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轻轻地摇了摇头,“先皇后的确是心机深沉,手段毒辣,为了自己的地位权势,她不只对别人狠毒,就连对自己也狠得下心来。当年皇贵妃娘娘方与皇上说定了亲事,先皇后便宣称自己怀了身孕,这才稳固了她在廉王府中的地位。这自然也是假话,但她运气好,隔了几月便真的还怀上了子嗣。但撒了谎是要付出代价的,尤其是皇贵妃娘娘就要进门,因此太子殿下在先皇后的腹中还未足月,便就不得已要将他催生出来。”

她嘴角微微地翘起,低声说道,“太子殿下的确是皇上和先皇后的亲生子嗣,但可惜,皇上却并不这样认为呢”

恪王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问道,“父皇他那样宠爱太子殿下,不就是因为太子是先皇后所出吗?怎么会……”

沈棠低低地叹了口气,“这世上的事有时候就是那样地……峰回路转,让人猜不透呢先皇后在西昌的时候,曾经与到西昌游说孟氏的恒王有过数面之缘,也许也曾生出过一段情意,后来先皇后入了廉王府,使劲了千般手段,将孟王妃逼死,这其中也有过恒王的功劳呢但先皇后与恒王的交往,却也仅限于此,并不曾有什么逾越。”

她冷笑着摇了摇头,“皇上号称爱先皇后至深,但这所谓的爱却何其脆弱,不过是因为知晓了这段往事,他便能认定了太子殿下是先皇后和恒王苟且之下的产物。这也是为什么,先皇后会莫名其妙地死在恒王祸乱,攻破武定门的那日。先皇后她并不是病死的,而是被她最爱的丈夫与最信任的丫鬟,合力杀死的。”

恪王面沉如水,他的目光深沉至极,里面写满了震惊,他有些迟疑地问道,“父皇既然怀疑太子的血统,为何又要将他当成至宝一样地宠爱了那么多年,为了他,还不惜数次残害我。”

沈棠有些怜悯地望着他,低声说道,“那不过只是因为,皇上他是一个执拗的人,他至爱先皇后,便容不得这份爱里带有一丝杂志,他从前对先皇后有多爱,此后对先皇后便有多恨,恨到宁愿亲手杀死她,恨到愿意将他以为的仇人之子万般宠爱地养大,只为了以后将他从最高的地方推下去,让他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她见恪王久久缓不过神来,便低低地叹了一声,“沈氏虽然是扶持皇上上位最大的恩人,但同时却也是钳制皇上最多的世家,因此皇上从始自终都对皇贵妃娘娘颇是忌惮,再由忌惮生出疏离,由疏离生出恨意。皇上相貌为人学识都甚是平庸,若不是先皇的子嗣斗杀地厉害,没剩下几个,又怎会轮得到他继承皇位?这样的皇上,从始自终喜欢的都是地位卑微出身不好的柔弱女子,世家出身的孟王妃也好,气质雍容华贵的皇贵妃娘娘也好,都不能入皇上的眼。”

恪王的眼眶有些微红,苦笑起来,“母妃虽然是权倾后/宫的皇贵妃,但她这些年来,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翩翩还小,也许并不知道,但我确是亲眼见着的。原来,这竟然是因为父皇的自卑吗?哈,可笑,真是可笑”

沈棠低垂着眼眸,静静地等恪王的情绪过去了之后,方才继续说道,“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话,皇上自先皇后故去之后最爱的女人,便是当初与他共同杀死先皇后的那位心腹宫女,也就是如今的永福宫罗妃娘娘。而他最后所要保护的那人,最终属意的皇位继承人,不是太子,不是殿下,也不是四幌子,而是被刻意隐在身后,丝毫不曾露过锋芒的,五皇子赵庆。”

恪王的双手紧紧地握了起来,狠狠地捶了几案一拳,他自责地说道,“我听说那日母妃被人下了断肠草的毒药,想来便是那位罗妃的手笔,可叹我自恃清醒聪敏,但却眼睁睁地让真正的对手在眼皮底下蹦跶了十余年却还不自知,竟然还傻乎乎地和太子这个可怜虫,作着自相残杀的殊死搏斗。我真是……”

沈棠柔声说道,“殿下无须自责,皇上为了掩饰他的真实意图,不惜对自己发狠,下了会令人偏执异常的毒药,这才瞒过了众人,而罗妃出身卑微,五皇子又隐藏地太好,因此莫说是殿下了,便是敏锐如皇贵妃,运筹帷幄如祖父,也不曾往这方面想过。若不是棠儿恰巧还懂几分粗浅的医术,又恰巧曾经在淮南的山上见识过那几味药草,也断然是不能起了疑心的。”

她略作停顿,继续说道,“棠儿今日来,是想告诉殿下,皇上自以为深埋心底的秘密,已经悉数被我们得知,而我们的软肋,却渐渐地被遮掩住了。从前我们不能还击,是因为在名份上有愧,但此时我们的目标不再是太子,那从前所顾虑的问题就全部都迎刃而解了。现在,已经到了我们可以主动还击的时刻,殿下,您可已经准备好了?”

