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叔叹了一声,“今儿一早,城防所的人看到永庆门上悬挂着一个尸体,等弄了下来才发现,就是夏承恩。被人一箭射中眉心,然后再用箭将他订在了门匾上的。”

沈棠点了点头,“夏承恩这个死法,皇上估计又要不安了。”

她想了想,招手唤了碧笙过来,“去郡主那替我通报一声,就说我昨夜着了凉,偶感风寒,今日起不来床,就不去她那请安了。”

碧笙明白,沈棠这是怕皇上又派人来传,便点了点头,转身去了芳菲院。

全叔无奈地说道,“皇上看重小姐虽然是件好事,但若是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就来传小姐入宫,就有些不太妙了。说得轻浅一些,小姐虽然和皇上是表兄妹,中间还有个太后,但到底小姐还是未出阁的女子,总是不太方便。说得严重一些,这朝中大事,连太后都不敢插手,小姐又怎能指手画脚?”

沈棠除了无奈,却还有些担忧,她叹气着说道,“皇上看着强干,实则还是有些……若不是太后在后头压着阵,只怕是撑不起这个重担来的。以后会如何,还真让我心中觉得忐忑。”

议论君王总是大罪,沈棠只好打住了话头,她抿了口茶水,又继续问道,“西疆那边还没有信传出来吗?”

沈榕十一月初一出的门,已经四月余了,期间陆陆续续地有鬼卫的信件传出,但言简意赅,多只是报个平安而已,到上一封信到如今,细细算来,又已经过了八日。

全叔从怀中将信件掏了出来,恭谨地递了上去,“老奴正想交给小姐呢,早上到的,我掂量着要比前几次的厚一些。”

沈棠立刻拆了开来,入目的却是沈榕的笔迹,她又惊又喜,想道终于还是叫榕儿发现了鬼卫的存在,于是急不可待地看了起来,但越看脸上的神色却越见沉重。

全叔有些不安,忙问道,“二少爷怎么了?”

沈棠将信又从头看了一遍,然后只留下一张薄薄的信纸,将其余的信纸连带着信封都扔进了炭炉之中,不多一会便就化为了灰烬,她凝着眉头说道,“榕儿很好,但四皇子和镇西军却遇到了**烦。”

沈榕的信上说,游牧部落不知道得了什么强援,竟然突破了西疆边境五十里,若是镇西军再败了过去,怕是丢了西疆最边上的几个小镇子了,因此他和四皇子便设了一个请君入瓮的局,倒是颇见成效,游牧部落退兵二十里。

但本该是乘胜追击的时候,四皇子和他却误入了游牧部落所布下的迷阵,一入迷阵之后两人就失散了,他倒还好,凭借着沈棠所给的奇药强自撑着走了出去,但四皇子已经失去了影踪,他数次派人闯阵,都以失败告终,反而还折损了不少强兵,不只如此,游牧部落还凭借此阵,再次卷席而来,他们难以抵御。

镇西将军应该同时已经将西疆的局势呈报给了皇上,但朝廷办事总是会有一套繁冗的规则,沈榕怕等到派出合用的人来,四皇子也好,西疆也好,都已经沦陷。因此他自己将阵中所见画了下来,希望沈棠以最快的速度替他谋求破阵之法。

从沈榕写信起到如今算来已经有七天了,这仗本来就打得异常艰难,如今好不容易恪王登基,将军需供给都跟了上去,四皇子却失踪了,诡异的迷阵还将镇西军好不容易坚守的胜利瞬间击溃,甚至还要继续往东而行,这无疑是个雪上加霜的坏消息。

沈棠搜寻着脑中熟悉阵法的人物,原本赵誉倒算是一个,但他自从那回去追踪聚雅集的线索到如今,都还不曾回京城,虽然计都回答地隐蔽,但她却从蛛丝马迹中发现,赵誉可能是在云城或者南疆。

她忽然脑中闪过了什么,然后想了想,低声对着全叔说道,“以我和大少爷的名义送一封帖子给泰安侯府的世子和二小姐,请他们明日到青凤楼小聚。”

