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有孕

沈明月瞥了眼丰厚的礼单,心下暗自计算着上面所罗列物项的价值,越看越满意,脸上的神情也柔和了下来,便是对一向看不顺眼的秦氏,也客气了许多,“二哥也太客气了,我这又不是整生日,哪当得起你那般的重礼。来,您快请上坐,表姐也坐下吧。”

秦氏贝齿轻咬,心中颇是不屑,自从年幼时为了几支珠花的归属闹翻了以后,沈明月见了她总是吹鼻子瞪眼睛,何尝再唤过她一声表姐?至于后来,她委屈给沈灏做了平妻后,每次见面,沈明月总要在她的身份称谓上冷嘲热讽一番。

果然,钱能通神,这话在沈明月这里,还真是用对了。

沈灏对这相对和谐的开场表示满意,边端起茶盏边说道,“去岁是你三十的整生辰,本来母亲已经商量好了要替你好好庆贺一番,谁料到天有不测风云,大哥受了人暗害,也就只能将你的事搁下了,今日这礼,便算是二哥我对你的一点补偿。”

沈明月笑着谢过,又对春杏吩咐道,“快去催请老爷和大少爷出来待客。”

一边抱歉地对沈灏说,“长海的一个妾侍,这几日正要生产,因胎不稳,所以我便让长海在里头陪着,一时怠慢了二哥,还望二哥海涵。”

这话里多少有几分闺怨委屈在内,听起来倒像是指责一般,沈灏便有些不自在,他清了清嗓子,“子嗣为大,我这个做兄长的,又怎么会跟长海计较这个。”

话音刚落,便有管事嬷嬷进来回禀,“大小姐来给夫人贺寿来了。”

秦氏闻言暗叫糟糕,紫嫣是个火爆的脾气,一点就着,又和沈棠势成水火,若是稍候一言不和,怕是又要大动干戈了,自己这趟携重礼前来是为了说合劝解,就怕到时赔了夫人又折兵。

沈灏的脸色也有些别扭,但却是为了沈氏家主之位。

他从前游戏人间,不理庶务,对很多本应该知道的事都不甚清楚,因此当初沈谦去世之后,倒也有些风言风语,他却都没放在心上。

但在安远侯这个位置上坐得久了一些,有些事情却再也遮不住他的眼了,想到这一年间掌握着沈氏权柄,号令着沈氏族人的,便是自己这个向来沉静端庄的女儿,他心中便有些隐隐的不服。

父亲,这是到死都看不起自己啊!

父亲宁愿将沈氏诺大的基业交给一个十三岁的女娃,也不肯给自己,让自己成为真正正正的沈氏掌舵人,而非披着这身空头侯爷的外衣,就像一个洋洋得意的木偶一般可笑,这该是对自己有多蔑视?

这觉悟让他倍感失落,同时也对沈棠这个女儿,越发难以亲近起来。

但沈棠并不知道沈灏如此纠结的内心,她笑意盈盈地进了来,给堂上坐着的众人行了礼,然后恭恭敬敬地将碧笙手中的两个礼盒递给了沈明月,“这份是侄女的,这份是榕儿的。榕儿被曹大人叫了去,抽不出身过来,千叮咛万嘱咐让侄女替他告个罪,祝姑母福如东海,青春永驻。”

这般的恭敬和妥贴,让沈明月很是受用,她笑着转头对沈灏说道,“棠儿真是越发乖巧了,我哪,真羡慕二哥有这么一个懂事的女儿。”

沈灏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一声,又问道,“蓦然和紫嫣怎么还不曾过来?”

话音刚落,便见苏长海面色不太自然地进了来,身后跟着同样面露尴尬的苏蓦然,所不同的是,苏蓦然无神的眼在见到沈棠之后,闪出一瞬间的光华,但随即却陷入更枯槁的灰暗之中。

沈紫嫣姗姗来迟,看样子是打扮过一番的,鎏金点翠花蝶钗贵气非常,那一对翡翠刻牡丹的耳环也绝非凡品,若不是那眉眼之下用厚厚两层粉也遮不住的黑眼圈,倒真是一副养尊处优怡然自得的贵妇相。

她先是向沈灏请了安,又几乎是滚到了秦氏的怀中,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抓牢秦氏不放。

沈灏瞥眼看到端坐得宜,气质优雅的长女,又看了一眼毫无形象和体统的二女,心中不由生出了一股无名火,似乎沈紫嫣让他大大地丢了脸面一般,厉声喝斥道,“紫嫣,公婆夫君在堂,你竟不请安问好,就这样一头扎进你娘亲的怀中,做这小女儿的行状,成何体统!”

