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给我们的新朋友阿音来杯可乐。”Ann伸手拍了拍喻年的手背,有点调笑的口吻。

“可乐?哈哈,安姐你开玩笑的吧!我们这里不卖可乐。”

喻年知道刚才那群人为什么笑自己了。

小文建议道:“要不来杯自由古巴?是黑朗姆和可乐调的鸡尾酒,没多少酒精度。”

喻年只能说“好”了,从坐在这里开始,他就在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并想找借口离开。

不一会儿,又来了几个人,有男有女,他们见到喻年也不惊不怪。

其中有个男的,乍眼一看普通,待他坐定,喻年才发觉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独特气质,让人觉得心情莫名平静。

那男的见喻年观察自己,大方地笑笑,问:“新来的?”

新来的?算是吧,喻年“嗯”了一声。

那男的说:“我叫静,安静的静。”

喻年与他碰杯,道:“阿音,音乐的音。”

静的存在让喻年淡定不少,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这酒也不要自己付钱,喝了再走吧。

然而下一秒,想走的念头就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因为他想见的那个人出现了!

阿思今天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袖衬衫,银灰的水晶袖扣在吧台的聚光灯下闪闪发光,眯着眼睛,手执一杯盛着琥珀色液体的玻璃杯,外表还是一如既往的耀眼。

身边的人们显然也看到了他,有人想叫他,被另外一人阻止了:“等等吧,阿思总是要一个人喝一会儿酒的。”

喻年这会儿也无法冷静地去比较他和记忆中喻悦的异同,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的侧脸看。

不远处的演唱台上一个长发女子在弹琴,配着柔和的唱腔…

Hélène, Je m'appelle Hélène…伊莲,我的名字叫伊莲…

Je suis une fille…me les autres…我是一个女孩,像其它女孩一样…

旋律让人迷恋的一首法文歌曲,似乎很适合在这样的场景循环播放。

Hélène, J'ai mes joies mes peines…伊莲,我有我的欢乐和痛苦…

Elles font ma vie…me la v?tre…这就是我的生活,就像你的一样…

Je voudrais trouver l'amour…我想找到爱情…

Simplement trouver l'amour…只想找到爱情…

喻年听不懂法文,所以也不知道她唱的是什么,只是莫名觉得她唱歌的心情和自己此时的心情一样,有着淡淡的希冀和忧伤。

是不是他又有什么所谓呢?

这个人也一样能吸引自己的视线…

然而,还是会想,如果真的是他就好了。

阿思喝着酒,和调酒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修长的手指抚摸酒杯杯身,偶尔淡淡地笑,嘴角的弧度帅气得让人晕眩。

约莫过了一刻钟,他才转过头来,看向这边。然后,一眼就看到了扎在女人堆里那个傻愣愣的喻年…

他的视线顿了两秒,然后站起来朝这里一步步靠近,姿态优雅得像一只逼近垂死猎物的大猫。

喻年被他的气场震得不能动弹,觉得这十六年来,都没有这样惊心动魄过——仅仅是看着一个人走向自己而已…

身边的人们给阿思让座,像是原本的小星系闯进了一颗大太阳,所有星星都改变轨迹围着他转。

原本的星系中心喻年也成了新太阳的附属星球,还被吸得最近最牢。

阿思坐到喻年身边,靠得很近,大腿几乎贴到了一块儿,他看着喻年,问了一句和静一样的话:“新来的?”

这个人还有一样能让人沉沦的特质,声音——磁性的嗓音让人听着耳膜鼓动,心尖发麻。他一开口说话,别人就会盼着他不要停下来!

见喻年愣着不说话,他自顾自往下说:“我是阿思。”

“阿思…”喻年不由自主地出声叫他。

男人用酒杯碰了碰喻年手上的自由古巴,玻璃相触发出清脆的响声,又收回去,抿了一口酒,问:“你叫什么名字?”

喻年:“…”

Ann托着下巴嗤笑道:“阿思,你这样乱放电是犯规的,瞧这孩子都被你震傻了。”

静道:“呵呵,阿思的魅力无人可挡。”

Ann一副大姐大的风范,介绍道:“这人是我带上来的,叫阿音。”

阿思笑瞥了喻年一眼,不再撩他。

一个女人凑过来,贴在阿思身上问道:“最近好么?有什么好玩的事说说让我们听嘛!”

阿思:“最近啊,还是那样,看稿子,播音。前几天有一件糗事,不知道你们爱不爱听。台里收到一封情书,是学校里女生写给她暗恋对象的,指定要社长在周四的情感天地播诵,原本这应该是副社长的活,偏偏这一周她感冒嗓子不好,于是就只能我来念了,呵呵,女人的情书里总是有几句“温文儒雅”、“玉树临风”之类赞颂男人的词,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呢,叫别人听见了,还真以为我在跟一个男人告白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又有人说:“如果是你,就算跟男的告白,对方也不会拒绝的吧。”

“男人么?”阿思看了看喻年,似笑非笑道,“他这样的,我还可以考虑考虑。”

喻年:“…”

静说:“你别认真,他一向爱开这种玩笑。”

阿思问:“你是Ann的弟弟?”

