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出门就听那人在后面叫她:“准备走回去吗?”

尹约这才想起来这一茬,又往公交车站台走。纪随州跟着她一起走到那边,手里还拎着那袋东西。

尹约实在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能道:“你跟着我干嘛,你不是有车吗?”

“有车的人不能坐公交吗?”

确实没说不能。可他这么做的目的太明显,明显得尹约都不能装作不知道。

“那什么,你到底想干嘛?”

“想吃了你。”

“…”

纪随州就笑。从小到大他身边总有女人围上来,甭管认识不认识,还没一个像尹约这样,把他当流氓对待。他自认气质端正一身正气,偏偏这小丫头眼睛是瞎的。

夜里公车班次少,尹约等得有点不耐烦。冷风灌进脖子里,更加剧了这种焦躁的情绪。她伸长脖子往公车来的方向望,总想尽量忽略身边那个男人。可他就这么安静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却总能叫她不自觉地就想往他身上看。

连他抽烟时散发的烟味儿,都带着他这个人特有的味道似的。

尹约实在对他好奇极了。

站台上还有其他人也在等车,尹约也没多害怕,索性就跟他攀谈:“你总这么跟着我,是不是找我有事儿?”

“你觉得我在跟踪你?”

“难道不是吗?”

“是。”

尹约本来已经在心里罗列了一堆的证据,准备在对方否认的时候甩出来对质。没想到他居然痛快认了,害她把想到的话全给咽回了脖子里。

一张名片递了过来,尹约接过来一看,算是正式对这个人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刚过元旦的某天夜晚,在距离学校不远的小区门口的公交车站台上,尹约平生头一回知道了纪随州的名字。

但她没想到,她跟这个看起来和自己格格不入的男人,往后会发生那么多的故事。

有些人注定相遇,不管出身不论地位,哪怕那相遇说不上多光彩或是美好,可他们终究还是遇上了。

尹约念了遍他的名字,下意识赞了句:“挺好听的。”

“谢谢。”

纪随州头一回碰到女人不夸他的长相,只夸名字的。

然后尹约注意到了他的头衔:盛世集团董事长。

这个盛世集团她没听说过,但猜测应该挺有规模。于是她更好奇这男人接近她的目的。

“那个纪先生,你们生意场上的人做事我不大明白。不过咱们不认识…”

“你叫尹约,你也知道我叫纪随州,还不能算认识吗?”

“好吧,就算认识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认识的第一步,往后还有很多事要做。”

尹约被他搅得有点没脾气。这人看起来一点不猥琐,哪怕说这样的话,也没法叫人往流氓那种特质上想。

她想起一个形容词:斯文败类。

对床却有不同意见。她后来跟尹约洗脑:“这叫披着羊皮的狼,专吃你这种小绵羊。”

尹约觉得这事儿太玄幻了。可人家就是说了:“我觉得你还不错,你要觉得我也行,我们可以试着…”

怎么就进行到这一步了。尹约赶紧拦住他往下说的趋势:“您可千万别,咱们不是一辈人。”

“我看起来很老吗?”

尹约明知他年轻,却还故意要恶心他。正好公车来了,她赶紧往上走,回头冲他来一句:“您跟我爸爸一辈的,再见吧。”

纪随州没跟着上车,脸上依旧带着从容的笑容。直到目送公车开走,才收回脸上的笑意,继续抽烟转身往回走。

他上了停在小区里的那辆车,直接开回了家。

裴南跟他穿一条裤钗,对他的事儿总是比别人更加好奇。知道他最近在追个姑娘,但具体是什么人不清楚。后来跟他谈起那天晚上的遭遇,裴南听得直咂嘴。

“我的妈呀,您真的头一回恋爱吧。”

纪随州皱眉看他。

“你就差直接跟人姑娘说,你是我的!要不要这么直接啊。人家没拿脚踹你?”