沈紫嫣刚想像从前一般顶嘴,看到秦氏不断向她使着眼色,她强自忍下了心中的不服,咬着唇向沈灏认了错,又对着公婆请了安,当然还不望讥讽婆母几句。

她笑着说道,“听说窈姨娘这几天腹胀如坠,很快便要生产了,倒要恭喜父亲和母亲了,希望窈姨娘一举得男,也好让我们苏家添丁旺家。”

沈明月却并不恼,她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窈姨娘你替我照顾得很好,当记你的首功。”

她又转头对着沈灏说道,“蒙太后娘娘的眷顾,皇上的恩旨,长海得了个翰林院侍读的位置,虽是闲职,却也有五品,以后他也算是有了官身,但到底来京城不久,若是二哥下回再有什么宴请,妹妹还恳求二哥带上长海,也好带他认认人。”

五品翰林,对一个考了好多次都不曾中举的读书人来说,品阶绝对不低了,苏长海对这个闲差倒是挺满意的。

但偶尔去一次翰林院,总是会被同僚在背后指指点点,一会笑他竟收了儿媳给纳的花娘,一会嫌他没有真学问本事,靠着裙带关系混到了翰林院,他是个好面子的人,几次一来,心中便对夫人和儿媳都存了不满。

家中气氛不好,两个妾侍又都有孕,苏长海已经沉闷了许久,这时听到夫人的提议,不禁觉得是个好主意,沈灏这个舅兄在京城名声在外,跟着他多见识见识总好过待在府里憋闷。

沈灏自然满口答应,“大家是一家人,又亲上加亲,长海原本就该和我一块多出去走动走动的。”

他向立着一动也不动的苏蓦然招了招手,笑着说道,“近日书读得如何?离科举可还只有两月光景了哟。听说今年的主考乃是曹太傅,恰好我家榕儿与他颇有渊源,不若改日让榕儿带着你去曹府认认门?”

苏蓦然勉强一笑,“让舅父费心了,蓦然会好好准备的,只是曹太傅那……还是算了,我听大表哥说,往岁也有人想走曹太傅的门路,但都被他打出来了。我想,我还是靠自己的好。”

沈棠静坐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并不插话,若不是太后前些日子特意嘱咐她要来恭贺沈明月的生辰,这趟她是不必非来不可的。

正当她百无聊赖数着自己睫毛的根数时,沈紫嫣幽幽地对她说道 ,“方才忘了恭喜大姐了,能嫁入瑞王府那样的门第,嫁给瑞王世子那样标致的人物,大姐一定很欢喜吧。只是,别高兴地太早,这男人哪,都是喜新厌旧的,若是被厉害的狐狸精缠上,那就再无发妻的地位了。”

说着说着,她的语气便越发低落,好像说的便是自己的处境一般,等到她恍然意识到这一点,才硬昂着头憋出两句,“那瑞王世子是全城皆知的好色之徒,姐姐将来的日子,指不定得有多凄惨。”

这些话充满恶意,但沈棠却并不生气,在她看来,沈紫嫣没有用一贯声嘶力竭的嗓音与她吼叫,她已经觉得很好了,但听沈紫嫣这幽怨非常的话,似乎是在说,碧痕就是那个厉害的狐狸精,将苏蓦然缠成绕指柔,彻底地将沈紫嫣这个发妻遗忘。

这一刻,沈棠望着沈紫嫣的眼神,不再那般厌恶,甚至还觉得可恶如沈紫嫣,说到底,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个可怜虫罢了,她辛苦设计得来的男人,心中没有一丝一毫她的地位,而她那样依赖的娘亲,到底是真的爱她还是在害她?

沈棠想了想,还是浅笑着说道,“多谢紫嫣妹妹的关心,自古以来,男女婚聘,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双方若不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哪里就能够没有磨擦一下子就天作之合了呢?”

