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得横眉冷对起来,“若是那些钦犯都藏在您的车中,那丞相恐怕要对女王好好解释一下,为何要勾结钦犯的始末了,而且这还是入宫的方向,难道丞相大人要对女往行不利之事吗?大人啊,行刺女王这样的重罪,莫说您只是丞相,便是王爷公主,也是承担不起的!来人,给我搜!”

丞相气得不轻,身子紧紧地颤抖着,心中想到这些人定然就是大王安插在都城的爪牙了,想不到不过只是些走狗而已,都这样嚣张,根本就不将自己这个老臣看在眼里,这定是得了大王的授意,可见大王很快就要将手伸到自己头上了。

势可忍,孰不可忍?他咬紧牙关,心中暗暗道,绝不会让大王再有得意的一天,莫说这周朝世子带来的消息是真的,便是假的,他自然也要将他弄成真的!

羽林军的军士将豪华的丞相马车翻了个遍,连车底都不曾错过,却还是一无所获,那首领十分惊诧,却同时又有些懊恼,但因为接了上头的死命令,便是如此,仍旧不肯放行。

这时,从西北角忽然有人影闪过,那首领被吸引去了目光,立时便令人去追,反倒不再管丞相这里,随意抱了个拳,“属下还有公务在身,丞相大人还请自便。”

丞相冷哼一声,让随从收拾了马车,便再不理他,带着人马扬长而去,隔开很远之后,他回头望着首领的背影,冷笑着说道,“今日之仇,本相记住了,将来有的是你好看!”

随着丞相车马的移动,那些摔得歪七倒八的侍卫也俱都起了来,追赶着马车小跑步而去,而其中缓缓抬起两张有些不一样的面孔来,他们两个对视一笑,正是沈棠和赵誉!

过了两重宫门之后,丞相便携着他二人进了西域皇宫,此时已经深夜,早有进去通报的内侍快步出来迎接,“女王请丞相到议政厅,她随后就到。”

说完,便引着他三人前去,等进了议政厅之后,便立时退了下去。

丞相低叹一声,“老夫不曾想到,大王他对我竟然……方才若不是我们早有准备,恐怕此时不论你我,都已经在刑部大牢之中了!”

他语气微顿,继续说道,“女王乃是性情良善之女子,惟独对大王却是情深一片,更何况膝下还有与大王的王子,稍候见了女王,还望两位说话要婉转一些,免得触了女王的逆鳞,不仅于事无补,反倒还会伤及已身!”

话音刚落,珠帘掀起,有熏香传来,内侍低哑的嗓音响起,“女王驾到!”

 

 

第二百二十六章 决心

洛林女王长得精致小巧,与寻常西域女子的粗犷并不一样,此刻她脚步匆忙,眉间带着紧张和担忧,“丞相,你这么晚了突然进宫请见,是不是大王那边遇到了什么麻烦?”

丞相上前答道,“今夜老臣夜宴,小儿却突发急病,幸亏这两位客人妙手相救,这才保全了小儿性命。谁料想,这两位自称是大周赵氏的人,冒死前来西域,只为了将一件大事告知女王,老臣思来想去,此事事关重大,必须要有女王来定夺,这才将他们带了进宫,未曾通报,还请女王恕罪。”

赵誉立刻行礼说道,“大周瑞王世子赵誉,恭请女王圣安,这位是我夫人。”

女王狐疑地望着他们,“你们身上怎么穿的是侍卫的衣裳?”

丞相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瑞王的印信,递给了女王,“说来话长,这是大周瑞王的书信,还请女王先过目,是非曲直,当由女王亲自判断。”

女王皱着眉头将信展开,越是往下看越是感到不可置信,当视线到底信的尾端,这时女王的身子略一踉跄,信件便从她手中滑落,她猛烈地摇头说道,“这不是真的!这绝对不是真的!”

