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侯续妻陈夫人在你发卖后没几天,就到家庙落发修行了,徐家不点头,她这辈子别想再踏出家庙半步。”翁先生的话仿佛和他正和洪姨娘说的话题并不相干,洪姨娘木呆呆的点了点头:“他们怕徐家!”

“是!远的不提,徐夫人嫡亲兄长徐学士圣眷数十年不衰,徐学士三个入室弟子,囊括了这一科的三鼎甲,官家将皇孙悉数交给徐学士教导,就冲这份师生之谊,可保徐家三代富贵,徐尚书已调任礼部尚书,拜相不过早晚的事,清江侯府除了清江侯的爵位,还有什么?这公侯之位难道是铁打铜铸的?京城因子孙无能而丢了爵位的人家还少了?俞家上溯到清江侯父亲,几代人都没出过一个有出息的了,若不是俞盛世娶了徐家姑娘,这爵位早就没了,他们不是怕徐家,他们是怕没有徐家护持,俞家眨眼就能由侯爵而贬为庶民,甚至抄家灭族!”

洪姨娘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重重闭上眼睛,她知道他说的一点不错,从被卖出府那天起,她就看明白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和显而易见的道理,这一年多,她不肯也不敢想从前,只要一想起来,那噬骨的悔痛就咬的她无法忍受,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么?!

“求先生指条明路,我是早就该死的人,死不足惜,只求先生给孩子指条活路。”洪姨娘看着翁先生惨然道,翁先生叹了口气:“蠢妇!怪不得志宏、志坚不过中人之资,路指在你面前了,还要指什么路?他们活不活,活成什么样,不在俞家,而在徐氏!”

洪姨娘直直的呆了好半晌,闭了闭眼睛道:“先生,求您,允我明天偷偷看一眼宏哥儿,就看一眼,我也能心安赴死,无一丝抱怨,我死了,徐家就不会难为我的孩子了。”

“蠢妇,真是蠢妇!蠢不可及!”翁先生鄙夷的骂道:“因为你难为孩子,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一个娼妇罢了,徐家有谁把你放眼里?唉,老夫已经指的如此明白,你居然还是半分不悟!你自小怎么教导你那三个孩子的?三个孩子视你如何?又视夫人如何?你重入娼门,他们心心念念要长大了替你报仇,我问你,若是你,可容这样的孩子长大?”

洪姨娘机灵灵打了个寒噤,翁先生冷冰冰的接着道:“不要妄想长房只有这两个男孙,俞家有的是幼小孩童,自小抱过来养大,虽不若亲生,至少比养大两条一心要报仇的毒蛇强,夫人心善,徐家可不善,也不要妄想教唆他们深埋仇恨于心,表面顺从,一朝发作,嘿。”翁先生干笑了一声:“知子莫若母,你和你那两个儿子心计才情如何,你心里明白得很,别说徐尚书、徐学士这样的,就是徐家的管事们,看他们,也能一眼看进骨子里,所谓父母心,真为了孩子,还能有什么舍不下的?老夫和志宏有师生之谊,言止于此,你自己好生思量思量吧。”

翁先生说完,下了炕就要走,洪姨娘急扑过去抱住翁先生的腿哀告道:“先生留步,我想好了,想好了,我什么都不要,为了孩子,我什么都不要了。”

“那就好。”好半天,翁先生才声音平平、听不出什么情感的徐徐道。

京城,禁中勤政殿外,叶贵妃一身玫瑰紫,外面压了件鸦青褙子,端庄中透着几分亮丽,刚在勤政殿外,小内侍一眼看到叶贵妃,急忙进去通禀,片刻功夫,郑太监亲自掀起帘子,恭敬道:“娘娘请进。”叶贵妃冲郑太监客气非常的微笑谢了,稍稍提了提裙子,端庄从容的进了勤政殿。

官家虽说已经好些年没在叶贵妃处留宿了,对叶贵妃却很是敬重客气,见她进来,放下手里的朱笔,抬手笑道;“不用多礼,坐吧。”

叶贵妃曲膝福了福,在炕沿上侧身坐了,郑太监亲自奉了茶上来,官家先接过一杯抿了一口笑问道:“前儿听说老夫人身子不爽,太医怎么说?好些没有?”

“谢官家惦记,太医说是感了时气,倒没什么大碍,吃了几贴药下去,昨天就大好了。”叶贵妃微微欠身答道,前几天孙老夫人被凉风吹了,腹脘不适,没想到官家如此关切。

“那就好,”官家徐徐道:“人老了,连时气也受不住,等会儿让太医正陪你去库房亲自挑些老夫人合用的补品,多挑些,给老夫人送过去。你去太医院传朕的口谕,从今天起,让太医院隔天到东阳郡王府给老夫人诊一趟脉。”最后一句话是吩咐郑太监,郑太监躬身答应,叶贵妃急忙起身深曲膝谢恩,这是极大的恩宠和脸面。

“最近外头传了些风言风语,”叶贵妃重又坐下,和官家说了几句闲话,不敢多耽误,渐渐切入正题:“昨儿五哥儿来给我请安,我就问了他,五哥儿是个好孩子,一口咬定那些风言风语都是没有的事,我就问他,那红袖和那些在他身边侍侯多年的丫头都发回家嫁人是怎么回事?他闷了半天,竟然跟我说,那些丫头年纪大了,不嫁人有伤天和,我又问他,那他跟姚十四说过那些个话没有?这回他不说话了,只说让我别多管,他自有主意。”

叶贵妃一边家长里短的碎碎说着,一边谨慎仔细的留意着官家的神情,官家眉头仿佛皱了皱,看着郑太监问道:“老五家河东狮这话,你听说过没有?”

“回陛下,听说过晋安郡王妃嫉妒,厚嫁红袖等丫头的话,河东狮这句倒没听说。”郑太监躬身答道,官家的眉头这回真蹙起来了,重重叹了口气,示意叶贵妃道:“你着说。”

“是,”叶贵妃也跟着叹了口气:“照我说,这不是大事,刚成了亲的小夫妻哪个不是蜜里调油,这会儿哪有不嫉妒的?这点小嫉妒是人之常情,再说,老五媳妇虽说把红袖她们打发了,可这样的打发,不知道多少人求之不得呢,还一样,这些丫头也确实年纪大了,老五又是个极挑剔的,我看哪,就算老五媳妇不打发这些丫头,他自己也得想法子把人打发出去,再换好的侍侯他!”

