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燕绥走了快一个月了。音信无无。岑三娘忙到没事忙了,心里不知不觉又想起病中那个梦来。赶做了件羽绒服,在胸口特意缝了层熟牛皮进去。包好交到了黑七手中:我知道相公叮嘱你留下,怕府里有什么事。可现在二姑娘回来了,国公府关上大门过日子。相公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你一个人马快,赶着去趟江南道,送几件衣裳,顺便探听下消息。

这活黑七半点怨言都没有,接了包袱就出发了:少夫人放心,我会尽快赶回来。

送走了黑七,眼瞅着就到冬至了。

冬至是大节,堪比过年。古人对冬至的说法是:阴极之至,阳气始生,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长之至,故曰冬至。冬至之后,白天会一天比一天长,黑夜会一天比一天短。冬至之后,又将会一年之中最冷的一段日子。

冬至这天,像是仲秋讲究阖家团贺。家里的人都要聚在一起,包饺子,炖羊肉狗肉汤。

府里不差银子使,岑三娘吩咐买了四只羊,大锅炖了,阖府上下喝汤吃饺子。

皇宫里也不例外。皇帝召齐了在长安的宗亲们,妃嫔们,皇子公主们开冬至宴。

崔皇后坐在皇帝身边,穿着黄色的对襟绣翟鸟鸾凤的礼服,戴了九树九翟的花树冠。长长的裙裾像翟鸟的尾羽,轻盈的铺在地上,美丽如九天仙子一般。

她微微抬起了下颌,骄傲的俯视着朝她跪拜行礼的妃子们。所有的嫔妃,都不肯穿的比皇后鲜艳华贵。皇后在嫔妃中,一眼就看到了武昭仪,心里不可自抑的生出恨意来。

武昭仪没有穿朝服。穿着件红色绣牡丹的大袖绸缎衫。朵朵牡丹花瓣的边缘都以金银线绣就,衣襟与袖口镶着圈黑色的狐狸毛。低胸束腰的同色裙子,露出凝脂般的胸。挽着高髻,当中一朵嫩黄色的大朵堆纱宫花,配了两枝步摇。长长的链子直垂到耳际,磕完头起身,那耀眼的光芒就在她腮边轻轻晃动,艳美中带着娇柔。

崔皇后下意识的看向皇帝,见他满脸惊喜,那目光正和武昭仪对了个正着。崔皇后的心瞬间酸得像嚼了颗青杏。从小她就是家人嘴里玉人儿般的姑娘,她哪点比武昭仪差了?皇帝眼中却当自己木头似的。精心打扮的妆容连他一丝赞叹都得不到。

皇帝叫了平身,赐了座,就开了席。

宫乐开奏,一群舞伎旋舞助兴。

送来的羊肉汤是温热的。座位排在后面的嫔妃桌上,汤表面甚至凝出了片片冷油。宫中宴会向来如此。嫔妃们来赴宴之前都会自己垫巴先吃点。

帝后案几上除了羊肉汤,还有炭火的小锅子,煮着羊蝎子。与嫔妃们齐饮之后,高宗轻声对胡公公道:把这锅子赐给昭仪。

众目睽睽之下,皇帝毫不吝啬对武昭仪的宠爱。崔皇后大怒,瞅到了坐在后面的岑美人:皇上,今日乃是家宴。宫中舞伎跳的舞早就看得厌了。嫔妃中大有精于此道者,您许久没欣赏过了,不如请嫔妃们献舞助兴如何?

众嫔妃眼睛一亮,这是在皇帝面前亮相的大好机会。纷纷娇笑着应和:皇后娘娘既有吩咐,臣妾们哪有不肯的道理。

高宗也觉得不错,就笑道:跳的好的,朕有赏!

就有擅舞的嫔妃就起身去换了衣裳。

岑美人遥遥见皇后朝自己点了点头,便也起身去了。

不多时宫乐一变,奏出了胡旋舞调。唐宫中多爱歌舞,胡风盛行。吃着温热的菜,猛的听到节奏欢快的曲子,众人精神一振。就见殿门口一女身着七彩舞衣,踩着乐拍,旋身舞着进来。

转身急,身上舞衣像一朵怒放的花,旋转着铺开,美不盛收。鼓点越急,旋得越快,一时间看得众人心头急跳,呼吸都要停止了。

一声重锤,乐声骤停。跳胡旋舞的嫔妃干净利落的收舞,跪伏于地:臣妾献丑了。

好!高宗带头鼓掌,看她抬起脸来,眉眼秀丽,脸如红霞,不觉脱口赞道,好一个芙蓉美人!