她抬起头来,目光犀利直视着赵誉,“无有国书擅闯西域是死罪,诬陷西域大王也是死罪!大王要出征周朝,本宫是不赞同的,但既然他这样做了,那本宫便不能成为拖他后腿之人。周朝如今被大王拿下,于西域也是件大事,你们此时来行这离间之计,是妄图想要解开周朝之困吗?”

赵誉急道,“恒王乱周不过只是暂时,若是不加紧破灭他的野心,西域也必乱。西域很快就会成为周的一部分,至少也是属国,难道女王想要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女王摇了摇头,“不论你说什么,只要不是大王亲口告诉我的,那我是绝不会随意听信的,来人,将这两个周朝的奸细打入天牢,没有我的吩咐不得放走。”

赵誉越发急切,“便是女王愿意沦为亡国奴,西域百姓也自然是不肯的,到时候兵祸横行,西域将生灵涂炭,不许百年,世人将再不知道西域国这三字,女王身为洛氏皇族,竟一点都不为百姓子民着想吗?”

沈棠冷笑着说道,“夫君,莫要对她多费口舌了,眼前这洛林女王,完全是被恒王驯化的妻奴,身上哪里还有洛氏的血性,她的心中西域子民算什么?哪里及得上与她恩爱的夫君重要!”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可惜她真的要失望了,若真是恩爱的夫君,凡事他必将为妻子考虑,莫说这样窃国盗名之事,将妻子陷入万劫不复,便是伤及妻子名誉的分毫小事,他都是不会做的。他爱惜他的妻子,自然爱惜妻子的名誉,定当剖心掏肺,据实以告,岂会连名姓都要隐瞒?”

她见洛林女王掩住双耳,但身子却仍自在抽动,不由继续说道,“我真是替洛氏祖先感到不值,西域国的大好江山,祖辈用血泪拼搏下来的基业,全部都要毁在一个识人不清,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弱女人手中了!”

洛林扶住额头,弱声说道,“不,不是的,他叫弥恒,是西域人,不是什么大周恒王!”

沈棠嘴角弯了起来,“这弥天大谎其实女王也是不信的对吧?能成为西域皇夫,这出身来历自然是要好好地调查一番的,女王一定调查过了吧?这世间,哪里有什么弥恒,只不过因为女王深爱着他,所以才强力说服自己罢了。”

她低叹一声说道,“西域大王的真实身份,竟然是大周朝皇位的失败者恒王,这真是让人难以接受,但这难以接受的事实,却是千真万切的!”

她语气微顿,忽然笑了起来,“如若不然,羽林军为何要截杀我等?如若不然,女王以为恒王如何能够那样轻易就杀入了大周皇宫,不经一役,就能得到宗亲的默认?因为,他本是赵氏皇族,这样才能说服宗亲会的认同。”

洛林女王的肩膀微微颤抖着,过了许久,这才重新抬起头来,她无力地说道,“就算大周与西域并成一国,我儿将来便是两国之主,对我来说,这岂非一件好事,又凭什么会被你们说动,而与大王为敌?”

沈棠摇了摇头,怜悯地说道,“他对你并非真心以待,留在你身边不过只是因为你的权势,你能给他杀回大周最好的后盾,他只是在利用你,一旦他的目的达成,他还凭什么会回到你身边?他正值盛年,一旦称帝,有的是女人为他生孩子,你怎么敢断定,你的儿子就能继承皇位?”

她长长地叹息,“更何况,恒王的嫡长子还活着,赵氏的宗亲怎么会同意立一个血统不纯的王子做帝王?你以为赵氏宗亲是摆设吗?若是不得他们的认可,便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而恒王获取他们认可的方式,无非就是交出西域的统治权而已!西域,你和你的儿子,早就被恒王卖了!”

这番话实在太过震撼人心,洛林女王一时无法消化,更加接受不了这残酷的事实,“来人,将这两个人看好,不许他们擅自出这房门一步,丞相,你也可以回府去了,若非我的召见,再不许你擅自进宫!”

话刚说完,她就转身离去,丞相心中不忍,对着赵誉说道,“女王心中已经被你们说动,只是她一时还没能转弯过来,但她既然不曾将你们下狱,而是圈在此处,说明你们暂时安全无虞,我再去和女王说说,想来等她想通了,就能放你们走了!”