恪王“腾”地一下站起了身来,他徐徐地走到沈棠的面前,目光坚定果决,脸上的表情凝重万分,他沉沉地说道,“外祖父和舅父的性命,母妃所受的苦,翩翩的委屈,还有我自己的不甘,我竭力隐忍,所为的就是这样一天。你问我可已经准备好了?那是当然为了这一天,我已经准备了很多年了。棠儿,请你帮我”

沈棠浅浅地笑了起来,她低声说道,“好,我愿意助你报得仇恨,清了恩怨,得到这大周的江山社稷以及皇上费尽心机想要给五皇子的帝位。而你只需要答应我一件事,永远不主动与沈氏为敌”。.。

第一百三十九章 滑胎恪王眼波微动,细细地咀嚼着沈棠的话,不主动与沈氏为敌,那便是说若沈氏不再安于当自己背后的倚靠,那自己仍旧是能够出手的,这虽然是一个要求,又何尝不是一个承诺?

他的面色顿时凝重了起来,沉声说道,“我答应你”

这时,小林子公公从殿外小碎步地跑了进来,躬身禀道,“王爷,王妃娘娘还有刘侧妃娘娘沈侧妃娘娘都已经过来了,正在殿外候着呢。”

恪王闻言,摆了摆手说道,“让她们进来吧。”

他转脸笑着对沈棠说道,“我知道你和紫妤素来要好,所以方才便命人将她唤了过来,皇家规矩严厉,自从她嫁过来后,都不曾有机会回去,一定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但,若是单单只唤了她来,又怕王妃和刘妃对她心存了敌意,索性一并唤了过来,也好教你们认识认识。”

沈紫妤出嫁当夜,沈谦就遭遇伏击而亡,她作为新嫁女,并不能回安远侯府吊唁,又因为嫁入的是皇家,并无六朝回门日一说,因此自九月二十六日与恪王大婚后到如今,已有近两月,不曾见过面了。

沈棠心中微动,恪王看来甚是宠爱小四,凡事都替她考虑周全,赵氏皇族常出情种,若是小四果真得了恪王这颗真心,那么以她的心计手段,想要成为人上之人,倒也并不是什么难事,盼只盼这位孟王妃不要走了她姑母的老路。

她虽是这样想着,但面上却笑着说道,“棠儿只在殿下大婚那日远远地瞧见了王妃娘娘和刘妃娘娘的倩影,倒是一直想来拜会一下的,今日能有这个机会,甚好呢。”

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了轻碎的脚步声,一个听起来有些骄傲的声音略带了些怒意地问道,“你就是沈棠?”

那是个满头珠翠的红衣女子,有着最艳丽的容貌,最飞扬的气质,她的目光明亮而尖利,包含着不屑和质疑,她的问话无礼至极,但她的表情却那样理直气壮。

活像是一个将丈夫捉奸在床的妻子。

恪王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他打量了一下沈棠的神色,见她依旧浅淡地笑着,便低声道,“王妃,这是表妹”

沈棠不由觉得有些失望,她以为孟氏该吸取了从前的教训,这回嫁过来的女儿,不必聪敏睿智,至少也该沉稳老成,因为恪王的正妃,将来极有可能会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孟氏该也是冲着这一点,才会与皇贵妃结盟的。

但眼前这女子,易怒易嗔,所有的表情都藏在了脸上,通身的气质张扬跋扈,她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和责问,倒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沈紫嫣。

她心内微叹,西昌孟氏,看来注定了不能飞黄腾达,晋升到有封爵的大世家行列,家主若是明知道自己的女儿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还将她摆放在恪王正妃这么关键而微妙的位置上,那么孟氏的前途就有限地很了,若是连家主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那么孟氏就完全无药可救。

被先皇后逼死的孟王妃很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世家的嫡女通常都需要背负与大世家或者皇族联姻的重任,如何在复杂艰难的宅斗宫斗中活下来,然后胜出,这是一门必须掌握的生存技能。

但从前的孟王妃却失败了,败在了一个旁门远枝的堂妹手里,败在了一次子虚乌有的小产事件中,最终她被逼无奈之下,只能三尺白绫,悬梁自尽。

她的结局,其实从开始就注定好了的,不是小孟氏,也会是别人,逃不过,躲不开,避无可避。

那么这位新鲜出炉的孟王妃呢?她会不会……重蹈她姑母的覆辙,也落个大业未成身先死的结果?

她徐徐地起了身,朝着来人福了一福,浅笑着说道,“沈棠见过孟王妃娘娘,刘侧妃娘娘还有沈侧妃娘娘。恭祝几位娘娘万福金安。”

她话刚说完,恪王便将她扶了起来,不赞同地说道,“都是自家人,表妹何须多礼?来,这位是兄的正妃孟氏,这位是侧妃刘氏,现下也算是认识了,以后若是得闲,可要时常到王府来,与你几位嫂嫂叙叙话。”

孟王妃不知道因了什么缘故,似乎对沈棠很有敌意,从进殿起至今,都不曾给过一个好脸色,此时见恪王对沈棠礼遇有加,面上的神色便越发不耐了。

与孟王妃五彩缤纷的表情相比,刘侧妃是冷淡静谧的,她沉静雍容,单论气质,不知道要比孟王妃好上多少。但长相却远不及孟王妃出色,只能算上中人之姿,清雅怡人罢了。

恪王笑着让孟刘两妃坐,“我让小林子唤你们过来,正好有事要相商,至于紫妤,你与棠儿近两月不曾相见了,那便带她去你那里坐一坐,你们姐妹两个向来感情深厚,不如趁这难得的机会,好好唠叨唠叨?”

