.”

陈星听了大笑, 心里却是想:你就是我的狐狸精. 笑完道:“来, 我带你四处看看, 有些植物你可能久闻大名了的, 我们三个都喜欢旅游, 有些是我们从全国各地带过来的树苗. ”陈星想着于扬圣诞那次在山上对植物这么有兴趣, 一定会喜欢自己的介绍. 果然于扬就满脸欣喜的跟着上来.

夜风吹来花香, 也带来陈星身上混合了多种气味的味道, 于扬心想, 不好闻, 以后谁说什么陶醉在男人的体味中就跟谁唱反调, 所谓男人味都是懒出来的臭味. 又想, 这儿真是宝库, 要是白天来那就还要好. 忍不住就道:“以后我不回家的日子就到你这儿做小工来吧?别的不会, 把砖路上的叶子扫到泥地里去还是可以的.”

陈星听着大喜, 忙道:“好的好的, 只要你哪天想来, 我就来接你. 哎, 你看, 这就是我们上回采来的矮地茶了, 因为刚移植, 我给它们罩着塑料棚, 你来看.”

于扬蹲下, 顺着揭开的缝看进去, 手电光下矮地茶绿叶红果, 竟比在山上长得还要好, 笑道:“好像状况很好啊. 你养育的水平真不错.”

陈星等她站起, 才又蹲下, 手探进去摘了两粒红果, 掖在手心里, 这才把塑料膜拉上. 站起来的时候, 就把红果放进口袋. 随后又去看了被称作解放脚的老梅桩. 只是小山上面实在天黑不便, 只有止步. 时间过得飞快, 离开花圃的时候, 两人都是满心的依依不舍, 于扬是不舍得离开花圃, 陈星是不舍得于扬离开.

上了路于扬才道:“很不好意思我想出来这儿参观的馊主意, 还要你来回跑那么多路.”

陈星忙道:“只要你喜欢, 跑多少路都没事. ”又结结巴巴补充了一句:“你肯来, 我高兴都来不及.”

于扬见他这么说, 一时想不出来说什么, 干脆不说, 陈星有点急, 趁着对面的车灯光看了于扬一眼, 见也不是生气的样子, 但还是不放心, 道:“我乱说话, 你别生气啊. 你春节回家时候会不会有很多东西, 要不要我送你?”

于扬想到前不久于士杰说他自己开车回家, 准备把几个于家人都带上, 于扬总觉得这个比较尴尬, 他一离婚, 就和他老是沾得那么紧不好, 尤其是回家时候, 虽然一车还有其他人在, 总是会引起一些闲言碎语, 何必呢. 但是春运又是汽车最拥挤的时候, 自己就是随身带的替换衣服就是一箱, 有人送自然是最好的. 于扬暗叹一声人穷志短, 嘴里道:“那太好了, 这下我可以带些东西回去了.”

反而陈星高兴得象捡到什么好处似的, 高兴得大掌在方向盘上一拍, 没想到拍错地方, 挨响喇叭, 倒是两人都吓一跳. 见于扬不再说话, 陈星只有自己大谈四处游历得有趣事情, 只要引于扬发问了或者笑了, 他就比什么都开心. 不知不觉到了于扬住的地方.

车子停住, 于扬要下车, 被陈星叫住, 不解地看着他问:“什么事?”

陈星尴尬地笑着, 从口袋里掏出那两颗红果, 拉过于扬放在皮包上面的手摊开, 把红果郑重地放在她手心上. 黑手套映着鲜红的果子, 分外妖娆. 于扬见此呆了一呆, 明白他的意思, “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颉, 此物最相思”, 从小就会背的诗句. 陈星还真直截了当. 于扬想了想, 把手握住, 微微一笑, 但是不敢看向陈星, 即便是没看, 也感觉得到陈星灼热的眼光一直在盯着她的反应. 这就转身拉开车门下车, 走了几步后才回头挥手叫他回去, 但是陈星却不走, 一直坐在里面看着她. 于扬只得进小区大门. 但是只觉得身后如被芒刺, 走得极其别扭. 转弯看不见了才大大松了口气, 想了想又偷偷倚着墙角探出半个头来看, 却见陈星还没离开, 心里不知说什么好. 咦, 自己究竟何德何能, 叫陈星这么乱神. 心里隐隐有点欢喜, 是, 不得不承认, 她也是喜欢与陈星在一起, 说话可以随便说, 没压力, 而且还处处感受得到陈星对她的好. 但是又觉得两人不是一路的人, 这样能相处得好吗?费思量.