不待两人回答,丞相便赶紧追了出去,“女王,留步!”

赵誉望着这空荡荡的议政厅叹了口气,“不知道女王会将我们关押多久……”

沈棠笑着说道,“这里是议政厅,明日还有朝臣过来与女王议事的,难道女王要将我们关押到明日上朝?所以,我以为女王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不过是一时不能接受,尚在犹豫痛苦罢了。”

她喃喃说道,“想不到这回那么顺利,会不会……太顺利了一些?”

赵誉摸了摸她的脸蛋,无奈地说道,“时间已经不多了,就算一切都顺利,咱们回到京城也尚需要七八日,这前后加起来近一个月的时间,也不知道京里的变化怎么样了。”

他低声说道,“我只盼望,大家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沈棠听了脸色越发凝重了,“花满不会这样善罢甘休的,我恐怕他早就堵在了路上,不管是去传诏令的使者还是我们,此次回京路上一定凶险之极。他先前,总算还对我有些顾虑,但经过这两次的追逐,我怕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忍耐心,他是必要除掉我们而后快的了!”

她忽然抬起头来,认真地望着赵誉,语气里带着些许恳求,“我以后再也不想过这样勾心斗角的日子,觉得好累好累,累到我无法承受。以后,若是这些麻烦事都解决了,若是我们还活着,我想丢开这些争斗恩怨,什么都不要管地过日子,好吗?”

赵誉叹了口气,将她紧缩的眉头舒展开来,然后柔声说道,“好。”

许是累到了极点,沈棠靠在赵誉的肩头,不多久就睡了过去,赵誉抿着唇望着前方,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外头的天色显然还未大亮,沈棠被这动静惊醒,抬起头来。

洛林女王红肿着眼睛进到屋内来,她挥退左右,低声对着赵誉问道,“你是恒王的侄儿,我想知道大周恒王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赵誉想了想说道,“恒王甚是英伟,是当年祖父最疼爱的儿子,本来该是当仁不让的皇位继承者,但是祖父忽然中了风,还未来得及安排遗诏,因此这皇位便起了波澜,恒王不曾占了上风,在最后一击之中命丧周宫。”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一直都以为恒王已经死了,后来才知道他竟然辗转来了西域,而且还成了西域皇夫,若非有着经天纬地的才能,想来是任谁都无法做到这点的。”

洛林面色哀愁地点了点头,“不错,他以弥氏后人的身份出现,在科考中拨得头筹,又显露了非凡的政治天赋,再加上他迷人优雅的气质,很快便征服了我。我虽然继承了王位,但是对政事却并不敏感,若非得他相助,我哪里能管好西域国的大小事?正是因此,我才将皇位让给了他,以让他有名正言顺的议政机会。”

她苦笑着说道,“若是他坦白告诉我身世,说不定我还会主动帮助他杀回大周,夺回皇位,可是他却隐瞒了我十几年,并且……还将西域国作为筹码,这点让我无法接受。”

洛林脸色一正,厉声说道,“我洛林虽然不是英明君主,但却是合格的洛氏子孙,有损我西域国百姓的事,是绝对不会被我允许的,哪怕那个人是我最爱的男人也不可以!”

她整肃面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亲自去一趟大周!”

 

第二百二十七章 安然

洛林女王想去大周,不过是为了亲眼证实恒王对她的背叛,但她此去,却是危险重重的,且不说王子尚才九岁,无法参理国家大事,便是能,以花满的狠辣恒王的决绝,想必是绝不肯留女王命在的。

沈棠想到这其中关系,立刻出声阻止,“不可!我们一路而来遇到各种阻击,便是恒王不想我们坏了他的大事。我们返程之中,本来就预想到还会遇到更多困境,若是女王与我们同行,那岂非将自己至于险地?这万万不可!”

但洛林女王心意已决,“若非我亲见到恒王就是我夫,我是不会下令撤军的!”