沈紫妤笑着点了点头,“多谢王爷体恤,那紫妤就和大姐一块先告辞了。”

她的院子离议事的正堂并不太远,不过只有小半刻钟,便就到了,她将屋内伺候着的丫鬟尽都遣了走,只剩下皇贵妃娘娘所赐的吉儿瑞儿留在了门口看守望风。

沈棠见她这样大的阵仗,不由眉头微蹙,问道,“四妹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沈紫妤“噗咚”一下跪了下来,眼泪如同决堤之水,唰唰唰地流下来,她睁着一双泪眼婆娑的眼睛,哽咽着说道,“请姐姐一定要救我。”

她的神情紧张,眼神恳切,满脸的泪水并不似作伪,沈棠一时有些觉得奇怪,忙将她扶起,然后狐疑地问道,“我看恪王甚是爱宠你,凡事也替你考虑地周全,你出自安远侯府沈家,皇贵妃娘娘一向都很爱重你。便是孟王妃和刘妃对你并不友善,但看在恪王和皇贵妃娘娘的面上,她们也不至于对你不利。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让你这样担忧害怕?”

沈紫妤用袖口擦了擦眼泪,“不瞒姐姐,皇贵妃娘娘对我怀有期望,因此所赐下的吉儿瑞儿都是有些本事的。前些日子,吉儿她不知道依据什么,看出来孟王妃可能有了身孕,但孟王妃却丝毫不曾发觉。”

她语气微微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但昨日,王妃院子里的小丫鬟却说,王妃的葵水又至,比往日更汹涌一些,还有些细小的血块,将床褥都弄脏了。”

沈棠面色微敛,有些不解地问道,“说不定孟王妃根本就不曾有孕,你又在怕些什么?”

沈紫妤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急忙摇了摇头,“不,我相信吉儿,她说孟王妃有了身孕那就一定是有了,但昨日却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又滑掉了这胎。因为与葵水的时间隔开得不远,因此孟王妃和她身边的人暂时还未起疑,但若是今日明日一直都有血块流出,那么只要有太医一把脉,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焦虑极了,将手握住了沈棠的手,“孟王妃和刘妃交好,她们两个都不甚喜欢我,这也就罢了,恪王既是我的夫君,又是我的表兄,也算认识得久了,相处起来总是多了几分熟捻和情意,她们因此嫉恨我,我也能理解。只是孟王妃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闲言闲语,说恪王一直想求为正妃的其实是大姐你,还说恪王娶了我作侧妃不过是退而求其次,又说将来若是恪王登基,皇后之位一定属于沈氏女。因此她对我便更加看不顺眼了,只要王爷不在,她就想着法得挑我的不是。”

沈棠眉头微挑,若孟王妃果真听信了那样的谗言,方才对自己那副看狐狸精一样的眼神,便就很好解释了,只是……是谁呢?那个人想要败坏自己的名声,引发孟王妃与沈紫妤的矛盾,最可笑又可气的是,那样拙劣的谎言,孟王妃显然是信了。

沈紫妤继续说道,“这回她莫名其妙地掉了胎,一定会迁怒于我,将此事栽赃到我头上来的。这毕竟是孟王妃的头胎,若是恪王信了,皇贵妃娘娘信了,那我以后的日子便就难过了。这倒也罢了,我听说最近皇上铆足了劲头,就想要寻恪王殿下的麻烦,若是孟王妃将这事闹大了,吵嚷了出去,那岂不是就将把柄直接送到了皇上面前?我怕……受辱事小,性命都要难保了。”

沈棠微微地沉吟,低声说道,“且不说孟王妃到底是不是有孕,现在还不得而知,我知道你信任吉儿,但也不能仅凭她三言两语,便下了定论。便是事实的真相果真如你所料,那也未必会到你猜测的那一步。便是到了那一步,你又让我如何来救你呢?”

