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太是你能称的?你一个贱籍婢妾,就敢称太太了?”俞盛世点着洪姨娘火冒三丈,洪姨娘惊愕的看着俞盛世,面白如纸,俞盛世越说火气越旺:“你还敢到外头称太太,还敢到徐尚书府上称太太,失心疯了?啊?你一个贱婢,爷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爷息怒,我怎么敢”

“我什么我,你连跟我都你我上了?当着爷的面你就敢你我?你是贱婢,贱婢!别忘了本!”俞盛世向来火气上来头脑发晕,话冲出来不经脑子,怎么痛快怎么来,洪姨娘被骂的抖着嘴唇,面容由白而紫涨,半晌说不出话。

四月二十四是灌口二郎神生辰,万胜门外神保观热闹非凡,俞瑶芳最喜欢那条狗和二郎神,往年必要和李恬、林珂三人看足所有的热闹,可今年徐夫人病重,俞瑶芳哪还有半分看热闹的心思,李恬本来事情就多,加上要安排清江侯府贤惠姨娘的事,也没心思去看热闹,林珂见俞瑶芳和李恬两人都没心思,也觉得没意思,今年灌口二郎生辰的热闹,三人竟谁也没去看热闹。

蒋鸿和徐思海跟徐学士告了半天假,叫上冷明松,三个人都是头一趟进京,这一场神保观神生辰会,直把三人看的目不暇给,大呼有趣。

三人在万胜门外直看的天色傍晚,夕阳余辉还没落尽,从神保观往万胜门一两里的路两边,一盏盏灯笼陆续挂起,这夜市就地就开起来了,三人干脆一路走进万胜门,连寻了两三家酒店,才找到间雅间,徐思海净了手脸,端起温热正好的仙桃饮仰头一饮而尽,放下碗笑道:“真没想到京城热闹有趣至此,来了没几天,竟天天有热闹事儿,又有两位可以同游,痛快!”

“是从三月到现在,这一个多月,热闹繁华事儿竟天天不断!”蒋鸿赞叹道,冷明松最早进京,看着两人笑道:“是从腊月底,我去年腊月底进京,一直到今天,天天都有热闹事。”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哈哈大笑起来。

“怪不得头一天开课,叔父就警告我,万不可被市井热闹繁华迷得只知玩乐,荒废了学业,不瞒两位说,叔父的话我当时真没放心上,想着那热闹事儿一年也就那么几回,哪能天天有,谁知道这京城竟真是天天有。”徐思海和两人一起落了座,要了瓶玉堂春酒,一边给两人斟酒,一边笑道。

冷明松眼底闪过丝羡慕,蒋鸿瞄了眼冷明松,手里的折扇不易觉察的顿了顿,端起杯子抿了口酒,看着徐思海笑道:“七郎和大郎倒比和我投契,好歹也是咱们先认识的,又是同门师兄弟,师兄我心里嫉妒得很,七郎先罚酒一杯,以消了我这心里的酸味儿。”

徐思海哈哈大笑起来:“要酸也怪你自己,大郎可是你引见给我的!活该,来,我敬大郎一杯,他酸让他酸着去。”

“岂有此理!”蒋鸿一边笑一边举起杯子,三人举杯饮了杯中酒,蒋鸿拿起酒壶斟了一遍酒笑道:“人生能有几个投契之交时时谈天说地,何等幸事,可惜不能时时和大郎一处。”

“这倒是,大郎才华横溢,性子又质朴淡泊,你若是能拜到叔父门下,必得叔父欢心。”徐思海被蒋鸿提醒,看着冷明松挑眉笑道,冷明松抬头扫了蒋鸿一眼,转头看着徐思海温和笑道:“徐学士是出世之人。”

“你说的极是,要是大郎拜到了先生门下,先生这得意弟子非大郎莫属,你我都得退出一射之地了。”蒋鸿举杯示意两人,饮了半杯酒,接着道:“可惜先生崖岸高峻,大郎不能得其门而入,真是可惜。”

“不如这样,大郎拿几篇得意的文章给我,我拿给叔父看看,你的文章才情,还有这性子,叔父必定喜欢。”徐思海轻轻拍了下桌子兴奋道,冷明松眼里闪过团亮光,急忙点头,蒋鸿惊讶的看着徐思海,他原本想试探一二,看能不能挤兑的徐思海肯替冷明松引荐引荐,没想到才不过提了一提,徐思海竟如此痛快,竟让蒋鸿心里升起股惭愧之意,忙端起杯子敬徐思海道:“我敬七郎。”冷明松也举杯致敬,徐思海痛快的饮了杯中酒,看着两人笑道:“敬什么敬,既是朋友,不正该如此么?!”

第六十二章 发落

“七郎这话极是!朋友正该如此。”蒋鸿感慨的赞同道,冷明松肃容起身,郑重冲两人长揖谢道:“冷明松得两位为友,此生大幸!”徐思海和蒋鸿急忙起身拉起冷明松,徐思海轻轻咳了一声认真道:“我是不是也得如此长揖道一句?”冷明松和蒋鸿推了徐思海一把,三人大笑起来。

这一场酒直吃了一两个时辰,冷明松酒量最浅,被小厮半扶半架,双腿打着结出来,蒋鸿和徐思海将冷明松送上车,徐思海正要拱手和蒋鸿告辞,蒋鸿迟疑了下,拉着徐思海往旁边走了两步,轻轻咳了几声,拱了拱手不好意思道:“七郎,我得陪个罪。”

徐思海奇怪的看着他,蒋鸿抬手按了按额角,口齿黏连的低声道:“这事是我不对,小人之心了,我挑起同门师兄弟的话,原本是想挤兑着你替大郎跟先生引荐一二,我跟先生提过一两回,先生那脾气是我小人之心了,这事该正大光明的跟七郎商量。”

徐思海将蒋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往后退了半步,‘哗’抖开折扇,眯着眼睛盯住蒋鸿,紧绷着一张脸道:“怪不得叔父说你心机之深远胜同龄之人,果然。”

蒋鸿酒意全消,心底一片冰凉,直直的看着徐思海,脸色苍白难看,徐思海见蒋鸿脸色都变了,‘哗’的收了折扇,重重敲在蒋鸿肩上,得意的叫道:“叔父还说你心机虽深,却有赤子之心,乃可交之人,果然,哈哈。吓坏了吧?敢算计我,非吓得你汗出不可!”徐思海指着蒋鸿跌足得意大笑,蒋鸿一口气松下来,抬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看着徐思海又气又笑道:“这汗真出来了!七郎这是成心捉弄我呢!好了,就此扯平,你我两不相欠!”

