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这样莫名其妙的被一个男人睡了,然后成了他的众多姬妾之一,然后有了孩子,然后这辈子便这么完了……

玉紫咬着牙,一动不动地坐在床塌上,不知不觉中,她屏着了呼吸,一动不敢动。她竖起双耳,一边倾听着里面的动静,一边期待着时间的流逝。

时间流逝得不慢,当鸡叫声纷纷唱响时,公子出终于吹熄了灯火,睡着了。他,一直没有叫她入内!

玉紫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连裳服鞋履都没脱,被子也没盖,便这么向床塌上一倒,睡着了。

纵使睡着,她也睡得很不安稳,因为睡梦中,她总是听到公子出在叫她进去,她睁开眼后,要花很长的时间,才分辨出那不过是幻觉。

第五十一章 再煮浆

玉紫再次醒来,天色已亮。

她连忙起身,在院落中找了一圈,才找到水井的所在。

洗漱后,略略把头发梳理了一下,玉紫便急急赶回。

她刚刚来到寝殿外,一袭外袍,神采飞扬的公子出,正在众贤士地筹拥下走了出来。

看到他,玉紫连忙低下头来,盈盈一福。

公子出经过她身前时,衣摆一晃,停了下来。

他朝着玉紫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后,突然问道:“姬,处子乎?”

啊?

玉紫一僵,张着小嘴,瞪大双眼看着他。

公子出嘴角再次一扬,他又朝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再次问道:“姬,有夏姬之色乎?”

夏姬这个女人,玉紫是知道的,她是春秋战国史上的绝代佳人。

当下,她摇了摇头,回道:“无。”怪了,他突然问这个干嘛?

在玉紫眨巴的,不解的眼神中,公子出双眼微阴,慢条斯理地说道:“姬既非处子,亦非绝色,怎地彻夜辗转,张张惶惶?”

“轰”

玉紫小脸涨得通红!他,他知道了?不对,他这话,怎么这般刺耳?

玉紫的表现,显然取悦了公子出,他哈哈一笑,长袖一甩,扬长而去。

他走得了老远,那可恶的笑声,还在不断传来。

公子出出府了。

整个府第,突然安静起来。

玉紫百无聊赖地在花园中转来转去,这个府第中人不多,除了一些公子出带来的臣下外,便是齐王送给他的奴隶婢仆。现在,那些臣下都随着公子出出府了,留在府中的,都是一些讷讷半天,都挤不出一句话来的奴隶。

让玉紫没有想到的是,公子出这一出去,便是好几天。

玉紫变得很闲了,整个府中,没有人敢管她,同时,也不知公子出是怎么交待的,居然也没有人服侍她。

每天到了吃饭时,都是玉紫自己跑到厨房,找庖丁要了些肉食和粟米饭。

她毕竟是公子出带回的姬妾,身份摆在那里,因此,她的要求都得到了满足。

到了晚上,她便是四肢一摊,往床塌上一躺,一个人守着深幽的寝殿,直到天明。

这时的她,竟似成了无主幽魂。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了。

玉紫有点心慌了。

她知道,公子出并不愿意收纳她的,而且,这人生太过无常,说不定公子出一回来,又把自己送人了。

想来想去,玉紫是一点安全感也没有。

她伸手入怀,在衣袖中掏了掏,那里面,有她从商队蛮君那里赚到的一百刀币。这样坐着混饭吃,混得一天混不了一世,要不,还是想法子赚点钱去?赚到了钱的话,也好跑路啊。

又过了两天,玉紫终于打听到,公子出和齐太子,远去坻城迎接韩国来的公子了,约还要半个月才会回府。

于是,这一天下午,五十岁,生着一张包子脸的嬖人管事,苦着一张脸看着那个大摇大摆走向门口的少年。

一直跟着他的副手也伸出头去,他朝门口那少年瞅了瞅,好奇地问道:“此何人也?”

嬖人管事的脸更苦了。

他呆呆傻傻地瞪着那少年的背影,半天才无力地回道:“他是玉姬。”

“噫?”

