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霄明提起一口气,几乎已经要握拳挥过去了,梁知璇拉住他,轻声道:“这里是养老院不是监狱吧?我已经结清了所有费用,而且是我爸爸的直系血亲,他现在没有民事行为能力,我还是他的监护人,我要带他回家还要经过你的批准吗?那不如我们报警吧好不好?或者上法院、检察院、报社、电视台…我知道你穆四少手眼通天,不如见识一下可以做到哪一步。”

“梁知璇,你…”

“你又要拿我爸爸当年的事来威胁我是吗?”她打断他的话,竟然笑了笑,“没关系,如果一定要追究的话就追究吧,我会给他请一位律师,尽人事听天命,就算要坐牢也没关系。我想过了,做错事就要接受惩罚,否则说不定要付出的代价更大。”

她真傻,其实穆峥的底牌早就全都亮给她看,只是她一直怯懦不敢赌。如今放手一搏,才发现也不过就这样而已。

果然穆峥不吭声了,她从他身边走过去,径直走到父亲身边,挽起他的胳膊,雷霄明接过了她手里的行李袋。

穆峥回头道:“我今天来不是要找你麻烦,但你昨天关于你妈妈的事,我有必要问个明白。”

“问谁,问我爸爸吗?”她停下脚步,问梁国兴道,“爸,你看看前面这个人,你认识吗?记不记得他是谁?”

梁国兴浑浊的眼睛看过来,顿了顿,茫然地摇摇头。

“你看见了,我爸爸已经不认得人了。而且我就是知道你会来才要接我爸爸走,我不想他现在这个样子,还日子不得安生。”

穆峥心里那股无名的火气窜上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也知道他是这个样子了,那还信他说的话?”

“他只是糊涂,不是疯了。何况我信不信重要吗?重要的是你到底有没有做过。”

穆峥抓着她的手收紧,面色凝重:“我如果说我没做过,你信吗?”

梁知璇看着他,眼波流转,陌生得不像他认识的那个她,却又意外地感到熟悉。其实她不用说什么了,答案他们心里都很清楚。

他松开手,放她从他身边走过头也不回地离开,这才明白那种熟悉感是因为她刚才的眼神让他仿佛看到过去的自己。

有很多次,无数次,他也不曾相信过她,所以她现在也不信他了。

容昭搞不清楚他们俩到底怎么回事,就是看得挺着急:“你就这么让她走了?这可不行啊,女人要哄,误会了要解释的,等她自己弄明白了回头来找你,那你可能要等到下辈子去了。”

有的人错过就是错过了,不管是误会或是别的什么,一个转身,再回头可能就已经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穆峥孑然而立:“我不需要向她解释什么,但我也不喜欢被人冤枉,所以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明白。她妈妈当年住的那家医院应该有监控,你能拿到监控录像吗?”

“监控都在病房外,只能证明你去没去过,又不能证实你在病房里做了什么,搞不好还成了反证。你跟我说句实话,你真没动过梁妈妈的仪器吗?”

穆峥冷冷地看着他,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容昭认输了:“好好好,我帮你想想办法,不过这种东西人家可不一定给我。”

现在确实不是清者自清的时候,抓住一切可以把握的线索撇清嫌疑才是最重要的。梁知璇身边尚且有朋友支持,穆峥硬气喜欢死撑,要作为朋友都不信他帮他,就没人能帮他了。

“你要不要先回北京?我听小五说了,你公司的事儿还没完呢,跟资方的会都没开就跑回来…其实现在股价上来了你找的资方再要进来已经太晚了,你得去拜票啊,否则你那后妈一旦重组董事会你随时出局。”

要是一个月前说起这番形势,穆峥就算面上不说什么,眼睛里也必定酝酿起一场风暴。然而现在他却无波无澜:“不用了,公司的事会有人做,南城这边,我得自己来。”

为了安顿父亲,梁知璇又搬了一次家。仍是那种老旧的两室户,梁国兴住一间,她跟和美住一间。

雷霄明帮她付好了一期租金,让她安心住下来。她很过意不去:“明哥,这么麻烦你真的很不好意思,钱我会慢慢还给你的,谢谢。”

他低头看她:“不是说好了做朋友,朋友之间帮忙还需要客套吗?”