眼看着四月底交酒在即,宁国大长公主手里的十几张曲引还没寻到肯接手之人,宁国大长公主着急之下,只好吩咐温国公武成林去寻东阳郡王世子叶树盛,请他帮忙到点检所通融一二。

叶树盛送走武成林,站在廓下,头痛无比的摇着折扇,宁国母子两个这到底是真傻呢,还是装傻?四爷都发过话了,这曲引竟还窝在手里,一张曲引还要卖一万两,这简直就是笑话,让自己帮着去点检所通融,再寻五爷说句话,还想让清风楼给银子,叶树盛郁闷非常的仰天叹了口气。

难道大长公主不知道五爷已经长大了?不是当年那个全无依持的幼小孩童了?他不领差使,那是因为他不愿意领,他就是这样天天闲逛着,官家见了他不还是笑容满面、欢喜的很,隔天就得叫他陪着下几盘棋,说说闲话,哪次不是和颜悦色,哪回不是笑声不断?他再不领差使,再没有依持,那也是堂堂皇子,他还要什么依持?他是官家的嫡亲血脉,这血脉就是依持唉,也是黄家从前太好说话,大长公主是习惯了这样,随手拿点什么东西就漫天要价卖给黄家,从黄家敲诈银子敲惯了。

叶树盛低着头、摇着折扇在廊下不停的转圈子,不停的叹着气,点检所是户部的差使,这事瞒不住四爷,也不能瞒着四爷,不然,万一生出什么事来叶树盛猛的停住步子,这大长公主简直就是灾星,年前因为荣安堂折进了京府衙门,让大爷占了这天上掉下的大便宜,如今大爷一个月两趟坐镇府衙,打理的府衙水泼不进,前一阵子又生出丁七揭帖自诉的事,御史台到现在咬着不放,若不是丁七自己也说两情相愿那丁七一趟也没清醒过!这揭帖到底是怎么从国子监那场文会上冒出来的,到现在也没查清楚。叶树盛轻轻打了个寒噤,那位大爷不吭不哈的,不叫的狗咬人最狠,可不能再出什么事!

“备马,去户部。”叶树盛扬声吩咐了一句,急出门上了马,往户部寻四皇子秦琨了。

四皇子秦琨听了叶树盛的话,沉着脸,盯着叶树盛问道:“荣安堂事后,你父亲告诫过宁国了?”

“是,是我去寻大长公主说的话。”叶树盛恭敬道。

“武成林出了事,我让你告诫温国公府,你去了没有?”

“当天就去了,当面跟大长公主说的。”叶树盛心里滑过丝不安,更加恭敬的答道,四皇子眼眶微缩,缓缓起身,站到窗前,看着窗外层层叠叠盛开的繁花,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冷笑一声道:“一而再,再而三,宁国是不是觉得不管温国公府出了什么样的烂事,咱们都得好好的替她收拾好、擦干净?”叶树盛扫了四皇子一眼,屏声静气,没敢答话。

“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留着只会坏事,打发武成林守几年边去,不吃苦头长不了记性!”四皇子冷冷的吩咐道,叶树盛一下子抬起头,呆看着四皇子,半晌才低声道:“四爷,大长公主就这一根独苗,她今年年底就七十了,武成林那样的,半分苦没吃过,去守边只怕凶多吉少,她毕竟是官家的姑娘,上回官家还说,皇家公主活过七十的,大长公主是头一个,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官家也上了年纪,身子骨又不好,太婆常说,上了年纪的人,最喜欢吉利事儿,最听不得年老去世,不为别的,就怕官家难过。”

“无妨,”四皇子头也不回,背着手看着窗外沉默了好半晌,声音阴冷的答道:“阿爹和她没什么情份,如今这个时候,咱们半分错不得,宁国这样的,死了也就死了,她活着也是个只会坏事的废物,武成林混帐了这五十年,不见血他不知道痛,打发他走,越快越好。”

“是。”叶树盛应诺一声,没敢再多话。

叶树盛回到东阳郡王府,径直进到内书房,将四皇子的吩咐和父亲东阳郡王叶立海说了,叶立海拧着眉头沉默半晌,烦闷的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道:“我知道了。”叶树盛告退出来,叶立海背着手,垂着头在屋里慢慢转了几圈,转身出了内书房,穿过园子,进了春晖院。

孙老夫人歪在只大靠枕上,慢慢捻着佛珠,听叶立海说话:“阿娘,大长公主就这一个独子,自小溺爱,真要打发到边关,大长公主那脾气,谁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要不,让贵妃劝劝四爷?”

“四哥儿大了,”孙老夫人声音轻缓温和:“你得把他当大人看,要是真想劝,你就当面劝他去,四哥儿性子虽倔,可也不是那听不进去话的,他说的话,你这边应了,那边却把话递到贵妃那里,让贵妃劝他,这算什么?”

“是儿子想左了,”叶立海立时明白过来,忙垂头认错,孙老夫人慢慢转着佛珠,接着道:“照我的意思,打发就打发了,也让那武成林知道知道轻重,这是为他好,你看看这些年他生了多少事出来,打发出去了,回头若有什么不合适处,你也罢,四哥儿也好,再出面求个情,说叫回来也就叫回来了。”

“是,”叶立海看着孙老夫人明了的笑道:“儿子知道了,儿子这就去安排。”

“嗯,这尚公主也真是唉,”孙老夫人目光悠远的叹息道:“当年温国公府诗书传家,一门两进士,满京城谁不羡慕,可如今他们府上哪还有读书人?死的死、散的散,人丁飘零,可怜赫赫扬扬百年大族,眼看着就这么败落没了,立业难,守业更难,咱们族学上你得多上心,也别拘着叶氏一姓,有愿意附学的,他想来就让他来,一样管三餐纸墨,别扣这点子小钱,咱们不缺那点银子,不拘他姓不姓叶,往后有了出息,总是咱们族学里出来的。”

“阿娘教训的是,儿子记下了。”叶立海恭敬答道,又听孙老夫人絮絮叨叨交待了半天,才告退出来。

蒋尚书府上今年的花会比往年热闹的多,花会又连着文会,还请了徐学士过来开筵讲经,蒋郡王妃带着媳妇丁氏、徐氏,一大早就赶过来帮忙,这份与往年不同的热闹都是为了蒋鸿,蒋尚书要借着这场文会,将进京不久的蒋鸿介绍给京城的仕林,也要让蒋鸿一展才华,蒋郡王妃自然是忙的心甘情愿。

李恬和李云裳在二门里下了车,她们到的早,二门里还没有旁的车子,在二门里帮忙待客的南宁郡王府徐二奶奶忙上前往里让着李恬道:“恬姐儿往这边走,这位就是三娘子吧?果然生的文静,好好玩儿,别拘束。”李云裳紧张的陪笑应了,李恬拉着徐二奶奶的手笑道:“二嫂只管忙去,门外都是车,一会儿客人就到了,不必理会我们,我认的路呢。”