“没有,嫌我老而已。”

裴南立马想像力暴棚:“那是多嫩的姑娘啊,满十八了没?我可告诉你,跟未成年人睡觉犯法。”

话没说完,兜头一份文件砸过来,砸得他七晕八素。

另一边,尹约忍了两天没忍住,周一的晚上宿舍熄灯前,几个人正在吃零食闲扯淡,她就把这桩事儿说了。

恋爱中的同桌反应最快,第一个跳起来:“我的姐姐啊,你太能忍了吧。这都过去三天了,您才说啊。”

尹约冲她笑笑:“是啊,这不就为了等你回来说嘛。”

同桌激动地冲上去要抱她,被对床一把拉开:“小约到我这儿来,别理那女魔头。跟姐说说那人长什么样,帅不?”

“很帅。”

“有多帅?”

“比咱们学校你们最喜欢的那什么校草帅多了。”

尖叫,止不住地尖叫在女生宿舍炸开。因为太闹腾,把过来查电表的宿管阿姨吓一跳,回头直抱怨:“现在的女学生啊,一上体育课就来大姨妈,一谈男人就犯花痴。什么世道啊。”

尖叫过后,室长最为冷静,睁着眼睛盯着尹约看:“那你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拒绝了呗,不然呢?”

相比于另两人的遗憾与不甘,室长格外冷静。她站起身拍拍尹约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来了一句:“约儿啊,你这道题得了零分,回答完全错误。”

说完她一甩手,留给尹约一个瘦削的背影。

那一刻,尹约觉得她的背影格外高大。

所谓一室之长,总是有两把刷子的。

103、番外六 ...

纪随州以前一直认为, 这世上没什么事情是他解决不了的。

尤其是再次追到尹约后, 他更是“狂妄”地认为, 自己是无所不能的。

直到尹约生了孩子, 并且是两个之后, 他才慢慢有点反应过来。原来这世上能用钱解决的事儿, 真的都不是事儿。

奶娃娃就是这个世上最最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富贵不能淫的坏东西。

刚生头一个的时候还好, 毕竟老大是个儿子。纪随州秉持着儿子不能惯的原则, 对他有些严厉。

孩子出生的那天是农历某月的初一,于是孩子的小名就叫初一。为此尹约躺在病床上抗议过。

“好好的孩子,叫什么初一十五啊。”

但纪随州不听她的, 就自顾自拿这个名字逗孩子。小小的孩子躺在那里似乎对这个名字没什么意见,多叫几次还会有点反应。于是久而久之,初一就成了他的烙印。

初一是个性格不错的孩子,比较随妈。越长大脾气越好,而且还挺安静,家里大得跟足球场似的,他却很少乱跑, 通常就这么待在围栏圈出来的那么块地方, 玩他的各种新奇玩具。

要不说有钱真好呢。同桌她们来家里玩的时候, 看到初一手里拿的各种限量版玩具,羡慕地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对床假装跟孩子亲热,顺便拿起辆童车研究,边看边赞叹。

这辆玩具车做工之考究,比她家买的那辆十多万的小破车还要精致。她简直欲哭无泪。

她搂着初一在那里哀叹:“阿姨好羡慕你啊, 真的好羡慕你啊。”

话没说完,一辆车就塞到了对床眼前。初一刚学会说话,咦咦吖吖表达着自己的意思。对床听了半天不确定地问:“你要把它送给我?”

初一认真地点点头,绅士味道十足。

对床幸福地搂着他亲了又亲。

因为好脾气兼温柔,纪随州跟儿子之间相处得还算愉快。除了偶尔陪他睡觉半夜会被吵醒,又或者喂他喝奶他却开始满屋子乱跑,又或者对着他的脸打个大大的喷嚏,口水鼻涕喷他一脸。

总的来说,这是个让人挺省心的娃。

所有的一切在老二出生之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老二是个姑娘,出生那天好巧不巧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于是小名就成了十五。尹约那时候剖腹产躺在病床上,听到老公这么叫心爱的小女儿,气得刀口疼。想打他又没力气,最后反倒被他偷了不少吻。