叶贵妃见官家微微点了点头,又笑着摇了摇头,一颗心放下不少,接着道:“虽说不是大事,可哪个大错不是从小错上长起来的?这是一条,还一条,老五媳妇自小跟着她外婆长大,早先宁远侯府那些事,不知道陛下听说过没有?”官家点了下头,叶贵妃叹了口气道:“林老夫人那脾气,最是任性不让人的,要不然也不至于十年无出也不让丈夫纳妾,后头生了庶子,又那样撒手不管。林老夫人对老五媳妇那份宠溺疼爱,满京城谁不知道?老五媳妇跟着她外婆这样长大,我就是担心这个,老五媳妇这脾气哪怕只随了林老夫人一分,往后老五岂不要吃苦头?”

“嗯。”好一会儿,官家叹了口气应了一声,叶贵妃这才接着道:“我思来想去,实在放心不下,这才来寻陛下商量,唉,”叶贵妃烦闷的叹了口气:“老五生母走的早,他自小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这心里,他跟四哥儿一个样,他虽说是个风流性子,可我陛下别笑话我,当娘的都是这样,反正不想让自家孩子受苦,我也不偏袒老五,这一碗水端平,老五和他媳妇,这俩孩子那也得谁也别欺负谁!”

第二一五章 婆婆来了

“说句不该说的话,若是寻常人家,上头有婆婆时常教导着,老五和老五媳妇论本性都是好孩子,教导个三年两年也就好了,可咱们天家的规矩与民间不同,我想着,要不,咱们给老五媳妇挑个懂事知礼的嬷嬷送过去,有个上年纪有见识的老人指点着,有什么不好,慢慢也就扭过来了,您说呢?”

叶贵妃转入了正题,官家思量了片刻问道:“人挑好了?”

“这人得陛下发句话才成,我想着,除了吴嬷嬷,旁的人可担不起这个重任。”叶贵妃笑道。吴嬷嬷是官家奶嬷嬷的女儿,自小就分在官家身边侍侯,比郑太监还早两年到官家身边,官家成亲前就在身边侍侯的人中,还活着的,除了郑太监,就是她了。吴嬷嬷二十岁那年嫁给了官家身边的一个小厮,头生子没满周岁,那小厮跟官家出去办事,死在了外面,唯一的孩子两岁那年又一病没了,吴嬷嬷先在府里、后来又进宫当差,一直没再改嫁,后来年纪大了不再管事,几次要出宫,官家因她和子侄情份很淡,怕她出去受了委屈,一直没允,在禁中单独拨了院子给她荣养。

这会儿听叶贵妃提到让她过去晋安郡王府,官家沉吟了半晌才点头道:“嗯,锦绣人品端方,也好。”官家话说一半,又停了一会儿才接着道:“回头我让人送她过去,这事你就不必管了。”叶贵妃暗暗舒了口长气,忙站起来答应了,又陪说了几句闲话就告退了。

“这是真心为老五好。”看着叶贵妃出了殿门,官家看着殿门象是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郑太监看了官家一眼,苦恼不已的叹气道:“简师这卦也太准了,唉!”

“简师的卦”官家斜了眼郑太监,后面的话没说完就转了话意:“纵是惧内也要有个度,朕的子孙,不能让人欺负的太过了,你不用蛇蛇蝎蝎的给朕敲边鼓,锦绣过去晋安郡王府镇着只有好处,锦绣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她连朕都敢说的,她过去,老五媳妇不敢太过,老五就敢了?不管是老五还是老五媳妇,若有什么错处,她必定一样的弹压,这一件事,叶妃没夹私心。”

“是,老奴的小心眼儿,又让陛下一眼就看穿了。”郑太监躬身陪笑奉承了一句,一个字不敢再多说,能把吴嬷嬷搬出禁中,对时时得顾忌着吴嬷嬷的叶贵妃来说,这本身就是件极大的好处了。

“让人叫锦绣过来,我交待她几句,一会儿你亲自跑一趟,把锦绣送到晋安郡王府,这事不好下旨,就传口谕吧,让老五两口子以长辈视之,还有,”停了停,官家接着道:“你亲自挑十个丫头,要身家清白,拣好的挑,一起送到晋安郡王府,给老五媳妇和老五明明白白说清楚,这是朕赏赐给老五近身侍侯的!”郑太监重重答应一声,一句多话不敢有,见官家没有别的吩咐了,这才退后几步,出去传话挑人去了。

叶贵妃提着的那颗心,一直提到听到郑太监送吴嬷嬷和十个花容月貌、十五六岁的丫头出了宫门,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惬意的往后靠着,掩不住满脸的笑意,这七八年,她在吴嬷嬷身边可花了不少功夫,今天这功夫算是能派大用场了。

李恬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事天上掉。

郑太监送上门的这一位老太太外加十个美人儿,饶是她自诩两世为人,见多识广,能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变,这回也晕头了,这是哪跟哪的事啊?!

李恬领了口谕,用目光示意了水秋娘,水秋娘会意,悄悄退到人群里,出了正堂,隐在二门内的假山后等郑太监过来。

郑太监哪肯多停片刻,传了口谕,看着李恬给吴嬷嬷见了礼,就赶紧退出了正堂。

李恬先让人带着那十个美人儿去东院五皇子的内书房安置,这才有空悄悄打量这位吴嬷嬷,五十多岁年纪,人不高,很瘦,因为骨架小而秀气,虽然极干巴,却一点也不难看,皮肤有些黑却很细致,头发梳的纹丝一乱,只用了一根赤金福字簪,身上的靛青衣裙边角已经有些磨损色,却浆洗的极干净,一丝折皱也没有,五官清清楚楚,就是太清楚了,看起来象人偶,没温度也没有人情味儿。这会儿坐在扶手椅上,两只脚虽够不到脚踏,却双脚并拢,坐的一丝不苟,喝茶的动作如同尺子划过般,标准之极。

李恬心里重重抽了口凉气,听郑太监口谕的意思,官家是要她把这位吴嬷嬷当婆婆那样尊着,头上顶着这么个全身上下注满规矩礼仪,几乎没有人味儿的‘婆婆’,这不是要人命么?!