第二十四章

春节前正是陈星殷勤送于扬回家的, 不过于扬叫陈星把车子停在村口, 搬下上面的东西, 便急着叫他回去, 陈星真是不愿意就这么走了, 但是于扬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也不与他理论, 叫他怎么也不好意思再呆下去, 只有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不过还是吩咐于扬回城时候叫他来接.

于士杰身后因为没再跟着那个霸道的婆娘, 不少人上门去拜年, 虽然没有直说, 但是几乎隐隐约约都是那个意思:离了好. 于士杰没有特意找于扬, 于扬也没去找于士杰, 只有舅舅和于士杰见面时候大家一起在饭店吃了顿饭. 不过中间于士杰也没有露出知道很多于扬的事的口气, 他这人很主意分寸, 说话做事一点不落把柄. 人言可畏, 别人没来惹你, 自己少要惹事.

初三时候, 于扬居然接到梅欣可的电话, 说是自己开车在镇上, 带着儿子, 想见见于士杰. 于扬想她一定是挟儿子见于士杰的意思, 不过转告于士杰, 却被于士杰拒绝了, 说这个时候手续还没办完, 不方便见. 于扬心里虽然觉得也是不该见面, 但还是感到梅欣可这时候也满可怜的, 只得自己跑镇上去见了梅欣可, 让她抱着哭了一场. 这叫于扬认识到, 人要是没有感情的时候, 千万一刀两断, 否则于事无补不说, 还徒留笑柄.

整个春节真是糜烂, 每天除了吃睡就是等吃睡, 脑子都懒得动一动. 只除了打几个电话给北方那几个人拜年的时候才活动了一下脑子. 回城最终还是没叫陈星来接, 只是到自己小窝的时候与他通了个电话, 告诉一下. 放下电话想, 再回来, 已经是三十岁了. 想都没想到自己也会挨着这么个可怕的年龄. 也是, 以前同龄的朋友都是纷纷结了婚, 如今叫出来都麻烦, 不是小孩缠着就是丈夫托着. 四周看看, 也就差不多年龄的望雪还是单身了. 但是她的等待会有结果吗?似乎于士杰没有这种心思.

不过于士杰有这心思也不是旁人能看出来的, 这人太圆滑.

上班第一天, 都是无精打采的, 办公室里不见热火朝天工作的气氛, 倒是见热火朝天的新年气氛的尾巴. 但是当周建成面若冰霜地进来的时候, 大家立刻都噤若寒蝉, 乖乖趴回自己桌子. 但是于扬正等着见他, 拿了桌上从工厂区传来的报表就过去. 才一敲门, 周建成就吼了一声:“没见门开着吗?”

于扬知道他会有这种反应, 谁手头六百万砸了水漂都不会高兴. 她也不响, 进门后就掩上门, 正好见到曹玉笙从外面经过, 疑惑地看了这儿一眼. 于扬把报表放到桌上, 见周建成也是疑惑地看着她, 便道:“周总还记得我有个朋友在刘局那个县吗?春节时候我们通电话, 说是刘局那里情况不太好, 我又叫他打听了……”

周建成一听立刻起身道:“你坐着慢慢说. ”亲自给于扬倒了杯水. “刘局那里的公司究竟怎么了?”

于扬找椅子在周建成面前坐下, 道:“听我朋友说, 他们已经停了近两个月了, 也就是说我们春节前去的时候他们早已停了, 那一天的生产是做给我们看的. 我们走后更是不行, 公司里面只有门卫看着门, 讨债的倒是川流不息, 有单位的也有私人的, 而刘局就压根儿没出现过.”

周建成一时面如死灰, 但还是挣扎地道:“但是你还记得我们去的时候他们成品库是满的, 还不时有货发出去吗?即使是库存也不应该卖了那么久的.”

于扬此刻不再作无知或者事不关己状, 反而是一针见血地道:“向同行出钱租界成品一天也不是件为难的事, 我查过资料, 在刘局那个市的附近市, 也有一家同类企业. 而我们那天过去时候看见的发货可能只是他们装上借来的东西物归原主去.”

周建成听了瘫在椅子上, 半天才说了一句:“我再去刘局公司的时候, 大门紧闭, 叫也叫不开, 吴总也是说在外出差不见我. 到处找人问但是问不出什么来. 谁都是对这件事一问三不知.”