“这是恬姐儿体谅我,阿珂已经到了,就在前头落雨轩等你呢,快去吧。”徐二奶奶也知道今天客人极多,李恬往蒋尚书府上也算是常来常往的,也不多跟李恬客气,李恬谢了徐二奶奶,拉着李云裳一径往落雨轩过去。

第六十三章 蒋家文会1

落雨轩里坐着蒋珊、林珂和徐夫人嫡亲的侄女儿、徐学士的幺女儿徐洁三人,林珂坐在最靠门处,一边说话一边往门口张望,远远看见李恬过来,急忙跳起来道:“恬姐儿来了,你们坐着,我去接她。”话没说完,人已经跳出了门,蒋珊伸手拉起徐洁笑道:“咱们也迎迎去,看样子今天是瑶瑶最晚到了。”

徐洁跟在蒋珊后面出来,林珂已经迎到李恬和李云裳面前,曲膝和李云裳见了礼,拉着李恬笑道:“我讨了个好差使,咱们几个一会儿在后园里帮着誊抄诗词,珊姐姐也不会作那些诗啊词的,三姐姐会不会作诗?”林珂笑语清脆如珠落玉盘,李云裳和她见过好些次面,也算极熟的了,忙摇头笑道:“我也不会,还要作诗么?”

“也不是非作不可,你要是得了好句子,就写出来给大家品评一二,要是没想出来就不写。”李恬笑着宽慰了一句,拉着李云裳正要介绍给蒋珊和徐洁,林珂却拉着李云裳嘻笑道:“听你这话意,肯定是个会写诗的,一会儿一定得写几首,二舅母说了,今天来的小娘子,除了象我和恬姐儿这样领了差使的,都得写几首诗出来!”

李云裳吓的脸色微变,忙看向李恬,蒋珊抬手敲了下林珂的额头嗔怪道:“又胡说了,二伯娘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我只听她说让你我照顾好各家小娘子,玩好吃好就行了!”林珂笑着躲到李恬身后,推了推李云裳道:“别听她的,就是要做诗,这话是我说的!”李云裳轻轻舒了口气,李恬不理会林珂的玩闹,拉着李云裳介绍道:“这是我三姐姐,闺名云裳,云之衣裳,这是蒋家七娘子,闺名一个珊字,这是徐学士府六娘子,闺名一个洁字,她只有十四岁,比阿珂还小几个月呢。”

李云裳和两人见了礼,蒋珊亲热的拉着李云裳,几个人一起进了落雨轩,落了座,李恬指着徐洁笑道:“六娘子也爱琴,弹的极好。”徐洁性子柔和内向,看着李云裳微微有些羞涩的客气道:“弹的不好,恬姐姐过奖了。”

林珂拍手道:“阿洁就是谦虚,你弹的那样好,还叫不好?云裳姐姐的琴也弹的好极了,云裳姐姐是水先生的弟子呢。”

“水先生?水供奉么?”徐洁眼睛亮了亮,看着李云裳惊喜道,李云裳点了点头,不好意思道:“不是弟子,就是跟着水先生学学指法,水先生说我格调不够,好些曲子弹不出来。”

“从前水先生也这么说过我,”徐洁寻到知音般忙道:“那时候我阿娘想请水先生教教我,水先生也是这么说的,水先生还说我跟她学不合适,要学也应该跟刘供奉学。”

“水先生也这么跟我说过,还说刘供奉的琴指法讲究,曲调精致小巧,最适合我这样的。”李云裳和徐洁越说越投机,两人干脆坐到一处,认真的研究起指法曲谱来。

李恬暗暗舒了口气,李云裳和徐洁两人性子相近,爱好一样,有徐洁伴着,今天这一场花会李云裳就不至于尴尬难受了,能交结到徐洁,倒是个能时常走动的。

时光不早,客人渐多,蒋尚书府上没有未出嫁的小娘子,蒋珊和林珂就担起了招待各家小娘子的职责,不能再在落雨轩坐着说话了,李恬在落雨轩等到俞瑶芳,和徐洁、李云裳四人一起进了后面园子。

徐府今天的花会文会别出心裁,男女隔湖相望,看得见却又看不清楚,一个题目韵脚出来,两边都是一样,若有好诗好词,就用船自湖中来回传递,或是歌伎执云板琴萧等,在湖中船上吟唱才子才女们现写出来的好词好句。

蒋尚书夫人袁氏见各处妥当,暗暗松了口气,今年这花会以会文吟诗为主,湖那边请的多是朝中清贵博学之人,再就是各家小郎君,女眷也多是各家小娘子,本朝女子和男子一般,也是以才情论高下,因为蒋家这样别致的文会,专程为了要在这文会展才扬名而来的小娘子占了大半,上了年纪的夫人和老夫人倒来的不多,袁夫人就由着媳妇们忙碌张罗,自己和蒋郡王妃、蒋鸿母亲崔氏、徐思海母亲高夫人、徐学士夫人黄氏等人一起坐着说话儿。

“瑶瑶阿娘好些没有?一直忙这花会的事,从她搬到城外,我还没去看过她。”袁夫人看着高夫人和黄夫人道,黄夫人带笑应道:“菩萨保佑,好多了,昨天胡太医送脉案过来,我们老爷看了也说好多了。”

“刚我问了瑶瑶,说她阿娘今天早了吃了半碗粥,还看着帮她挑衣服,从搬到城外起,真是眼看着一天比一天见好。”蒋郡王妃跟了一句,崔太太双手合什念了句佛道:“徐夫人那样的良善人,菩萨保佑她,这病指定能好。”

“这一搬到城外就见好,”袁夫人话里有话的叹了口气:“清江侯府上也是”话没说完,袁夫人又叹了口气,崔太太想起花会的事,忍不住笑问道:“说起清江侯府,前儿那个太太,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事,”蒋郡王妃扫了眼皱起了眉头的高夫人和脸上已经带出怒气的黄夫人,叹了口气,稍稍压低声音,给嫂子崔太太解释道:“瑶瑶阿娘的病,只怕也是打这上头惹出来的,那俞盛世宠一个贱籍出身的小妾,宠的没边,因为这个生了无数是非出来,瑶遥阿娘这一病,俞盛世竟越过陈夫人,让这小妾当家主持中馈,里里外外竟称上了‘太太’,前儿花会,那婆子竟跟我说‘我们太太恭候王妃’,你听听,她竟跟我平辈论交了。”

“你这还好,”崔太太又是笑又是无奈道:“那婆子跟我说‘我们太太恭候太太’,你们听听,这舌头饶的,都把我饶糊涂了。”

袁夫人表情古怪的转头看着黄夫人道:“这是要宠妾灭妻了,这事到底是你们徐家姑娘。”