那汉子大吃一惊,他错愕地问道:“玉,玉姬?”汉子急了,结结巴巴地说道:“姬为妇人,怎地易成丈夫而行?”

嬖人管事的脸简直皱成了一团苦瓜,他喃喃说道:“姬不但易成少年,还拿走了公子的一个剑鞘。”剑,是代表贵族身份的礼器,玉姬把剑鞘摸了一个去,难不成,她不但假扮丈夫,还想假扮贵族?

那汉子惊呆了,他愕愕半晌,半天都不知说什么好。

终于,半个时辰后,一辆牛车拉着玉姬,从侧门驶了进来。

嬖人管事连忙小跑了过去,他看着驭夫从牛车上拉下一袋大豆,又拿下半袋稻米。然后,他看着玉姬从牛车上一跳而下,双手一拍,朝着那驭夫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两块木片来。

这木片,本是一个圆形木块,却被利器一分为二。那木块上写了几个字,仔细一看,上面写的正是,“豆,两袋,稻,袋半。”

两片木块上,都是一模一样的几个字。

玉紫把左边那半块木片递给驭夫,道:“三日后此时,凭此契见我。”

那驭夫慎重地接过木片,小心地收到怀中,道:“诺。”

“玉,玉姬。”

那驭夫一走,管事便急急上前,他看了一眼摊在地上的二个麻布袋,又盯着玉紫手中的半片木块,吃吃地问道:“姬,姬一妇人,怎地有此契据?”玉紫手中的这木块,叫契,在春秋,这是时人借债索债的证物,便如后世的借条。一般是索债人手持左边的契,在规定时日来索取财物,交易圆满后,两契合一,烧毁。

玉紫抬眼看向管事,她把木契收入袖袋中,负着手,淡淡地说道:“这你就不必问了。”说到这里,她向管事身后的汉子叫道:“呶,把这二个袋子运到厨房去。”

“然,然,然。”

东西很快便堆到了厨房中。

还没有到晚餐时,厨房中空荡荡的,并无一人。

挥退汉子,玉紫倒出半袋大豆,把它们泡在一个空的木桶中,然后在桶中浸满水,再在桶外面盖上盖。做完这一切后,疱丁已络绎入内了。

这些奴隶出身的疱丁们,一看到扮成少年的玉姬站在厨房中,顿时一僵,手足无措起来。

玉紫瞟了他们一眼,朝着那泡了大豆的木桶和剩下来的两个麻布袋一指,说道:“此间之物,不可动。违者重处!”

“诺。”“绝计不敢。”

“善。”玉紫大摇大摆地点了点头,踱出了厨房门。

这一晚,她睡得很香。

第二天,玉紫起了个大早,当她来到厨房时,疱丁们还没有来。

玉紫把桶里泡得鼓胀的大豆拿出,就着厨房外面的水井旁的石磨,推起磨来。

随着磨盘转动,乳白色的豆浆汩汩流入了下面洗净的石管中,再顺着管道,流向了早就备好的空桶中。

把豆浆磨好后,玉紫来到厨房,在煮饭的鼎中放满水,把洗净的大米放在里面。大米一煮开,她便加入豆浆继续烧煮。

不一会,一阵浓郁的清香传来。

玉紫正在煮的,是浆,这浆她是做过的,味道也得到了时人地肯定。

这半年来,她想来想去,只有这浆,时人最容易接受,而且成本低廉,完全可以一试。

第五十二章 贩售

煮好二桶浆,玉紫从厨房中拿出几十个陶碗准备好,另装上一桶清水。

当她做好这一切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再一次,几个疱丁一打开房门,便看到了杵在厨房中,一袭男装,忙来忙去的公子府唯一的美姬——玉姬。

他们再次呆住了。

玉紫朝几个疱丁瞟了一眼,来到厨房外,朝一个少年奴隶喝道:“呶!赶一辆牛车来。”

“然。”