沈紫妤握着沈棠的手越发地紧了,她抬起头来,一张小脸期盼地说道,“若是孟王妃这一胎果真没了,那我敢断定,此事乃是刘侧妃所为。我和她虽然同为侧妃,但我还差两个月才到十二岁,并不曾与恪王圆房,按照我大周的习俗,至少一年以后才能勉强*房。但这段时日内,不管是王妃还是刘侧妃都有很大的机会得胎怀孕,因此最不希望王妃此时便有孕的人,除了刘侧妃不作他想。”

她接着说道,“我问过吉儿,落胎总是会有一个缘故,若不是受到了外力冲击,便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偏偏那日孟王妃喝过我屋子里的热茶,可那茶水却是刘侧妃倒的。我知道姐姐的为难之处,也知道我既选择了要趟这浑水,这些危机就都该由我自己来化解承担。我只是……只是恳求……希望姐姐能站在我这一边,若是能够,哪怕替我说一两句公道话也好。”

沈棠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虽然小四说得恳切,但她总觉得这事情不会那样简单,若孟王妃掉胎的事情是真的,那么不管是不是刘侧妃下的手,小四恐怕都没她说得那么干净。

而她现在的这个请求,算不算是不遗余力地替自己找好任何可能的保护伞?她很聪明,知道如今沈氏是自己掌权,也知道恪王若要上位,沈氏依旧是他最大的依靠,自己若是肯替她说一句话,哪怕证据确凿地摆在恪王面前,这事恪王恐怕也要不了了之了。

更何况,若真是小四从中插了一档,她哪里又会留下什么证据?就算真心要追查,恐怕也只能查到刘侧妃为止。

但此时此刻,她却只能答应下来,即便她甚是看不惯小四这副又哭又笑的惺惺作态样,即便她心里明明知道小四在这件事中绝不清白。

因为小四所料的并不差,皇上若是知晓了此事,又会是一桩麻烦,他如今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好不容易自己这一方已经想好了打击他的法子和手段,绝对不能再让他以这样的理由抢占先机。

更何况,恪王新婚不久,就出现了后院倾轧的事件,岂不是在说恪王无能,自己的后院妻妾都管不好,又如何能担当江山社稷的重任,管理好大周朝这样的泱泱大国?

想着,沈棠不由叹了口气,她低低地开口,那语气深沉冷淡,又似乎带着一丝警告,“你放心,不会有你所担心的事情出现。但,你既然知晓孟王妃有了身孕,却不懂得避嫌,这样的错,以后切记不要再犯了。如今大事未定,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只要一日胜局未定,那么这些筹谋都不算是成功了。”

她摇了摇头,语气越发冷了下来,“孟王妃也好,刘侧妃也罢,她们喜欢怎么折腾就让她们折腾去,你只要谨记,做一个不让恪王烦心的女人,就足够了。至于子嗣,你年纪还小,将来有的是时间,实在不必此时操心。”

沈紫妤闻言面色一讪,但同时却也舒了口气,她破涕为笑,随意抹了抹眼泪,对着沈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姐姐的教导,我记住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这时,吉儿匆匆地推门入内,面带焦虑地说道,“侧妃娘娘,孟王妃她昏厥在了恪王殿下的怀中”。.。

第一百四十章 魂逝孟王妃的屋内,恪王脸色阴沉,他沉沉地对着孟王妃贴身的丫鬟怒喝道,“你们这是怎么伺候王妃的,她怀了身孕你们不知道,她滑胎小产你们也不知道来人,将她们几个都给我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这几个贴身丫鬟,都是孟王妃自西昌带来的,是准备将来替她固宠所特意挑选的陪嫁,个个都生得风流婀娜,看起来弱不禁风,这样地娇弱,莫说重打二十大板,便是轻轻地扇几下,便能迎风而倒了。

听了恪王这话,这几个丫鬟不由都跪了下来,有的嘤嘤哭泣,有的不断磕头求饶,本来便显得拥挤的内室此刻更添了几分吵闹,让人心中的郁闷更加浓厚了。

“且慢”沈棠将孟王妃的手轻轻地塞进被子,然后低声阻止道,“恪王殿下的心情,棠儿甚能理解,这几个丫鬟照看不力,自然是该罚,但您瞧瞧她们几个的身板,二十大板下去,怕都没有命在了。这几个都是王妃从西昌带来的陪嫁,若是一个个地都这样没了,西昌孟家的人生出想法也就罢了,但王妃手头没有得用的人,又是这样的关口,可要她如何是好?”

恪王的神色略有些松动,过了良久,他终于摆了摆手,示意执刑的人退下,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声说道,“这是我第一个子嗣,还是正妃所出,若是将来……那身份非比寻常,但这胎方才结上,却好端端地没了,真是让人心中郁结啊”

沈棠徐徐地立了起来,走到恪王跟前,低声说道,“我听王妃的侍女说,娘娘的月的葵水虽然晚了七日,但因她从前的就不太准,时常也有晚到的情况,因此不管是那几个丫鬟还是王妃娘娘自己,都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许是娘娘的年纪到底还略嫌幼小些,因此得这胎容易,但是要保住却有些难,等以后自然会好的。殿下还请节哀顺变,就当是和这个孩子无缘吧。您和几位娘娘都还年轻着,以后会开枝散叶,子嗣绵长的。”

恪王的脸色微变,他轻抿着嘴唇然后叹道,“确实也只能这样想了,这孩子与我有缘无份。至于将来,希望能承你吉言吧。”

他略吩咐了几句,便引着沈棠送她出府,蜿蜒的小径上,他低声说道,“表妹,王妃滑胎这事,我想将它遮掩过去,如若不然,让母妃知晓了,恐让她平添伤怀。”

恪王想要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本意,自然也存了对皇上的那层顾虑,但他既然不曾挑明,沈棠便只当不知道。

她轻轻点了点头,“若是能这样,自然是最好了,免得别人以为殿下还未成就大业,后院之中就已经开始你死我活地争斗了,让人听了,观感甚是不好。”

恪王的后院统共也才三个女人,他成婚也不过只有两月,但却已经出现乱七八糟,孟王妃莽撞,刘侧妃深沉,小四也绝对不是省油的灯。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连齐家都无法做到,恪王又如何治国平天下?