泰安侯府因为莫伊汐和莫延的投诚,在新帝登基后躲过了一劫,只不过被罚了十年俸禄,并没有被夺爵。泰安侯被新帝请到御书房训斥一顿后就告病在家,再也不曾露过面,便连带着一向嚣张的泰安侯夫人也安静了下来。

倒是莫伊汐,因为她的胆色被太后所看好,颇得太后的喜爱,已经露出了口风,要将她聘为威王妃,只等着四皇子得胜回朝,就将此事定了下来。

如今既然四皇子有难,那么理所应该要告诉莫伊汐,更何况,莫伊汐曾经说过她的兄长,泰安侯世子莫延是懂得兵法谋略排兵布阵的人,莫伊汐没有必要说假话,因此这莫延是非见不可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食盒

既然是打着沈枫的名义去邀请的莫延,沈棠想总归是要知会大哥一声的,大房的处境在侯府中日益尴尬艰难,自己便更不该忽略了大哥的感受。

她想着,便问碧笙,“你派个小丫头去丹青院看看大少爷可在,若是在的话,便备下几个小点心,然后陪我再去一趟。”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碧笙便准备好了提篮,“今儿太学院休假,小丫头去的时候,大少爷正在院子里读书。不过小丫头又说,她回来的时候,似乎看到大夫人也往丹青院的方向走,不知道小姐这会过去可会碰到。”

沈棠笑着说道,“好些日子不曾见过大伯母了,正好一块见见。”

自从老夫人瘫痪之后,荣福作主免了府中一应晨昏定省,也不必再日日去给老夫人请安,这让原本就沉静的大伯母越发深居简出了起来,除了府中必须出席的家宴,很难再看到大伯母的身影。

沈棠到丹青院的时候,莫氏果然还在,自从大伯父遇害之后,莫氏一日比一日清减,这些天不见她,整个人竟好像又瘦了一圈,脸颊都有些凹陷。

她看起来很是疲倦,勉强冲着沈棠淡淡一笑,“棠儿来了。”又回过头去对着沈枫说道,“你和你妹妹说话,娘先回去了。”

沈棠对莫氏行了礼,“大伯母不再多坐一会吗?”

莫氏扶着额头有些乏累地说道,“不了,我在佛前许了愿要每日诵经百遍,今儿躲了会懒来看看你大哥,还剩下三十遍不曾诵完,这会确实得回去了。”

她话刚说完,便拍了拍沈棠的肩膀,转身离开了丹青院。

沈枫眉头紧锁,表情有些古怪,与往日的温柔儒雅大相迳庭,沈棠见了心中不由暗暗有些猜测,但她与沈枫虽然是素来相处甚好,到底却是隔了一房,有些话沈枫不说,她是绝对不会开口相问的。

沈枫等莫氏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丹青院后,才将目光转向了沈棠,他浅浅一笑问道,“棠儿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沈棠想道,四皇子被困迷阵的消息最多再过几日便会传了出去,自己完全没有必要隐瞒沈枫,倒还不如直接地将来意大大方方地说出,便叹了一声将事情说了一遍。

她从怀中掏出了沈榕所画的阵法图,然后说道,“这就是榕儿所画的阵法图,我看了许久都百思不得其解。正好曾听莫二小姐提起过,泰安侯世子精通阵法,所以想请大哥明日陪我一道去趟青凤楼,请泰安侯世子看看这阵可有法子解开。”

沈枫盯着沈棠手中的画纸看了半天,终于还是摇了摇头说道,“这阵法颇有些诡异之处,我也看不大明白。不过大表哥自小就喜欢钻研这些,说不定还真能给出破阵之法。好,明日我陪你去一趟青凤楼。”

沈棠刚从丹青院出来,便看到麝香着急地立在门外,她见了沈棠出来,忙迎了上来,“小姐,桔梗姐姐派人传了话来,说是三爷这会正在颐寿园看老夫人,老夫人今日精神看起来不错,桔梗姐姐说,若是您得空,不妨也去向老夫人问个安,老夫人见了您兴许一高兴,就能开口说话了呢。”