“唉!”黄夫人扫了高夫人一眼,重重叹了口气:“夫人这话我懂,我们徐家姑娘,断没有让人这么欺负的理儿,可这话唉,咱们都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们,这事我和我们老爷说过好些回,你们也知道,我们老爷就这一个嫡亲的妹子,疼是真疼,不拘什么事,只要我们姑娘一句话,我们老爷必是千肯万肯没个不点头的。”

蒋郡王妃忙点头附和,这事她最明白,蒋鸿能拜在徐学士门下,就是徐夫人说了句话。

“可我们姑娘就是贤惠的太过了!不管俞家生出什么事,就没听她说过一字半句的不是,正月里洪姨娘闹事,瑶瑶气不过跟我说了,我紧忙就赶过去了,谁知道我们这位姑娘半个‘不’字不说,拦着我一味只夸好,清江侯府上上下下就没有一个不好的。”黄夫人气恼万分的重重叹了口气,摊着手愤然道:“她贤惠成这样,我再恼再气能有什么法子?”

崔太太惊讶的看向高夫人,高夫人无奈的点了点头,袁夫人、蒋郡王妃都是和徐夫人常来常往,对她知之甚深,知道黄夫人说的是实情,大家一时竟都无话可说,好半晌,袁夫人况味道不明的叹了口气,蒋郡王妃皱着眉头道:“她也是个傻子,就不为自己,也该替瑶瑶想想。”

“不就是这个话。”黄夫人又气又怜道:“好在瑶瑶脾气性格儿爽利明白,倒不怎么随她。”

“瑶瑶是个难得的。”蒋郡王妃笑着夸奖道。

“我看这几个女孩子个个都好。”崔太太指着不远处或坐或站着说笑的林珂、李恬等人笑道:“珊姐儿天天跟我夸恬姐儿怎么好,瑶瑶怎么好,阿珂怎么好,阿洁怎么好,再就是这京城怎么好。”

“恬恬越来越沉静稳妥了。”高夫人远远看着李恬赞赏道,“可不是,恬姐儿是真好,”黄夫人也跟着感慨的夸奖了一句,指着和徐洁站在一处,头抵着头,态度极亲热的李云裳问道:“和阿洁一处说话的是哪家小娘子?我看着眼生。”

蒋郡王妃忙转头看向侍立在旁边的二媳妇徐氏,徐二奶奶忙笑回道:“是勇国公嫡出的三娘子,跟着恬姐儿来的。”

“勇国公府上的?”袁夫人惊讶而意外,蒋郡王妃微微迟疑了下,笑着解释道:“恬姐儿是个稳妥懂事的,若是她带来的,这位三娘子必也是个稳妥人儿。”

第六十四章 蒋家文会2

“这倒是。”黄夫人赞同了一句,看着众人笑道:“我有好些年没见过勇国公府上的人了,听说勇国公夫人是川南杨家的姑娘,川南杨家名声倒不错,叫她过来咱们瞧瞧?”

众人点头,徐二奶奶忙亲自过去招呼李云裳,蒋郡王妃看着黄夫人打趣道:“你这话我可要挑挑毛病儿的,那恬姐儿不是勇国公府上的?”

“说起来也真是,恬姐儿正正经经是勇国公府嫡支嫡出,可我也跟黄夫人一样,就觉得那勇国公府是勇国公府,恬姐儿是恬姐儿。”袁夫人接过话笑道,黄夫人忙笑道:“就是这话!”蒋郡王妃正要再说笑,徐二奶奶已经引着李云裳和徐洁过来。

蒋郡王妃见徐洁牵着李云裳的手,冲徐二奶奶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必介绍,看着徐洁笑道:“阿洁新交了好友,也不给我们引见引见?”

徐洁笑容里带着羞涩,拉着李云裳细声细气道:“这是勇国公府三娘子,闺名云裳,云之衣裳,她也爱琴。”徐洁顿了顿,将李云裳先往袁夫人身边拉了拉介绍道:“这是袁夫人,就是珊姐姐的二伯娘,珂姐姐的二舅母。”

袁夫人失笑出声,指着徐洁和黄夫人笑道:“头一回听人这么介绍我,你看看,孩子们看咱们,都是谁谁的长辈。”说着,冲李云裳招手道:“过来让我瞧瞧。”李云裳微微有些紧张的上前又曲了曲膝,袁夫人伸手拉起她笑道:“不必这么多礼,多大了?”

“十七了。”李云裳忙回道,

“婆家说好了没有?”

“还没。”李云裳羞的脸通红,声音虽低,却也能让人听清楚,蒋郡王妃笑道:“瞧瞧你,哪有上来就问人家找没找婆家这话,也不怕把人家吓跑了,过来我瞧瞧,我是阿珂的阿娘。”蒋郡王妃顺着徐洁的套路自我介绍道,袁夫人松开李云裳,李云裳对这位蒋郡王妃闻名已久,曲膝见了礼,竟紧张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蒋郡王妃伸手拉过她,细细打量了一遍笑道:“倒和恬姐儿有两三分象,看样子也是个温柔性子。”

蒋郡王妃说话间,眼角余光瞄见袁夫人身后侍候的丫头已经取了见面礼过来,顺手褪下手腕上一只赤金嵌宝镯子套到李云裳手上笑道:“没想到你今天来,也没预备下礼物,这只镯子你戴着玩吧。”李云裳忙谢了蒋郡王妃,袁夫人也接过丫头递上的一只白玉禁步笑道:“这白玉禁步她们姐妹都有,你也拿一个玩去。”

“这是高夫人,是我二伯娘。”徐洁接着介绍,高夫人没和李云裳多说话,命丫头取了个荷包给李云裳。

“这是崔太太,是珊姐儿的阿娘。”徐洁见李云裳谢了赏,拉着她转到崔太太面前引见道,崔太太拉过李云裳细细打量了一遍,从头上取了枝珠花戴在李云裳头上,徐洁拉着李云裳转到黄夫人面前,松开李云裳,偎依着母亲黄夫人笑道:“这是我阿娘。”说着,转头看着黄夫人笑道:“阿娘,云裳姐姐也擅琴,她的琴是跟水先生学出来的。”

“是吗?”黄夫人惊讶道,蒋郡王妃明了的看了眼李云裳,勇国公府哪里请得起水供奉,这必是托了恬姐儿的福。李云裳不好意思道:“也不算是跟水先生学出来的,就是年前五妹妹搬回来,我才有幸得水先生指点几句。”蒋郡王妃眉梢微动,嘴角挑出一丝笑意,倒是个实诚的,不象她娘那般惹人厌。

黄夫人又问了李云裳几句闲话,也褪了只镯子赏了她,才打发徐洁和她两人过去玩儿了。

湖对面,徐学士讲经刚刚结束,冷明松站在一处偏远角落里,出神的细细品味着徐学士讲经的精妙之处,徐思海匆匆过来,一把拉住他拖着就走:“快快,叔父要见见你,他一会儿就得走。”冷明松被徐思海拉着一路往里奔,只紧张的脸色发白,成败只在此一见了。

蒋鸿一直被伯父蒋尚书带在身边,一直到散了经筵,送走徐学士,诸人开始三三两两散在各处闲话、会文、写诗听曲儿,这才得了空儿,急忙寻到徐思海和冷明松,看着两人急问道:“怎么样?先生答应了没有?”