她要去敬老院接父亲的早上,雷霄明的车就等在楼下,她知道是程洁请他来的,倒未必是要帮他们牵搭什么,就是觉得他可以帮帮她。

雷霄明是那种胸怀坦荡的男人,怕她有负担,对她说:“做不成情侣也可以做朋友,再不济也还有同事这一层,你当我跟程洁一样就行了。”

但是看到她脸上的伤他还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在敬老院里差一点就要跟穆峥动手。她越是拦着他,他心里越是难过,她走到今天这一步他知道他有责任,他和他家庭里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也给过她无形的伤害。爱慕也好,友谊也罢,他要为她做一些事,这是他亏欠她的。

和美说:“小璇姐姐,我在日料店找到一份工作,有收入了。我不会白住的,我跟你一起分担房租。”

他们都用各自的方式在帮她,梁知璇唯有感激。

流产后她有一点假期,正好陪陪父亲。出院时隆廷的工作人员没说错,南城要找一家条件与之相当的敬老院都不容易,稍好一点的都没有名额,要等。

梁国兴这一年时间不如以前操劳,反倒老了许多,可能生病是一个方面,孤独是另外一方面。

梁知璇给他烧饭做菜,他吃了很高兴:“我家小璇和阿东最爱吃这个,但你做得没我好吃。”

她笑得有点心酸:“那等你病好了,你做给我吃。”

他就点头,像个孩子。

她晚上打水给他洗脸洗脚,定时给他注射胰岛素,跟他商量:“过几天我要上班了,和美也要工作,家里没人我不放心,我还是请个护工来照顾你吧!”

“护工?贵吗,是不是要很多钱?”

一辈子跟钱打交道的人,到这时候了对钱的概念还没模糊。她笑了笑:“请个做钟点的,应该还好。”

她又给他手腕上戴上手环:“这上面有我的名字和电话,万一你走丢了,别人看见这个就会打电话给我,不能取下来知道吗?”

梁国兴似懂非懂地点头。

父亲这个样子让她难过,他这辈子有很多悔恨与不甘,阴差阳错的,都和妻女有关。冷静下来想一想,他肯定不是亲眼见到穆峥拔了妈妈的仪器,否则就算拼命他也要阻止;她找上穆峥,他也不知道,等他知道的时候木已成舟了。

他有种卖女求荣的感觉,又恨自己救不了妻子,最可怜的是想要倾诉都说不出口。如果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妈妈的牺牲换来的,可能更要崩溃了。

人们总说难得糊涂,他现在病成这样,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反而也是好事。

因为手头拮据,她早早就销假回到岗位上班,希望多飞点时间。她强迫自己快点康复好起来,就靠这股劲头撑着,有了动力好像也没有之前那么虚弱了。

护工迁就她排班的时间准时过来,和美休息的时候也会帮忙照顾一下梁国兴,日子似乎有条不紊地在新轨道上行进,但她知道不是这样。

穆峥的车时不时就出现在附近,她看到过几次,车窗上贴了膜,她不确定他在不在车上,但已经交代了护工不能让其他人进门。

但护工毕竟只是按钟点上工,总有顾不上的空档。这天下晚班回来,梁知璇就在楼道口碰见穆峥从楼上下来,两人迎面碰个正着。

第53章 身受

她站在亮处看不见昏暗的地方,只看到他站在楼道的阴影里,也自上而下地看着她。

她浑身都紧绷起来,连带着声音都发紧:“你到这儿来干什么?我不是说了,请你不要再来骚扰我爸爸。”

穆峥一步一步从楼梯上走下来,冷隽英秀的轮廓终于一点点在昏黄的光晕里清晰起来。

梁知璇本能地退后一步,可身后就是墙壁已经退无可退,她只能别过头躲开他靠近的气息,冷淡地说:“你想干什么?”