这一幕被过来看娃娃的初一逮了个正着。初一那时差不多两岁,话说得还不顺溜,见此情景一脸漠然地从父母身边走过,径直走到了妹妹身边。

透明的婴儿小床里,肉嘟嘟的小宝宝正在睡觉,整个人被包得跟个蚕茧似的,只露出一个大大的脑袋。

初一伸手戳了戳妹妹的脸颊,觉得又软又肉十分喜欢,就想凑上去亲她。纪随州眼明手快把他拉到身边,开始一本正经教育他。

教育的内容在尹约听来十分无聊。跟一个两岁的娃讲什么保护妹妹之类的大道理,他能听懂吗?

初一一脸懵懂,似乎当他爹在放X。尹约笑着扯扯纪随州的衣角,叫他省省力气,不要浪费口水了。

纪随州揉揉儿子一头浓密微卷的黑发,若有所思地沉默起来。

有了十五后,日子过得就更快了。家里佣人阿姨虽有一堆,但当父母的总没有清闲的时候。孩子们长手长脚,脑子也清醒,瞬间就能区分出父母和阿姨的区别。

所以尹约身上总是挂着至少一个孩子,有时候是两个。纪随州一下班,初一就直接奔到他身边,不声不响地粘着他,那温顺乖巧的样子十分讨喜。以至于纪随州心都化了,有那么一阵子他觉得很对不起孩子,不该那么严格地要求他。

直到十五长到差不多一岁的时候,纪随州才发现这娃简直就是根千年搅屎棍!

尹约为此抗议:“你这话什么意思,她是搅屎棍,那咱们是什么!”

十五的性格跟纪随州很像,尤其是臭屁这一点,简直一模一样。纪随州任性妄为地活了近四十年,终于碰到了克星。

偏偏对方还是个丫头片子,打不得骂不得,话稍微说得重一点儿,眼泪说来就来,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一点儿不含糊。

她一哭,尹约就赶紧上去哄,顺便把纪随州臭骂一顿。别看平时纪随州跟老婆斗嘴十拿九稳,几乎场场胜利,可一到这种时候,他就只有生生挨骂的份儿。

老婆生气是很头痛的事情。

更叫他无语的是,从前看上去好脾气的初一,一见妹妹哭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战斗力爆表。

他教育他:“爸爸,你说过的,妹妹要疼的。”

“不可以打她,不能骂她。”

“要哄她,宠她,对她好。”

“要把好吃的给她,她想吃糖,你为什么不给她?”

“我把我的糖给好吃好了。”

“妹妹不要哭了,妈妈在骂爸爸了。”

“妈妈你骂小声一点,妹妹害怕。”

纪随州觉得自己家这小子是唐僧转世吧,他怎么就有这么多话要说呢?

初一依旧一本正经:“爸爸,这些是你以前教我的。”

原来当年在病房里,他教孩子的那些话,他都一字不漏记下来了。真是现世报,从前拿来唬孩子随口说的话,现在被他反过来用在自己身上。

纪随州觉得脸有点疼。

他皱着眉头看着面前这个虽然矮小,但气势十足的孩子,觉得事情有点棘手。

疼妹妹是好事儿,但是妹控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他坐在那里抚额沉思,眼看着老婆和儿子在那里一边一个哄十五那个小祖宗。才不过一岁的娃儿,情绪已是大起大落。刚还哭得梨花带雨,转眼又是放声大笑。

有那么一刹那,纪随州在她脸上看到了得意的神情。那种毫不掩饰的胜利感,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他年轻的时候每次“欺负”完尹约,照镜子的时候似乎就总会露出这种谜之表情吧。

那一瞬间,纪随州从头寒到脚。

他生了一个跟自己特别像的女儿,就像老天爷看他安逸日子过多了,特意派了个小恶魔来折磨他。

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无所不能的纪大董事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一个最像自己的人,注定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缠的对手。

OM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