“郑大官说了,嬷嬷是长辈,自然不能和别的嬷嬷一样居住,嬷嬷先到荣庆院暂住可好?”李恬陪笑道,吴嬷嬷脸上没一丝笑意,将杯子放到几上,这才看着李恬道:“听这名字,这院子是中路上的正院吧?”

“是,不然也不敢请嬷嬷暂住。”李恬笑道,吴嬷嬷眉头一拧训斥道:“郡王妃怎么能这么乱来?陛下尊我一句长辈,那是给我脸,可再怎么有脸,这奴儿就是奴儿,什么时候也不能成了主人,有奴才住到中路正院的理儿吗?这是乱礼法的事!”

一番话说的李恬胸闷的简直要吐血,奴才不能住中路正院,难道就能这么训斥主人了?

“后园靠近东路有个小院子,叫紫苏院,原是备着有客人,或是往后郡王爷纳了侧妃住的,虽小了些,胜在清静雅致,要不嬷嬷先歇到紫苏院?”熊嬷嬷眼见李恬被吴嬷嬷一番训斥训的脸都白了,急忙上前解围道,吴嬷嬷仔细问了几句,总算‘嗯’了一声道:“就紫苏院吧,一应物什照你们用的准备,礼不可废。”

连李恬都被这吴嬷嬷毫不客气的当众训斥了,众人自然谁也不愿意再去触吴嬷嬷的霉头,不管她说什么,只管恭敬答应下来。

李恬将吴嬷嬷送到紫苏院,看着安顿下来,这才告辞回去,一进上房,气的扔了斗蓬,满屋子转圈。水秋娘叹了口气道:“郑大官这回倒是仗义了,能说的都说了。”水秋娘将郑太监的话一字不漏的转述了一遍,叶贵妃如何寻到官家,如何说,官家又是什么意思,只听的李恬目瞪口呆,天哪,她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名声?她的丈夫,那位风华绝代的皇子秦琝什么时候惧内了?他到底跟姚十四说什么了?!他竟然一声不响的把她给坑了!

第二一六章 回报来了

李恬深吸长吐了几口气,端坐到炕上,抬手指了指示意道:“都坐吧,说说这个吴嬷嬷什么来历?”众人齐齐看向水秋娘,水秋娘一脸苦笑:“不知道叶贵妃搬了这尊神出来是什么用意,吴嬷嬷算得上是官家身边老人中的老人了,她母亲是官家的乳母,我进潜邸那会儿,她已经是府里的管事嬷嬷了,她丈夫在官家身边侍侯,那时候已经没了,说是为了救官家才死的,我进府没一年,她儿子病重,我记的清楚的很,一个府里都上心的不行,官家去看了好几回,可惜没救过来,之后她足足病了一年多,回到府里后,就做了掌刑嬷嬷。”

水秋娘眼里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丝丝惧怕之意:“她这个掌刑嬷嬷,简直就是府里的镇山太岁,就是当时的王妃,那样的性子,都不敢触她虎须,什么事犯到她手里,断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唉,怎么把她送到咱们这儿来了?”

悦娘惊讶无比的看着一脸烦躁、坐立不安的水秋娘,她还以为她早就修成仙了呢,难得也有这么烦躁不安的时候!

李恬反倒镇静下来:“来就来吧,反正也退不回去了。这事的起因在五爷身上,等他回来再细问,等咱们知道了前因后果,总能想出应付的法子,让人仔细查一查吴嬷嬷身边那几个丫头的来历,悦娘记着让人盯紧紫苏院和东院。”

“好,唉,刚消停没几天。”悦娘连叹了好几口气,李恬没理她,转头看着水秋娘道:“麻烦先生说说这个吴嬷嬷,关于她的事,无论大小,能想起来的都说一说,摸清她的性子也能好侍侯些。”水秋娘答应一声,细细说起吴嬷嬷轶事来。

大约是听说宫里来了特殊赏赐,五皇子这天回来的比往常早不少,进到上房,也不看李恬,低头忙着去大衣服,接过帕子净脸净手,能脱的都脱了,能擦的都擦遍了,五皇子只好坐到炕上,接过茶碗,茶不热不凉正正好,五皇子喝了半碗茶,扫了眼对面端坐的李恬笑道:“吴嬷嬷安顿好了?住在哪儿?那可是位祖宗。”

“嗯,住到紫苏院了。”李恬声音温婉,极其心平气和:“陛下肯把吴嬷嬷送到咱们府上荣养,这是咱们的荣幸。”

“大哥也这么说。”李恬的柔婉让五皇子惊讶之余,心下大定,急忙笑道,李恬眼里闪过丝冷光,接着笑道:“那十位小娘子说是郑大官好中选优、优中拔尖,一个个细细挑出来的,我都看过了,果然个个人才出众,让人看的移不开眼,这会儿都暂时安置在东院,就等你回来商量,是一人一个院呢,还是两人一个院,咱们府上地方大,虽说西路暂时关了,东路加上园子里的,大大小小的院子也足够了,就怕成了例,往后再抬人进来自然也要照这个规矩,有个三五年,几十个姨娘进来,府里就得满了”

“不过几个丫头,阿爹赏几个近身侍侯的丫头,要什么院子不院子的?你看哪个好就挑到身边侍侯,没看中的就放东院,东院那么大地方还不够住的?!”一听到郑太监细细挑选这一句,五皇子一脸厌烦、火烧火燎的打断了李恬的话,李恬停了停,突然转了话题:“你跟姚十四说了什么?竟招出这么些人来?”

“呃!”五皇子噎了口气,李恬悠悠叹了口气道:“你我是夫妻,不管你怎么想,或是我怎么想,你我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没命一块儿没命,我有什么事从不瞒你,就是因为明明白白知道你不会害我,害我就是害你自己,你有什么事不也该对我坦诚么?象今天这事,我到现在一片茫然,不知道源由,这一整天都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做的事合不合适,我有什么不妥,你难道就能独善其身么?”