沈棠略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就容棠儿说一句僭越的话吧,若是恪王殿下想成大业,那后院就一定要安静平和。尤其是与您并肩而立的那一位,就算不能给您助益,替您笼络权臣的夫人,帮您维系好各种裙带关系,但却绝不能拖您的后腿。”

孟王妃的心性,实在不能堪当恪王这样具有十足野心的男人的妻子,她太容易发怒,也太容易被人利用,所谓妻贤夫祸少,若是妻子不懂事理,那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给丈夫惹来惊天的**烦。

沈棠这样说,倒并不是因为孟王妃对自己的敌意,也不是要为小四作什么铺垫,她只是单纯不喜欢自己投入那么多心力筹谋了那样久的事业,出现任何不稳定的因素。

恪王的身子略有些不自然地僵持了一下,但是随即他便重重地点了点头,“棠儿的良言,为兄记下了。”

在回侯府的马车上,沈棠深感疲惫,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对着碧笙说道,“恪王虽然能文能武,但是心性到底还是软弱了一些,看上去英明果决,但真正相处之后却发现他行事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没有杀伐决断的气势与魄力。哎,若不是祖父那样殚精竭虑地替他谋划,又费尽心机地网罗了那么多的人才,他又该怎样与陷入魔怔偏执到极点的皇上相斗?”

碧笙柔声劝慰道,“这不也算是一件好事吗?若恪王是个心性坚定勇往无前有大气魄的人,那么将来等他羽翼丰满之后,恐怕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拔除外戚,将沈氏的权利都收拢在自己的手中了。”

沈棠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想了,好在恪王还是个能听得进话的人,他不够英明神武,将来所需要倚重沈氏的地方还多得是,所以倒不必怕他会倒打一耙,恩将仇报。”

她低低地呢喃道,“除了恪王,我们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不是吗?”

日子如流水一般地淌过,一晃便到了十二月中旬,沈棠派去暗中跟着沈榕的鬼卫每五日一封书信报告着行踪,算来已经收到了第六封。

她将阅完的信纸细细地折好,夹进了书册之中,然后立起身来,将黑色绣了金丝牡丹花的披风套在了身上,然后吩咐道,“碧笙,陪我去一趟芳菲院。”

碧笙忙将一个紫金手炉递到了沈棠手中,又替她将披风上的帽子套上了头去,“这京城的冬天,怎得一年比一年冷了,小姐向来畏寒,快把手炉拿着,免得冻坏了。”

沈棠徐徐地走出了月桂园,往芳菲院的方向过去,十二月中旬,此时正是京城最冷的时节,泥土像是被冻僵了一般,小风吹过,能冷到骨子里去。

她一边走着,一边将自己整个地缩在了披风之中,无奈地叹了口气,“每当冬天,我就特别想念淮南,同样这时节,也不过就是在外衫里头加一件小衫罢了,哪还用现在这样穿得跟个熊似的,却依旧冻得不行?好在郡主知晓我怕冷,给的炭例是双份的,在屋子里还行,总算是暖和的,但这一出门,可真是……受不了。”

碧笙笑着说道,“既然冻得受不了了,又何必非要出这趟门,有什么事让我跑一趟就是了。我虽然也不喜欢京城这冬天,但怎么也是个习武之人,总算还能将就着过。”

沈棠无奈地摇了摇头,“自从郡主知道鬼卫每过五日会给我来一封信后,便吵着只要再有信来,一定要告诉她。一来是为了方便地了解西疆的情况,二来也是关心我们家榕儿,三来嘛……她的心情我都理解,若是今日不过去一趟,我怕她心里会不安。”

她说着便不由地担忧了起来,“鬼卫说,四皇子带队的这批新募的兵士已经赶到了西疆,途中受过两次伏击,也不知道针对的是榕儿还是四皇子,但好在事先有了警觉也作了心理准备,因此都是有惊无险。”

碧笙有些疑惑地问道,“小姐认为这事是皇上做的,还是秦夫人做的?当初回禀二爷的时候,说的是随着曹大人的几个弟子前往江南游学,我见秦夫人当时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异样呢”

沈棠眉头紧蹙,“榕儿的真正去向,瞒是瞒不住的,若是有心,只要去兵部一查名册,自然就知晓了。更何况,他还有沈氏的鬼卫暗中跟随保护,再加上信件来往得频繁,被人猜出来也不过是早晚的事。不管是皇上,还是秦氏,既然动用了人手伏击,那自然是不肯轻易罢手的。只盼着那些鬼卫的能耐,真如传说中的那般出神入化,能替我家榕儿遮挡掉这些。”

她捻了捻手指,细细地算了起来,“西疆据此万里之遥,若是战事吃紧的话,送信便更难了,也不知道这第七封信送出来了不曾,多久会到,榕儿的情形,西疆的战况,多半要等下回才能知晓了。”

荣福见了沈棠,自然是满脸期待的,她忙问道,“怎么样,今日可是又有信来了?”