驱赶着牛车而来的,是那个嬖人管事。他稳稳地坐在驭夫的位置上,正苦着一张脸,无奈地瞅着玉紫。那表情,只差没有流着眼泪求她不要胡闹了。

玉紫仿佛没有看到,她朝一个疱丁挥了挥手,令他与自己一起抬着那浆,朝牛车上放去。众人哪敢让她亲自动手,连忙上前,代替她抬起了木桶。

木桶一放上牛车,玉紫便跟着跳上,朝那驭夫说道:“出府,往东门走五百步。”“……诺。”

嬖人管事那张老脸皱成一团,他驶着牛车向侧门赶去。走了两步后,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姬为贵人,怎可与众奴隶如此亲近?”这两天,玉紫府里府外地跑,还老是放下架子,亲自命令众奴隶上前相助。这种行为,已在府中传散开来,博得了奴隶们一致的感慨。当他们知道玉姬原本便是鲁国贵人时,那感慨更是变成了感激。

自从三晋分家后,百数年来,虽然贵族和奴隶,庶民之间的界限,不是那么分明,不是那么不可逾越了。可是,一些传统的大贵族,还是坚持着周礼,从不与身份不如自己的人交谈。奴隶们身份低贱之极,常与牛驴等物相提并论。在他们的印象中,就是算是庶民,也不屑于看他们一眼的,何况是一个大贵族?

因此,玉紫驱使他们,他们不但不以为苦,反而感激得无以复加。

见玉紫没有回答,嬖人管事咽了咽口水后,又鼓起勇气说道:“姬,公子爱妾也,这种疱丁之事,还是不近为妙。”

玉紫盯了他一眼,扁了扁嘴,回道:“我不近疱厨,你能否代表公子,给我一些刀币?”

嬖人管事一噎。他不解地看着玉紫,问道:“姬要财物做甚?”

玉紫没有回答。

嬖人管事苦着脸,自言自语地说道:“姬一妇人,只需博得公子怜惜便是,怎可心心念念,都是财物?”

玉紫依然没有理他。

这时刻,牛车已经驶到了侧门处。嬖人管事显然觉得,府中美姬从事疱丁之业,有点丢公子府的颜面,因此他走的是公子府最小的一道侧门,从那侧门出去,外面便是一大片荒地,地上长满了杂草。

牛车缓慢地向前驶去。

那嬖人管事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地劝着玉紫,不过这个时候,玉紫连与他争一争的心思也没有了。她咬着唇,暗暗想道:这一次,可一定要顺利啊。不然,不然,我都要被人追债了。

她没有想到,临淄城的物价会这么高,她冒着生命危险赚来的,可以在曾城生活一年的一百刀币,在这里租个十平方大小,只有顶棚和石台的店面,就花完了,还只有一个月的期限。害得她购买大豆和稻米,还要拿出公子出的剑鞘来证明身份,打下白条。

临淄城的繁华,真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玉紫所选的地方,又是整个城中最为繁华的所在。从府中到那店面,只有五百步的距离,可这五百步,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赶到。

玉紫来到店面前时,太阳挂上了树梢,她左右的店面,已把东西摆上。

牛车的到来,引得众人频频注目。嬖人管事有点羞愧,他低着头,以袖掩脸。

玉紫却是不管,她跳下牛车,朝那管事唤道:“叟助我一臂!”

嬖人管事低头跳下马车,与玉紫一起把木桶抬到了石台上。

把几个木桶放下后,玉紫拍了拍手,朝着管事说道:“你回去吧。”

嬖人管事眼巴巴地看着她。他朝左右小心地看了一眼,压低声音求道:“姬可是想贩浆?如此,可挣得几个刀币啊?姬何不等公子回来,到得那时,美玉也罢,锦锻也罢,还不是任由姬索取?”