沈棠眉头皱了起来,这些日子忙着宫里的事倒不曾留意过颐寿园那边的境况,看起来祖母恢复得不错,随时都有开口的可能,她倒并不害怕祖母会对三叔乱说些什么,当初祖母被乔嬷嬷所害时,三叔也是在场的。

只是,她不想再让秦氏有翻身的可能,也不想已经平静下来的安远侯府的水再次浑浊起来,更不想再让祖母在身后指手划脚。

她轻轻颔首,对着麝香说道,“你先回月桂园去,我和你碧笙姐姐这就去颐寿园给老夫人请安。”

沈棠踏进颐寿园内堂的时候,正听到三叔沈沐略有些焦急地问着桔梗,“不是说老夫人这几日精神颇好,可以发出声音来了吗?怎么我来了这许久,她却连眼都没睁过?太医这几日可有来过?诊脉了不曾?都是怎么说的?”

桔梗语气平静地回答,“太后娘娘专门给老夫人指派了一个姓王的太医,就住在侯府里,每日都要替老夫人请脉的。王太医说,老夫人就是中风,这病也没有治疗的好法子,只能这样养着。”

她的语气忽然尖锐了起来,“三爷是从哪里听说老夫人能开口说话了的?奴婢倒也真希望老夫人立刻好起来,能够像从前一样,但却怎么也等不到,她老人家多半都是迷糊的,偶尔神志清醒了起来,却也是开不了口说话。”

沈沐的语气略有几分疑惑,“不是府里的丫头去南阳王府报的信,说老夫人好了,让我回来一趟的吗?”

沈棠听到这里,便掀开珠帘进了里屋,她有些惊讶地说道,“我说这会怎么会有男子的声音在祖母屋里,原来是三叔。三叔什么时候来的?”

沈沐苦笑地说道,“约莫是王府的门房听岔了话,只说有个自称是侯府颐寿园的丫头来报信,说你祖母能够开口说话了,让我立刻回府里一趟,我这才刚从城防所下来,听了这信就赶了来,谁料到却是空欢喜一场。”

沈棠脸上露出忧愁的神色来,她低低地叹了一声,“是棠儿的不是,学艺不精,未能为祖母多尽一份力,让她老人家好受一些。”

沈沐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怪责自己了,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新帝登基之后,虽然安远侯府并没有得到什么封赏,但南阳王府却因为拥立之功,大大地风光了一把,城防所原统领因为当日并不愿意出兵护驾,因此被停职查办,这次夺宫之中立了大功的他,自然而然便升至了城防所的统领一职,才二十出头便担当如此要职,他沈沐已经成了当朝第一人。

还不止如此,他的长子赵擎才不过六个月就承袭了南阳王的爵位,即便这是先帝时提出来的许诺,但毕竟这是一个世袭的王位,代表着权利和地位,若非皇帝是自己的亲外甥,哪里有那么容易就兑现的?

钟秀宫中的凶险,沈沐是亲眼所见的,后来也从旁人口中听说了皇极殿内对罗贵妃的那一场诱攻,若不是眼前这个清秀娇美的小女孩,那么恪王未必能够登基为帝,甚至连性命都未必能够保全,而沈家的富贵,自己的富贵,与恪王相系相关,沈棠功不可没。

沈棠并不知道沈沐心中此刻想到的这些,她将话题转移开来,一边将沈沐请出了内屋,一边问道,“我听说夏承恩死了。”

沈沐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脚步也变得很是沉重,“是死了,城防所的人首先发现的,一箭穿透了眉心订在了永庆门上,死状有些可怕。”

沈棠忙又问道,“知道是谁做的吗?青衣卫的人吗?”