一番话说的五皇子满脸通红,猛烈的咳咳了好一会儿才拱了拱手道:“不是有心要瞒你,我也没想瞒你,就是想找个合适的时候,是这么回事”五皇子将那天和姚十四说的话老老实实说了一遍,倒没用春秋笔法:“那天事情急,一时半会的又实在想不出别的说辞,那机会太难得,实在是委屈了你。”

李恬气息都不均了,抿着嘴错着牙,五皇子瞄着她,没等她发出脾气,急忙紧接着一句气说道:“对了,差点忘了大事,沂州境内出了逆伦案,御史台已经上折子弹劾了。”李恬一怔,立时反应过来,沂州知府江清平是她姑父江清远嫡亲的兄长。

“逆伦案不算小事,可也算不得很大的事,只要不是惨绝人寰的恶逆大案,很少因此问罪地方官员,沂州这件事的大错在于,御史台都已经知道了,可沂州府却无只言上报。”五皇子接着道,李恬皱眉道:“江家乃世宦大族,不是寒门乍贵的贫家子弟,官场这些不可明说的潜规则,江清平不可能不知道,境内出了逆伦案,明知道逆伦案不是大事,少有因此问罪的先例,怎么会隐匿不报呢?”

“除非是恶逆。”五皇子疑惑道,“不会!”李恬断然否定:“恶逆就更瞒不得了,我看过江清平的文章奏折,虽不算很精明,却也是个明白人,怎么会做这种雪上加霜的事?这中间必有原因,御史台是怎么知道的?”李恬突然问了一句,五皇子苦笑摊手道:“这我怎么知道,御史台风闻奏事,各有各的门路,江家世宦大族,江文公又做过一任翰林学士,江家在京城的世交亲朋不多也不少,若在平时,这案子不算什么,可正好赶在这个时候。”

五皇子的话没说下去,不用他说,李恬心里也明明白白,姚相公和四皇子一系因为姚十四一事刚吃了大亏,姚十四的事,起因就算查不到自己头上,五皇子那一番调唆也足够了,江清平就是条正正撞上来的池鱼。

“得让人去趟沂州府,至少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恬沉默了片刻道,五皇子眉头微蹙又松开,点了点头道:“沂州离京城不远,快马两天一夜就能到,让管先生跑一趟吧。”李恬舒了口气,冲五皇子曲了曲膝谢道:“管先生能走这一趟最好不过,我让悦娘和孙六护送管先生过去。”

李恬叫了悦娘,吩咐她万事听管先生调遣,悦娘点头不停,能出京城溜达一趟这事让她兴奋的两眼放光。

管先生已经脱了衣服,正半躺半靠在床上看书,听说五皇子来了,一咕噜爬起来,听五皇子说完,也不叫小厮,自己动手利落的穿了衣服,收拾了个小包袱,摸了件厚厚的斗蓬裹在身上,和五皇子拱了拱手,跟着悦娘悄悄出了侧门。

两人鬼鬼祟祟出了王府,悦娘引着,在漆黑的胡同中熟门熟路的摸到孙六家后门,悦娘跃墙而进,叫了孙六出来,孙六赶车,三人到了城外的庄子,取了马,连夜往沂州府急奔过去。

五皇子送走管先生和悦娘,舒了口气回到正院,李恬接他进来,端了杯茶递给他,低声问道:“姑父知道这事了么?”

“折子明天早上才递进宫里,等明发了他才能看到,我没让人告诉他。”

“嗯,他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前几天见姑母,听姑母说,姑父最近几乎天天忙到半夜,好象差使也不怎么顺当,姑母说姑父眉头就没舒展开过。”五皇子出去送管先生这一会儿的功夫,李恬想了无数心事,越想越忧心,她要顾的人和事越来越多了,一旦顾不周全的后果也严重到让人不敢想象。

五皇子看着她,想了想道:“这还没到最艰难的时候,跟旺丹这一仗是大战,看样子,阿爹从去年初就开始暗暗布置了,最迟不过今年秋天,必定战起,姑父掌着枢密院马房,只怕一直到战事结束收好了尾,才能闲下来歇口气。”

李恬越听眉头拧的越紧,和旺丹这一场战事不同于东南那些局部小战事,这是一场真正的举国大战,一旦战起,枢密院就成了最重要的地方,而马房,说是重中之重毫不为过,北边的战事,拼的就是骑兵。做的好,这自然是一场大功,可若稍有差池她这个姑父的才具也就是个中上而已!

“你别多想了。”五皇子仿佛看穿了李恬的心事:“大哥很看重姑父这个枢密院知马房主事,这个时候,断不容这一块出什么差错。”李恬心里凉凉一片,知道这会儿想让姑父抽身退步是万无可能了,无奈之余,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口道:“我是怕姑父不好这件要紧的差使,万一有点什么差错,唉,你也知道,姑父自小读书,科举入仕后又一直在江南,哪懂什么马务?现在去管马房,要是平时,没什么战事,慢慢习学就是了,总能学得会,可现在这个时候哪容他慢慢习学?万一出点什么差错,姑父折损进去倒是小事,可耽误了大哥的事,那就是天大的事了。”

作者有话说:

下午和闲宝去看怪物大学,第二更得10点了。嗯,第二更是4000字的,补昨天的1000字。

还欠债就从最早的还起,希望在结文前能还完

第二一七章 如你所愿

五皇子看着李恬,好一会儿才开口:“我知道你的意思,可这只是你的想法,你知道别人怎么想?姑父这个年纪,正是要建功立业的时候。”五皇子没多说,李恬明白他的意思,这确实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各人都有各人的想法和打算,自己不能也没办法替姑父作主,呆了好一会儿,李恬才低声道:“我明天请姑母过府说说话儿。”

“你别想太多,”五皇子犹豫了下劝道:“纵有不妥,上头有枢密使、枢密副使,一层层看着,也不至于出什么大差错,至多不过耽误几年。”李恬心不在焉的勉强笑了下,算是应了,答不对题的道:“东院那几个丫头是官家特旨挑给你的,不好委屈了,你今晚上歇到东院去吧。”

五皇子盯着李恬看了好一会儿,带着几分郁气道:“那都是郑大官挑的人。”

“嗯,我知道,”李恬随口道:“郑大官不比别人,他挑的人,除了好好捧着,还能怎么样?!”

