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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特别纠结,那就索性摊牌啊。”我看看表,今天周五,医生值夜班。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东西一装,拎了就往外走。

半个多小时后,病区电梯间,我站在落地玻璃前。我该说什么?说什么?我发现脑子里全是问题,没一个答案,甚至逻辑混乱地想到学校为什么不开门恋爱心理学。拐进走廊,我奇葩地想:现在把琴盒往地上一放,完全可以媲美地铁里的流浪艺人。我能说我是来行为艺术的么?

我深吸一口气抬头,豁然看见医生刚和一个病人说完话,正准备往办公室走,视线瞥到我,人就停在了办公室门口。

十步之遥。我的肾上腺素一下子飚了上去。

他的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整个人站得很直,半晌,他侧身,让开办公室的门。

门被关上。一个房间,两个人,谁都不说话。

他立在门边,目光落在我的脸上,面无表情。

我的心跳渐渐回落,哭笑不得地想,至少他没有问“你爸爸最近怎么样?”之类的问题。

我不知道我们这么站了多久,直到他微微垂下头,慢慢走到办公桌边,背对我。

我憋了半天的眼睛一下子红了。拼命地深呼吸,咽口水,想把眼睛里的酸劲儿给憋回去。要真哭出来,真是解释都不好解释。

我还没调整完情绪,医生转过身,递过来一只干净的苹果:“吃苹果。”

我当时就愣在了那里。乖乖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擦了手,接过苹果开始咬。(三三:你已经秀逗了…)

医生的指尖点点我的琴盒:“里面是什么?”

“单簧管。”

“波尔卡?”

“嗯。”我有些意外。

吧嗒两声,盒子开了。医生的手指慢慢划过管身:“给我吹一首吧。”

我坐在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心。本来想挑悠扬一些的曲目,但是想到刚才医生说起波尔卡时扬起的嘴角,就下意识地选了这首和我目前心情很不相符的曲目。

曲子不长,医生的微笑很安静。我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此刻的我,为你吹一首波尔卡,不高明,不复杂,如同我喜欢你,你听得到。

装包的时候,我有些如释重负,收拾好东西往怀里一抱:“我回学校了。”就离开了办公室。

出了医院大门,经过一家常去的粥店,下意识买了两杯黑米粥,拎到手上才反应过来,另一杯要给谁呢?

正闷头继续往前走,电话响了。

“喂?”

“你在哪?”

我抬起头,看到医生从医院大门快步出来。

“我——在你三点钟方向。”

他转过身,一步步朝我走来,我握着手机,觉得有什么柔软湿润的东西揉在夜晚的风里,吹进我的身体,在那一刹那,心像春天泥土里的一颗种子,啪地一声发了芽。

医生立在我身前,递过一把折叠伞:“要下雨了。”

他的表情有点难以形容,眼睛微眯,嘴角似弯非弯的样子。路过的行人一脸探究地看向我们,医生瞥了他一眼,伸手握住我的手腕,走回医院。

我就这么呆呆地由医生拖至荒无人烟的办公室(囧),看着他关门,把我拎到他办公桌旁边的椅子上,然后自己坐在我旁边,手才松。

医生尴尬地咳了声:“嗯——你晚饭没吃?”

我:“…排练。”底气不足。

医生:“女生很少有学单簧管的。”

我看着他曲着手指轻轻叩着桌面,笑道:“我喜欢它的声音。而且走到哪可以带到哪。”

医生皱了皱眉:“那学钢琴的不是很倒霉?”

我:“你学?”

医生:“没有,小时候被我妈盯着学了几年小提琴。”

小提琴?!我这算是又挖掘了医生的一个优点么?

我盯着他的手:“帕格尼尼综合症。”(患者手指细长…)

医生不自在地握起手:“没有,我很正常。”

尴尬了…我扭回头,拆了包装递过去一杯:“你的夜宵。”

医生突然抿嘴一笑,耳朵红了。

安静了一会儿,我的思维逻辑又回来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原谅我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如此煞风景地问出这个问题,因为医院登记的患者家属信息都是我妈。

我看着医生睫毛不停地眨。这是心虚么?

“护士站登记过。”

我眯着眼睛拼命回忆,想起有一次林老师出院是我去护士站签的领药单。领药单由护士站存档,医生只要确认药领了签字就可以了,至于上面领药人的联系电话,是没必要记下来的——

我力作淡定:“哦,好久之前了。”

医生:“嗯。好久之前。”

好久之前就记我的号,你倒是很沉得住气么!

突然想到什么,他掏出手机,翻了翻,笑眯眯地放在我面前。

[你有女朋友么?—— 2009-4-3 20:27]

我有种想撞墙的冲动,脑袋无力地磕在桌面上。

医生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我的耳朵由白变红,再由红变白,才慢条斯理地说:“不是你发的吧?”