沈沐摇了摇头,叹了一声,“我已经进宫见过皇上了,并不是青衣卫的人所做,也不是京畿卫的手笔,城防所的人问了附近好几条街的人,也只有一个倒夜香的老婆婆说,早上看到过一个穿着红衣裳的高个子女人经过。但那老婆婆眼睛向来有些不好,她说的话也做不得准。”

他无奈地拍了拍沈棠的肩膀说道,“皇上有些焦虑,千般万般都没有什么头绪,因此还派林公公来府里请过你,但听说你病了,还病得不轻,所以才作罢了。”

沈棠的脸色微红,“三叔知道的,棠儿到底是个女子,不太方便总是进宫见驾。再说,皇上身边有的是谋臣谋士,这些本就不该棠儿插手过问的。况且,棠儿的智谋再高,还能高得过曹大人去?”

沈沐点了点头,“你能想得这样明白,果真是沈氏之福。”他看了看天色,对着沈棠说道,“你祖母的事,尽人事听天命罢了,无需太过自责。我该回去了,方才并未向你婶婶交待一声便出来了,这会若回去得晚了,怕她着急。你若是得空,便来王府多看看你婶婶和弟弟,便是老王妃也想你得慌。”

沈棠送了沈沐出去,又回到了颐寿园,她微微皱着眉头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夫人果真清醒了过来?查出来了没,是谁去南阳王府报的信?”

桔梗凑近了沈棠的耳朵说道,“老夫人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样子,哪里曾清醒过?不过是昨日秦夫人来了一趟,对着老夫人自说自话了一会,后来又叫了柳絮过去不知道说了什么,今儿三爷就过来了。这事不是柳絮做的又是谁?只不过不知道秦夫人这又是闹的哪一出,让三爷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沈棠想了想问道,“秦夫人来的时候是空着手的,还是带了些什么?”

桔梗的脸色立刻凝重了起来,她点了点头,“带了个食盒。食盒里头藏着什么就不清楚了,秦夫人进了来就将我们都打发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赌局

沈棠不知想到了什么,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嘱咐桔梗道,“老夫人这边还是麻烦你替我盯好,若是秦夫人下回再来,记得差遣个小丫头偷偷来报个信。至于柳絮……她向来是老夫人身边得力的,若是没有确凿的错处,我也没有理由去动她,否则倒徒添了三叔的猜疑。”

桔梗点了点头,“小姐放心,我什么都不做,也不和柳絮争执,也不与她对着干,更不干涉她,只将她的一举一动呈报给您听就是了。”

桔梗向来是个通透慧达的,这份聪明让沈棠很是满意。

沈棠笑着说道,“上回我答应过你,放你回南边和老子娘团聚,但老夫人这边却始终脱不开你。我这样想着,若是你父母兄长愿意的话,倒不如将他们调回来,左右都是我们侯府出去的人,在府里也都有深交故旧,真的做起事来也不含糊。”

她见桔梗的神色颇有几分惊喜,便笑着将桔梗的手按了下来,“你先别忙着回复,这几日就先给南边去一封信,等问过了家里人的意思再作答也不迟。”

南边虽然自在,但对于自小在京城出生长大的桔梗爹娘来说,却总是有诸多不如意之处,因此他们当初才会舍得将桔梗一个人送到老夫人身边伺候,所图不过就是有朝一日老夫人能够将他们一家人想起来,重新召回京城去。

桔梗是知道爹娘心意的,但两个嫂嫂却是在南边娶的,哥嫂那边总也该问清楚了再说,想着她便略有些凝重地点了点头,“恩,我尽快将家里人的意思问清楚,再请小姐作主。”

到了第二日,沈棠按着与莫伊汐约定的时间,与沈枫一块坐着马车到了青凤楼,莫氏兄妹早已经在包厢之内等候多时了。

沈棠也不含糊,将来意简明扼要地对着莫氏兄妹说了一遍,莫伊汐听了脸色的表情便有些急切,她忙问道,“那可知威王现在的情形如何?”