“捧着归捧着,也不用歇到东院去。”五皇子紧接了一句,李恬怔了下,这才挑眉正眼看向五皇子,见他紧绷着脸真没有欲就还推的意思,轻笑了一声道:“你不歇过去怎么算捧着?这赏的美人儿,宠着才叫捧着,官家之所以赏这几个美人儿给你,不就是因为我恶妒,特意拿来杀一杀我这恶性、让我学着大度么?你不把那几个美人儿物尽其用了,搁官家眼里,必定是我视官家的意思于无物,恶妒如旧,这跟抗旨有什么分别?!”

“这跟抗不抗旨扯不上!”五皇子听的心里极其不爽快,话也不怎么客气了,李恬眼帘微垂,想了想笑道:“我让人把那几个美人儿叫过来你先过过眼。”

“过不过眼又怎么样?!”五皇子眉头都拧成一团了,恶声恶气道,李恬叹了口气,苦口婆心接着劝:“是让你看看,这几个美人儿个个都是万里挑一,一点也不比那什么楼的什么小姐差,你既能享用美人儿,又能应付过这桩事,这是多好的美事儿,何乐而不为呢?

“你倒是贤惠!”好半晌,五皇子才冷笑道,李恬苦心婆心劝不上路,也恼火了,瞪着五皇子竖眉道:“什么叫我倒是贤惠了?!我什么时候不贤惠了?你还要我怎么贤惠?怎么着?还非得把美人儿接到我这院里?非得让我眼看着你们颠凤倒鸾,再竖着耳朵听清楚你称心没有才叫贤惠?”五皇子被李恬后几句刻薄之极的话呛的脸上一片紫涨,抬手指着李恬‘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成句。

“你为自己方便,信口开河污蔑我也就算了,现在官家一口气赏了一位祖宗、这么多美人儿。口谕更是说的明明白白,你还想怎么着?一定要把我定死在恶妒上,然后好休了我?你若想打这个主意,还是省省吧,”李恬的话突然停住,眼睛里亮光闪过,又一点点眯起,上下打理着五皇子,突然笑道:“你要是真有这个心思,真不犯着这样,这事,咱们可以好好商量商量,我知道你不想娶我,其实我也不愿意嫁给你,既然大家都是迫不得已”

“你胡说八道什么!”五皇子听的脸都白了,李恬笑容顿敛,看着五皇子冷笑道:“我胡说八道?那好,你说说,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什么意思?”

“我!”五皇子梗着脖子,一个‘我’字后面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也没想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噎的脸红青了,五皇子突然福至心灵崩出几句话来:“上元节你让我象个伶人一样当众演曲,这会儿又让我讨好几个丫头,你拿我当什么了?”

李恬愕然而无语的瞪着五皇子,她知道他是个二货,只是没想到竟然二成这样!

“我是说”五皇子话一出口就知道又说错话了,这话说的,实在是五皇子看着李恬那一脸古怪之极的表情,恼羞成怒的‘啪’的一拍炕几,厉声呵道:“我的事不用你管!”李恬‘噗’的一声笑出了声,这一笑就是爆笑,止也止不住,只笑的五皇子面白如纸、几尽抓狂。

李恬好不容易止住笑,用帕子拭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咳一边道:“我不是笑你,是巧了,正好想起件有意思的事,那个,刚才咱们说到哪儿了?对了,说到叫那几个美人儿过来看看,你说的对,这得随你心意,其实你歇到东院,也不是一定要那个啥那个,好了,我不说了,你自己随意。”

五皇子一张脸又泛起了青光,深吸了几口气,默念了几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又吸了几口气,这才开口道:“你都想哪儿去了!我是说”五皇子又深吸了口气,咬牙切齿道:“你难道不知道,宫里出来的人个个都沾不得?!郑大官挑的怎么了?谁是谁的人,他知道多少?人心隔肚皮!纵不是别人的人,也是他的人,一样不能放到身边,你真是晕了头了!”

李恬知道他失了面子要找回来,自然不和他计较,只笑盈盈的摊手道:“好,我现在知道了,可知道归知道,这人赏赐下来了,上谕也传到了,总不能置之不理,总得解决吧?那你说说,怎么办?”

“办什么办?不办,放着。”五皇子‘哼’了一声道:“你别以为我当初和姚十四说那些话是信口开河,这事我是有打算的。”李恬听的一只眉梢高挑,斜着五皇子,脸上的表情倒是认真之极,五皇子拧着脖子也不看她,只管接着道:“这赏人的事,纵没有这事,今天不赏,明天也得赏下来,阿爹不赏,叶贵妃也会想方设法塞人进来,还有姜贵妃,任谁都能给我送几个所谓的美人儿过来,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李恬眉梢落下,点了点头,这话说的在理,五皇子又‘哼’了一声:“既出了宫,开府建衙,好不容易清理干净,我绝不再容谁的手伸这么长,在这府里、这院子里,把我身边塞的到处都是看见看不见的魑魅魍魉,若是这样,咱们前头那一番功夫岂不是白费了?!”李恬连眨了好几个眼睛,竟有些听怔了,这话说的,不但有道理,而且义正词严。

“我不想睡觉的时候也睁只眼了。”五皇子又总结了一句,李恬呆了下,眼底的讥讽被凝重代替,‘也睁只眼’,听这话意,难道他以前睡觉的时候都是睁只眼睛的?五皇子抬头看了眼李恬,别扭的转过头,细长的手指下意识的弹着几上那只白透如玉的杯子,李恬半垂着眼帘,看着那只比杯子更剔透的手,微微直身敛容道:“是我的不是,只顾想着自己,没看透这中间的深意。”

“嗯,”好一会儿,五皇子才‘嗯’了一声,心情仿佛好了很多,好大一会儿,五皇子收回手,长长叹了口气,低声道:“我阿娘走的早,又没有根基,黄家,”五皇子停了停,有些刻板的接着道:“也是我大了,不过银子上头能帮上一些,小时候不懂事,以为事事做的比四哥强,能讨到阿爹欢心就能有出头之日那年冬天,连着好几个月,阿爹查课业时都是我最好,”