于扬早在心中编有一套说辞, 此刻不慌不忙地道:“这和刘局平时为人有关, 我以前开玩笑说她是全县人民的大姐, 看来还真是的. 我的朋友自那天知道我出差是与刘局的事有关后, 第二天也就不敢来送我, 怕被怀疑是他透露的. 他与我讲了刘局受人尊敬势力庞大的原因. ”于是便把金行长与徐汇中告诉她的有关刘局的事详细与周建成说了一下, “所以对于我们这些外来人来说, 那个县就刘局的事是铁板一块, 我朋友说了, 他不敢把告诉我的事让别人知道了, 否则他就不用回家了. ”借子虚乌有的朋友之口, 把其中利害与周建成说了, 叫他知道蜀道难.

果然之间周建成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 可就是没有血色, 用面无人色来解释正好. 听完后沉默了半天才道:“那照你的意思, 我春节前第二次去那里没被关进狗笼里还算是运气的了?”

于扬此刻必须一点不露破绽, 周建成也是个老江湖, 如果她说的话前后不搭, 他此时被懵住了, 回头再想想就露马脚了. 于扬略微想了想, 道:“我估计是刘局刚刚面对上门讨债的人潮, 一时还没调整好自己的姿态, 不知道怎么应付, 所以到外面躲着去了. 她不在, 大家最多是不理我们, 但是类似关狗笼什么的事应该没人敢出头做. 也不知道刘局什么时候回来面对现实, 那时候再去的话, 可能情况会不一样吧.”

周建成面色铁青地道:“你的意思是以后我们再上门讨债的话, 弄不好在他们那里住着半夜遭了黑手?”

于扬道:“我这个只是猜测. 不过也不排除这个可能啊, 我们上次去又不是刘局订房付费的, 但是她要进你们房间叫你们起来, 总台的人就问也不问给她开门. 谁知道她有多少势力.”

周建成一拍桌子, 怒道:“没王法了, 这什么事, 她欠我的钱难道还要我去求她?”

于扬平静地补充一句:“问题是你想求还求不上, 她电话不接, 面不给你见, 难道你摸到她家去打砸?那也没用, 别人早就想到这事了. ”于扬想到曾收到刘局拿出的假承兑的那家单位就是敲上门去的, 但是这件事情不能与周建成说, 一下说得太多他会起疑.

周建成不响, 拿起电话拨打, 但是半天都没说话, 于扬想他一定又是在给刘局通话了, 刘局哪里会接. 果然周建成“啪”一声把电话敲到桌上, 憋了半天气才道:“刘局不是说与你关系不错吗?你还送她花过的. 你春节与她拜年过没有?”

于扬道:“一样是没人接听, 刘局对我好什么的还不是看的公司的面子. ”这个一定要讲清楚, “不过还有一件事, 刘局那个公司的资产只包括设备, 土地与房屋是问政府租赁的, 至今没有产权. 那些设备估价不知多少, 但是我想既然不止欠我们一家的债, 我们如果不早动手讨债, 只怕她那些设备还不够债主们瓜分. 而刘局又不会看在周总面子上, 主动把周总的货款先退了, 所以我想, 必要时候我们只有动用法律武器给自己讨公道了. 她刘局可以不见我们, 但是法院传票她不会不接吧?只是, 这样做等于是撕破脸皮了.”

周建成沉着脸一声不吭, 过了好久才道:“也就只有如此了. 春节期间我与刘局公司其他几个外地客户联络一下, 大家三三两两凑起来的信息也是这样, 不过没有你的全. 掌握在刘局手里的预付款除我的外, 最起码还有四百万, 他们目前都是观望的意思, 不过我手头的最多, 我等不起, 只有走打官司这条路. 小于, 这件事你做得好, 我先感谢你. 我立刻准备去律师那里, 你收拾一下资料跟来, 看看律师怎么说.”

于扬道:“还是先电话预约一下吧, 春节刚过, 不知道人会不会在.”

周建成道:“法院都开门了, 他们律师怎么可能还没上班. ”但还是拎起了电话, 非常不幸, 事务所说这个律师出国旅游还没回来. 于扬道:“等他回来?”

周建成叱道:“等他?时间会等我吗?刘局会等我吗?另外找一家. 我一个朋友刚刚打下官司, 正好问他要. 再说我那个律师现在招牌太亮, 他接的案子最多也是叫手下助手做.”

于扬听了心中窃喜, 真是天助我也, 律师与周建成不是老熟人, 不正好方便从中便宜行事?便出去自己找了与刘局的合同, 春节前来回旅差单子, 不知律师还要些什么其他的.