沈棠摇了摇头,“被困迷阵,生死未卜。但以我的推测,威王活着的机率大一些。”

若是威王已经死了,那么游牧部落大可将他的尸首丢出来,这是打击西疆士气最快最好的方法。

莫延神色凝重,他紧锁着眉头说道,“这迷阵很是高明,乍看之下有些像双鱼阵,但细细地琢磨却又不是,恕我眼拙,一时间看不出这到底是个什么阵势。”

沈枫听了表情便更沉重了一些,他低声对沈棠说道,“大表哥自小就对阵法颇有研究,若连他也说不清楚,那这京城之中,我还真想不出谁能破解这迷阵的了。”

莫伊汐的眼眶不由含了泪水,她满目期待又充满恳求地问道,“大哥,这阵法虽是不曾见过的,汐儿一时也猜不透。但威王的生死,大周的安稳都系于此阵,咱们再自仔细看看,试着解解吧。”

沈棠点了点头,“莫大哥,我听说道法自然,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找到了入手的点,然后抽丝剥茧,总有机会破了此阵的。”

莫延叹了一声,“若光凭我一人,定是难解开这关键的,若是沈大小姐能将她请来,或者还有一线希望。”

沈棠抬了抬手,认真地问道,“不知道莫大哥所说的人是哪位,沈棠定然竭尽全力将他请来。”

莫延的脸上忽然带了几分羞愧,他苦笑着说道,“枫弟方才确实是谬赞了,这京城之中,我对阵法的研究并不是最高的,忠勇伯世子的大小姐李莲莲虽然年方十一,但却承袭了其外祖父卫国大将军的一身本事,对排兵布阵有着独到的见解。我曾有幸在卫国大将军府与莲莲妹妹一起较量过,说来惭愧,我虽然虚长了她好几岁,但却技不如人。”

沈棠想起了李莲莲那张娇憨美好的小圆脸,她是世家贵女中难得一见到就觉得可亲可爱的,想不到还有那等本事,但随即她又想到赵誉那等自负的人,惟独对这个表妹另眼相待,李莲莲的本事,倒是令人期待了起来。

她想了想,将自己的名帖递给了碧笙,又迅速地照着沈榕所作的图依样画瓢地复制了一份,“去一趟忠勇伯府,务必将这图递交到李大小姐手里。”

碧笙如风一般地离开了,莫伊汐有些不甚明白,“棠姐姐为何不直接将莲莲妹妹请到此处来?”

沈棠笑着说道,“莲莲毕竟年纪还小,若是发了帖子去请,必须得到大人的同意,这层层关卡下来,她能到这里怕要晚上了,再说此事不必明言,她愿意不愿意动弹还未可知。还不如直接将图送过去,若是她有解了,自然再好不过,若是她只不过有些想法,却还未成形,定然心痒难耐,倒省了这团功夫了。”

她并没有料错,不过半个时辰多时辰,李莲莲便跟着碧笙到了青凤楼的包厢,因为荣福的关系,她后来又与沈棠有过几次交往,倒也算得上熟捻,因此见了沈棠便喳喳呼呼地道,“棠姐姐,这阵法好生新奇,这是你从哪里弄了来的?”

沈棠也不瞒她,将过程说了一遍,然后问道,“我听莫大哥盛赞了你一回,来跟姐姐说说你的见解,看看到底是不是浪得虚名。”

李莲莲傲娇地将头昂了起来,“这阵法看起来虽然有些古怪,但说穿了却简单之极。莫大哥你看,这乍看之下是个双鱼阵,只不过比之双鱼阵又多了长蛇阵的头六甲阵的尾。”

莫延点了点头,“这我也看出来了,只是正因为如此,才不好确定这阵到底是何阵,又似九曲连环,又似金锁穿心,再看过去却又成了个四不像的。”

李莲莲笑着说道,“莲莲看到的却仍旧是个双鱼阵,只不过这双鱼阵穿了外衣,又怕冷戴了帽子而已。”

莫延的神色有些震动,他缓缓地点头说道,“原来……如此。不错,用破长蛇阵的法子破这阵头,再用破六甲阵的法子破那阵尾,最后再用破双鱼阵的法子来破这阵心,自然就水到渠成了。只是,阵眼又在何处呢?”