五皇子停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后来我就病了,太医说是积了实火,要净饿,要不是奶娘拼死冲到阿爹殿前大叫,说我快饿死了,那一回,我真就饿死了,我还没好,奶娘就染上了恶疾。”五皇子垂下了头:“是郑大官过来带走奶娘的,我拼命哭,拉着奶娘不放,郑大官把我拉开,贴到我耳边跟我说了一句话,我一直记到现在,郑大官说:傻人有傻福。”

李恬轻轻打了个寒噤,怜惜的看着对面的五皇子,五皇子怔怔的看着炕几上摇曳有致的烛光出神,屋里静的能听到灯花的霹剥声。

“绿盈从我记事就侍侯我,奶娘最信得过她,有一回我跟她抱怨,气极了,话说的重,第二天阿爹就罚我跪了一整天,后来我想法子把她赶走了,郑大官又把红袖送过来,跟我说,阿爹都是为我好,”五皇子轻笑了一声:“他送人过来,不过还是不放心、为了我好罢了,真为了我好”五皇子抬头看了眼李恬,嘴角往下讥笑道:“听说合八字时,简师批了我八字压不住你,成了亲要惧内,阿爹不还是指了婚?!”

“简师是谁?这话你怎么听到的?”李恬愕然不已,五皇子‘哼’了一声,停了停才勉强答道:“一个姓简的江湖骗子,当年给阿爹批过卦,没有不透风的墙,该知道就知道了,他既然要我惧内,还赏人做什么?如他所愿岂不更好?!”李恬抬手拍着额头,天哪,这是真的假的?怎么还有这一出?这算什么?

第二一八章 动了太岁

“你真不嫉妒?”五皇子看着呆怔出神的李恬突然问道。

“嗯?你说什么?”李恬没听见他的问话,五皇子不客气的又问了一遍:“你真不嫉妒?”李恬这回听清楚了,斜着他还没答话,五皇子嘿嘿干笑了几声:“我可不信。”

李恬想起从前说过的话,眉头竖起又落下,‘哼’了一声道:“我有什么好嫉妒的?世间礼法如此,我从前计较的也不过是个娶纳。”五皇子打量着李恬,一脸的根本不信,李恬叹了口气道:“我问你,你会不会因为妻子嫉妒就只守一人?”五皇子眉头紧皱,犹豫了下,坚定的摇了摇头,李恬摊手道:“这就是了,我再妒再悍也管不了你,至多不过象世间的妒妇那样,想方设法对付那些妾侍,恩威并施,用尽心机挑着她们斗,严防死守不让她们生孩子,也就这样,可这有什么意思?”

五皇子被李恬问的连眨了好几下眼睛,李恬倒了杯茶,抿了几口,轻笑了一声道:“我跟那帮可怜人斗个什么趣!这亲事是官家下旨指定的,我是受了诰封的郡王妃,就凭这两样,不管你宠哪个,谁能越过我去?夫妻敌体,就算是你,要想怎么着我,也不那么容易吧。”李恬停了停,看了眼脸色不怎么好看的五皇子,想了想,干脆借机把话说到底:“我身份在这儿,如今年纪还小,等过两年大些,再生个一儿半女的,我这日子简直是要什么有什么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有什么好嫉妒的?”

一番话说的五皇子挑不出错,心里却堵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不自在,张了张嘴刚想说话,李恬看着他笑盈盈道:“我早就跟你说过,除了我这院里的人,你喜欢哪个只管纳了就是,分府拨的那些庄子我已经和你细说过了,也就这两年艰难,过两年有了银子,再让黄家帮着打点些生意,只要不过份,养美人养儿女的银子还是够的。”五皇子脸色越来越青,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你可真是贤惠!”

“嗯,这个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李恬看着脸色极是难看的五皇子,纳闷的蹙了蹙眉:“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难不成你还真把那什么简师的批卦放心上,认定我是头河东狮一样的妒妇了?”李恬一边笑一边摇头:“我哪是那种想不开的人,从知道指婚那天起,我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真象你说的这样,岂不是天下太平?”五皇子冷‘哼’道,李恬皱眉看着他,想了想他的话笑道:“你的意思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保不准那些侍妾们有什么想法?这倒也是,人都是这样,得陇望蜀,可有想法又能怎么样?礼法在那里,能生出什么事来?不过也就是妄想着借一借你的东风,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来你是个明白人,比谁都明白,这风也不是那么好借的,二来,纵有那么一两个,趁你大意借了那么几缕风,我也不是泥塑的。”

五皇子斜着李恬:“你怎么知道我的东风不好借?”李恬无奈的叹气道:“你真是好吧,就算你打心眼里喜欢上哪位美人儿了,要独宠专房,要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从里到外不肯委屈她半分,那也没什么,不用她借你、或是你借她的名头生什么事,我成全你们就是,我虽是女子,可这成人之美的心胸还是有几分的。”

“你!”五皇子紧攥着拳头砸在几上,倒把李恬吓了一跳,也懒得再跟他多说,跳下炕道:“你的事随你,我的话信不信也随你,天不早了,我明天一早还得奉承新接来的老祖宗呢。”说着,甩帘子出厢房走了,五皇子狠瞪着摇晃不停的帘子,突然抬手掀飞了炕几。

李恬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一点点细想着五皇子说的沂州忤逆案和寿王对姑父这个马房主事的看重,越想心情越沉重,沂州忤逆案被御史弹劾,肯定是姚十四的事引出来的,若是这样,这必定只是个开头,姚相公能从寒门子一步步走到副相之位,这份心计本事,绝不是自己能应付得了的,姚十四的事,谁都能脱开干系,五皇子和自己绝脱不开,这了场事自己开了个头,却没想到闹成这样,竟把江家、李家都拖成了池鱼,这是自己思量不周所致,唉,李恬愁闷非常的揉着眉间,江家还好,李家这边,勇国公府虽说已经没落的不成这样,可到底是国公府,不管自己怎么想,在所有人眼里,自己是勇国公府的姑娘,勇国公府,无论如何都得让他好好的立在那儿。

第二天一早,李恬照着宫里的规矩,卯初一刻就赶紧爬起来,穿戴整齐,准备到紫苏院给那位祖宗请安,还没等她出门,银桦一路紧跑进来禀报道:“吴嬷嬷在门口呢!说是来给王妃请安,请她进来她不肯,还把看门的婆子好训了一通,一定要禀了王妃,非要得了允可才进来,说是规矩!”