崔皇后笑道:岑美人献舞有功,皇上赏什么?

岑美人赶紧答道:臣妾不求别的,臣妾宫中种得一株老梅,求皇上得了空陪臣妾一赏梅开景致。

高宗自然满口答应。

崔皇后微微一笑。又有嫔妃上前献舞,得皇帝一声赞,也纷纷求皇帝作陪。要求不过分,高宗都应了下来。

崔皇后心里默默一算,倒有七八日不能歇在武昭仪宫中。心里正想着下一步的安排,突见殿后蹬蹬跑来一个几岁的女童。身后嬷嬷跟着,进殿便磕头:小公主想见皇上,奴婢拦之不及,皇上恕罪!

高宗一看,正是崔皇后所生的宣城公主,正五岁,心里欢喜,招手道:宣城,来父皇身边。

宣城公主穿着大红描金的小袄,梳着两个鬏髻,眉目如画,可爱之极。听到高宗温和的叫自己,脆生生的行了礼:宣城向父皇母后皇妃娘娘们请安!

说完就蹬蹬的跑了过去。

☆、战况

战况

崔皇后瞧着女儿一番心思顿时飞到了九宵云外,只盯着她,生怕她摔着了。

宣城跑得稳当,笑嘻嘻的走到皇帝身边。

高宗突然看到她衣袖里露出一样东西,不觉好奇:你袖里藏的是什么?

崔后也好奇的看着。

宣城嘴一撇,将袖中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个人偶,做的好精致!

听到人偶二字,殿中的人脸上就变了色。宫里最忌巫术厌胜之事。往往一经牵连,血流成河,不知多少人被斩首流放。

高宗也敛了喜色,拿起了那个人偶。大约三寸来高,做的栩栩如生,面目精致。他只看了一眼,就认出做的是武昭仪。

崔皇后大惊:宣城,谁给你的!

她声音太尖太利,吓得宣城哆嗦了下:……母后,母后床头柜子里找,找到的!

武昭仪坐在下首,离皇帝皇后离得一丈开外,自是看不清皇帝手里的东西。她静静的坐着,一言不发,像在场所有的嫔妃一样,好奇的望向帝后和小公主。

高宗瞧也没瞧崔皇后,和声问宣城:宣城莫怕,告诉父皇,还找到了什么?

宣城撅着嘴:宣城瞧娃娃精致,生的和武娘娘一模一样,就拿着玩了。别的没注意。

崔皇后急道:皇上,这不是我的东西!

来人!查!高宗将人偶捏在手里,沉下脸吩咐道。

崔皇后想都没想,指着下首的武昭仪道:你这黑心肝的贱人,竟敢陷害本宫!

武昭仪惊得离座跪伏于地:皇上明鉴!臣妾……惶恐!

崔皇后已伸手将宣城拉到了身边,指着武昭仪道:宣城,是谁让你去母后床头柜翻找出那个人偶的?是不是她?

宣城吓得哇的哭了起来:母后,宣城再不敢了,您别生气!

直气得崔皇后差点晕厥过去:你说实话,是谁让你去母后寝宫的!

宣城边哭边道:安公公说冬至节祖母送了节礼来,有好多好玩的。我就好奇,就看到柜子开了道小缝,随手拉开,就看到了。

崔皇后转身向皇帝说道:皇上,这物事不是臣妾的,定是有人故意放进臣妾寝宫……

皇后着什么急,不就是个人偶,做的倒也精致。高宗淡淡说道。

他已翻来覆去仔细看了,并没有写什么身辰八字一类。心中一动,递给了胡公公。

胡公公领会了意思,拿了把银剪亲自动手把人偶拆了,仔细翻捡,里面什么都没有。

崔皇后紧张不己,见没翻出什么来,暗暗松了口气。她自知中了算计,高声说道:把安子带上殿来,本宫要问个明白。

这时殿前一个声音响起:皇上,臣有江南紧急军情奏报!

高宗心头一紧,离案而起:宣!

王相急急的上了殿,顾不得满殿嫔妃,行了礼道:江南八百里加急奏报,贼妇陈恪自称文佳皇帝,叛军已达五万人,包围了歙州。

高宗顾不得这边的人偶事件,匆匆离座而去:宣韦相柳相兵部尚书紫宸殿议事。

皇帝走后,冬至宴就散了。

崔皇后一手牵着宣城,看着武昭仪娉婷起身,恨不得生撕了她:昭仪利用才五岁的小公主,不觉得手段过于卑劣吗?