李莲莲指着图上的一点笑了起来,“阵眼就是这蛇头。”

这么一说,便是沈棠这样不懂阵法的人也能约莫看明白了,莫延自然是喜不自胜,他迅速拿来纸张笔墨,将破阵之法嗖嗖地写了出来,然后递给沈棠说道,“威王若是顺利得救,当记莲莲妹妹头功。”

沈棠拿着纸卷认认真真地向李莲莲行了个礼,“莲莲妹妹的功劳,姐姐会跟太后皇上禀告的。”

李莲莲娇憨地笑道,“举手之劳,不值一提。若是棠儿姐姐非要谢我的话,倒是多请我去月桂园住上些日子,我要每日都尝到碧笙的好手艺。”

她前月陪着娘亲去来看荣福郡主,在月桂园吃了碧笙一碗桂花红豆羹后,就念念不忘了起来,直到这会还记着。

沈棠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等送走了李莲莲,屋内的气氛忽然有些凝重了起来,莫延有些为难地说道,“原本是该我去走这一趟的,但家父最近卧病在床,府里的事务都移交到了我手上,怕是有些抽不出身子来。”

莫伊汐道,“便父亲安好,大哥也不能去。嫂嫂过几日就要生产了,这头一胎至关重要,偏偏不巧嫂嫂最近不小心动着了胎气,大哥你还是应该在府里呆着。”

沈棠本来是想派鬼卫将解法送去西疆即可,但随即想到了莫延说这话的用意来,阵法是瞬息万变的物事,此时它还是穿着六甲阵外套,戴着长蛇阵帽子的双鱼阵,但说不定等亲眼所见时,又成了另一种模样,因此还是需要一个略通阵法之人亲自前去,到时候也好随机应变。

沈枫听了便有些跃跃欲试起来,他沉吟着说道,“棠儿,不若我去”

沈棠有些为难,一想到昨日看到大伯母的神情,她是绝对不肯让沈枫去以身赴险的,但此时莫延无法前去西疆,能想到略通阵法的人,也只有沈枫一个了,若他不去,真的也想不到还有谁能走这一趟。

她迟疑地开口,“西疆遥远又危险,大伯母那该如何交待?”

沈枫一时有些语滞,他沉沉地说道,“瞒着她……便是了。”

沈棠摇了摇头,“该如何瞒?瞒不过的。”

这时,沉默良久的莫伊汐忽然出声说道,“我去”

沈棠和莫延同时惊呼道,“什么?”

莫伊汐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坚定地点头,“我去。”

她拉住沈棠的手说道,“棠儿姐姐,你是知道的,太后虽然不曾下过明旨,但却对不少人提及过要将我指配给威王,甚至连信物都已经赐下,我和威王的事差不多算是定下来了。若是威王有何不幸,我的下场多半便是青灯古佛一生,再没有别的可能,因此威王的生死,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是干系一生的幸福。”

她继续说道,“我虽然不如莲莲那样精通阵法,但也跟着大哥学过不少,若是这回我真能将威王救回,还解了西疆的燃眉之急,那对我而言自然是不用说了,对泰安侯府也有莫大的好处。”

她转身对着莫延说道,“大哥,这局,值得下”。.。

第一百六十五章 乔迁

不及第二日,威王被困西疆的消息传出,太后闻讯伤神,皇上纯孝,便将泰安侯府二小姐莫伊汐请至宫中陪伴太后凤驾,至此莫二小姐便素衣斋戒,与太后一起为威王祈福。

而此时的京城西郊,一辆宽大却不显眼的马车停了下来,从车中钻出了一个黑衣劲装打扮的少年,那少年眉目清秀,白皙地有些过分,但眼神之中却透出不一般的刚强来。

“棠姐姐,就送到这里吧,你放心,你交待的事我定然会做到的,我也一定平安回到京城。”原来这少年正是莫伊汐改装而扮成的。

沈棠撩开了车帘,略有些担心地对她说道,“此去西疆,路途遥远,途中也不晓得会有什么风险,你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可要分外当心。”