玉紫白了他一眼,轻哼一声,道:“公子出?他可没有这么大方!”她不想多说,右手挥了挥,赶着管事,“去吧去吧,休得担忧于我。我现在一副小儿装扮,无人识得,到是叟多与贵人交游,谨防被人识出,丢了府中颜面。”

玉紫这话一出,管事吓了一跳,他连忙头一埋,跳上去,赶着牛车,一溜烟冲出老远。

玉紫眯着眼,等着管事一走,便把昨晚写好的旗帜挂在右侧的木梁上。飘扬的旗帜上,写着两个大大的齐字,‘美浆’。

其实,以玉紫的性格,是巴不得再多写两个字的。可是,这时的人实诚惯了,实事求是惯了,她要是写上什么“绝妙美浆”之类的,若是遇到一些暴戾的剑客,他们万一觉得这浆的味道不是绝妙的美,会觉得上当受骗,怒起杀人的。

这个时代,识字的人稀少,而且普遍是贵族。因此挂上旗帜的,都是来些来头的店铺。如玉紫左右的店面,都只是在自家石台上,摆着货物,等着百姓们靠近。

现在,玉紫这面旗帜一挂,在一众店面中,犹如临风飘扬的战旗,犹如一众出租车中的宝马,那效果是一等一的好,直引得路人频频望来。

眼见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到了这里,玉紫酌起一瓢浆来,就着日光,她把木瓢高高举起,把那还热腾腾的浆水向陶碗中倾倒。随着她这么一搅动,豆米浆散发出一阵浓郁的清香来。

玉紫一边把浆缓缓倾倒,一边脆声叫道:“又爽又甜的浆啊,一个刀币两碗的美浆啊。浆是世间无,碗是上等陶,本为贵人食,今成庶民饮啊!”

她这一嗓子亮出,嗖嗖嗖嗖,无数双目光都向这边看来。

要知道,整个街市,还只有她一人如此叫喊买卖啊。而且,不管是那写着字的旗帜,还是她顺口溜出的打油诗,都让时人感觉到很有档次,很有水准。

脚步声响,一对青年男女手牵着手,走到了石台前。

这少女,是个双颊红朴朴,眼睛又大又圆有矮小姑娘,她好奇地看着玉紫,鼓起勇气问道:“此等浆,当真一个刀币可食二碗?”

玉紫见到有人搭话了,心中大喜,她满脸笑容地应道:“不敢相欺!”

“善,给我两人一人一碗。”

一个刀币叮地一声,放在玉紫的面前。

玉紫伸手接过,清脆地应道:“可嘞!”

第五十三章 收获

玉紫小心的盛起两碗浆,递给了两人。

浆到现在,只是温热,那青年轻抿了一口后,便是头一仰,一饮而尽。倒是他身边的少女,一边慢慢地饮,一边心痛地对青年说道:“如此美味,怎可如牛吞水?”

青年伸手摸向脑袋,嘿嘿傻笑起来。

那少女的声音一落,几块刀币从四面八方扔来,“小儿,给我两碗。”“当真美味乎?”“看这小儿眼清齿净,颇有贵人之相,莫不成,还真是贵人饮?”

乱七八糟地叫嚷声中,玉紫已是忙得满头大汗。幸好,也许是因为玉紫弄出的派头唬住了这些人,众人虽然举止粗鲁,使那些陶碗时,还是轻举轻放。

玉紫不知道,此时此刻,街道的拐弯处,还停着那辆牛车。不过驾着牛车的驭夫,这时戴上了一顶斗笠。

斗笠下,老管事的脸皱成了一团,他痛苦地看着这一幕,喃喃说道:“本应抚琴煮酒,焚香修花的人,为什么要像庶民一样劳作呢?哎,哎,哎,公子不归,我如玉姬何!”

这时,忙话着的玉紫声音一提,清脆地唤道:“小儿,一个刀币,只能换得两碗浆也,此碗可不附送。”

众人应声回头。只见人群中,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正悄悄地把一只陶碗藏入袖袋中。

面对玉紫地叫唤,那少年脸嗖地一下涨得通红。他慌乱地把陶碗掏出,朝着石台便是一扔。随着“叮”地一声轻响,那陶碗已是碎裂开来。而那少年,已急急地挤出人群,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