她这么抗拒他的靠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显。穆峥不说话,只是一味盯着她看。

她的眼睛越来越明亮,只是脸颊瘦得只有巴掌大小,脸色也大不如以前红润有光彩。

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终于开口道:“我知道孩子是自己走的,不是你打掉的。”

她笑了一下:“所以呢,你现在是来宽恕我吗?没必要,我本来也不想要这个孩子。”

他深吸了口气,却难得没有发怒:“身体好了吗就开始上班?”

他的声音冷冽干净,像冰冷的器械,让她想起那天那种骨肉剥离的疼痛。

她的手在身后相互缠绕握紧:“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不劳你操心。”

“是吗?那你为什么哭?”

她哭了吗?梁知璇抬手抹了抹脸,从流产后她有时会无法抑制地落泪,程洁说这是正常的,大家都尽量避免在她跟前提起这个话题。他一来,她就又失控了。

穆峥也伸手去抹她眼下的泪痕,被她躲开,他终于恼了,捏住她的下巴把她拧过来,换另一只手去给她擦。她拨开他的手,他整个人就俯身过去压住她,狠狠吻她的唇。

本来是有些较劲的意思,可是碰到她的时候他心里就像有一块地方坍塌了,一点儿狠劲也使不上。他吻她的唇、她的嘴角、她的脸颊,碰到她脸上咸涩冰冷的眼泪,眼框里也像有什么东西涌上来。

他跟她一样疼,可是却没法告诉她。

梁知璇力气不如他,抵抗也没用,干脆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一样听之任之。

他压住她的肩膀,明明有很多话想说的,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有一句:“拔管的事儿不是我做的。我做过我一定认,但没做过的我也不愿意背黑锅。”

“我说了,那不重要。”她依旧不为所动,“是不是你做的我妈妈都不会起死回生。但你恨她、恨我们家人是不争的事实。事情过去那么多年,我也没有能力追究了,只希望你不要再来骚扰我和我的家人,否则我只会觉得是你心虚。”

他垂下手:“我这辈子还从没试过心虚是什么感觉,要真是我做的,反倒简单了。”

她明白他的意思,只觉得好笑:“又是威胁?也对,我就是知道你什么都做得出来,才把我爸爸从隆廷接出来。你最好企盼他平平安安的,否则我一定跟你拼命!”

穆峥脸色变了又变,身后传来梁国兴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梁知璇立马推开他,噔噔上楼:“爸,你怎么下来了?”

“家里没人,所以…”

她轻声安抚,搀着他就往楼上去了,没再回头看穆峥一眼。

梁国兴却频频回头,显得很不安:“那个男人是谁,他刚才来我们家了…他来干什么?”

跟他说得再明白他也记不住,转身就忘了,所以梁知璇也只顺嘴说:“是我以前的同事,听说我搬家了过来看看。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梁国兴茫然摇头:“没有,没说什么…但是,月琴呢,怎么没看见她?”

她勉力笑了笑:“妈妈今天加班呢,晚点才能回来。”

“那我去给她送饭去。”

“不用了爸,有员工餐的。”

“噢,是吗?”梁国兴怅然若失,“我总觉得没见到她了,怪想她的…”

梁知璇握紧他的手,哽声道:“我也想她,爸…我也想她。”

梁知璇不知道穆峥来跟爸爸说了什么,最近几天他总是问起妈妈,她只能编各种借口说她加班或者去进修了。有时他清醒一点想起来人已经不在了,会黯然神伤,甚至偷偷抹眼泪。

老人到了这个阶段真的像孩子一样,梁知璇总觉得心里不安稳,不放心,但必须坚持工作,否则这个家就没有收入来源了。

好在雷霄明很快有好消息,告诉她市北有家敬老院条件还不错,他有朋友认识院长,最近刚好腾出位置来,随时可以办手续入院。

梁知璇正好飞长春过夜,终于稍稍安下心来,打算回来之后跟爸爸商量一下就过去。

她没想到飞回来落地之后的第一个电话是和美打来的,焦急地告诉她:“小璇姐姐,你爸爸不见了!”