她见沈棠满脸焦虑,不由叹声说道,“我只是想亲眼验证这事实,亲口问问他这是为何,不然我实难安心。你放心,我儿已经九岁,颇有些主见,又有丞相及众老臣相扶持,便是我死了,西域国也不会有事。我心意已决,便你们不同意,这趟周朝,我也是必行的!”

沈棠见她坚持,甚是无奈,思来想去只好说道,“若是非要如此,咱们只能兵分两路,我们在明,当面与恒王的人应战,女王在暗,当能安然躲过。”

她叹了口气说道,“恒王约莫不能想到女王会亲自去周朝,出其不意,方能攻其不备,也算是一出妙计,不过就是太过冒险了一些。”

当下安排妥当,女王为了迷惑暗处埋伏的敌人,故意造成将四人打入天牢的假相,然后连夜改妆出宫,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女王还手书了按兵不动的文书,若是在约定的时间她不曾赶到,那么赵誉便能将这文书发布,令西域兵士按兵不动,不得再为恒王效力。

这一路上虽然杀机四起,但因着抢到了一点先机,又有丞相的令牌,因此至玳瑁城的路上都是平静无波,但沈棠知道危险已经离得越来越近。

果然,刚至玳瑁城,就遇到第一波阻击,此时暮色降临,正是深夜,已经空旷无人的大街之上,忽然现身一队身着西域服饰的军士,当街拦截了沈棠四人的去路。

为首的那人正是羽林军的首领,他怒目圆睁,大声喝道,“好狡猾的贼子,好奸诈的妖人,昨夜竟然将本大人给骗了过去,这等戏弄之仇,本大人绝不会放过。你们逃不出去了!”

赵誉眉头紧皱,因为与南疆相邻,玳瑁城一向龙蛇混杂,一到了夜间时常发生抢夺的案件,是个动乱颇多的城池,官府因为被重利收买,对许多世情都是睁一只闭一只眼的,因此这夜间除了艺高人胆大的,整条街都空无一人,莫说有闲杂人等经过,便是猫狗也无一只。

这样的环境,为羽林军提供了绝好的条件,因为己方不过区区四人,其中还有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而对方这一整队披盔带甲的个个手持兵刃的,却足有二十余人,在这深夜无人经过的死巷,赵誉深觉逃生的机会渺茫。

他低声对着沈棠说道,“敌我实力悬殊,我怕是必败之战。等下若是开打,你记得什么都不要管,一直往前跑过去,沿着这街走到尽头,便是我们上回来时的那条私路,你如今作男子打扮,不会有人对你起疑,人多处,这些羽林军也不敢那样嚣张。”

沈棠咬了咬唇,知道赵誉是打算他们三人在这里抵挡,缠住对方而好让自己有逃生的机会,她摇了摇头,“那日你不肯弃我而去,如今我又怎愿将你置于水火?一定还有别的法子的!让我想想,让我再想想!”

但是情势逼人,羽林军哪里容得她细细思量,不过是那首领一句喝令,冰冷的铁刃便齐刷刷向他四人招呼而来,严知武艺高强,自然应付地从容,但赵誉却因为还要保护沈棠而处处受钳。

沈棠眼见自己成了负累,便不得不要将身子挪开,想要跑到暗处过去,电光火石间,她忽然瞥见街角堆积地老高的石灰泥,她立刻对着与敌人纠缠不清的三人用京城口音说道,“莫要上前拼命,都退回来,墙角有石灰泥!”