她语气微顿,笑得更深了一些,“至于那些你替我担心的,我倒是并不怎么担心,别人如何我无法预知,更无法控制,但我要怎么做却掌握在我手里。”

沈紫嫣听得一愣一愣的,过了良久,才醒过神来。

到了午宴之时,众人皆都按序坐下,碧痕伺立在沈紫嫣身后,眼睛却盯着沈棠不放,沈棠见她面色红润,似乎还比从前长胖了一些,再对比沈紫嫣的消瘦,一时心中有些唏嘘。

这时,沈明月挽着一个有些面熟的女子进了来,见碧痕在沈紫嫣身后替伺候着,声音便沉了下来,“紫嫣,你当时对窈姨娘照顾地那般周到,我还盛赞过你,但如今你却怎么不端出你的气度来,也善待一下徐姨娘?”

沈紫嫣被这当头喝斥气红了脸,她转身恶狠狠地对碧痕说道,“我早就让你不必来伺候我,不必来伺候我,你为何不将我的话听到耳里,放在心上?”

“够了!”苏蓦然厉声喝道,“若不是你之前将她罚怕了,她会如惊弓之鸟一般吗?如今你是这个说辞,若是她真不来伺候,你怕又是另一番说辞了吧!”

他刚说完便再不看沈紫嫣一眼,却转头却柔声对碧痕说道,“你刚有了身孕,正是娇气的时候,快坐下,立了那么久,累着了吗?”

沈紫嫣见此场面,“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心头血。

第一百八十章 有孕

第一百八十一章 和离

这殷红的血让秦氏一时失了方寸,她惊慌而心疼地到了女儿身边,一把将她的身子扶住,又用颤抖的手将她嘴角的血痕抹去,“紫嫣,你没事吧?”

沈灏也坐不住了,他板起脸来,语气深沉,“蓦然,你这是何意?紫嫣是你的发妻,她不曾做错什么,你都敢当着我的面训斥她,背地里可想而知她要受多少委屈!”

苏蓦然嘲讽地笑了笑,“委屈?她不给人受委屈就算是好的了,谁还能委屈地了她?至于发妻……旁人说这个倒还罢了,舅父您提这两个字,似乎有些不妥吧?”

这赤裸裸的挑衅和讽刺让沈灏怒意升腾,再加上被挑起了旧伤疤,让他想起了心中负疚之事,便更加急怒起来,“你!二妹成日说你在读书读书,你读的都是圣贤书,可说的都是腌臜话,做的都是荒唐事,当初真不该让紫嫣嫁给你这个混小子,没得辱没了她!”

苏蓦然脸上嘲讽的神色更浓,他张了张嘴,正想反驳,却被沈明月拦了下来。

沈明月当然要拦下来,看得出来沈灏今日气得不轻,若再让蓦然说下去,一发将局面搞得不可收拾,那对她来说是很不利的,不管沈灏有没有本事,他都是现今的安远侯,与他闹僵了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更何况,太后也不会希望传出任何他们兄妹不和的传闻,若是得罪了沈灏,进而惹了太后不快,那蓦然将来的前途就要受限了。

她忙带着哀求的口吻对着沈灏说道,“二哥,快坐下,别跟蓦然这孩子生气,他近日读书读得都要魔怔了,口出疯言疯语,您别跟他计较。”

又用眼神示意苏蓦然,“快,快跟你岳父赔礼道歉,再好好安慰紫嫣两句,咱们一家人,何苦闹这些不愉快!”

她这样说着,完全忘记了是她自己挑起事端来的。

苏蓦然却像是牛脾气上来了一般,坚决不肯服软,他冷哼了一声,“我又不曾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道歉?不过有一点,舅父倒是说中了我的心思,当初我真不该一时心软逞能答应娶了这个泼妇。”

沈紫嫣捂住胸口,只觉得那里钻心地疼,“你说什么?我是泼妇?”

苏蓦然连看都不屑再看她一眼,冷沉着脸继续说道,“蒙外祖父外祖母的怜惜,不忍见我家人在江南受苦,才让舅父将我和爹娘接回了京城侯府,舅父沿途呵护备至,后来在侯府又多加关怀,这照看之恩,蓦然不敢相忘。”

他轻轻拍了拍沈明月的肩膀,继续说道,“原本我们一家三人,虽然过得不是什么豪奢的生活,但父亲和母亲夫妻情深,我们一家和乐融融。但自从娶了这泼妇之后,现在又过得是什么日子?”