沈棠笑着说道,“今日的信里,榕儿他们刚到西疆安营扎寨了下来,西疆果然很乱,但情况却比想像中的好一些,他刚刚安顿,还没来得及去寻人,等下回来信,再看看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寻着人。”

荣福的脸上顿时显出失望的神色,她呆立半晌之后,方才说道,“西疆兵士十数万人,真的要寻出他来,确实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也罢,我就慢慢等吧,既然榕儿过去了,总是会给我寻出一个结果来的。”

她勉力调整了自己的心情,又将话题岔开,“你可知晓,昨日皇贵妃娘娘以自己身体孱弱,缠绵病榻为由,向皇上请求辞去掌管后/宫的责任,还将凤玺和金印一并还给了皇上。皇上装模作样地劝慰了几句,之后便同意了皇贵妃娘娘的请求。”

沈棠轻轻颔首,“我已经知道了。皇贵妃娘娘这招釜底抽薪甚是绝妙,若是她咄咄相逼,将矛头指向了罗妃,就算一时逞了威风,但却正好称了皇上的意,让罗妃藏得更深了。我猜,不过三日之内,皇上必然会让罗妃领了凤印,给她掌管后/宫的权利。”

她的嘴角终于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来,“罗妃一旦站在了明处,那么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被我们看透。另外,后/宫之主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好当的,罗妃既无身世背景,从前又一味伏低做小,后宫的浑水从此后怕是又要浑浊起来了。”

荣福略有些迟疑,“说不定皇上会让清泰殿孟妃掌领后/宫,她入宫最早,虽然也是宫女出身,但确实先太后所赐。皇上既然不希望我们注意到罗妃,那么未必就会如你所说地一般,让罗妃出场。”

沈棠摇了摇头,“若是此时罗妃上位,对将来五皇子登基也是有好处的,宫中向来都是母以子贵,又或者子又以母贵,罗妃位份越高,权利越大,五皇子的身份自然也越高。更何况,皇上以为皇贵妃娘娘时日无多,快要死了,这种时候他还会顾及什么吗?”

荣福想了想,甚是有理,不由笑着说道,“那咱们就等着瞧吧。”

果然不出沈棠所料,三日还未过去,皇上便有旨意传了出来,赐封永福宫罗妃为贵妃,代皇贵妃掌管后/宫一应事务,自此后,皇贵妃称病不出,而大周的内宫便以罗贵妃为首。

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另外一个消息,久未露面的太子失去了他人生中第一个孩子。八月十五中秋夜宴时,在春申殿中被太子宠幸的绵雨,失足从东宫殿的十九级台阶上跌落,一尸两命,香消魂逝,太子因此悲恸不已,一天一夜不曾进食。

沈棠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有着短暂的失神,她不由地想,若是那时自己不曾让绵雨行这计策,她此刻会不会还安然地活着。但这念头不过只是一瞬之间,她很快地摇了摇头,绵雨的命运是在她接受秦氏的利诱来陷害自己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的。

不是这样,也会那样……

她低声地对碧痕说道,“有空去一趟碧螺巷,交待一下孙嬷嬷,替绵雨的弟弟找一户老实可靠的人家,多给他们一些钱,让他们带着那孩子远远地离开京城,过些平淡安逸的小日子吧。”

碧痕的脸上也甚是悲伤,她与绵雨共事了两年,也算得上是朝夕相处过的,纵然绵雨后来做了对不起小姐的事,但真的听到她过世的消息时,却还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来。

她嗫嚅着点了点头,便要退出去。

沈棠却忽然重又叫住了她,“秦氏身边的那个柳嬷嬷,最近怎么样了?”

碧痕微微一愣,她有些不解地道,“柳嬷嬷还是跟从前一样,时刻跟随着秦夫人左右,只是如今秦夫人上头还有郡主压着,因此她的气焰也就不如从前那样嚣张了。小姐怎么忽然问起她来?”

沈棠的眼神微微一深,“绵雨的母亲便是让这位柳嬷嬷逼死的,绵雨的弟弟也是由她经手发卖的,我曾经答应过绵雨,会替她报仇。但如今却还不是动秦氏的时候,所以,就让柳嬷嬷先走一步吧。”

碧痕的身子微微一震,她惊诧地问道,“小姐是想……?”