冷明松正要说话,徐思海一把拉住他,冲蒋鸿挑眉笑道:“先别说,让他猜一猜!”蒋鸿上下打量着冷明松,伸手重重拍着他笑道:“就看大郎这一身喜气,必是成了!”

“先生让我明天先过去跟着习学几天,也不能算是成了。”冷明松一脸明朗笑容,徐思海用折扇敲着冷明松笑道:“你不过是没个机会,就你这样的,还怕入不了先生的眼?没几天功夫,先生就得把你目为得意门生了!我和九郎就得退后三舍了。”

蒋鸿长长舒了口气,指了指一处伸入湖中的水阁笑道:“咱们去那儿说话赏景去,这湖里一共有五种荷花,那处水阁前种着一品睡莲,清雅得很。”

两人笑应了,跟着蒋鸿进了水阁,徐思海摇着折扇站在水阁前廊,微微眯着眼睛,仔细看着湖对面问道:“听说你们淮阳蒋家男女皆自小读书,我记的九郎有个妹妹,今天做诗了没有?我竟没留意。”

“小妹书倒是读了不少,不过,”蒋鸿浑不在意的摊手笑道:“她读的都是没用的闲书,别说做诗了,连对对子都觉得难为。”

“噢?”徐思海很是惊讶,冷明松笑道:“我家小妹也是这样,说做诗要是没有韵角限着还行,每回看我填词都得惊叹,‘难为你怎么凑出来的’,你们听听,凑出来的。”

“小妹到了这京城,最高兴的就是交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友人,从前在淮阳老宅,家里几个堂姐妹都擅诗词,偏她连对子都对不出来,到了这里,和南宁郡王府的二娘子,还有李家、俞家娘子相交,除了俞家娘子,那两个竟都是连对子也对不出来的,还说什么是真名士自风流,不必用那些诗啊词的充才情,你们听听这话,今天听说她们领了誊写的差使,看样子,我家小妹和令妹也是能说得来的。”蒋鸿笑道。

“不能诗词?也是,女子读书不过是修身养性,这诗词一道,能吟能赏就足够了,又不用她们科举考进士。”徐思海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个人对着湖面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那样清丽脱俗的佳人,不擅诗词是真名士自风流,这必是她说的话,她踩着晚霞从林中一路过来,一丝儿凡俗之气都没有,自然的跟从树林中刚刚新鲜生出来一般,这样的佳人,要什么诗啊词的呢?!

蒋鸿和徐思海并肩而立,也看着对岸发呆,冷明松独自站在后面两三步,一样怅然的看着湖对面,想往前去,脚抬了一半却又缩了回去,自己与她,隔的比这湖水还远。

离水阁不远,一处筑于高处的暖阁里,四皇子坐在临湖的阁门外,慢慢摇着折扇,出神的看着湖面听曲儿。五皇子跷着二郎腿,舒服的歪在把宽大的圈椅上,正和蒋尚书长子蒋大郎、东阳郡王世子叶树盛、南宁郡王世子林扬风、临川侯世子姜正源等几个人海阔天空的胡扯。

叶树盛心不在焉的听着众人说话,眼光却一直瞄着望着湖面出神的四皇子,五皇子秦琝站起来,晃到四皇子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湖面笑道:“蒋尚书府上这湖荷花真是养的不错。”

“嗯,比清风楼后湖的荷花还要好些。”四皇子秦琨示意五皇子秦琝坐下说话,五皇子挪了挪椅子坐下,懒懒的往后靠着笑道:“这不一样,这湖里的荷花是养来看的,清风楼后湖的荷花是养来吃的,他这湖里的莲子指定不如清风楼后湖里的吃口好。”

“养荷花是为了吃!”四皇子收回目光,转头看着五皇子,有些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五皇子浑不在意的笑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说到这个,他们府上做的驴肉汤真是鲜美,还有烧蒲菜也不错,就这两样最好。”

“能得你的夸奖,看样子蒋府这两样吃食少不得要扬名京城了。”四皇子失笑道,五皇子得意的拍了几下折扇笑道:“旁的不敢说,这吃字上头,我还是很有几分心得,我跟你说,这好吃的东西,多数在陋巷坊间,真是樊楼、会仙楼这样的大酒店,反倒流于俗众,千篇一律,做出来的点心菜品挑不出不好,可就是没有灵气,要想当个真正的吃主儿,就得有本事寻到那些名不见经传的极品吃食,这可不容易。”

第六十五章 蒋家文会3(木冰鹅百元捧场加更)

“是不容易,真难为你了。”四皇子看着五皇子,无语的夸奖道,五皇子哈哈笑着往后靠到椅背上得意道:“那是那是,”五皇子说着,用折扇点了点对湖笑道:“这湖对岸也有个会吃的,我跟你说过没有?这京城最好的汤面,就在木记,那天一早,我从宫里出来去木记吃汤面,正碰到李家那位小娘子,就是在宁远侯府长大的那位,也在木记吃面,木记就六种汤面,她一口气全要了,听掌柜说,她也就尝尝,挑最中意的吃一点,就这一条不好,木记那样的好汤面不能这么吃。”

“李家小娘子?五娘子?李恬?”四皇子一下子直起上身,打断五皇子话紧问道:“你怎么认识她?”五皇子眼里闪过丝不易察觉的惊讶,见四皇子神情急切中竟带出丝丝凌利,绷着面容紧盯着自己,忙打着哈哈道:“也是巧了,”五皇子目光微垂,正看到四皇子一只手紧攥在椅子扶手上、竟攥的指甲微微发白,五皇子心中微凛,面上丝毫不变,却暗暗打点起十二万分精神笑道:“就是那回,是三月上旬还是三月中旬来?这种事我向来记不住,叶家别院的那场文会,就是曲水流觞那回,说起来,这曲水流觞最没意思,我不是丢了小桃红给的那块扇坠儿,一路寻回去,顺脚就上了边上那座小山,没想到冲撞了李家小娘子,不只她,还有好几个小娘子,个个花枝招展的跑了,我在后头远远看到一眼,你知道我这人记性好,但凡看过一眼的,都能记住,不就认识了?”