很快, 周建成就站在大办公室大声喊:“于扬, 准备好没有?”

于扬忙答应着出来, 跟上周建成出去. 几乎可以肯定, 不少人心里会说, 哟, 攀上高枝了. 随他们说去, 还有比周建成高的枝呢.

但是比周建成高的枝是需要自己攀的, 世上没有救世主, 全靠劳动人命一双手. 于是见到律师, 等周建成吧事情经过细诉一遍, 于扬就插话道:“莫律师, 可不可以申请诉前保全?因为对方在当地很有势力, 只怕我们诉讼过程中她把设备转移了, 到时给你来个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我们的目的只是把损失讨回来, 把对方当事人送进监狱只是退而求其次的考虑.”

话音刚落, 就见周建成赞赏地看过来, 点点头. 都是聪明人, 说的话出的主意高明不高明, 一目了然.

后面的谈话渐渐的变成莫律师与于扬的商榷, 两人不时举笔记录各自的要点. 周建成毕竟文化程度有限, 再说也不愿意做琐碎的工作, 是以就在旁边听着. 但他毕竟不是傻瓜, 听得出是好是歹. 所以听到后来对于扬分外赞赏, 没想到这人平时不显山露水的, 但是水平不错, 最难得的是不用他提点, 她已经事事都从他的利益出发考虑了, 这人不错.

第一次见面无法谈得太深入, 主要还是咨询. 这种官司对于扬来说也是第一次, 所以这是真正的咨询, 如假包换. 所以中饭前就打道回府了, 路上周建成虽然还是心烦, 但是起码看见出路. 于扬一边开车一边忽然想起什么, 对周建成道:“周总, 这事最好对同行保密, 否则他们也一起上诉的话, 只怕刘局的设备还不够分的.”

周建成都忍不住笑道:“小于, 你认真得可爱, 这种事牵涉到我大笔的钞票, 我会不想到吗?不过难为你这么为我的利益考虑. 好了, 这个官司就叫你一手盯着, 以后与莫律师联系都你去.”

于扬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这样才能插手整件事, 为徐汇中把资金套出来. 但要是表现得太欣喜了会招来猜疑, 便装作迟疑了一下才道:“这个工作以后可能出差挺多的, 官司要到那边去打呢. 我这边的工作比较紧, 别到时候两头都做差了, 不如叫个能说会道的业务员去做吧.”

周建成不以为然地道:“你这人也太实在了, 还能叫你做秘书吗?那天在飞机上我就说你的水平不止是做秘书, 这回正好是机会, 好好表现, 有你的好处.”

于扬又是道:“可是, 我们过去是打官司去的呀, 别到时候刘局叫人把我也关进狗笼子里站不得坐不得的, 那就惨了. 周总去的话, 可能刘局会看在你们多年交道的份上对你客客气气, 或者她毕竟是欠你钱的, 见了你心虚.”

周建成道:“这你就错了, 我只要打上这个官司, 尤其是提出什么诉前保全, 她看见我就当我是敌人了. 你不同, 你是听差打工的, 为老板打官司也是为了饭碗没办法. 再说你不是与她满讲得来的吗?你只管在她面前讲软话, 骂我也成, 只要你一直盯着这个官司打出结果. 实在不行就逃回来嘛, 他们总不会太为难小姑娘. 好了, 别担心, 官司的事我相信你, 委托你去做, 你一定做得好. 有空我也会去盯着, 你在那里遇到事情随时与我电话联络.”

于扬发现, 搞了半天周建成其实是不敢自己去那里打官司, 说来也是, 与刘局几年交道打下来, 对其的大致秉性还是知道的, 否则年前去的时候喝酒也不会那么老实了. 所以周建成才会那么顺趟地接受公安局长小舅子被关狗笼的现实. 人家小舅子还不知道是犯了刘局什么事, 他周建成的绝对不亚于拿着刀子往刘局身上剜肉, 他即使是不住在招待所, 刘局难道就会放过他了吗?不过要的就是这个全权委托. 周建成虽然没有签字画押地给个全权委托书, 但是也差不多了.

到了公司后, 周建成就和曹玉笙打了个招呼, 要他自己再找一个秘书用用, 于扬就被升作办公室付主任, 工资相应提了到主任级别. 曹玉笙才不管她怎么涨工资呢, 于扬调走正是他巴之不得的事, 欢迎之至.