李恬呆了下,急忙迎出去,吴嬷嬷见李恬从院门内迎出来,眉头紧拧,脸上一丝笑容不见,先毕恭毕敬、一丝不苟行了福礼,直起身子就训斥道:“郡王妃是皇家媳妇、千金之体,纵是敬老也要有个分寸,再年老有体面的奴儿,郡王妃要给脸面,至多不过略站一站,哪有这么冒冒失失到院门口的理儿?”李恬一口气闷的差点背过去,恼怒之下,干脆笑道:“不瞒嬷嬷说,我正要去议事厅,走到半路听说嬷嬷来了,这才正巧迎出来。”

“郡王妃这就要去议事厅理事,五爷已经出门了?”吴嬷嬷盯着李恬问道,李恬又闷了口气,只好忍气答道:“今天不用早朝,五爷晚起了一会儿,这会儿还没起呢。”

“侍侯公婆夫君是为人妇第一要紧的事,皇家媳妇不必随侍公婆,这侍候夫君就是最要紧的事,五爷若歇在别处也就罢了,既歇在正院,郡王妃就该伏侍好五爷再理旁的事,岂可轻重颠倒?”

这简直是鸡蛋里挑骨头!李恬要撞墙的心都有了,长这么大,她还真没被人这么挑剔到简直是无理取闹过,可这个挑骨头的人头上顶着圣谕,顶撞回去绝对是自找苦吃,李恬识时务的微微垂着头,掩下眼里的恼怒,一脸慎重低声道:“嬷嬷训戒的是,是我大意了。”说着,往后退了两步,没等她说话,吴嬷嬷跟在后面道:“官家既差我来教导郡王妃礼仪,我不得不勉力为之,从今天起,我随侍郡王妃左右。”

李恬被她这一句话吓的脚下一个踉跄。

五皇子睡的可是暖阁!李恬提着颗心回到上房,好在五皇子已经起来,已经洗漱好正换衣服,李恬忙上前从璎珞手里接过玉佩,半蹲着给五皇子往玉带上系,五皇子吓了一跳,竟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璎珞也怔住了,跟着李恬迎出去又接进来的银桦站在吴嬷嬷身后,小心的点着冲璎珞挤眉弄眼,璎珞看到了,五皇子也看到了,看看吴嬷嬷,再看看低眉顺眼给他理着衣服的李恬,眉梢一点点飞起。

当着吴嬷嬷,李恬自然不敢象往常那样只管吃自己的,吴嬷嬷的规矩估计是天底下最严格的规矩了,李恬站在往常璎珞或青枝的位置,一脸一身小意的侍候五皇子用了早饭,再进了杯茶,这才侧身半坐半靠在炕沿上,低着头吃自己那份早饭。

吴嬷嬷看了眼神清气爽无比的五皇子道:“我有几句话要跟五爷说,请五爷借一步。”五皇子忙起身下炕,出到外间,吴嬷嬷屏退众丫头,看着五皇子,紧绷着脸道:“五爷如今成了家,更应该守礼守规矩,这一家大小都看着五爷呢,这起床的时辰是太祖爷定下的,就是官家如今也是日日卯初即起,从没晚过,五爷这规矩倒荒费的不成样子了!”

一番话说的五皇子一脸窘迫,自从不用天天上学,他就把这卯初即起的规矩扔的不知道哪儿去了,这会儿只好陪笑道:“嬷嬷教训的是,昨天拿了几份工部文书回来看,睡的晚了,这才起的迟了些,平时都是按时起的。”

吴嬷嬷‘嗯’了一声道:“五爷如今领了差使,凡事就该照衙门里的规矩,若非官家恩准,衙门里的文书不得进私邸,五爷把工部文书拿回府里,官家恩准了?”五皇子一阵猛咳,这嬷嬷怎么越老越可怕了?!

好不容易领完了吴嬷嬷的训斥,五皇子一刻不敢多呆,赶紧出门往将作监去。

李恬这一天真不知道怎么捱下来的,好不容易熬到吴嬷嬷回去紫苏院,李恬一头扑到炕上,累的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水秋娘长长透过口气感叹道:“吴嬷嬷还是吴嬷嬷。”

“得想个法子搬开这个太岁祖宗,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李恬撑起身子恨恨道。

第二一九章 新事旧事

水秋娘皱了皱眉头正要说话,青枝轻轻‘呀’了一声道:“有件事还没跟王妃禀报,”青枝说着,往炕前靠了两步,低低将早上吴嬷嬷将五皇子叫出去训斥的事说了,李恬听的轻轻抽了口凉气,这位嬷嬷守规矩之严苛,真是令人仰而视之、敬而佩之!

“这不算什么,”水秋娘苦笑道:“她从前在潜邸算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府里的主事姨娘但有处置不当之处,她从来不留情面,几位爷也是,除了大爷自小养在太后宫中,其它几位爷都被吴嬷嬷教训过规矩,连官家也常被她堵着门规劝,后来官家即了位,也不知道她再规劝过没有,她虽苛刻,处事却极公正,后来虽说在宫内荣养不管事了,也没人敢小瞧她半分。”

李恬重重叹了口气,这种无牵无挂、除了对道德的崇高追求之后别无所求的人,能有什么办法呢?水秋娘看着不停叹气的李恬劝道:“女人家名声最要紧,如今因为五爷,你这名声已经传成这样,吴嬷嬷的事,你无论如何得忍忍,把名声挽回来些是大事。”

“嗯,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李恬低落的接了一句:“府里还没理干净,又添了这么位镇山太岁,外头的事也是一件接一件,悦娘他们不知道到沂州没有。”

“也别太着急,府里有我和温嬷嬷,有好几处已经露出端倪,让人盯着了,沂州府的事,江家这种世代为宦的人家,自有底蕴,这又不算大事。”水秋娘温声劝道,李恬点了点头,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青枝在外间禀报道:“熊嬷嬷来了。”水秋娘起身告辞而出,熊嬷嬷掀帘进来,青枝退到上房门口守着,璎珞拿了针线守在厢房门口。

李恬示意熊嬷嬷在炕上坐了,熊嬷嬷低声道:“莱国公府丁二爷明天启程去宁乾府赴任,行李都收拾好了,东西带的不多,人带了不少,还带了两个妾侍,陈二奶奶没去,丁二爷今天转了好几家辞行,天快黑了才去的东阳郡王府,一个多时辰才出来。”李恬凝神仔细听着,熊嬷嬷接着道:“来庆茶坊那边的媒婆中有闲话,说是刘大学士的孙子刘书敏和孙家九娘子八字不合,这门亲事看样子议不成了。”李恬微微挑了挑眉梢,嘴角抿出丝笑意,因为姚十四闹的这一出,刘大学士原本稳稳当当要迈上去的这一步就这么眼睁睁没了,刘大学士已经六十多了,这一次没迈上去,再想有这样的机会几乎是不可能的了,这八字不合,不知道是刘家不愿意合,还是孙家不肯嫁女儿?