我的声音无比虚弱:“交友不慎…”

医生笑着把空杯子扔进纸篓,看了看手表:“九点了,我送你回去。”拎起琴盒,朝我伸手。

我心中交战,这是要谱子?还是要人?我是递手?还是递谱子?

我环顾四周,然后,大大方方地,把谱子递到他手里…

咳,在医院,要注意影响…

电梯下了两层,一个放疗师进来,和医生打了个招呼,就偏头打量我,医生对着他点头微笑,后者一副了然的表情。我闷头,唉,很害羞的好不好。

出了大厅,真的飘起了小雨,但是,我们忘拿伞了…

地铁站不远,我朝医生伸手:“给我吧,我跑过去就行了。”

医生看看外面,把谱子和琴盒合到一只手上,然后我又一次被握住手腕,呆呆地被拖着跑…

一进地铁站,我刹车,揪住医生的袖子:“你,你不是天天坐办公室么?”怎么比我这成日颠簸的人还能跑。

医生:“生命在于运动。”

我…

一个帅哥穿着白大褂出现在地铁站门口,即使已经是晚上九点,回头率还是相当可观的。我从医生手里捞回我的东西:“谢谢,你回去吧。”不然要被围观了。

医生笑:“谢谢你。”

“啊?”我心里蓦地一惊,下一句千万不要是“但是我们不合适”。

估计我的表情太惊恐抑或太肃穆,医生失笑:“粥很好喝。”

我下意识捏住他伸过来拨我头发的手:“医生——”

“嗯。”

“你——送过几个人到地铁站?”我真的不是女主的料…

“我妈,叔叔,婶婶——”

“患者家属呢?”

“医生的工作不包括送患者家属坐地铁。”

O_O我这是正名了吧?正名了吧?!正名了吧!!!

我迅速地脱下左手腕上一串绿檀木佛珠套到他的手腕上:“辟邪的。”然后反应过来,我这是在说什么啊…

医生端详了一下手腕上的佛珠,笑说:“定情信物么?”

阿弥陀佛,我自我安慰,现在是晚上,脸红不显眼不显眼不显眼…

“唉,我还是送你进站吧。”

于是,我第三次被拖着走…

排队买票的一分钟里,我觉得自己踩在地毯上,虽然不至于踩棉花那么夸张,但总有点不太真实的感觉,忍不住偏头看身边的医生。

“怎么了?”

“看看。”

“…以前没看过?”

“现在看得比较明目张胆。”

医生转过头,叹了口气:“看吧。”

“嗯。”我认真鉴定,“皮肤真好。”

两个人一起笑起来。他轻轻推了我一下:“进站吧。”

我刷卡进站,随着人群层层下移,直到看不见通行栏外医生的身影。

我正在爬宿舍楼梯的时候(天可怜见我住五楼),兜里的手机震动,我掏出来:“嗯?”

“到宿舍了?”

“你不会连我学校都知道吧…”

“专业,年级…杜文骏很热心。”

“…”我总是交友不慎。

“早点休息。”

“睡不着。”我有些忿忿自己老是被卖。

“过来,我给你打一针。”

“…”职业病。

回到宿舍,我往床上一扑,给三三打电话:“三三呵呵呵呵呵…”

“你抽风了?”

“我恋爱了。”

“啊…啊?啊?!!”

听完我的复述,她诚实地表达了她的不屑:“你们这样实在让我怀疑,你们其实已经暗度陈仓很久了吧。”

表达得这么扭曲,也只有我能懂她了。我说:“这说明我们有默契。”

三三:“默契?默契之前还磨叽那么久!”然后风风火火地挂断电话加班去了。

———我是审阅分割线—————

医生:战线是拉得有点长。

(好吧,我原谅你了。)

医生:…

第二卷:相恋相惜

、S大游

第二天,我六点就醒了,盯着天花板发呆。窗帘缝漏过一缕一缕的阳光扑在地板上,耳边是小草清浅的呼吸声,我被催眠得又将睡去,手机震动。我摸过来,看着闪动的屏幕,昨晚的记忆一下子冲进大脑。

“喂?”

“…”(大脑还在缓冲)

“林之校?”

“啊。”

“…我是谁?”

“……医生。”

“………”隔着电话都能看见他扶额的样子,“我下班了。”

“我——在宿舍,床上。我很早就醒了,只是还没起…”

“听出来了。”

我听着电话那头,车流的声音,地铁台阶的声音,刷卡入站的声音,意识渐渐归拢,心里一点点鲜活起来,轻轻叫了声“顾魏”。

“嗯。”

“你的手腕上有什么?”

“一串佛珠。怕我飞了么?”

“哎,万一是个千年狐妖呢…”眼睛眼睛。

对面笑出声来:“你一串佛珠就能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