碧笙最先回味过来,立刻退到墙角,抓了一把石灰泥,就往对方眼睛处扔去,对方毫无准备之下,几乎个个都中招,虽然这些泥土没有致命之伤,但却极好地缓解了眼前的局势。

靠着石灰泥的掩护,四人夺过快马,策马往前奔去,羽林军自然不肯罢休,手中弓箭齐开,在枪林箭雨之中,四人的脸上身上多少都有些擦伤,好在只不过是些皮外伤,并没有造成大碍。

严知沉声说道,“这样不行,刀箭无眼,我们全靠着运道至今无碍,但若是继续下去,便真的不好说了。不如这样,我在此地做些阻隔,也好挡一挡他们的去路,你们三人这便能行得更远一些。”

他讷讷地补充了一句,“他们的弓箭用得差不多了,这里又无补充,不过是兵刃之斗,我能应付得来。”

碧笙点头说道,“严知说得极是,我与他两个人联手在这里应对,小姐和世子不要耽误时间,立刻回京。”

他们对视一眼,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不待沈棠和赵誉回答便调转马头,齐齐向羽林军奔了过去,沈棠心中大颤,不由说道,“不要这样,快回来,要走一起走,要活一起活!”

但赵誉却忍着心痛将她拉住,他沉沉说道,“我相信严知不会有事的,所以,我们不该浪费他们以性命拼下来的时间,只要过了前面的那关卡,咱们就能安全返京了!”

沈棠望着与羽林军缠斗了起来的碧笙和严知,眼角流下了眼泪,她擦了擦眼泪,与赵誉很快便离开了混战之地。

但前途却并不如她想象的那样顺利,因为远远望去,通路附近守着一批服饰怪异的队列,为首那个正是花满本人,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与赵誉苦笑着对视一眼,然后隐在角落处,避免被花满的人看到。

这时,带他们四人前来玳瑁城的走私茶商叶九忽然出现,他重重拍了拍赵誉的肩膀,笑着说道,“原来是你们!此次璎珞城之行,收获可丰?”

赵誉灵机一动,便笑着与沈棠往叶九的队伍中更挤入了一些,他叹了口气答道,“想不到璎珞城的治安如此之差,我们还不曾买到上品香料,身上的金子就被人给劫走了,幸得留了一条命在!看来这生意,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得的!”

叶九的面上显出同情之色,他笑着说道,“钱财不过是身外物,丢了就丢了,还能赚回来,只要人无事便好。咦,我记得来时还有两位小兄弟的,他们去哪里了?”

赵誉眉头一皱,哀叹一声,“方才又遇到悍匪截路,他们两个替我们引开那群人,想来便在不远处,只是不知道如今如何了,您说得对,钱财不过是身外物,性命才是根本。这两个小兄弟,是我带他们来的西域,若是因我而折损于此,我于心不安。”

他沉声叹道,“若是能有什么人救出我这两位小兄弟的性命,财帛自然不必说,我必带给他滔天富贵,让他高居人上。只是,对方是盔甲齐备的悍匪,恐怕是……再无回天之力了。”

叶九深深地望了赵誉一眼,自第一眼见到他,便觉得他虽然容貌普通,但是气质却绝非凡品,后来听到他说要去璎珞城收香料,心中便更觉打鼓,此时见到又是这样一番言语,不由让他更加心惊胆颤。

但,他是一个有眼光的商人,厌倦了再靠走私这种高风险的形式过活,钱财他已经足够,如今他缺少的是地位名誉,商人的直觉让他感到,若是今日能帮了这人一把,将来或许能收获到不同凡响的回报。

于是,在几番打量之下,叶九下了一个赌注,他笑着拍了拍赵誉的肩膀,“说起来,你们四人都是我叶九带着进来的,我既然能将你们好端端带来,又如何能够让你们缺兵损员地回去?你放心,我这商队里的人,都不是吃素的,你带我们过去,你那两个小兄弟若是此刻还有命在,那么必然不会就此折损。”

赵誉闻言松了口气,他感激地说道,“今日之诺,决不敢背。”

等叶九的人马赶到的时候,碧笙和严知已然有些支撑不住了,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便是再武艺再高强,以两人之力又如何能敌得过二十余人的夹击?

严知看到赵誉折回,不由怒声说道,“爷,您怎么又回来了!”