沈棠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柳嬷嬷那样的人,不值得脏了我的手,我只是想要你替我设一个局,我要让秦氏亲手将柳嬷嬷打杀。”

她招了招手,在碧痕耳边低声地说了几句,然后又抬起头来,沉声说道,“你不要觉得这是在害人,若是柳嬷嬷是个好人,那么即便你照我说的去做了也没有什么后果。但只有柳嬷嬷心存贪念恶念,那她就必死无疑。她的生死,都在她自己的一念之间,而你,只需要照我说的去做就可以了。”

碧痕的身影刚离开没多久,静默一旁良久的碧笙忽然说道,“小姐,这几日,碧痕姐姐与表少爷几乎每日都会在后花园的那片梅花林里相见,我觉得不对劲,偷偷地尾随过两次,看到他们有说有笑的,但我不敢靠得太近,怕被碧痕姐姐发现了不好,所以也不曾听清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沈棠脸色微凝,过了良久,方才叹了一声,“以后你碧痕姐姐若是再去和苏表哥见面,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别让她看到你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不用管她,更也不用跟踪她。”

碧笙犹疑地问道,“小姐的意思,是由着她了?”

沈棠无奈地摆了摆手,“她是个有想法有主见的大人了,我们几次明着暗着都不能点醒她,那便是说她心中早就有了自己的决断。她本就是个心智坚定的人,做下的决定从来不会轻易放弃,我便是管得住她的人,又怎么能够管得住她的心?要走的留不住,随着她去吧。”

她虽然说得轻松,但语气里却有一种化不开的疼惜,她知道碧痕这样不顾一切地要靠近苏蓦然,就像是扑向烈火的飞蛾,最好的结局,也不过就是真的给苏蓦然做了妾。

碧笙微微地一叹,“看来果真是青菜萝卜,各有所爱。这位表少爷,我真是看不出哪里好来,又文弱,又书生意气,莫说保护人了,我看他就是连自己也保护不好。也不知道碧痕姐姐看上了他哪一点。罢了,既然小姐让我别再管了,我就不管,以后就权当不知道吧。”

这时,麝香匆匆地进来禀告,“大小姐,芳菲院郡主那边来了一位姐姐说,保国公夫人带着他们家的孙小姐来了,正在郡主那边说话,郡主请您立刻过去陪客。”

沈棠立时警醒了起来,她眉头微皱,心中暗暗想道,保国公府与安远侯府平素关系一般,并不常来往,也不曾听说他家与郡主有什么深切的关系,保国公夫人此时突然上门来,也不知道所为何事。

忽然,她心中一跳,保国公夫人,就是容觉的外祖母,难道是容觉出了什么事?。.。

第141章 提亲

保国公夫人满怀笑意地望着沈棠,从她的发髻到她的衣裳,再从她面容神色到她的坐姿仪态,终于,她忍不住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便是贵府的大小姐吧?那日中秋夜宴离得远,不曾看得仔细,今日一见,果然胜我家玉萱良多。”

沈棠眼眸低垂,静立不语,又状似害羞地将身子略往荣福的身后挪了一挪,但她心中却暗暗地想,保国公夫人的眼神让人觉得很不自在,倒好像自己是一件待价而沽的瓷器,而她正要将自己买了回去一般。

荣福见了沈棠故作羞涩的模样,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她暗地里在沈棠的腰间狠狠地捏了一把,脸上笑得更开了,“老夫人谬赞了,我家棠儿自然是个好孩子,但玉萱小姐却也不差,您瞧瞧这模样,这性情,都是万里挑一的。”

沈棠不由太眼去看保国公夫人身后立着的女孩,她穿着一身嫩粉色的锦锻罗裙,玉脸桃腮,一双眼睛羞羞怯怯地垂着,两手交握.显得又局促又紧张。

保国公夫人拉着自家孙女的手说道,“我家玉萱生得像她姑母,性情也是一样地绵软。我们金家的情况,郡主是知晓的,尽都是男孙,只得了这么一个嫡亲的孙女,全家人都将她当星星月亮似得棒着,但就是这样,她也还能让个三等的小丫头给欺负了去。这还都是在府里我老婆子的眼皮底下,真不知道将来她若是嫁了人,又该怎么办。”

金玉萱闻言,头埋得更低了一些,交互相握的双手也拧得更紧了一些。

沈掌的眉头轻皱,两家的关系并不亲近,听郡主的话音似乎也并没有和保国公府有什么过多的交往,因此保国公夫人这一番话说得便有些莫名其妙,一时让人吃不准她此行的来意。

荣福依旧笑得如春风一般明朗,她刻意将声音放柔缓了一些说道,“诶,老夫人过虑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又是金尊玉贵的嫡小姐,样样都好,就只是性子柔顺了一些,这又算得什么?将来择婿的时候,拣那人口简单一些,门风柔和一些的便是了。”

保国公夫人长长地叹了一声,“话虽是这么说,但玉萱今年也要十三了,若这时还不将性子改一改,将来便少不得要多受一些委屈。

我真心疼爱这个孩子,不忍看到她跟她姑母似的,年轻轻地就没了。”

荣福的眉头轻蹙,保国公夫人生了六子仅得了一个女儿,阖府上下保护得严密,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中怕掉了,十五岁上嫁了云州容氏的嫡长子,但不过两年,刚产下一子没多久,便就没了,保国公府引以为至痛,这事是整个京城的知道的。

