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总算笑了。武昭仪亲自端得一碗绿豆汤喂去,皇上不开心,皇儿都怕怕的。

高宗闻言又被勾起心事。都顾着皇后的威严,他这个皇帝的威严呢?心头又一阵郁闷:那班老臣哪!

一一讲给武昭仪听。

皇后娘娘也是女儿身,焉能不知女儿家的苦楚。娘娘定能收回成命的。到时候崔侯爷也无话可说。皇上勿需烦恼。武昭仪柔声说道。

是么?高宗心里暗暗冷笑。却又因武昭仪的话抱着一丝希望。媚娘,你呢?朕无论做什么决定,你都赞同朕的么?

那是自然。臣妾不赞同皇上,难不成还赞同那韦老头去?武昭仪嗔了皇帝一眼,又吐了吐舌,露出少女般的可爱,这话可万不能被韦相知道了。皇上可不能说出去。

她比高宗大三四岁,在高宗眼里,却是清纯与成熟兼而得之,心里又怜又爱:朕才舍不得你被他们骂呢。

☆、圣裁

圣裁

高宗留下用了午饭,见武昭仪面露疲色,心疼的送她去睡了,这才离去。

高宗离开,武昭仪睁开了眼睛,嘴角噙得一丝笑容:崔婉哪崔婉,你若继续哭求,皇上还会怜你几分。教唆着大臣们上奏,向皇上摆威风么?可惜你那副我见尤怜的容貌了。成公公,事办得如何了?

成公公低头答道:回娘娘,刘太医已明确告诉婕妤,您怀的是皇子。奴婢令人将杜将军找过娘娘的事透露给她听了。方才又让人告诉她,娘娘今日帮杜家说话来着。皇上和娘娘用午膳时,刘婕妤就去了皇后宫里。

皇后宫里仔细点,本宫可不想做聋子瞎子。

娘娘放心。奴婢都安排妥了。

武昭仪打了个呵欠,轻轻抚摸着腹部,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皇帝的步辇走到中途被叫了停。高宗吩咐道:去禁军营叫杜将军随驾。

内侍一溜小跑去传了旨。杜燕绥整理了装束,急急赶来。

此时高宗已到了皇后宫门口,见着杜燕绥来,笑道:今日听说你消了假,想起好几天都没见着你了。殿外侯驾吧。

臣遵旨。杜燕绥跟着皇帝进了宫门,与禁军一起站在了正殿外头。

高宗进了殿,见刘婕妤也在,心想此事需得和皇后单独说才行。免得两人意见不和,被传了出去。

皇后和刘婕妤行了礼后,高宗便道:朕有事与皇后商量,婕妤先回宫去吧。

皇上是想让臣妾收回赐婚的成命吗?恕臣妾无能为力!崔后当着刘婕妤的面沉下了脸。

刘婕妤吓了一跳,她才不要夹在帝后中间受气。行了礼:臣妾告退。 匆忙的走了。

出了殿看了眼杜燕绥,低声说道:别以为有人撑腰,你妹子就不用嫁了。她就算怀了皇子,也休想夺走我儿子的太子之位!

杜燕绥目无表情:娘娘走好。

他站直了身体,初夏的阳光照在殿前,他眯缝着眼睛望向远处。

那一片金碧辉煌的殿宇中住着个心思慎密,行事大胆的妇人。杜燕绥想到了与虎谋皮四字。

终究还是信不过自己,不肯让自己圆滑的在崔后和她之间游走。后宫妇人稍一撩拨,他苦苦维系的平衡就打被打破。

他想起岑三娘对自己说,别和武昭仪作对。

杜燕绥默默的思考着。

滕王和武昭仪心有默契,所有的安排都顺着皇上的心意行事。老臣们再不肯还政给皇帝,皇帝就只能从后宫着手收权了。后宫收权,皇帝会更加宠爱武昭仪,冷淡皇后。生下皇子,武昭仪会晋位四妃,继而分薄皇后的权利。

他嘴里有点发苦,后宫大势所趋,他已经踏上了滕王和武昭仪这条船,也只能看一步行一步了。

殿内高宗仍温和的劝道:都是女儿身,皇后收回成命,乃仁德之举。

崔后清冷的看着皇帝:皇上,旨意朝令夕改,置皇家威严于何地?杜家姑娘虽然嫁给我侄儿的牌位,却也是清河崔家的嫡长媳,哪点辱没了她?