“你那好记性只肯用在佳人身上吧。”五皇子手指松开,上身也松驰往后靠过去,看着五皇子笑着薄责道,五皇子嘿嘿笑道:“哪能这么说,不过那李家小娘子清华出众,确实是那种看一眼就能记住的。”

“哪家汤面店这么好?”四皇子仿佛很随意的问道,五皇子瞄了眼凝神等他答话的四皇子,神情随意依旧:“木记,木头的木,好象有六七家,我要是一早想吃汤面,就去东华门外那家,从宫里出来最近,四哥一定得去尝尝,你要是吃过木记的汤面,宫里做的那些面指定就咽不下去了。”

四皇子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五皇子小心的瞄着他,不动声色的从木记这事上越扯越远。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四皇子站起来,抖了抖长衫道:“这碧叶粉荷真让人神清气爽,我想坐船赏一赏这满湖荷花,你去不去?”五皇子忙摆手道:“就是荷叶荷花,有什么好赏的?我在这儿坐着最好。”四皇子也不强他,笑着起身出来,蒋大郎和叶树盛忙跟上,转下暖阁,要了船,四皇子站在船头,看似悠闲的赏着荷花,目光却越过荷花,看向湖对岸的娇花弱柳。

船慢慢转了大半个湖,柳荫下一间幽静的亭子里,李恬和俞瑶芳背对着湖,正低低的说着话儿。四皇子手里的折扇呆了片刻,缓缓垂下,怔怔的看着绿柳间的那抹风致卓约,失神痴呆住了。

五皇子从蒋尚书府上出来,骑着马往宫门方向走了小半刻钟,突然勒住马吩咐道:“去清风楼。”说着,拨转马头,催马往清风楼过去。五皇子从清风楼后角门进了那处留给他专用的楼阁,招手叫过黄净节的心腹长随长贵吩咐道:“东华门外有间木记汤面店,你亲自去看着,要是四爷去了,就回来跟我说一声。”

“是。”长贵半个字不多问,干脆答应,五皇子吩咐完,转身就走,等黄净节赶过来,五皇子早上马走远了。

隔天一早,五皇子秦琝刚进清风楼坐定,一杯茶没喝完,长贵就回来禀报:“五爷,四爷一早就去了东华门外木记汤面店,要了碗素汤面,吃完又坐着喝了杯茶才走的。”五皇子一口茶呛进喉咙里,咳的跳起来。

黄净节急忙倒了杯温水给他,五皇子摆着手,又笑又咳又跳,脸都红了,黄净节挥手屏退长贵,看着他咳好了,重新递了杯温水给他漱了口,又让人倒水进来侍候他净手净面,重又沏了茶给他,五皇子长舒一口气,接过茶抿了一口,说了昨天在蒋尚书府上和四皇子说起偶遇李家五娘子的事,看着黄净节,脸上说不清什么表情:“没想到他竟然真去了东华门外那家面馆,你看看这事,四哥那么个人,怎么能生出这种事来?看这样子必是还没搭上手,也不知道李家娘子知道不知道四哥这份心意,唉哟,这事竟生在四哥身上!真让人无论如何想不到!四哥那样的人!”

五皇子又惊又笑顿脚唉哟,黄净节怔神的连眨了十几下眼睛,才呼了口气道:“这事那李家娘子是个绝色?四爷这事,唉,这事还真是没法说!”

“绝色倒也不至于,就是那股子清华离俗难得,若论这男女之事,四哥倒是个真真正正的老实人,他怎么认识的这李家娘子?对了,年前四哥英雄救美,好象救的就是这李家娘子,还有南宁郡王府一位小娘子,是那时候看上的?可这都小半年了,四哥还没搭上手?四哥不像这么笨的人哪?有意思!”五皇子自顾自抽丝剥茧一层层分说,黄净节无语的看着他道:“李家娘子是公侯之家的小娘子,这能怎么个搭法!半分也搭不得。”

“嗯,这倒是,还真是搭不得,闹不好就是丑闻,阿爹可不喜欢这样的事儿,四哥断不敢惹阿爹不喜,那他想干什么?娶李家娘子?看他这样子,说不定真肯,可叶贵妃怎么肯让他娶这么个没家世助力的王妃,做侧妃?这倒差不多,嗯,必定是这样,可看四哥那样,是真动了心的,李家小娘子可不是个简单的,那王妃挑的稍差那么一点,这就是个妻弱妾强的局,四哥又喜欢人家,唉哟这事”

五皇子越想越远,黄净节忍不住笑道:“你这不是替古人操心么。”

“呃,”五皇子被黄净节一句话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也是,我这是替古人操心,四哥那么聪明果断的人真没想到四哥这样的人也会为女人动心,可见老话说的对,这英雄就是难过美人关,对了,叫长贵,再去东华门外盯着去,看四哥能去几趟,若真是遇到了那可热闹了,就是不知道李家娘子知不知道这事,李家娘子那头还真不好打听”

黄净节往上翻着白眼,对五皇子熊熊燃烧的八卦热情无语之极:“还有正事呢,那咱们跟千春坊这事”

“这不算事,李家娘子要是跟了四哥,千春坊还给她就是,就当咱们添妆了,大不了再贴些银子,这是小事,你说,四哥对她这份爱慕之意,李家娘子到底知不知道?”

四皇子往东华门外的木记汤面馆连去了三四天,五皇子由惊讶而愕然而肃然,第五天又得了长贵的禀报,目光沉沉的呆了好半晌,牙疼般错着牙懊悔不已,又知道了件不该知道的事,看来东华门外的汤面不能再去吃了,四哥的东西从来不许任何人染指,从小就这样,他心眼又小,万一自己倒霉了,再碰到李家那妮子,那可就说不清楚了,瓜前李下,避嫌为上。

蒋府后园正堂,蒋鸿先给父亲蒋远深端了碗茶,又给母亲崔太太端上茶,蒋远深抿了口茶,看着儿子笑问道:“这几天又做文章了没有?”

“没做,先生说我和大郎、七郎的文章见地虽有却不深,须得先好好在经文上下功夫。”蒋鸿自己也取了杯茶,看了父亲一眼笑道:“今天我们三个都被先生训斥了。”

“噢?”蒋远深微微皱了皱眉头,崔太太手抖了下,满脸紧张着急的看着儿子,蒋鸿笑道:“七郎和我还有大郎玩笑,说明年科举,不过我们三个争一争罢了,被先生听到了,好一通训斥,又罚我们三个每人抄了一百遍三人行必有我师。”

“也是太狂妄了。”蒋远深舒了口气,想板脸生气却板出了一脸骄傲,点着蒋鸿训到一半就笑起来。

“罚得好,照我说,最好再多罚一百遍。”崔太太也眉开眼笑的点着儿子嗔怪了句,蒋鸿笑道:“七郎这几天烦恼的很,从他进了京城,家里上门求亲探话的络绎不断,把七郎扰的简直是坐立不安。”

第六十六章 行动

“他有什么好坐立不安的?再怎么络绎不绝,有他阿爹阿娘呢,关他什么事。”崔太太笑道,蒋鸿回道:“话是这么说,可这媳妇毕竟是七郎的媳妇不是,他阿娘刚进京城,这京城诸家贵女的脾气性格儿知道的又不多,就怕万一他阿娘千挑万选出来的媳妇,与他是个相见两生厌的,这一辈子岂不是难过?怎么不关他的事?”