但叶九和大队人马随即出现,立刻便挽救了场上的颓势,叶九的人都是自私客,若是没有一些功夫防身,是不敢轻易做这行当的,因此他队伍之中颇有一些身手高强之人,再加上羽林军的箭矢已然用光,不过多久便就占据了上风。

一场混战之后,叶九的人马将羽林军节节败退,顺利将严知和碧笙营救了回来。

叶九果然是老姜,在通过私路之时,面不改色,浑然不当方才有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打斗,当着花满的面,大摇大摆地过去,顺利地就通过了边防,回到了南疆境内。

花满听到羽林军头子的回报之后,再追赶过去,哪里还能看得到叶九一行的身影?他只能咬碎了银牙,气得暗伤。赵誉等回了南疆,他就再也没有机会阻杀他们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回琼

这一路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南疆,赵誉心中方才松了一口气。

南疆曾是醇王的地盘,即便如今醇王身在京城,但却留下了不少得用之人,他素来与赵敬交好,多少也知道一二桩子,上回来南疆取活雁时,便得到过他们的帮助。

他打听到镇南军已经出发了好几日,又听闻护国大将军之子少将军丁泽也跟随队伍出发,他屈指算来,离恒王查封各府已经有十多日了,时不待人,他与沈棠商量之后,便向叶九相辞,并且留下玉佩,以待来日再报玳瑁城的相救之情。

叶九望着手中莹莹美玉发起了怔来,这上面端正的一个瑞字,象征着赵誉的身份,他原料到该是个贵人,却不曾想到尊贵到这等地步,但他毕竟是个经历过无数风雨之人,不过微愣片刻,便将美玉珍而重之地放了起来,得之是福,不得是命,凡事随缘,方得长生。

至云州城出来行至琼州,沈棠便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守城的官员分外肃穆,城防戒备严格,进程倒还相对容易一些,但出城却十分严苛,她扯了扯赵誉的衣袖问道,“你说,这些是恒王的人,还是威王的人?”

赵誉凝神细看片刻,仍旧摇了摇头,“一时无法断言,但这些军士皆非西域人,想来若非恒王将局面控制住了,便是威王将琼州占住,以围困恒王。”

他压低声音说道,“不管他们是谁的人马,咱们万事小心。”

入城检验的队伍越来越缩进,很快便轮到了沈棠四人,这回他们仍旧租借了一辆半新不旧的马车,扮作是进琼州城走亲戚的外地客,倒是十分爽快便被放了行,只是马车还刚行进了不到十丈,便听到身后一个洪亮的声音喝止道,“前面的马车,还请留步!”

严知闻言以为露出了什么马脚,二话不说立刻扬鞭开溜,马车虽然简陋,但是前面驱使的却都是好马,一时间马蹄飞扬,掀起尘土阵阵,不过转瞬之间,便已经离开许久。

但后面的人哪里肯轻易放他们离开,飞身夺马之后,便是紧追不舍而来,这一番在闹市街头的你追我赶持续飞驰,直到一个颇具威严的女声扬鞭而到,厉声吼开,“还敢跑,给姑奶奶停下!”

沈棠闻言心中一颤,立刻便对着严知说道,“是郡主,快停下来!”

她掀开车帘跳了下来,只见后面停住的高头大马之上,俏生生地坐着一个女子,她面容端方,不努自威,手中黑赤赤的皮鞭在阳光的照射之下发出闪闪亮光,却不是荣福是谁?

荣福见沈棠下了马车,翻身下马,扔下皮鞭,大步向前与她相拥,好不容易分开之后,她又半哭半笑地说道,“我夫君都喊停了,小胭脂,你怎么还死命往前跑?哼,前面不过三里处,便有一队军士,便是你这样跑,以为能逃得出去吗?”