于扬则是开开心心地写下日记, 只是寥寥几句:“目的达成, 顺利. 意外的是还加了工资.”

第二十五章

加工资对于扬而言只是细枝末节, 有最好, 不加也不会去在意, 没心思去顾虑这些了. 回到家里, 因为已经没有一个嗷嗷待哺的范凯等着, 吃饭也就随便很多, 还是先打电话给徐汇中, “徐镇长, 幸不辱使命, 已经着手打官司的准备了, 相信会行动非常迅速, 不日我将可以过来与徐镇长当面切磋.”

徐汇中立刻道:“你等一下, 我正吃饭, 立刻出来打. ”只听见话筒里传来嘈杂的背景声, 领导干部也够忙的, 日日为革命转战酒台. 随进听见周围声音随着一记关门声而消失, “好了, 小于, 说吧, 需要我这儿做些什么.”

于扬道:“徐镇长这么说倒叫我手足无措了, 不过以后请您配合的事情多了, 可千万别听见小于两个字就头痛万分啊. ”虽说这次明摆着是互相利用, 但徐汇中是一方土地, 自己的计划如果得以完全实施的话, 以后用得着他的地方多了, 所以怎么通过这次接触, 把关系调整为朋友关系, 这首先得自己先放低姿态, 不要再谈及以前的秘议, 即使是徐汇中知道这事其实是为的他自己, 于扬这儿也要说得他像是仗义似的. 俗话说三人成虎, 久而久之, 自然会培育出朋友情来.

徐汇中在电话那头笑道:“小于你也是, 跟我还这么客气干什么?直接就说老徐, 这个这个, 那个那个, 限你三天内办完, 这不就行了嘛, 哈哈.”

于扬听了也笑, 这种应酬场里打滚的人, 只要不与他们认真, 说起话来有时候也是很有趣的, 道:“完了完了, 还真是被徐镇长一句猜中, 手头还真的全是要您配合的事情呢. 我们准备想向法院申请诉前保全, 以免设备被刘局提前转移掉的话, 剩下的还不够抵掉货款, 这样, 就没法让这边的原告在货款外另外付钱买那些全套设备了. 不过既然徐镇长已经要跑一趟法院了, 不如再给您添一件事. 看来刘局的设备是不够这些债主瓜分的, 所以一方面得要求法院发面不要透露出有这么个官司来, 叫别的债主醒悟过来也一起效仿, 另一方面, 如果有类似官司的话, 请法院暂时找借口不受理, 或者拖时间, 否则僧多粥少. ”这两件要求其实都是为徐汇中自己的, 相信徐汇中也知道, 所以也就没必要在话力时时刻刻提醒邀功, 反而叫人生厌. 只要点出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徐镇长只要没想与他的钱过不去, 就一定会不折不扣地做到.

徐汇中果然一口答应. “小于, 这事你接头, 就听你调度. 你的事我也在着手启动. 我们这样子很好, 大家都透明步骤, 让对方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看来你是个实干的人, 好, 这样合作起来就方便.”

是的, 既然这儿的官司启动, 徐汇中那边也得开始着手, 大家本就是说好的利益交换. 不过徐汇中也是场面上的人, 说话行事一点不难看, 即使心里是计较着于扬这边的程序而动, 说话还是好听得很, 叫人不会反感, 也是高手. 其实, 有时候还是这种久经沙场的老狐狸容易合作, 大家都有差不多的行为规范.

放下电话, 于扬便上去范凯开的网站逛逛, 其实范凯的目的是不到半年后就出山的澍, 想借此与她时刻保持联络, 但是现在澍没法时时上来, 这个就变成范凯、于扬、陈星、和几个其他志愿者的大本营了, 于扬虽然参与不进那些志愿者们的谈话, 但是自嘲说, 洗涤美化一下心灵也好.

范凯则是不时传输一点曹玉笙电脑里挖来的记录, 偶尔还促狭地问一句:要不要帮你理理内存?

做得最多的还是坐在书房里, 只开一盏台灯, 手头一支笔, 一张纸, 想到什么就记录下来. 这一仗太关键, 必须任何时候都不能出一丝纰漏, 否则前功尽弃. 最难的还是怎么周旋于这帮江湖经验十足的老狐狸中间, 言行如何才能滴水不漏. 所以必须事前做好精密安排, 想好他们的应答, 想好自己的应对, 务求不会前言不搭后语. 走棋看三步, 尤其对手都不是轻量级的, 不是件马虎得起的事.