保国公夫人微微侧了侧身子,忽然脸色郑重地说道,“这便是老婆子今日冒昧来访,想求郡主的事。我家玉萱性子内向,家中没有姐妹,素日也鲜少出门,竟是连个闺阁中谈得来的姐妹也无。我见贵府的大小姐英果干练,进退得宜,举止有度,颇爱她的气度风范,所以便恭着老脸,来替我家玉萱牵个线,只盼望大小姐若是得空,便到保国公府来坐一坐,就当多交一个朋友也是好的。”

荣福神色微松,笑着说道,“老夫人客气了,孩子们年龄相当,互相走动走动是应该的。”

她转脸过去,对着沈棠说道,“既如此,棠儿便带着玉萱小姐到你那园子里去坐一坐,正好曹小姐也在你那儿,你们年纪相仿,总有聊得开的话题,一块儿去耍总比陪着我和老夫人在这里傻站着好。我正好也要留老夫人一块用个饭,说会子话,等老夫人回府的时候,我再派人去接玉萱小姐。”

沈棠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福,称了声“是”,便笑意盈盈地上前,轻轻地拉过了金玉萱的手,徐徐地离开了正堂。

保国公夫人望着她们两个的背影,脸上不由泛起了笑容来,她笑着问道,“贵府的大小姐,真是越看越可亲,不知道可曾定下了亲事?”

荣福眼神一深,面与显出忧虑的神色来,她微微一叹,说道,“倒是不曾定下什么亲事。老侯爷新逝,按例棠儿是需要守孝一年的。怎么,老夫人那可是有什么相得的人选?”

保国公夫人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和国公爷此生只得了一个女儿,嫁给了云州容氏的家主,可惜她命薄,芳龄早逝,只留下了一个儿子,便是我那外孙子。论起来,我那外孙子人品相貌都属上品,就是门第上有些不及,好在容家与方家素有渊源,我那外孙子和贵府的大小姐幼年时候就已经相识了,彼此也算是知根知底。”

她笑着说道,“我这回来,一是想让我家玉萱与贵府大小姐结交结交。二来也是想替我那外孙子打听打听,若是郡主觉得这本亲还能结得,等老侯爷的孝期一过,我便让容家的人前来提亲。”

荣福的睫毛微微闪动,她低低地叹道,“老夫人的外孙子,自然是极好的,但这事我却拿不得主意,莫说是我,便是侯爷也做不得主。实不相瞒,这一两年来,要求要我家棠儿的人家不胜枚举,数不胜数,却都被老侯爷一家家地拦了。便是永宁伯府家的大少爷,这样亲上加亲的好事,老侯爷也没同意。”

保国公夫人奇道,“这却是为何?”

荣福轻抿一口茶水,然后低声说道,“老侯爷最疼爱的便是这个孙女了,因而不忍她受一丁点委屈。他在世时曾说过,将来棠儿的婚事侯爷和我是不得干预的,只能棠儿自个儿点了头,这婚事才能操办起来。”

她将身子略凑近了保国公夫人一些,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老侯爷是怕侯爷听了人家的谗言,将棠儿随意地寻个人家打发了,误了她的终身。”

保国公夫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京城的贵族圈就那么丁点大,各家的这些陈年旧事都是极清楚的,自然知道荣福郡主口中所说的“人家”,指的便是当年怀着身孕嫁给沈侯爷做平妻的秦氏。

她轻轻领首,“既然如此,那便等老侯爷的孝期过了,再提此事罢。”

蜿蜒的小径上,浑然不知道此事的沈棠,正浅笑盈然地将手炉递给金玉萱,“这天,真是越来越冷了,我瞧玉萱小姐都缩成了一团,快,将手炉拿去暖暖吧。”

金玉萱略有些羞涩地摇了摇头,“我来的时候带了手炉,因觉得不冷,所以便丢在了马车上,没带进来。你自个用吧,我不冷。不过,还是谢谢沈大小姐。”

沈棠也不勉强,她笑着问道,“我来京城快有三年了,平素那些贵夫人办的花会游园会也去了不少,便是皇上的宴席也有过两次,怎得似乎从来都不曾见过玉萱小姐呢?”

金玉萱的表情微讪,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她说道,“我去得少,又不常往人堆里凑,沈大小姐不曾见过我也是有的,不过我却看见过沈大小姐一两次。”

沈棠柔声说道,“那真是我的不是了,若是我眼神好一些,也看到了玉萱小姐,咱们两个当时便就能结交了,到了这会,总算也是大半个熟人了,何至于还要这样客套来客套去的。我叫沈棠,以后你就叫我棠儿罢。”

金玉萱的脚步微微一顿,她的脸上仍旧带着红晕,但是神色却不似方才那样紧张,她低声说道:“我叫金玉萱,你以后也不要玉萱小姐玉萱小姐地叫,叫我玉萱就可以了。”

沈棠轻轻地笑了,“好,那我以后就叫你玉萱了。现在咱们是去我住的月桂园,最近曹文显大人的孙女曹芙姐姐在我那小住一段时日,芙姐姐是个温和可亲的女子,你等会见了,定会和我一样地喜欢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