喻年摇头,有点懵。

Ann一阵暧昧地笑,只喝酒,并不道破。

阿思了然道:“你怎么一直都不说话?你不说话,她可不付你钱。”

喻年:“…付钱?”

阿思挑眉:“是啊,只要陪她们聊天,说点让她们开心的话,就能赚钱喔,你不知道吗?”

一女人娇嗔道:“啊,你太过分了,再拐带一个,你是想让我们破产吗?”

“会么?赵氏二小姐,米家千金,柯董的掌上明珠…”阿思勾着嘴角缓声道,“我的公主们,你们平时喝一杯咖啡的价钱就是我一餐饭的十倍,说破产什么的,是想博取我的同情吗?”

喻年听得云里雾里:阿思跟这群女人是利益关系?他们不是朋友么?

女人们显然被这句话给取悦了,“到底是谁在博取谁的同情啊…”那个被指为米家千金的米小姐望着阿思,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眨呀眨地认真道:“你赚得还不够么?听起来好像很可怜的样子,要不要我们给你加时薪?”

“啧啧,果然女人就是心软…” 阿思转向喻年,表情狡黠得像只狐狸,“你看到吗?她们就是这样好骗。”

喻年:“…”

Ann点了根烟,吸了一口,说:“你可别带坏人家小朋友,他还未成年吧。”

阿思无辜道:“我也才二十岁吧,怎么感觉你们已经把我当成大叔了呢。”

二十岁?!喻年不敢相信:这人看起来非常成熟的样子啊!

看一个人的年龄,往往通过外表、行为、语言来判断。阿思的外表可以介于十八岁至二十八岁的任一年龄,但是他的行为和语言以及他周身所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足以让人迷惑,让人无法窥测他的真实年纪。

“你说笑喔!”性格有些豪爽的赵小姐道,“那些大叔怎么跟你比啊,你可是永远不老的完美情人诶!哎,要是你能做我的男朋友就好了…”

阿思摸着杯子,说:“可以啊。”

“啊,啊,你说真的吗?!”

阿思眨眨眼说:“只要不被你的未婚夫发现。”

“…”

喻年觉得,如果阿思不是一个完美的男人,那他就真是个完美的表演者。

表情姿态、行为谈吐…每一点都完美得出神入化。

有时他温柔如水,仿佛能包容一切,让女人们感受到被情人宠爱着的滋味;有时他又像个孩子,撒着男人会撒的娇,满足着他们的母性心理。

哎,真是无法想象,几个小时前,自己还在那个木偶人女高中生家里讲非谓语动词的分类和it的用法,现在竟在酒吧里听这群“上层社会”的人打发时间聊天。

喻年猜测着阿思的真实身份:二十岁,按理说还在上大学。

他的谈吐让他跳脱于那些三流学校或是混乱的社会场所,而且之前也听他说到“校台”、“播音”之类,也许是学校电台的主持人,至于什么学校就猜不到了。

而现在,他应该是陪这些吃了饭没事干的有钱女人们聊天来赚钱的。

虽然知道是按“时薪”算,但女人们离开前塞给阿思的钱还是让喻年瞠目结舌。

以红色为单位,有的给一张,有的给一叠,给多了,阿思还会凑过去给一点肢体接触,亲亲脸颊抱抱腰,做得都极其自然。

走的时候Ann特别关心地问了句:“阿音,要我送你回去吗?”看着对方嘴角挂着的暧昧笑容,喻年有点背脊发凉。

阿思忽的揽住喻年的肩膀,对Ann比了个手势,道:“我跟他一起回去。”

Ann耸耸肩:“我看起来很像坏人么?”

喻年:“…”

女人们走后,静也离开了,只留下喻年和阿思。

已经快到十二点,喻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还没有一点不安,觉得只要这个人呆着,就算不回去也无所谓。

阿思叫了两杯苏打水,和喻年坐在宽敞的沙发上,面对面聊天。

“你…”

“你…”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

阿思笑了笑:“你先说。”

喻年问:“你是哪个学校的?”

“呵呵,”阿思道,“小孩子第一话总是会问,你哪个学校的。”

喻年:“…”

阿思:“科大。”

哇,是科大的,果然不出所料,这个人很厉害!如果是喻悦的话,应该也有能力考上科大的吧。

“我…”喻年正想自报家门,就听阿思道,“你是京大的吧,刚才小文跟我说了,你多大了?”

喻年:“十六。”

阿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抬头看喻年,问:“缺钱花?”