晴天霹雳,梁知璇差点双腿都站不稳,紧紧握住手机:“和美…你慢点说,怎么会不见的?昨天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和美都快哭了:“我也不知道,我今天上中班,护工也来了,我说好给他们带晚饭回来,可是回来的时候梁叔叔已经不见了。”

梁知璇赶回家才知道,护工发现父亲吃的一种药用完了,就拿了处方到药店去给他买。药店就在附近,平时来回也就一刻钟左右,今天遇上有促销活动要排队耽误了些时间。

就这么短短一段时间,梁国兴自己从家里走出去,就再没回来。

她急得快发疯,凭着帮助程洁找孩子的经验,拼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拿出电话打给所有能联络的朋友,请他们帮忙找人。

她知道老人走失跟小孩子一样,时间越短,找到的希望越大,因为他们通常走不远,而时间拉得越长,他们就越危险,尤其是父亲这样神智不太清楚的老人家。

程洁有飞行任务来不了,代她来帮忙的人是关隆,两人的关系已不言自明。之前她也多少猜到一点,显然程洁现在也不想再费心瞒着她。

关隆有种江湖中人的豪气,不拘小节,办事能力很强且很有经验,哗啦啦一下带来两车人,安慰她道:“你先别着急,把你爸爸的照片发给我,他今天穿什么衣服,有什么特征也一起告诉我,我带来的人会帮你一起找。”

他似乎怕她因为穆峥对他有所顾忌,又补充道:“我不知道你跟老四怎么回事儿,不过今儿是程洁叫我来的,一码归一码,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我不会坑你。”

梁知璇点头:“我明白,隆哥谢谢你。”

他点点头,安排手下分几路去找人。

雷霄明也来了,关切道:“找到伯父没有?”

梁知璇摇头:“没有,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

“那赶紧上车,我带你去找。”

和美焦急道:“我呢,我也要去。”

雷霄明冷静道:“我们不要倾巢出动,总得有人等在家里。南城你不熟悉,就在家里等吧!万一伯父回来了,家里也不能没人。”

梁知璇坐进车里,急道:“我们现在要去哪里?是不是应该去他可能会去的那些地方。”

雷霄明沉吟,照理说老年痴呆患者到了这个阶段很难有意识地到什么地方去,他们连回家的路都不记得了,又怎么会到其他哪里去。

但死马当做活马医,人已经失踪这么长时间,什么可能性都要考虑上。他对她说:“你们以前还住过哪些地方,我们都去瞧瞧。还有你妈妈住过的医院,他们曾经各自工作过的地方…说不定他还记得怎么去。”

“嗯。”

穆峥是接到关隆的电话才知道梁国兴走失了。

关隆在电话里说:“…我当你是兄弟,这事儿不能不告诉你。容昭说你们之间有误会,越是这样,她爸爸越不能有事,否则你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你带几个人一起帮忙找找,人找到就没事了。我这边有消息了也会通知你,到时你赶过来,就说是你找到的,她也会感激你。”

他不求她会感激他,但他记得她说过的话——假如她父亲出事,她会把帐算到他头上。

车子停在白线后面,连绿灯亮了他也没察觉,直到后面的车一个劲儿地摁喇叭才继续往前行驶。车速不敢太快,他沿着路一路看过去,找一个他以为永远不会放在眼里的老头儿。

这样不知持续了多久,一天还是两天,或者三天?他其实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相信梁知璇也是。

她打过一次电话来,在她爸爸失踪一天一夜之后,她跟雷霄明已经开始沿着护城河找人,大概是太绝望了,哭着打电话给他:“穆峥,我爸爸在哪里?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对不对…你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你有什么都冲我来,不要为难他!…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不该胡乱怀疑你…当年你做了什么我都可以不追求,求你把爸爸还给我!我已经没有妈妈了,我不想再失去爸爸…”

第54章 不共戴天

那声音就近在咫尺,却又远得好似从另一个时空里传来。

他听着她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梁国兴失了心智,可他没有。她提起当年她妈妈拔管的事,他理所当然找上门去对质,其实没有任何意义。梁国兴仍旧连他是谁都认不出,甚至把他当成梁文东,无论说什么都是鸡同鸭讲。

他不愿承认其实是想去看她的,哪怕只是偶遇也好,再吵一回也好,他想再见她一面,看看她好不好。

没想到人是见到了,她却认定他是去做杀人灭口的勾当。

他心里的郁闷说不出口,而解释又是他最不屑于做的事。为什么要解释,把人找到还给她不就好了吗?