沈明月一时感怀,想到了从前的日子,不由流下了两行清泪,她嗫嚅着说道,“蓦然,不要再说了,跟你舅父认个错吧!”

苏蓦然却摇了摇头,“这泼妇闹得我们家不成家,婆母不是婆母,儿媳不是儿媳,一点尊卑规矩都没有,成日就是鸡飞狗跳,吵吵闹闹,一日都不得清净。却是我的错了吗?”

沈棠听到这里,忍不住便想说,对,就是你的错,若不是你非要逞能娶了沈紫嫣,却又不善待她,又何至于到这般田地?

但这话,在此时此地,对着这些人,却是说不得的。

秦氏这几日因为沈紫姝的死而倍感伤怀,心力交瘁之下,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再不见当初的跋扈骄横,此时听到苏蓦然口口声声泼妇,字字句句指责,不由怒火上扬。

她尖利地说道,“如今倒是撇得干干净净了。哼,以我们家紫嫣的身份地位,在京城择个什么样的贵婿不成,却非要赶着嫁给你?若不是你又是替她画像,又是赠她鲜花这般地勾引,她又怎会看得上你?”

秦氏指着这屋子,愤愤地说道,“当初办事的时候,考量你们家手头紧,聘礼一切都从简,却陪送了大把的嫁妆。当时你乐得接受,如今倒是清高,却不知道你住的这屋子,坐的这椅子,都是用谁的钱置办的?”

苏蓦然略有些迷茫困惑,但随即他却似乎想明白了一般,又呵呵笑了起来,“原来是有了两个臭钱,这才不将我父母放在眼里的,怪不得了。”

他生硬地转过头去,对着沈紫嫣说道,“这宅子太过沉重,看来我苏家人是住不起了,明日便找中人来看这所宅子,你的那些银子一分都少不了你。”

沈紫嫣又是一阵心痛,“你!”

苏蓦然不再理她,对着沈灏长鞠一躬,“舅父,您这位千金,苏家消受不起,我苏蓦然更是无德无能配不上她,还烦请您这回就将她带回侯府去吧!”

秦氏骂喝道,“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好端端的女儿给了你,你要让我们就这样带她回去?”

苏蓦然笑了笑,“好教舅父知道,我与贵千金还未圆房,她仍旧是完璧之身,凭侯府的声威,贵千金为王为妃或许不成,但找个官宦高门还是不难的。”

沈灏怒道,“你此话何意?”

沈明月一听,心中顿起不好的预感来,她立刻拉住苏蓦然的手臂,低声训斥道,“蓦然,听娘亲的话,不要再胡闹了,快跟你岳父道歉,我权当你今日喝醉了酒,胡言乱语了,快点道歉,再拉着你媳妇回房,好好将话说开,说开了便好了。快去!”

苏蓦然轻轻地安抚着沈明月,柔声说道,“舅父的确权势滔天,若是我将话说出来了,怕是以后前途尽毁,但若还要我继续忍耐下去,我还不如饮剑自尽来得痛快。”

他转过头去,对着沈灏冷冷地道,“我要与她和离!”

沈紫嫣再忍不住心中翻涌而起的伤痛,双眼一合,瘫软下来,晕了过去。

沈灏又急又怒,跳了起来,“你这个孽障!孽障!”

沈棠见沈紫嫣晕了过去,心想若是不表现一下自己的“姊妹情深”,等到事情过去了以后,怕是秦氏又找到了一个借口来折腾自己。

但她正想过去看看沈紫嫣的情况如何,却见沈明月方才拉着手进来的那个女子已经先行一步。

那女子对着秦氏说道,“夫人,二小姐是一时急怒攻心,这才晕了过去的,不碍事。但就这样躺着却是不行,还是让人将她送回房间里去,好好休息为上。”

沈棠听了这称谓,觉得有些奇怪,仔细一看,那张脸却是从前沈紫姝的贴身大丫头柳红。

秦氏也颇为惊讶,“怎么是你,柳红?”