武昭仪故作惊色:娘娘何出此言?臣妾此事正诧异呢,怎么会有人制了肖似臣妾的人偶,该不会是崔老夫人送节礼时带进来的吧?可怜小公主天真未泯,只知道好玩,否则,臣妾着了道,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她低下头,温柔的问小公主:殿下,这人偶是你自己翻找出来的,还是别人给你的?你拿着它打算做什么呀?

宣城紧紧的依靠在皇后身边,抿着小嘴,惊恐的望着她,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突然朝武昭仪撞了过去,挥拳就打:……你害我母后,我要拿针天天扎它!疼死你!

宣城!崔皇后拦之不及,惊得上前将宣城抱了过来,大声喝道,嬷嬷,送小公主回去!

满殿的嫔妃还未散去,都听见了小公主的话。

武昭仪的眼泪就淌了下来:皇后竟如此恨臣妾么?恨到要做人偶来害臣妾?既如此,臣妾不如去长春宫吃斋诵经好了。

说着掩面哭着走了。

殿内鸦雀无声,崔皇后看了眼岑美人,心里苦涩无比。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她事先没有想到往武昭仪宫里私藏厌胜之物?如今倒叫她先一步给自己布下圈套。

她突然又想起江南传来的奏报。真真是场及时雨,分了皇帝的心思。不由暗暗祈祷杜燕绥兵败,让叛乱来得更猛烈一些。

心头主意打定,带了人就急着回宫。

才进了宫门,就见一队禁军前来,领头的并不是自己的族亲崔中郎将,而是个面目陌生的统领。

皇上有令,即刻起封宫,事情未查清之前,娘娘宫中之人不得离宫。

那统领一挥手,禁军便关闭了宫门。

崔皇后呆呆的望着身后紧闭的宫门,两行清泪汹涌而出,喃喃说道:就算江南叛军来势凶猛,你也不曾忘记替她作主……

一时间心冷的竟觉得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娘娘,当务之急是赶紧想法子递消息出去!她身边的嬷嬷着急的说道。

崔皇后看了她一眼,冷冷说道:满殿嫔妃,还需要咱们传消息么?安子人呢?把他叫来。本宫要问问,宣城怎么会突然跑到本宫寝宫翻东西。

娘娘……嬷嬷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嬷嬷低头道:先前皇上令人来查过了,拿走了一些东西。也找了安公公。他……悬梁自尽了!

什么?!崔皇后大惊,恨得直吸气,好你个武昭仪,好狠的手段!

见嬷嬷望着自己,崔皇后强行镇定:不是本宫做的,此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皇上能把本宫如何?江南道叛乱,都有女人自称皇帝了,量那杜燕绥也束手无策。皇上还指望着一班老臣替他分忧呢。

单靠淮南道的兵进江南道。没有江南诸州府配合,杜燕绥怕是粮草都难以为继。去了一个月,竟让那女子称了帝,叛军又壮大了声势,足足聚得了五万人。

皇上登基不过三年,折冲府的将领都唯几位老臣马首是瞻。皇上不敢把自己这个崔家的皇后如何。

想到这里,崔皇后烦乱的心又平静下来。

紫宸殿内,三名宰相与兵部尚书正劝奏皇帝换将:杜燕绥出军一个月,不仅没有平息江南道的叛乱,反而让叛军自建小朝廷,女贼称帝。杜燕绥罪该问斩!

杜燕绥如今行军何处?歙州被围,他是否领军到了歙州?将士伤亡如何?高宗一口气问道。

宰相们面面相觑。

柳相道:皇上,不管他现在如何。单从江南的消息看,如果平叛顺利,那女贼仓惶逃窜,岂能自称为帝?居然还聚得五万兵马。定是淮南军遭受重创。皇上应紧召杜燕绥回京问罪!

高宗咬牙想着,你们就巴不得杜燕绥兵败。让朕重新依附你们这帮老臣,从此后再抬不起头来。

江南道八百里急报是哪天出发的?一路换马不停,消息送到长安也要十天吧?十天前的消息,你们就判定杜燕绥兵败?需知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朕等着,看那女贼能嚣张到何时!高宗硬生生的顶了回去。心里暗道,杜燕绥哪杜燕绥,朕能顶回去一次,再来一次急报,怕是朕也护不得你了。

三位宰相还要细说,高宗转头就问胡公公:皇后宫里查到了什么?