而打官司也不是说打就打的, 起诉书, 证据, 证人, 一样都不能少, 当然还有律师费和诉讼费. 于是这几天白天, 于扬便是律师事务所、自己办公桌、和周建成的办公室三点一线, 还得和风细雨地培养一个新招的看上去娇嫩的总经理秘书. 只是于扬觉得奇怪, 怎么那么快就招来了总经理秘书, 简直与在门口等着拉进来那么快. 可见以前怀疑曹玉笙想换掉她是有道理的, 瞧这新人都是早就找好的. 但不知如果没出现这个官司的话, 曹玉笙将如何发落她于扬呢?真是个疑问. 原来自己在算计着曹玉笙, 曹玉笙一样也不是傻瓜, 坐等着被她算计.

脑袋高速运转, 人非常兴奋, 晚上睡梦中都会忽然想出一个好点子, 但是反应在脸上的话, 真是不能细看, 毕竟是三十岁了, 几天折腾就可以出效果. 这天梅欣可邀她吃晚饭, 坐下互看, 两人都是熊猫眼. 连梅欣可都问:“小扬, 你脸色不好. 去年好像于士杰说起过你公司开不下去的事, 你不会是还在想不开吧?那你以后也不要说我了, 两人半斤八两.”

于扬忍不住掏出小镜子看, “有那么严重吗?看不出啊. 不过我睡眠少了点, 精神可是满好的. 而且我早不再想自己公司开不下去的事了, 你以为是演苦情戏啊, 我现在有吃有住有工作, 老板还挺看重我, 一点不落魄, 只是工作忙了一点, 睡觉不安稳. 这年纪还真是不行了, 说老就老. 呀, 你不是海南去了吗?怎么这么早回来?”

梅欣可道:“这不是儿子要开学了嘛. 小扬啊, 其实你完全可以问于士杰借点钱再做一行生意的, 干吗给人打工去呢?”

于扬最近与律师打交道打多了, 说话不知不觉也条理分明起来, “两个原因, 一个是没看准什么生意, 愣头愣脑就跳进去做, 不是翻船就是做不起来;另一个原因是你, 当时我要是问于总借钱的话, 你还不跟我闹死, 这个险我可不冒.”

梅欣可不由得尴尬地笑道:“你这张嘴能不能客气一点, 现在我好歹是你的梅姐.” 于扬道:“那这顿饭你请客的话, 我就吃人家的嘴软, 不说你了.”

梅欣可笑道:“这还不是一句话, 早就想请你了, 你就是不给我面子不肯出来.”

于扬笑道:“你没见我黑眼圈吗?我可怜啊. 哪象你逍遥快活到海南享受去, 问你, 找了异性马杀鸡了没有?”

梅欣可一筷子就敲过来:“你这大姑娘, 怎么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要命了, 要是叫于士杰听见非吓得眼珠子掉出来不可.”

于扬笑道:“就你听见, 你还特特意意找上去说这个不成?要不你们俩最后见面的时候不谈儿子就谈我吧. 起码枪口对外, 同仇敌忾.”

梅欣可真是一筷子敲下来:“你这丫头真是疯了, 拿我这个开玩笑起来, 敲我今天还请客不.”

于扬这时候却是一脸正经地道:“你看你看, 都快分到一半财产做富婆了, 连这点饭钱都不肯请客. 不过梅姐你看来是恢复得很快了, 开玩笑已经没事, 换以前的话, 你还不拂袖而走?所以说嘛, 其实人都是很弹性的, 没有吃不了的苦, 只有享不了的福.”

梅欣可呆了一下, 这才简短地道:“是. 人还真是贱.”

于扬道:“说什么呢, 生命力强怎么是贱了?说说, 你准备后面怎么过日子, 现在没人回来吃饭, 儿子又在外地读书, 你总不至于天天出门做美容吧?”

梅欣可道:“做什么美容, 都一把年纪了, 再做也是一脸皱纹.”

于扬笑道:“要做, 你这以后手头一大笔现金, 不知多少男人追着上来找你, 你总得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吧?其实我问你干什么真是白问, 你以后就是拒绝找上门来的男人就有得你可以忙了. ”于扬知道此时与她说正经的, 她反而会难受, 不如插科打诨. 时间一长, 她自然会忘记.

梅欣可又是一筷子敲过来:“不得了了, 这小丫头满嘴胡话, 你别光顾着说我, 你倒是自己找个来给我瞧瞧, 你现在有那么多产业, 人又年轻, 追你的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