“…”这个问题是意料之外的,虽然不想回答,但面对对方的直率,喻年也不好意思扭捏,便应道:“是。”他的确缺钱花。

“对我这一行有兴趣么?”阿思放松身体,靠在沙发上,长腿一伸,姿态慵懒。

喻年不吭声,心道,什么有兴趣没兴趣,我对你有兴趣,对你做的行业可不感兴趣。

阿思又问:“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喻年:“陪人聊天。”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么?

“呵呵,”阿思轻笑,“说好听点,是男公关,说难听了,就是牛郎。”

“…”不就是陪聊天么?为什么还成了男妓?喻年震惊到,“卖身么?”

阿思顿了顿,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片刻后道:“卖了也不吃亏。”

喻年的脸色有点难看。

阿思有点好笑地问:“怎么?要做么?”

喻年有点恼了:“你真是大学生的败类!”

阿思:“…”

“我走了。”喻年瞪了阿思一眼,冲动地起身。出了酒吧,他一摇一晃地走到公车站,既生气又失望。

气的是自己着了魔似的跑到这里来,竟然还希望阿思是自己要找的喻悦!怎么会呢,自己的哥哥绝对是高高在上洁身自爱(?)的神!阿思那家伙算什么东西…也很失望,明明他这么优秀,一表人才,却会说出这样的话…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无可奈何,人家赚钱是事实,自己与他仅有一面之缘,凭什么对他指手划脚的呢?

正郁闷着,喻年就见自己腹谤对象骑着摩托车朝这边开过来,到自己跟前一个急刹车,“唰”一声停住,长腿一撑,一连串姿势潇洒无比。

阿思已换了一身黑色紧身皮衣,他透过头盔戏谑地看着喻年。

喻年无语地望着他,无声道:想干嘛…

阿思拉下挡风罩,道:“阿音小朋友,现在已经没有公交车了。”

第14章 我去当牛郎

没有公交车了,喻年当然不会想到打车。

阿思也没有立刻表态要送他回去,只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他茫然无措。

见喻年没什么反应,他动了动身子,脚隔上启动杆,好像就要把他丢在这个地方独自离开。

喻年急了,冲着他道:“你是科大的!”

阿思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心想科大又怎么了,刚才你还骂我是大学生的败类呢!

喻年:“科大离京大很近。”

听到这句话,阿思几乎要笑出来了。

“嗯哼?”他很好奇喻年还会说什么。

“我,我…”喻年结巴道,“你刚才说,带我一起回去…”

“可我只有一个头盔。”

“…”喻年瞪着他,因为对方的恶劣态度涨红了脸。

阿思忽然笑了,他把自己的头盔摘下来,说:“既然要载你回去,就只能把我的让给你了。”

喻年赶紧接过头盔往自己脑袋上套,生怕他反悔。

阿思见他动作生涩,失笑地拉近他替他戴正,完后轻轻扣了扣他的脑门,说:“大小刚好,你的头跟我的形状很像么。”

如果说刚才喻年脸红是因为愤怒的话,现在就是不好意思的了。

摩托车的后座座椅要稍高些,喻年坐上去后,阿思道:“把脚踩在那上面,坐稳了。”说着踩下启动杆,摩托车震动起来。

喻年搂住他的身体,戴着头盔的“大脑袋”扣在他的肩膀上。

很少跟别人做这种亲密的姿势,也不习惯跟任何陌生人肢体接触。可是眼前这个人,却能让他毫无防备地接近…

抱住他的时候,喻年甚至有些心跳加快。

车像箭一样离弦而出,秋风吹动衣衫猎猎作响,阿思的脑袋露在空中,头发全部被往后吹,喻年隔着透明眼罩看他俊美的侧脸…

真的长得像记忆里的喻悦,如果这个人是自己的哥哥,也不错吧…

回到宿舍,喻年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爬上床,捂着自己的胸口,脑子里混乱一片——是不是他呢,阿思是他的真名么?下次应该问问他叫什么名字。

可如果不是,该怎么办?要不要跟他做朋友?

感觉真的很亲近啊,虽然只有一晚上,却好像认识了很久很久。

喻年把脑袋埋在枕头,傻傻地发笑。

次日醒来,喻年大脑空白地在床上躺了会儿,觉得自己真有点幻想过度了!

昨晚阿思放下他就走了,两人根本没有交换过任何联系方式。他却还想着要不要做朋友,人家根本没把自己当一回事!

国庆长假过后,又进入了繁忙的学习生活。

虽然是大学,但在京大这种地方学生是很难闲下来的。尤其作为京大顶尖专业的学生,每个人都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并且孜孜不倦地追求着自己的梦想…假后各种介绍课程,指导教程,讲座,小组作业接踵而至,除去必上的,空闲时间学生们也会自觉地去图书馆自习,或者去运动场上锻炼。

一周两节体育必修课,大一的男生学打太极,老师是北体的博士,曾在全国大学生运动会中得过太极拳冠军。

他一边打拳一边说着“梢节领劲”、“两头卷曲”、“旋转虚实”之类的精要,学生们站成方阵,依样画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