严知的脸一下子便浮起了红云,碧笙见他窘迫,不由说道,“郡主息怒,严知并不曾见过陈大人,没听出陈大人的声音来。”

荣福似笑非笑地望了碧笙一眼,嘴里哼哼道,“果然这进了一家门,便成了一家人了,连说话都向着。”

她转过头去,对着沈棠说道,“南疆和西疆的兵马都已经到了,如今威王坐镇琼州,若不是还没有部署好,可早就打回京城去了呢。”

她说着说着,脸上便显露出了怒意,眼角似还有隐隐的泪花,“这恒王,也真是太不像话了,竟然连我景阳王府都给囚禁了,王府里的人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陈笃笑着上前将荣福的肩膀搂住,然后有些爱怜地说道,“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不是说话之处,还不快将沈大小姐他们请回去,父王他们见了一定很高兴,正好也可以开始部署该如何打入京城。”

荣福作势抹了抹眼泪,然后拉着沈棠说道,“太后娘娘身体有些艰难,正好你回来了,可替她看一看。”

一边说着,几人便跟着荣福一道离去。

威王的指挥所设在琼州守备的府邸,沈棠和赵誉刚进府门,众人闻讯早就等在院中,一番寒暄关切之后,便在正堂商议了起来。

赵誉将此西域一行简略道出,然后说道,“我们与女王约定的日子是在后日,若是后日之前,她尚来不及赶到,那我们便将手中的女王诏令发出,西域大军得女王诏令之后,则会按兵不动,等待女王的驾临。若是恒王失去了西域军的助力,只靠他自己恐怕撑不过几日去。”

沈枫却道,“多等待一日,便多一日的危险,我们尚能等得,但不知道府里的人等不等得了。便没有什么折中的法子吗?”

沈棠摇了摇头,“女王素来看重承诺,若是我们出尔反尔,未及她来便私自发出诏令,恐怕惹她不快,若是他们夫妻和好,联合起来对付我们,怕是还要多一番周折。我们虽然未必会败,但却难免要殃及无辜百姓。”

她抬头问道,“京城守卫很严吗?可曾派人回去看过情况?”

沈榕面色凝重地说道,“城门已关,不许任何人出入,西域兵士紧守住三处城防,一只老鼠都爬不进去。城内情形如何,我们都不甚清楚,只知道被封闭府邸的除了沈家和各家王府,还有莫家和李家。”

他低声说道,“所以我们才怕时间不够。恒王封城,整个京城那么多的百姓都要吃食,可没有外郊的食物进城,到如今整整已有十六七日了,恐怕大家都撑不多久。”

豪门大户,虽然都有存粮,但是人口也多,有时候还不如小门小户来得持久,这已经十六七日过去,便是此刻攻入,也不是能够速战速决的,一拖再拖之下,恐怕就更难坚持了。

赵誉不由说道,“我们等不得,恒王难道便等得?那么多西域兵士需要粮草补给,他们随身所带最多不过一月之粮,过了这一月,若是城门仍旧关住,他们又去何处得粮?”

南郊西郊和北郊虽然都各有农庄,京城府衙之内也尚有存粮,但是这些物资比起一个军队的嚼用来还是有些太微末了,顶多也就能够支撑一两个月而已,难道恒王便只是想这一两个月中,坐一坐皇位过一过当皇帝的瘾头不成?

他摇了摇头说道,“不对!这闭城之法,乃是必败之法,恒王岂会想不到这点?他蓄势而来,又怎会做这自取灭亡之事?这里面想来定还有古怪!”

沈棠想了想,面色忽然急转直下,她惊恐地问道,“莫非……恒王的打算是,若不成王,便要屠城?”

一旁静默不语的景阳王叹了口气说道,“宫里有余粮,尚有通往外间的秘道,恒王想来是知晓了这所在,因此他有恃无恐。持久下去,苦不到恒王,苦的是那些被封闭了府门的世族,以及平民百姓。”

他沉声说道,“京城易守难攻,若是我们硬来,受损的只能是我们,城内那些军士几乎可以毫发无损。因此,咱们还是听棠儿一言,再等两日,只要女王肯下退兵之诏,城门无人可守,咱们这才能攻进内城,解救家人。”

沈棠点了点头,“我们一路惊险,女王走的是官路,想必要通顺许多,我料想她该不久就能到了,快去城防处传令,若是见到可疑的人,立刻前来回禀。”