高宗心想,人家情愿便罢了。分明杜家不要你崔家嫡长媳的荣耀,何必强求?他吩咐内侍:把杜将军叫进来。

听到传旨,杜燕绥进了殿,行了礼站在一旁。

高宗便问道:杜将军,你可愿意让你妹妹捧灵嫁进崔家?

看到杜燕绥,崔后气不打一处来:杜将军,当日本宫与你说的好好的,你不是极喜欢这门亲事吗?怎么,转身就忘了你说过的话吗?

杜燕绥平静的答道:回禀皇上,皇后。当日娘娘赐婚时,开国侯公子还好好的。杜家与崔家在舍妹幼时与崔公子订过亲。得娘娘赐婚,臣荣耀之极。臣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崔公子既已溺水身亡,祖母心疼舍妹,臣也不舍得。还请娘娘宽容大度,收回成命。

崔后冷笑道:当日感恩涕零,今日却敢忤逆本宫的意思!杜燕绥,你可真是找到了好主子!

臣忠心的主子只有皇上一人。此事臣但凭皇上作主!杜燕绥朝高宗行礼说道。

朕若是同意皇后的意思,下旨让你妹妹嫁进崔家呢?高宗突然问道。

杜燕绥笑了笑道:相信皇上不会让臣的妹妹一辈子都留在崔家守活寡。皇上若是下旨令舍妹捧灵成婚,臣便准备婚事,让舍妹嫁得风光。他日接她回府,纵年龄大了不好婚配,相信以臣的俸禄,家里多养一口人还是养得起的。

听得高宗心头阵阵舒服:你下去吧。

臣告退。杜燕绥退出了大殿。

阿婉,你瞧瞧,你当时赐婚,你侄儿还活着,杜将军自然愿意。如今人已经去了,何必再折腾人家姑娘,令两家结怨呢?高宗又劝道。

今日早朝的事崔后已经知道得清清楚楚。收回成命,等于在兄长面上狠掴了一记耳光,清河崔氏也会成为笑谈。想着朝中那些支持崔氏的大臣。想着刘婕妤说,杜燕绥曾找过武昭仪。想着皇帝对武昭仪言听计从。崔后心里腾起怒火:皇上休被武昭仪那贱人挑唆!她仗着怀了皇子,竟敢对本宫的旨意置喙!

高宗皱眉道:阿婉,你怎生不讲道理?朕今日去探望昭仪,她还道你仁厚。

崔后怒火更盛,直接偏过头去:皇上请回吧,恕臣妾不能收回成命!

皇后赶自己走?高宗一时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后,你连朕的话都不听了吗?

崔后高傲的抬起了下巴:我清河崔氏丢不起这个脸,皇上不用再说了!

清河崔氏!好高贵的人家!高宗一时间想起了尚书令韦相,清河崔氏的姻亲。中书令柳相,皇后的亲舅父。侍中王相,韦相的姻亲。三位宰相都是托孤大臣。但凡颁下政令,三人不肯,就难以下达执行。

高宗心中越来越堵,一耳光就扇了过去,冷笑道:崔婉,你心里只有清河崔氏,却忘了自己早已是陇西李氏的媳妇了吧!

这一记耳光让正殿内侍奉的所有人呆若木鸡。

崔后捂着脸,仿佛不认识眼前素来温和的皇帝。

怔忡中听到高宗缓缓说道:传旨,皇后拂逆朕意,即日起闭宫思过。说完拂袖而去。

崔后蓦的清醒过来,见皇帝头也不回的离开,禁不住伤心欲绝:皇上!你听信武昭仪那贱人挑唆,竟要本宫禁足思过?你不怕臣子们寒心么?

朕处理家务事,何劳臣子们挂心!高宗心头更气,冷冷一笑,头也不回的离宫去了。

宫门缓缓关上,杜燕绥跟随着步辇离开。

突听到步辇中传来皇帝柔柔的一声叹息。杜燕绥的心就紧紧揪成了一团。这声叹息,就像是叹给自己听似的。遥遥的显露出皇帝的不忍。皇帝对皇上不忍,就意味着会偏向崔家,意味着对燕婉不利。

杜燕绥朝关闭的宫门瞥去了一眼,攥紧了拳,默默的随侍在步辇旁边。

宫中的消息瞒不过前朝。

第二日早朝,就有臣子们站出来上书为皇后求情。

中书令柳相愤怒的说道:皇上委屈皇后,定是受了那武昭仪媚惑。皇上宠爱一个出身低贱的女人却疏远出身高贵的皇后,是何道理?