几人一愣。

胡公公上前禀道:禀皇上,还有写有武昭仪生辰八字的白布一幅。公主说的那名安公公,去的时候已悬梁自尽了。

高宗拍案而起:皇后嫉妒,竟敢在宫中行厌胜之术!

老臣们骇了一跳,顾不得催着皇帝换将召回杜燕绥,齐齐下跪求情。

柳相是皇后舅父,以头跄地哭道:皇后娘娘与皇上结缡多年,性情温婉,皇上不可听信一面之词,定有人陷害皇后!

查!开国侯府今日送了些什么节礼来宫中,是何人送来,皇后宫中怎么会出现肖似武昭仪的人偶!高宗顺势吩咐道。

复又缓和了神色,一一亲自扶起宰相们:老大人不必过于忧虑。此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今日冬至,老大人们回府团聚吧。相信厌胜一事自有真相大白的一日,江南也会有好消息传来的。

打一巴掌揉一揉,高宗轻飘飘的将老臣们送出了宫。

他又叫来尉迟宝树:你速派人去江南道查探消息。要快!朕怀疑燕绥此行受阻,消息无法传回。

尉迟宝树想起三弟媳妇正是杜燕绥夫人的堂姐,父亲十来年未上金殿,却为了杜家破例,尉迟家俨然已和杜家休憩相关,站到了一起。他心知事情紧急,长揖首道:皇上放心,臣这就去办!

皇帝虽然软硬兼施阻止了老臣们奏请召回杜燕绥问罪,流言再一次传遍了长安城。

杜家祖孙三人正和乐的吃着素馅饺子,消息就传了进来。

女匪首自称为帝?岑三娘惊得下巴都差点落地。她从来不知道除了创建大周朝的武则天,还有女子当过皇帝。

真实的历史上,在唐高宗永徽四年,浙江一带的农民不堪官吏贪求及豪强逼掠爆发了起义。领头的女子名陈硕贞,自封文佳皇帝。单从历史来说,陈硕贞才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称帝的女子。只是和武则天几十年的当政相比,如流萤与皓月之光,实在微不足道,知道的人并不多。

像岑三娘这种,连武则天的生平也只知道个大概,就更不清楚了。

杜老夫人做出了和皇帝同样的叛乱:江南道到长安,八百里快马加急,不眠不休,也要十天。这是十天前的消息,休得惊慌!

岑三娘虚心求教:祖母。相公走了一个月,怎么也不见让驿站送封信来?

杜老夫人慈祥的看着她道:所谓八百里加急,是驿站专门养着脚力最好的马,只为紧急军情奏报使用。你生在建国之后,哪里知道打起仗来,用八百里加急送私信,是死罪。我估摸着呀,就算两匹马换着骑,一天休息两个时辰,也要二十天才送得回信来。二十天前,燕绥刚到江南道,情况还不熟,哪能随便叫人写信来说情况,且等着吧。

然而不知情况的长安百姓怒了。国公府大门外常有人扔烂菜叶砸。厨房的曹妈妈也苦着脸来报:……上好的菜蔬不卖给我们。说少爷兵败误国。

真是岂有此理!岑三娘叮嘱不让老夫人知道。换了素净的衣裳,戴了帷帽悄悄带了丫头出府。

她特意去了长安城最热闹的酒肆打听消息。换了几家听了,才进得新的一家酒肆坐下,就听到有人慷慨激昂的陈述:放着那么些大将不用,偏用个只会纸上谈兵的,皇上任人唯亲,不听老臣们劝谏,难不成把江山让给一个贼妇?!

有人应和:咱们进崇文馆为什么?读书不就为的是替朝廷效力,治国安邦么?丹凤门外请愿去!

呼拉拉站起来一大群头戴书生巾,身穿襦生袍的年轻学子。

崇文馆?崔家二郎三郎不就在崇文馆读书吗?岑三娘仔细寻找,果然看到书生中崔季冬的身影。

学子们起身往外走,那崔二郎只站着不动,瞬间就落到了人后。

教唆着学子们去跪宫门给皇帝施压,好让皇帝召了杜燕绥回来问罪。自己却要开溜。岑三娘怒从胆边生,站起来大声说道:大家休听人蛊惑!坏了自家的前程!

她的声音又清又脆,蓦然响起,吸引得众人回头去看。

☆、舌战

舌战

她的声音又清又脆,蓦然响起,吸引得众人回头去看。

见角落榻间站着个身穿银白色胡服,头戴帷幕的女子。身边站着两个身穿青色衣裙的婢女。

学子中有年长的就站出来道:这位小娘子有何高见?为何出言阻拦?