柳红点了点头说道,“说来话长,夫人还是先让嬷嬷们将二小姐扶进房去。”

立刻便有粗壮的婆子上来,并着沈紫嫣贴身的丫头们一起将沈紫嫣扶了出去。

柳红向秦氏行了个大礼,“蒙夫人恩典给了柳红自由身,又赐了银两傍身,但柳红并未找到家人,又想起坐吃山空的道理,便想着要寻一门营生,但这世道,我这样的年轻女子过活甚是不容易,也是机缘凑巧,得蒙本地的一个医婆看中,收入了门下,学得了一些女科的医术。”

她笑着继续说道,“这几日苏府上的姨娘将要生产,胎有些不稳,来请师傅,师傅便带了我一块来帮忙。”

这时,沈明月不知怎得哭了起来,她一边流着眼泪劝解着苏蓦然,“你这孩子,怎么就那么不听话呢,你这是在折磨你母亲我啊!”

一边又哀求着沈灏,“二哥,看在你我一母同胞的份上,求你饶过蓦然这一回,他不是过一时冲动,才说了这些伤感情的话,这都是我教养得不好,二哥若是要罚,便罚妹子吧!我保证,以后蓦然一定善待紫嫣!”

苏蓦然到底还是敌不过母亲这样的垂泪哀求,软了下来,他脸色仍旧有些不好,但却是肯勉强挪至沈灏身前,低声说道,“舅父,方才是我胡言乱语,您不要放在心上。”

沈灏哼了一声,“你这歉道得也太不心诚了。”

沈明月顺势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再更诚恳一些。

在强了一会之后,苏蓦然终于还是膝盖一软,跪了下来,他低声道,“我是个混蛋,从前亏待了紫嫣,以后再不敢轻慢她了,还请舅父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

沈灏本就听了妹子的哭声心烦,这会又见苏蓦然跪了下来,气便消了一大半,他哼哼两声,“你可要记着你今日所说的话,若是哪日不曾做到,我可就再不顾念我们甥舅的情份了!”

沈明月当即便催促苏蓦然回房去照顾沈紫嫣,而碧痕自然也早就被打发回去,不让她立着让秦氏挑出话柄,这顿午宴众人用得是五味陈杂,也唯独沈棠是真的吃得进去。

没过多久,便有婆子进来回禀,“少奶奶醒过来了,说是要见秦夫人。”

秦氏匆忙去了,过了许久才回了来。

临走之时,秦氏拉着柳红的手说道,“你如今是自由身,我想求你做一件事,希望你肯念在与紫姝多年情份上答应我。”

柳红忙道,“夫人但说无妨,柳红莫敢不从。”

秦氏欣慰地点了点头,“二小姐身边没有得用的人,这才让苏家的人吃得死死的,受了那么多委屈。我思来想去,你是个能干的孩子,便想请你待在二小姐身边,不是让你服侍她,更不必再签契约,就只最近这段日子与她谈谈心,解个闷,顺便替她防着点别人的算计。”

她从手上褪下一个镯子塞入了柳红手中,“这个你先拿着,其他的我再派人送来,必不会亏待你。”

柳红眼中闪过一丝晶亮,她笑着点了点头,“夫人请放心,柳红必然不负重托。”

第一百八十一章 和离

第一百八十二章 宝

沈明月的生日闹得不欢而散,但苏蓦然却因此而老老实实地在沈紫嫣的房里呆了好几日,这是自两人婚后从未有过的景象。

沈紫嫣自然是欢喜的,她竭力将苏蓦然曾经的冷漠和绝决忘记,也学起了秦氏在沈灏面前的小意顺从来,毫无疑问,她成功了,苏蓦然无力招架温柔弱小的女子,沈紫嫣的憔悴与消瘦,在她示弱之后,竟然显得那样惹人怜惜。

服软的那夜,沈紫嫣与苏蓦然圆了房。

沈棠得知这消息后,颇为感慨,苏蓦然这个人不知道是读书读坏了脑袋,还是原本就思维异于常人,那日堂上铿锵愤慨的指责,在他的行径面前,像个笑话。

荣福听说了这事后,嗤笑道,“这样面团一样没主意的男人,活该让女人耍得团团转,你看着吧,苏家这后院还有得好折腾呢。”