尚书令韦相同是先帝托孤大臣之一,站了出来唱红脸:旨意不能更改,非娘娘之错。皇上念在杜国公的功劳,又得尉迟老国公求情,不忍寒了功臣们的心。却不能因皇后娘娘直谏而委屈了皇后啊。

崔侯爷以头跄地,额头撞出一片青紫来:恳请皇上念在与皇后娘娘结发夫妻的份上,宽恕娘娘这一回吧。

住口!皇后口口声声道你清河崔氏丢不起这个脸!她还是当自己是陇西李氏的皇后吗!念着清河崔氏,朕送她回去做她清河崔氏的姑娘可好?高宗难得在金銮殿上发怒了。

送皇后回清河崔家?这,这是想要废后吗?

大臣们吓了一跳,纷纷下跪:皇上息怒!

朕如何处置皇后是朕之家事,难不成朕的家务事还要你们来指手划脚?朕看你们三位宰相老糊涂了!即日起三省六部四品以上官员可殿议门下六部之事,帮着你们分担些政事吧!高宗突然颁出了这道旨意。

这,这不是摆明了要分走宰相的权力吗?三位宰相面面相觑。频频用眼色示意门下亲信官员反驳皇帝的旨意。

皇上英明!朝臣中尉迟宝林突然站了出来,带头应和皇帝的话。

一班四品五品的三省六部官员面露喜色。以往议政,最终都由宰相拍板决定。如今能在朝上殿议,若得了皇帝青睐,将来就不愁没有出头之日。当即跟着站了出来三呼万岁。

念在皇后是为了皇家的尊严体面才出言顶撞朕,能思过悔改便罢了。此事皆由崔杜两家赐婚引起。奉灵结阴婚有违天和,杜家既然不愿,开国侯府不得勉强。先有皇后赐婚,两家又缔结了婚书。传朕旨意,令杜二姑娘不必嫁入崔家,着其前往翠华山老君庵带发修行一年,替开国侯长子诵经超度。一年后婚嫁与崔家无关。着大理寺加快查办崔孟冬溺水一案,不得有误!众卿还有异议否?皇帝话峰一转,裁决了此事。

皇上圣明!以尉迟宝林为首的臣子们率先拜服。

皇帝重拿轻放,饶过了皇后。

三位宰相和崔侯爷都松了口气。

令四品部属官员同时处理事务,摆明了要打破宰相们三省六部一言堂的权利。

这一举措得到了出身寒门的低阶年轻大臣们兴高彩烈的拥护。却让三位宰相心里蒙上了一层阴霾。

崔家和杜家的婚事和皇帝要分掉自己的权力相比,老臣们更看重后者。心里只忧虑着皇帝下一步还会不会分走更多的权利。一时间竟顾不得管崔家的事了。

皇帝心情分外舒畅。当皇帝两三年了,就没像今天这般威风过。他朝尉迟宝林投过去满意的一眼,心里感慨着,自己亲自提拔起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啊。瞧那班老臣们,怎的不去学学人家尉迟老国公。人家十余年不出家门,不上金殿,多懂事啊。也不枉自己提拔重用他儿子。

带发修行,为儿子诵经一年!崔侯爷怒火中烧,他可是死了个儿子!

皇上!既然不收回旨意。臣府中修有家庵,能否改让杜家姑娘入府诵经超度一年!一年之后,崔家礼送杜姑娘回府,绝不纠缠!求皇上念在臣的儿子头七快过,身边连个哭灵的人都没有啊!崔侯爷老泪纵横。

皇帝愣了愣,心情舒畅之余也不再拂了崔侯爷的意愿:既如此,崔侯爷切善待杜家姑娘。

崔侯爷生怕皇帝再变卦,连声大呼:皇上仁厚,崔家感恩不尽!

大殿外,杜燕绥的心起起落落。听到皇帝最后的旨意,他嘴角忍不住泛起一抹笑来。翠华山是个好地方,就当燕婉去了静养一年吧。

陡然再听到崔侯爷的请求,杜燕绥忍不住往殿里看去一眼,皇帝的话已飘进了他耳中。杜燕绥深吸一口气,手紧紧的握住了千牛刀的刀柄。一年,去崔家诵经一年,开国侯这是要要燕婉死!

散了朝,崔侯爷出得金殿,看见玉阶上站得笔直的杜燕绥,爽快的大笑三声。

笑完凑近了杜燕绥道:杜将军放心,本侯会遵旨善待你妹妹的。

杜燕绥面不改色,抱拳一礼:如此舍妹便托付给侯爷了。明日侯爷便来府中接舍妹过府吧。

咦,这么爽快?崔侯爷眼里闪动着疑惑,又逼了一步:若本侯回府便要去接人呢?