蒋远深若有所思的看着儿子,慢慢喝了口茶,想了想道:“这婚姻之事关乎两姓,你伯父极看重你,往后你这亲事上头必定要过了他那一关才行,再说,虽说你阿娘对这京城的贵女的脾气性格儿知道的也不多,可有你姑母呢,到时候请她帮着看一看就是。”崔太太忙点头以示赞同。

蒋鸿一脸犹豫不安的看看父亲,再看看母亲,到底忍不住道:“阿爹先恕罪则个,姑母大表姐的亲事是姑母亲自挑的,大姐夫,”蒋鸿难为的摊着手:“阿爹前儿不还为这个叹气?说大姐夫那样的浪荡子实在让人生厌,再说,”蒋鸿停住话,回身屏退屋里侍候的众丫头婆子,看着父亲接着道:“竟然跟东阳郡王府结了亲,这事前儿伯父还说起,东阳郡王府这样的地步儿,万一官家百年后,承继之事不是他们想的那样,这是多大的祸事?就算是一切如他们所愿,四爷那样的脾气,对东阳郡王府这样不知收敛的外戚,也不见得能容忍多少,南宁郡王府结了这样的亲家,大姐夫又不争气,祸事躲不过,好事却又轮不到,姑母就是这样的眼光,怎么信得过?”

“这倒也是。”崔太太扫了丈夫一眼,低低的嘀咕道,蒋鸿接着道:“大表哥娶的是莱国公丁家姑娘,这也是姑母自己看中定的亲,大表嫂和二表嫂相比,这是听阿娘说的,听说都夸二表嫂好,听说二表嫂是宁远侯府林姑婆给定的亲,姑母这见识眼光,实在是我看还是阿娘的眼光好些。”蒋鸿仿佛有些胆怯的扫了父亲一眼,声音放低却清晰的嘀咕出最后一句话。

崔太太极为赞同的连叹气带点头,转头看着丈夫道:“我倒不是说姑奶奶不好,这一条上头鸿哥儿说的对,她自己挑的这两门亲,真都不怎么样,前儿她给鸿哥儿提了两门亲,门第儿都挺高贵的,可就是这门第儿太高了,我还真不怎么中意,俗话说低头娶媳妇,咱们鸿哥儿往后若是象他二伯这样,天天忙着朝廷的事,这家里可就得全凭媳妇操持,这媳妇儿人品性格好最要紧,除了这个,还得能持家,那门第儿,咱们蒋家,还真犯不着只盯着门第儿攀亲。”

半晌,蒋远深才‘嗯’了一声:“既是这样,鸿哥儿的亲事你现在就开始留心些,若是拿不定主意,就寻二嫂商量商量,鸿哥儿媳妇往后是要跟着鸿哥儿撑门立户的,马虎不得。”

“这话是,二嫂子那几个媳妇我看着都好,她在京城这十几年,各家女孩儿都熟,你放心,明儿我就留心这事,鸿哥儿也不小了,先看好了,等明年放了榜就放定,那就是双喜临门。”崔太太一提起来这事,眉宇间都是兴奋喜意。

蒋鸿暗暗舒了口气,这头一步极是顺当,得先把姑母从他这亲事中摘出去,由阿娘作主,这后面的事就好办多了。

刚进五月,御史台上折子弹劾温国公武成林强占民财,宁国大长公主压根没往心上去,这样的事哪年不出几回,也不过领几句训斥,最多在宫门前跪个一个时辰半个时辰的,谁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有御史上折子提起丁七之死,说是得了丁七小厮的口供,丁七是被温国公诱拐至清风楼强奸致死的,这事竟发到了京府衙门审理,案子刚审了没半个时辰,就有人挤出来当堂喊冤,郭推官竟让人当场代写状子诉冤情,这一写,又引出旁的冤情来,一会儿功夫,一个案子就审成了好几个。

大长公主这下慌了,忙寻到东阳郡王府,却说东阳郡王妃刘氏随侍孙老夫人出城,到普济寺听经还愿去了,要住上两三天才得回,大长公主呆了好半晌,知道这趟事苗头不对,急往宫里递折子请见官家和叶贵妃,折子递进去却如泥牛如海。

没等大长公主等到回信寻到人,温国公武成林就签字画押,招的痛快干净。郭推官结案上报,侯府尹当天就将案子转进了大理寺,大理寺卿片刻没敢耽误,具折报了官家,不过隔天,朱笔御批的折子就又一路转回大理寺,温国公武成林荒唐无耻,着发西北军中效力。

宁国大长公主捧着折子连看了好几遍,一口血喷出来,倒头晕了过去,武成林隔天被衙役押着启程赶往西北军中时,大长公主还病倒在床晕迷未醒,温国公府乱成一团。

李恬只看的眼花缭乱,温国公府的事,好象从传出丁七那张揭帖起,就完全不在她的想象和控制中了。

曲引的事,她让人装着高价要买,再故意让人当着戴管事的面半含半露的说姚纤纤的事,不过是想借宁国大长公主的贪婪和傲慢,一来想让她那曲引压在手里,二来,也是想让温国公府和清风楼的仇结的再深些,可这些管用没管用她还真不知道,这突然生出来的又是强占民财,又是强奸丁七的事,到底是谁的手笔?五皇子?难道是自己那祸水东引真引上去了?不象啊!

李恬想的头痛,也没想出个究竟来,只好先丢到一边,如今清江侯府的事才是大事,徐夫人的病一天天见好,得赶紧把这事了了,然后赶紧给自己定门亲事,她这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总觉得温国公被发配西北这事,跟自己有着千丝万缕自己不知道的关联。

端午前几天,李恬和林珂一起到法云寺别院看望俞瑶芳和徐夫人。

初夏的法云庵景色之好是出了名的,午后,三人打算到法云庵后山逛一逛,刚出了垂花门,就迎见婆子进来通传,徐思海和俞瑶芳表兄、徐学士幼子徐思静过来看望姑母徐夫人并送节礼来了。俞瑶芳意外的笑道:“怎么没打发人先来说一声,这要是晚上半刻钟,咱们出了门,阿娘又睡着了,他们岂不是白跑一趟?你们先在这等一等,我去看看。”

李恬和林珂应了,转身重又进了垂花门,坐在栏杆上说话等俞瑶芳。

片刻功夫,俞瑶芳转进垂花门笑道:“说是专程到法云庵随喜看景的,正好舅母要遣人过来送节礼,就顺道带过来了,那咱们还去不去法云庵?”