莫伊汐笑着说道,“我大哥明的暗的都已经安排下了保护的人手,太后娘娘还赐下了两个会武艺的丫头,我又有棠姐姐赠的防身药丸,这一路该是太平了的。”

她将话说完,便深深地拥抱了沈棠一回,然后倔强地抹了抹眼泪,便挥了挥衣袖,翻身上马,与一众护卫策马远去。

沈棠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语,她心内想道,莫伊汐既有胆色,又有担当,论心机谋略都并不输于自己,皇上当初定下的正妃若是莫二,那如今自己便该省去了好多麻烦事。

三月十八,很快就到了。

沈棠如之前所许诺的,将各房与碧痕素来交好的大丫头,比如颐寿园的桔梗,松涛院的文绣,丹青院的暖雪都请到了月桂园,还亲自请了荣福郡主身边的嬷嬷来替碧痕主持及笄典礼。

等到礼成,她笑着对众人说道,“今儿不只是碧痕的及笄大日子,我还有桩大喜事要告诉大家。”

她转头对着碧痕说道,“碧痕,这些年来你一直都在念叨自己的家人,我便替你暗中寻找,前些日子终于有了眉目。你本姓徐,是京城附近的人士,说来真是巧了,我们侯府账房做事的徐管事正是你的嫡亲大伯父,而你父亲徐禄如今就在城西做点小买卖。”

何其巧合,徐禄夫妇年轻的时候,确实曾经丢失过一个女儿,论起年纪来,与碧痕倒果真对得上,当时也曾尽力去找过,只是后来时间久了,便不再抱希望。

如今听了碧痕的情况来,徐禄夫妇满心欣喜,一口便答应了下来,一来是为了沈棠所许诺的富贵,二来也是因为要有个寄托。

碧痕的身子一震,她不敢置信地抬头望着沈棠,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小姐……这……”

她的父亲早就死了,那是她亲眼所见的事实,她何尝还有一个在城西做小买卖的父亲?但震惊过后,随即她便明白了沈棠的用意,胸中涌起一股激动和感伤来。

沈棠笑着抚了抚她的手,“孙嬷嬷已经和你父亲对过了,错不了。你爹娘昨日已经来侯府求过了,想要将你赎回家去。”

她掩嘴笑了起来,“我跟你爹娘说,还是得让你见见,若果真是一家人,我哪里会不放你回家与父母团聚共享天伦?只是说什么赎不赎的,我就不爱听了。你和碧笙都是舅父当时找来给我做伴的,既没有卖身契,便不是奴籍,哪里还需要赎回去?”

碧痕的泪水再忍不住哗哗流下来,她双膝一软,便跪了下来,“小姐……”

沈棠打断了她的话,“如今你的生身父母都已经找到了,很快便回将你上回原籍,你是良家子,怎么还能动不动就对着我下跪?你我一场情义,你舍不得我是真的,我也舍不得你,但你总是人家的儿女,我又如何能阻拦你们一家团聚?”

桔梗见状,立刻上前一步劝慰道,“碧痕姐姐这些日子都很少来寻姐妹们玩,原来竟是因为这事。你找到了生身父母是件好事,恢复了良籍更是值得恭喜,这么好的消息就该早些对着姐妹们说才是。来,趁着今儿日子好,又难得双喜临门,这杯酒碧痕姐姐得干掉”

碧痕忍着泪望着面色平静的沈棠,真心觉得自己的所为有负小姐这些年来的恩义,桔梗她们越是羡慕的眼神越让她难以自已,她不由地想,小姐这份恩情怕是今生都难以相报了,她感到有些羞愧。