杜燕绥按了按腰刀吞口,雪亮的刀噌的弹出寸许。

崔侯爷被刀身映的光芒晃花了眼,吓了一跳:你要做什么?

杜燕绥轻轻将刀按了回去,温言道:有一年时间,不差这一日,您说呢?

崔侯爷被他的眼神逼视着,拂袖而去:有一年时间,不差这一日。咬牙切齿,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怨毒。

杜燕绥黯然的看着他离开。身体绷得笔直,等着大臣们散得干尽,这才禁军们一起回了大营换岗。

☆、送行

送行

开国侯回家以后郁闷异常。看到崔孟冬的灵堂,就想起当初儿子建议向杜家提亲时说的话。原想着婚事顺顺利利的,杜燕婉过了门拿捏在自家手中,杜燕绥就算投靠过来了。

如今儿子没了,婚事没了,事情走到今天这步,崔杜两家算是撕破脸皮成仇了。还在朝堂上吵闹,倒让皇帝拿皇后作筏子,分走了三位宰相的权力。

最优秀的儿子走了。崔侯爷知道老三是被宠大的,成日只知嬉戏玩乐。老二虽是庶子,却稳重努力,心头又生出一丝安慰来。李氏还沉浸在痛苦中,也没办法和她商量。他把二郎崔季冬叫进了书房。

崔家是大族,对后辈的培养打小就开始了。崔侯爷也没瞒儿子,细细的给他说了这几日前朝后宫的事。

父亲,论容貌,皇后娘娘天生丽质,清美绝尘。武昭仪妩媚娇艳,及不过娘娘。若是因为子嗣,皇上还年轻,娘娘也年轻着。生皇子是迟早的事情。儿子倒认为,皇上独宠武昭仪另有原因。崔季冬冷静的分析给父亲听。

崔侯爷心头一紧:怎么说?

崔季冬一字一句的说道:宰相大人们受先帝遗命辅佐。时间久了,仗着自己是两朝**把持着权力不放。皇上登基快三年了,心里早就不耐烦了。顾命老臣们他不得不敬着,想要权力,老臣们就会说说皇上年轻,抬出先帝遗命由他们辅佐政事。皇上只能另想办法,从后宫着手,抬武昭仪,打压皇后。像今天朝议一样,皇后禁足一事让宰相们主动跳出来。韦相柳相王相,哪一个不与咱们崔家有亲?皇后倒了,武氏接掌后宫,咱们还有好日子过吗?所以,无论如何也要保着皇后,只能退让。皇上就颁了让四品以上官员殿议三省六部之事的旨意。宰相们若要争,皇上就不会解除娘娘的禁足令。

崔侯爷沉默片刻道:有理。皇后娘娘是一定要保的。皇上把权收了,咱们的日子更难过。唯今之计,只能对付武昭仪,让皇上不能拿后宫做文章。

崔季冬道:皇上现在开始提拔重用自己的官员。像尉迟宝林,像杜燕绥……父亲将杜姑娘请进府是一着好棋,杜家投鼠忌器,关键时候会有用得着杜燕绥的地方。大哥看得准,杜燕绥眼下的位置对咱们来说极为重要。

崔侯爷冷笑道:好,明日去接了杜燕婉进府。皇上令她修行诵经,咱们家必会给她一片清静之地。

接过宫里内侍的圣旨。杜家上下知道,这一次再无转圜余地。去崔家庵堂住一年,绝不会有好日子等着杜燕婉。

岑三娘小声的问道:咱们家能先去瞧瞧环境么?

杜老夫人被她逗乐了:你以为崔家还会让咱们家把燕婉的闺房都搬过去呀?就算住的地方不差,平时吃饭就是问题。总不能一日三餐都在家里做了送去。诵经修行,也沾不得荤腥。开国侯府不是那么好进的。

杜燕婉倒是乐观自在:崔家反正也不能饿死我。吃素就素吧,我每天为娘抄经念经,盼她身子能好起来。就是我怕哪天娘走了,我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大夫说张氏最晚拖不过年去。杜燕婉心里最害怕的就是自己去了崔家,母亲突然就走了。想到这里又难过起来。

燕婉,我会好好照顾母亲的。岑三娘也只能这样安慰她。

明天崔家就来人了。杜老夫人心里难过,无奈的说道:别想那么多了。诵经一年,也没说不能回府。等缓些日子,再去求皇上准你偶尔回府。孝道大过天,皇上也不会不允。燕婉,你回去收拾吧,你娘那里先瞒着,回头再慢慢给她讲。

杜燕婉应了声正要走,就见杜燕绥挑了门帘进屋,不由高兴的叫了他一声:哥,你回来啦。

看着燕婉脸上的笑容,杜燕绥有些欣慰:先去收拾东西,别担心,哥哥自有安排。

听他这样说,杜燕婉扬起明媚的笑容:我知道了。

进了里间,给老夫人请了安,杜燕绥就直接说道:祖母不用担心。都准备妥当了。燕婉吃不了亏。

岑三娘有些好奇:准备些什么了?