“他去他们的,咱们去咱们的,怎么不去?!”林珂站起来道,李恬想了想笑道:“阿珂说的是,到法云庵看景的人多呢,再说,他们也不算外人,又有那些丫头婆子跟着,纵没有他们,庵里的人也少不了。”

“我也是这么想,那咱们走吧。”俞瑶芳笑吟吟道。三人出了垂花门,转到二门,月亮门旁,徐思海背对着大门,正和徐思静说着话,见三人出来,急忙收了折扇,往前踏了一步,却又急忙收回脚步,伸手推了一把徐思静,离得老远就长揖见礼。

李恬和林珂还了半礼,徐思海拉着徐思静退到旁边,先让三人出了门,这才拉着徐思静跟在三人后面,离了七八步远,一起往法云庵过去。

徐思静是在京城长大的,对京城内外各处景致都熟悉的很,他又是个憨厚热情的性子,一路上指着两边的树木山花、远处的院落佛殿,和徐思海不停说着哪处景致好在哪里、有什么说法、有什么样的轶闻趣事,徐思海心不在焉的‘嗯嗯啊啊’着,折扇呆怔怔的握在手中,头不管往哪边转,目光总不离开走在前面的李恬。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柔亮的头发,发髻间那支玉簪剔透可人,素白绸褙子半掩在帷帽垂下的暗紫绡纱中,衣服合身,人更是增一分嫌肥,减一分又太瘦,腰肢纤细柔软的让人心软爱怜,裙幅极宽的藕色长裙不时被轻风微微扬起,这背影真好看。

徐思静只当徐思海被眼前这美景迷住了,刚到京城的哪个不是这样?一个人说话也说的兴致勃勃。

从别院过去法云庵本来也不远,不过一两刻钟,徐思静边说边走,只觉得没走几步就到了,徐思海失魂落魄的贪看着前面的背影,更觉得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几个人就进了法云庵。

李恬三人先到大殿和观音殿上了香,徐思海忙拉着徐思静也跟在后面上香,李恬三人都是往法云庵常来常往的,庵里来往的女尼碰见,不过合什微笑见礼,并不多说话应酬。三人沿着佛殿旁边的游廓,穿过尼庵,到了庵堂最后面,出了角门,转上庵堂后的一处观景亭子。

第六十七章 阳光少年

丫头婆子忙着擦试各处,放坐垫,在亭子下风角落里放下红泥小炉烧水准备点茶。俞瑶芳笑着招呼两位表兄道:“七哥、九哥也歇一歇喝杯茶吧,这亭子里赏景最好。”徐思海是求之不得,急忙拱手答应,拉着徐思静和俞瑶芳、李恬三人对面而坐。

李恬微微往后靠着栏杆坐着,接过杯茶,半垂着眼帘,眼角余光瞄着徐思静,心不在焉的赏着景,转着心思。

徐思静一件玉色长衫,腰间的丝绦系的微微有些松垮,如意结打的也不怎么整齐,一只胳膊随意的搭在栏杆上,正转头四下赏着景,笑语真诚可喜的和徐思海、俞瑶芳、林珂三人说着话,这是她给自己挑的首选夫婿。李恬目光往下落了落,看着徐思静脚上的千层底靛蓝绸鞋子,这双鞋子旁边同样是一双千层底靛蓝绸鞋子,那双鞋子却明显比徐思静脚上的洁净讲究的多了。

徐思静憨厚、真诚、热情,性子随和不怎么讲究,志向不大,可为人处事又不是那耳根子软到没原则的,他又是幼子,这样的人做丈夫最合适不过,徐学士清贵又不求显贵,受人敬重却不会卷入事端,乐宁徐家又是个不容小觑的家族,护住自己和这一家子绰绰有余,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家,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想必徐夫人也愿意自己嫁入徐家

“这清茶最耐细品,五娘子真是雅人。”徐思海眼睛亮闪,大胆的看着正神游天外的李恬夸赞道,李恬一下子恍过神来,忙摆手笑道:“各人喜好不同,哪有什么雅不雅的。”

“七哥这话说好,李姐姐才是真真正正的清雅人。”林珂非常赞同徐思海的夸奖,拍手笑道,徐思静和三人自小相识,说笑惯了,指着李恬和林珂笑道:“还清雅呢,这京城的清雅才女哪个不是文采出众?你们三个,瑶瑶好歹还能诌两句,你和恬姐儿连对子都对不好”

“清雅不清雅不在这上头,”徐思海目光黏着笑盈盈的李恬,急切的打断徐思静的话反驳道:“读书识字,原为修身养性,岂是为了会文斗才的?这诗文之道,要的是能品出妙处,再说,女子又与男儿不同,你说她们对不好对子,你可做得来针线?”

“对啊对啊,七哥说的对极了,你可会做针线?”林珂兴奋的眉飞色舞,点着徐思静理直气壮的追了一句,徐思静挠头憨笑,俞瑶芳看着林珂取笑道:“阿珂你真会做针线?”

“反正比九哥强。”林珂才不在乎呢,冲徐思静抬了抬下巴得意道,李恬弹了下林珂的额头道:“你忘了,小时候九哥跟咱们学针线,那针角儿正经比你做的齐整。”

“哪有!”林珂跺脚赖皮道:“哪有这事,我怎么不记得?!”俞瑶芳笑不可支,徐思海捅了捅徐思静低声问道:“你还跟她们学过针线?”

“我也不记得了,”徐思静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小时候我们常一起玩,许是学过,阿恬手最巧,还教过我翻绳,她花样多的很,翻的又快,我总学不会。”徐思海心里涌起股说不出的别扭难受,看向徐思静的眼神里也带出丝丝莫名的妒嫉和不快。

“就是,他可笨了,手笨脚笨,亏李姐姐还能耐着性子教他,我和瑶瑶都学会了,就看着他在那儿竖着手指头不知道往哪儿戳。”林珂用手指划着脸取笑徐思静,李恬见徐思静脸上微微泛了层红意,推了推林珂岔开话题道:“你看那边山崖,那丛菊花今年开的比去年好多了。”

“咦,真是,去年就那块黑石东边有,今年都蔓到西边来了。”林珂的兴趣向来转移的极快,被李恬一句话就引到对面山崖的菊花上去了,徐思海看看李恬,又看看徐思静,不易觉察的皱了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