可只要一想到苏蓦然那含情脉脉的眼神,那充满着才气的俊脸,那曲意温柔的缠绵……她不后悔。

沈棠也不后悔,在看到碧痕心明如镜地对着徐禄夫妇上演的那出悲情父女团圆的剧码后,她再也不后悔让自小一起长大的碧痕,一向信任有加的碧痕,视为左膀右臂的碧痕,就这样离开自己,称那对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夫妇为父母,只为了博取一个身份,嫁给苏蓦然作妾。

她浅笑着挥别对着自己三跪九叩,然后搀扶着徐禄夫妇离开的碧痕,默默在心底说道,“这条路十分艰难,但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而我也只能帮到你这里了,最后一次帮你。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不要做让我痛心疾首的事,最好不要。”

全叔回禀事务的时候,见了沈棠黯然失落的神色,迟疑了一会,仍旧说道,“老侯爷曾经说过,生了叛意的亲近人,若是成为敌人,那便要比别人更可怕。小姐为碧痕花费心思没什么,但却不该对她一点钳制都没有地,就将她放了走。”

他凝重地说道,“碧痕她知道的事太多了,我怕她……”

沈棠苦涩地摇了摇头,“碧痕知道的虽多,但在如今却都不是说不得的大秘密,便是她真的将这些说了出去,也不值当什么。至于背叛,她没有理由,我找不到她有什么背叛我的理由。”

话虽然这样说,但心中却仍是忐忑的,正如她从来都不曾想到碧痕会为了苏蓦然对自己使心计,她不敢确定若是将来利益冲突的时刻,碧痕会不会调转头来对付自己。

全叔欲言又止,但终于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沈明月一家终于选定了黄道吉日,阖家搬到了柳花巷的新宅子,并在三月二十六请了安远侯府的大小主子以及京城素来交好的各位贵人,以庆贺乔迁之喜。

苏长海虽然并没有官身,但沈明月却是当今太后和现任安远侯的嫡亲妹子,这层关系让沈明月在京城社交圈中水涨船高,因此三月二十六那日,不仅持有请柬的贵人都来了,甚至还有些不曾收到请柬的大臣夫人也都闻讯而来。

荣福虽然对沈灏并不在意,但是身为安远侯府的主母,对这位二姑奶奶的面子却是不能不给的,这日一大早,她便派人请了沈棠共坐同一辆马车,前往柳花巷。

荣福用胳膊推了推沈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又是谁惹了你?”

沈棠回过神来,浅淡一笑,“不知怎么地,这几日心神不宁,总觉得又要有什么事发生了一般,但要认真去说,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荣福笑了起来,“我看也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倒是你连日来有些紧张过了头,思虑过多罢了。正好近日天气也暖和了起来,我嫌弃侯府太过沉闷,不如咱们两个一块去外头庄子里小住几日?”

沈棠闻言眼睛一亮,“我从淮南到京城也有三年了,整日都窝在府里,也不曾外出过。”

这意思分明是肯了。

荣福笑得越发甜了,“我在南郊有一座庄子,那里别的倒也没什么出众,单就有一个好处,养了成片成片的桃林。我小时候,母妃还在时,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带上我和大哥一块去那小住,父王也总是跟着我们一道去。后来,便是母妃走了,这习惯却是养成了,大哥事务繁忙,但我和父王定然是每年都要去住一住的。”

她回转过脸去,向沈棠抛了一个媚眼,“少不得,今年再将你给带上了。”

沈棠的脸上现出欢喜的神色来,一扫车内的沉闷与阴霾,她笑着说道,“蒙郡主疼宠,也让棠儿得幸去赏一回桃花,棠儿千恩万谢。”

荣福笑着用手指轻轻刮过沈棠的鼻梁,“贫嘴”

她的语气柔缓了起来,“碧痕的事我听说了,一个丫头而已,她自甘堕落,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沈棠摇了摇头,“我不是一个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并不是在为了碧痕的事烦闷。”

她心中烦闷的是赵誉。

碧笙费了很大的功夫,终于从计都的手里得到了赵誉的消息,他果真是去了西域,至于到底去西域做什么,计都却也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