杜燕绥笑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当着杜老夫人的面,岑三娘不方便缠着他问,心里隐隐松了口气。杜燕绥做事稳妥,他说准备妥当了,多半有应付崔家的法子。她嗔了他一眼,没有追问了。

杜老夫人也极了解自家孙儿,见杜燕绥卖关子,也没有祥问,倒是说了几件事:要去尉迟府谢过老国公。燕婉去崔家,怎么告诉张氏才不会刺激着她。

三娘辛苦点照顾着母亲。等她精神好一点了,再缓缓告诉她。能拖多久是多久吧……杜燕绥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辞了老夫人出来,杜燕绥拉着岑三娘的手走到了归燕居门口,抱歉的说道:我找黑七有事,你今晚别等我,先睡吧。

是为了燕婉的事么?岑三娘问道。

杜燕绥点了点头:多做准备总是好的。会很晚,困了就睡,千万别等。

岑三娘点了点头,叮嘱他:行事小心一些。

望着杜燕绥提着灯笼走远,岑三娘轻轻叹了口气,对阿秋夏初道:二姑娘明天去崔家。咱们晚上也迟点睡吧,把逢春和暖冬叫来,翻翻箱笼,看有什么能备着的。

二婢应了。

杜燕绥快到天明时才回来,懒得敲门,又从后窗翻进了房里。

进了屋他不由一愣,屋里还点着灯。他悄悄从后面绕过去一瞧,禁不住摇了摇头。岑三娘坐在罗汉榻上,抱着个大包袱睡着了。

他上前拿走她手里的包袱。岑三娘惊醒了:回来啦?

杜燕绥伸手抱起她挪到床上,给她脱了鞋轻声说道:再睡会儿,时间不早,我还得进宫当差。事都妥了,别担心。

岑三娘嗯了声,脱了外衣,蜷在床上又沉沉睡去。

杜燕绥低头亲了亲她的脸,拉过被子给她盖好。匆匆洗漱了,换了衣裳就走了。

岑三娘特意叮嘱了叫她。卯时就起了身,带了丫头拎着给杜燕婉准备的东西去了正气堂。

杜燕婉已经来了。她穿着件浅碧色暗花的绸质大袖衫,束着白色的高腰裙子。头发挽了个道髻,用根碧玉簪子绾住。

岑三娘少有见她打扮这么清雅,像碧波初绽的新荷,婷婷玉立。骤想起那年乐游原上初见杜燕婉时,她正和韦小青斗嘴,穿着娇艳的颜色,执一张牛角长弓,何等意气风发。又想起两人去牡丹会,杜燕婉穿着胡服,戴着胡帽,鬓旁插一朵鲜艳的黄色玫瑰。鼻子就有些发酸。

祖母。这是我给燕婉收拾的几身衣裳。岑三娘看了看抱着包袱的阿秋,又道,燕婉身边就朵儿一个丫头怕是不行。我想让她把阿秋带上。阿秋机灵,跟着方妈妈还学了些厨艺。吵架做点吃食都难不倒她。

嫂嫂!杜燕婉知道岑三娘带来的人里只有阿秋和夏初两个大丫头,另两个都还小。心里阵阵感动。

朵儿和阿秋都还小哪。阿秋你留着使。朵儿是燕婉自小带着的,就带朵儿去。府里另有安排。杜老夫人年纪大了,最喜欢看着家里和气一团。岑三娘对燕婉的心意让老夫人心头分外熨贴。

既然老夫人说了有安排,岑三娘就不再坚持。

才把早饭吃完,二门就使人来传了讯:族长二老太爷他们都来了。

杜老夫人不由一怔,沉默下吩咐开正门在前院待客。

岑三娘和杜燕婉陪了老夫人过去。

浩气堂居然坐满了人。大房的大伯带着全家,二房老太爷带着四儿子三个儿媳都来了。

族长杜晗松笑吟吟的上前亲自扶过老夫人送到上首坐了。二老太爷自然早就坐在了正中下首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