威王大手一挥,立刻便有军士领命而出。

正当众人都在为如何入城探查而倍感忧愁之时,严知忽然发声,他低声说道,“京城只有三个大门,是因为北方被蜿蜒高山覆盖,北山高峻奇险,几乎是无路可走的天堑,轻易无人能从北山而入。但若是绝顶高手,再险峻的奇山也可以如履平地……”

威王闻言如醍醐灌顶,不由抚掌称妙,“我们竟然不曾想到……来人,去挑十个绝顶高手,从北山而入,进京城之后小心行事,去各府探查情况。”

严知向赵誉主动请缨,“王府那边,便有我来去探查。”

沈榕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带我一道去吧!”

沈棠虽然有些担心,但看到莲莲咬了咬唇并没有说话,便也没有出声阻止,在座众人之中榕儿的身手算是最强的一个,他身上又穿着玄铁宝衣,想来是不会有事的。

她又想到沈府内的机关不能告知他人,李府那边莲莲自然也是着急知道消息,因此便点头说道,“你们两个万事小心!”

这些事情都安排妥当之后,剩下的便是等待了,沈棠抬起头来,不见莫伊汐,不由问道,“威王妃怎么不见?”

威王苦笑着说道,“伊汐有孕了,这孩子来得还真是不巧,又不听话,折腾得她够呛,此时正在后院歇息。”

随即他眼神一亮,“正好你来了,能否替伊汐开个方子,解解她的不适?还有母后,自从上次宫中被禁,一直都病体缠绵,若不是心中还记挂着皇兄的安危,恐怕……”

沈棠心里明白,太后的心疾不曾得到及时救治,这回恐怕凶险非常,自己便是再来一回金针刺穴,也未必能够将她救回,只是太后心中尚有牵挂,因此才竭力活至今日,她想及此,不由点了点头,“先去看看太后。”

第二百二十九章 攻心

沈太后听到外头的动静,睁开眼睛,气若游丝地出声问道,“是珉儿吗?”

沈棠掀开珠帘和纱幔,浅笑着答道,“是我,棠儿。”

不过两月未见,沈太后的面容似乎苍老了十岁,她的皮肤失去了光泽,眼神空洞且无力,但听到沈棠的声音之后,她脸上却骤然绽放出惊喜和希望,她挣扎着起身,有些局促激动地问道,“是棠儿?快,快近前来让我瞧瞧。”

沈棠笑着坐到榻前,对着沈太后安慰道,“凡事都有法子可解,咱们人多,眼前这点难关算不得什么。来,先让我替您诊脉看看。”

她伸出手去听了一会,心中一沉,果然太后的身子如她所料,被掏空地差不多了,仅凭着一股子不甘心的毅力熬到现在,便算是以方子勉力维持下去,也再不能像从前那样杀伐决断,英姿飒爽了。

但这话却如何能当着太后的面说出来,她略整了整心情,浅笑着说道,“您这夙日的心疾,最忌讳伤神苦思,以后还是将那些烦心事都丢开去,多想些欢乐之事。”

太后摇头叹气说道,“这道理我哪里能不懂,只是眼下是这样的境况,皇上和翩翩都下落不明,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啊”

她正了正神色,急忙问道,“如何?此行西域有何收获,西域女王答应退兵了吗?”

沈棠笑着说道,“女王答应退兵,您就安心吧。”

她将话题转开,“听说伊汐有孕了,但孩子动静太大,闹腾得厉害,等给您开了药方子,我还要去她那儿看看。这可是您头一个孙辈呢”

沈太后的表情不由柔了下来,她低叹了一声说道,“珉儿做事果决,伊汐又是个能干懂事的孩子,腹中的这孙儿将来定也是人中龙凤,若是不亲手抱一抱他,我又怎么舍得就这样撒手人寰呢?”

她面色忽然坚毅了起来,坚定地说道,“你让珉儿放心,我能够坚持下去,不等着看到恒王的下场,我是决不会就这样走的。”

沈棠知道太后心中对自己的病情也有数,便不再多说,嘱咐了几句便要离开,却被沈太后喊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