岑三娘见众人停下脚步,施了一礼道:妾身听昨诸位为国事慷慨陈诉,欲去跪宫门请旨。心中有一事不明,想请教诸位才子。江南刁民叛乱,朝廷派杜将军出征平叛,不过一月时间。战事一夕数变,就算是八百里快马报奏,不眠不休,消息传到朝廷也要十天时间。再传遍长安城又需一两天。尔等安坐京中,围炉谈论的不过是十来天前的消息,又怎知此时江南的战况?为了不确定的战况贸然去宫门跪坐请旨,岂不可笑?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语气轻松:这是其一。其二,妾身听闻各位说起纸上谈兵四字,妾身觉得可笑之极。你们拿着十来天前的消息去宫门跪着,想逼着皇上临阵换将?说杜将军纸上谈兵,你们这叫什么啊?妾身倒想送你们四个字:书生误国。

众学子不由一愣。

崔季冬使个了眼色,人群中就有一人喊道:休听这妇人胡言,女贼自称为帝,聚众五万,哪怕是十来天前的消息,也是消息。可那杜燕绥除了半月前只传回消息歼灭了三百人,至今消息全无,定是败了!再不召他回京问罪,恐明日江南两道就全落入女贼之手!咱们速速前往宫门请愿,朝廷早一日改换将军,江南的百姓少受一日苦!

皇上英明神武,三位宰相老大人辅政,都没有议出个临阵换将的主意。难不成这位煽动大家伙去宫门闹事的才子觉得自己比皇上还英明,比宰相大人更有学问?岑三娘反唇相讥,轻轻松松的把话题换了。

两顶高帽子扣下去,那学子指着她你你你了半天,不敢说皇帝不英明,自己比宰相更有才。只一味道的纠缠着江南的消息不放:我等深受皇恩,不能眼见着杜将军误国!朝廷再不换将军带兵**,江南叛乱会越闹越凶,眼瞅着要过年了,今冬天寒,江南的百姓不知又要饿死多少……

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你能有点新意不?你和崔家二郎眉来眼去,难不成是开国侯府二公子教你领头起哄?这是拿你们当枪使呢!你们的脚都要迈出酒肆了,崔二公子还站在榻前未动哪。岑三娘不等他说完,就把矛头指向了崔季冬。

果然,学子们中就有了起了疑心。

今日正是崔季冬下了学后请大家到酒肆饮酒。话题也是崔季冬最先挑起的。再看那个叫嚷的学子,和崔季冬平时走的最近。

崔季冬眉头一皱,就笑了起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杜夫人在为夫君打抱不平!

……杜夫人当然害怕杜将军被召回问罪了。她说的话也能信?先前嚷嚷的学子不屑的嗤笑起来。

杜夫人当然是帮杜燕绥说话,岑三娘说的话又有几分信?

我不帮自家相公说话,我难不成还要帮想要陷害他的人说话?岑三娘揭了帷帽,露出清秀的容颜。脸上脂粉全无,淡的像副水墨画。眉宇间偏偏露出一丝倔强,坦然说道,古有毛遂自荐,也有内举不避亲。难不成你们的师长将来举荐你们,他说的话就不能信了?各位都是崇文馆的才子,将来大唐朝的栋梁这才。妾身所说是否有道理,各位才子只需细细想来,心里就有答案了。

好个巧舌如簧的妇人!崔季冬看到岑三娘如画的面目,根本不觉得她羸弱。在他心里,面前这个比自己岁数还小的娇小女子根本比市井粗壮泼辣妇人还可怕。哭闹折腾,牙尖嘴利,就像只张牙舞爪的螃蟹,稍不留神,就会被她咬出血来。

捏住岑三娘一点错处,崔季冬死死抓住不放,讥诮道:杜夫人的婆母才过世不足一月。不着大孝服,不在家中守灵,反而带着丫头出入酒肆招摇,议谈国事。此大不孝的妇人连礼义廉耻都不懂,她的话焉能信得?就算杜将军平叛胜了,有此内宅妇人也羞于见人。

此妇人当开宗祠,行家法教训才是!

对!报给杜氏族长,好生教训一番。

杜家如果不对这种媳妇行家法,谁家还敢娶京兆杜氏的女子!

众学子望向岑三娘的眼神已由怀疑转为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