果然,荣福说完这话才不过几个时辰,碧笙便来禀告,“咱们安插在苏家的人递了消息出来,窈姨娘难产,出血不止,一尸两命,是个成形的男婴。苏老爷一时心急,却不知怎得撞到了身怀有孕的兰姨娘身上,肚子里的孩子也小产没了。”

沈棠听罢冷笑一声,“后宅争斗,暗潮汹涌,各自斗法,总是要见了血光才肯罢休,二姑母真是好手段。”

荣福撇了撇嘴,“后院女人多了,争斗自然不休,可笑那些男人们满脑子都想着妻妾一家,个个都姐妹相称,和和美美,没有算计争斗,成天想的便是使尽浑身解数去奉承伺候他。我呸!”

沈棠顺势便问道,“我听榕儿说,陈笃回西疆了,那你们的事……”

荣福眼中闪过甜蜜和留恋,她的语调立刻便柔软了下来,“他受了封赏后理应立刻返回西疆,因为我已然将行程推延了好些日子,如若再不回去,御史就该参了。再说,这也是我的意思,让他先回西疆……等我。”

沈棠若有所思,抬头问道,“王爷可有了什么章程?陈大将军和阴夫人那边是怎么说的?”

荣福笑着说道,“你倒是比我还着急。放心吧,镇西将军是我父王的知交好友,阴夫人是我的表姨,他们两个都是特立独行的性子,为人豪爽,不拘小节,又自小就疼惜我,才不会在意我嫁过人。但不管是父王这边,还是西疆那里,都需要经过一些安排,这事也急不来,反正我在这里过得也挺自在的。”

她这样说着,脸上流露出对未来美好的憧憬来。

沈棠却感到眼角一热,有滚烫的泪滴滑落,她轻轻咬着嘴唇,低声说道,“你是为了我和榕儿,对不对?”

荣福笑容一滞,随即又撅起了嘴来,“你说的什么话,西疆那里路遥地偏,难道你就那么不待见我,非要立刻赶我走不成?”

沈棠幽幽地说道,“和离两字,虽然说得容易,但大周立国五百年,你又真正看到了有几个人能做到?前朝倒是有一位公主与驸马和离了,但却终身未嫁,皈依佛门,在青灯古佛前过了一生。”

她微微一叹,接着说道,“至于端和的情况,却又有所不同,她对当今是有功劳的,因此皇上特判了她与罗渠的婚约无效,但这也不过只是自欺欺人的做法罢了,她回宫这许久,你可曾看到过有谁向太后提请求娶她?便算真的有,也要看皇上是不是能抵得了御史和宗室的压力。”

荣福勉强一笑,“你就别操心了,我保证我一定会和陈笃幸福的。”

沈棠摇了摇头,“你是沈氏的主母,你和沈灏的结合代表的是景阳王和安远侯的联合,沈氏不会接受你和沈灏和离的,太后不会准,皇上更不会同意。便是提,你都不能提,打沈氏的脸,便是让皇上和太后颜面无存,若是雷霆震怒,怕是王爷也承受不起。你要和离,绝无可能,剩下的便只有假死一道了。”

她含着泪,低低说道,“假死药我早就已经给你了,你若是要走,随时都可以。你和陈笃好不容易团聚,好不容易得到了王爷的首肯,好不容易从此能够双宿双飞,但你顾及到我和榕儿,却要忍着相思,继续在这里待下去。”

荣福是安远侯夫人,也是名义上沈棠姐弟的母亲,荣福若是死了,沈棠姐弟都是要守孝的,大周律,继室若是亡故,嫡庶子女都要守孝二十七个月。

但沈棠姐弟都已经不小了,若是再被耽搁一下,沈榕倒还罢了,沈棠却就成老姑娘了。

荣福见心思被沈棠看破,便也不再瞒她,“有这个考量是真,很多事情都需要安排却也不假,反正你和榕儿都已经定了亲,等再过两月出了孝期就能议定日子,你们姐弟嫁娶的物事早就陆续有准备了,便是今年将事都办完也不嫌时间赶,又耽搁得了我多少时日?”