他是这样想的,可现实总比他们预想的残酷多了。

他不太了解老年痴呆这种病,现在才知道原来患者往往出门之后连家在哪儿都找不回去。

最要命的是梁国兴还有糖尿病,即使没有遇到其他危险,单是不按时注射胰岛素这一条也是致命的。

关隆的人分散到整个城区去找,各条街道马路,可能会去的地方到处都找遍了也不见踪影,警方介入帮忙找人,网上也发布了寻人启事,大家正商量是不是应该继续扩大搜索范围。

穆峥却反而回到梁知璇住处的附近,他总觉得老人家如果走太远一定会被人留意到,也不像小孩儿会被人贩子拐走,那么他就算失踪也应该就在离家不远的地方。

来来去去就那么几条路,没什么特别。但他发现这个地方他以前就来过,不是因为她,而是为了看一个项目工程。那项目是中途转到他公司接手的,先前的建设计划有问题就搁置了,反正值钱的是那块地,新计划如何实施他并不着急,一直都是手下在处理。直到今天又到这附近来他才想起来,那里没有开工,围起了围墙,似乎就是一片大工地。

这种地方一般人是不会进去的,因为有围墙隔了一道,大家都是沿着路往前走,理所当然觉得梁国兴也是这样。可是万一呢,万一他就走进去了而出不来呢?

每个人都以为他是走远了,迷了路回不来,但大概都没想过他是被困在什么地方了。

穆峥发现围墙一角的铁门没有上锁,周围又恰好是摄像头死角,心里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进去之后又发现这工地里面出乎意料的大,之前留下的烂尾工程如废墟迷宫一样,天色一暗下来,方向感稍差一些就找不到进来的角门。

在离铁门最远的一个角落里,穆峥果然发现了匍匐在地上的梁国兴。人已经没了声息,他不敢直接打给梁知璇,只得先通知关隆:“人我找到了,我送他去医院。…对,你派两个人过来,再通知下警方…还有梁知璇。”

穆峥坐在医院的急诊抢救室外,刚刚他最后一次看到梁国兴灰败的脸孔,虽然仍轻嗤他的懦弱不争气,却没有哪一刻像眼下那样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

梁知璇是跟雷霄明一起赶到医院来的,看到他,只顿了一下,就立即转身进了诊室。

医生很小声地说话,他听不清楚,但很快就听到她的哭声。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床上的人,已经从头到尾被蒙上了白色的被单。

心沉下去,他知道还是太迟了,就像他和她的孩子,来晚了一步,终究缘悭一面。

不知在那儿坐了多久,始终等不到她出来,渐渐连哭声也听不到了。他想进去跟她说话,却看到她伏在床畔不动,雷霄明轻拢了她的肩膀低声安慰她。

警方派人来做笔录,他才退后一步,目光却还停留在她身上。

她这时候似乎才重新看到他,眼睛里原先那些复杂的情绪一下子变得直白起来。她快步走出诊室,没有任何犹豫,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穆峥,从今往后,我跟你不共戴天!”

他站着没动,生生挨了这一下。她没什么力气,但竟也让他觉得疼,火辣辣的,火烧一样。

他得知她流产的时候以为他们的关系不会更糟了,没想到又碰上这一着。或许是注定的,她说的对,不共戴天,这样那样的恩怨纠葛,误会丛生,把她和他推向如今这样的局面。

梁国兴是饿死的。他患有糖尿病,导致这个过程比一般人来得快,也更煎熬。

警方也很快出了调查结果,认定为意外事件,不是自杀,也不是他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