她嘴角略弯,笑着说道,“反正我都被耽搁了那么久了,还真不差那几个月半年的时间。”

荣福既已这样说,沈棠心中便稍稍安定了一些,她不曾想到自己与荣福的结交适于相互利用,但最终却能成为这样相濡以沫的朋友,想及此,她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当初若不是我的主意,祖父也未必会将你拖进沈家这浑水。”

荣福却不以为然,“那我还要感激你呢,当时我父王都已经抓狂了,逮着人就要将我送出去,若不是你,我这会还不知道在哪户人家受苦,便是陈笃出人头地了,我也再没了和他在一起的可能。”

两个人说着说着,便都笑了起来。

炎热的七月一过,便是更炎热的八月。

沈棠打定主意要在自己嫁人之前,将秦氏的面具摘下,她想看到沈灏惊愕难当痛不欲生的模样,她想看到沈灏在悔恨和痛苦中度过余生,至于秦氏,她相信会有更坏的结果。

有时候,报仇并不一定要亲力亲为手刃对方,看着对方被自己种下的因所害,得到报应的果,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推手,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对仇敌来说,不是太简单轻松一些了吗?

碧笙来回,“小听刚才来回,说是碧螺巷那边您派出去的人,昨夜回来了。”

小听是碧螺巷孙嬷嬷的孙子,自从沈榕回了侯府之后,她便将那孩子调了进来给弟弟做长随,这孩子机灵聪慧,办事牢靠,又是世代的家生子,沈榕对他也很是满意。

沈棠眼睛一亮,“收拾收拾,我要去一趟碧螺巷。”

她那日听了沈沐所说,辗转反侧了一夜后,便决定派人去云州打探消息,鬼卫她是不想用的,因为他们有个规矩,必将所做的事情都记录在册,以便后来的家主可要得悉。

查清舅父的死因毕竟是她自己的事,所以她想起了从前让孙嬷嬷养的那群人,这些多半是草莽壮汉,飞檐走壁之事是做不来的,但是打听一下消息却各有门道,舅父若真是在云州身死,总会留下一点蛛丝马迹,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曾落下的。

碧螺巷的宅子内,去云州打探的汉子恭敬地回禀,“属下在云州探得了一个消息,云州城堵坊内一个叫阿金的说,容氏家主手上曾有过一张藏宝图,也不知怎得让朝廷知道了,皇上便派了人来取,容大老爷不敢得罪皇上,心不甘情不愿地便将宝图给了人。”

沈棠心中大震,若容伯父将藏宝图给了舅父,那么手中有宝图者便是后来杀害舅父的人,她想了想,犹疑地问道,“堵坊阿金,他的话可靠吗?”

那汉子点了点头,“他是那堵坊的二当家,他的妹子是容二老爷的妾侍,容二老爷正室无出,只得阿金的妹子生了一个儿子,因此连带着他,也颇被看重,时常出入容府。他为人很是侠义,不该是说假话的人,况且属下也并不是有意逼问,反倒是他无意之中提及的此事,想来不会有假。”

他不知又想到什么,一拍脑袋,说道,“啊,对,我们潜伏进容府的兄弟也有说起,说曾听容府内几位奶奶拌嘴的时候提过,原本府内很是富足,近三年来却逐渐拮据了起来,吃穿用度都大不如前。”

沈棠点了点头,“还有什么消息吗?”

那汉子有些羞愧之色,单膝跪下,沉沉说道,“容府守卫森严,我们没法子接近他们家主要成员,只能从这些旁枝细节来打探消息。属下等,有亏小姐的嘱托,还请小姐责罚。”

沈棠笑着将他扶起,“你们做得很好,我犒赏还来不及,哪里会去责罚?你们奔波劳累,定是辛苦了,快些回去歇息吧,孙嬷嬷自会将赏金给你们送去。”

那汉子仍自犹疑,“可是,属下无能,只探得了这两点微不足道的消息。”

沈棠安抚一笑,“便是这两点,已经足够推敲一阵子了。”

那汉子有些不明所以,但却再不敢磨磨蹭蹭,深深一躬,便退了下去。

沈棠的脸色却不再是方才的轻松状,她拧紧了眉头,低声呢喃,“那么多银子,容伯父……拿去做什么了呢?”

第一百八十二章 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