“还有,午后,建安郡王府上先是请了乔太医过府,半个时辰后,又出来接了徐太医过府,乔太医擅妇科,徐太医最擅诊看孕妇小儿,看样子是有人怀上了,连请了两个太医,怕是祝王妃怀上了。”熊嬷嬷加上了自己的分析,李恬很是惊讶:“这么快就怀上了?”

“这快什么?”熊嬷嬷笑道:“成亲都有半年了,也该怀上了。”李恬轻轻呼了口气:“孕脉最好诊断不过,先请乔太医又请徐太医,看样子是刚刚怀上,脉象未稳,乔太医不敢妄断,这才又请的徐太医,若是这样,这怀孕的信儿一时半会的不会传出来。”

“嗯,这倒是,那大后天建安郡王府的花会?”

“就看花会上祝氏出不出来待客了。”李恬抿了口茶,示意熊嬷嬷接着说,熊嬷嬷接着道:“冷家太太看中了范丞相堂孙女儿,就是三皇子妃范氏嫡亲四叔家十七娘子,说是正在合八字。”李恬放下手里的杯子,烦恼的皱起了眉头,熊嬷嬷看着她笑道:“已经让孙六把这信递给蒋九爷了,唉,照我说,冷家太太眼睛只盯着人家的门第权势,这一条可有点让人瞧不上。”

李恬叹了口气,转头看着璎珞道:“你打发个妥当人跟蒋七娘子说一声,咱们府上的花会那天,让她把冷家大娘子带过来我看看,委婉些说,别说是我的意思。”璎珞答应一声笑道:“上回我去南宁郡王府送点心,冷大娘子也在,听蒋七娘子说,冷探花赴任前托蒋九爷照顾家里,蒋九爷就托她多照应冷大娘子,让蒋七娘带冷大娘子过来,倒正正合适。”

等璎珞答了话,熊嬷嬷冲她摆了摆手,璎珞会意,起身站在帘外,熊嬷嬷挪了挪,声音压的低低的道:“王妃让打听的事有点眉目了,章家十几年前就败落了,下人中有不少投到别家府上,咱们庄子上就有两家从章家出来的管事,孙六又寻到了几个当年在章家侍候过的婆子,如今也都六七十了,好在人还没糊涂到家,再说这也不算什么隐秘事。”

李恬摆了摆手,示意熊嬷嬷直接说,熊嬷嬷忙略过这些,直入正题道:“当初官家娶章氏开府的时候,身边并没有妾侍,据说连个通房大丫头都没有,说是成亲后两人感情极好,没几个月,章氏就怀孕了,可这头胎竟没保住,三个月的时候小产了,听说官家心痛得不得了,在普济寺给这个没满三个月的胎儿连做了一个月的法事,没过几个月,章氏又怀上了,谁知道这回又没保住,听说有人就给官家批了命,说是无庶则无嫡,没过多少长时候,官家就收了两个妾侍,一个章氏的陪嫁丫头,姓沈,一个,就是姚姨娘。”

熊嬷嬷也不知道感叹什么,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道:“隔年,大皇子就出生了,沈姨娘也就晚了小半个月,生的也是个儿子,可没满月就夭折了,都没来得及序齿,大皇子生下来半年,章氏又怀上了,这一回果然顺当多了,十月怀胎生了位郡主,就是后来的福荣公主,可章氏却血崩死了,听说官家在章氏灵前直守了三天三夜没合眼,后来出了一年孝,官家说什么也不肯再娶,连先皇发了话都没用,后来先皇就做主给官家纳了位侧妃孙氏,再后来又纳了柳氏,自从孙氏进门,潜邸就由孙氏主持中馈,又过了几年,官家又纳了叶贵妃,叶贵妃是东阳郡王府嫡长女,身份尊贵,进门后,孙氏就退了一射之地,潜邸中馈就转到了叶贵妃手里,唉,”熊嬷嬷叹了口气:“那时候潜邸真不知道得乱成什么样,五爷的生母黄氏比叶贵妃晚半年进门,生下五爷就病死了,福荣公主十三岁那年,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明面上说是孙氏毒害福荣公主,还有人说孙氏教唆福荣公主谋害兄弟,也有人说章家借手福荣公主下毒要害叶贵妃,反正说什么的都有,福荣公主死了,孙氏也暴病身亡,二爷从那年起一直关到现在,章家和孙家也是从那一年起一件接一件的出事,渐渐败落了,再隔一年,三爷的生母柳氏也病死了,都说柳氏胆子极小,她是活活吓死的,官家即位前几个月,咱们府上老夫人和老国公那件惨事后也就大半个月,姚姨娘病死了,后来官家即了大位,入主禁中后,就只纳了姜贵妃,姜贵妃这些年一直独宠专房,后宫倒消停了。”

李恬好大会儿才轻轻抽了口凉气,看着熊嬷嬷低低道:“都说官家心里念着章氏才不肯续娶,我怎么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呢,官家是个手段厉害的,若真是那样念着章氏,怎么会让章家败落到断了根?就算没即位前不帮一把说得过去,那官家即位之后呢?这些年官家做什么事不是圣心独裁?就算看在章氏的情份上,也不能让章家就这样断了根哪?”

“这话倒是。”熊嬷嬷点头赞成:“听说章氏自小娇生惯养,脾气娇纵得很,说是那个沈姨娘在章氏怀孕后又怀上过一个,章氏非拘着她在身边侍候,硬生生累小产后,一病没的。这样的人,能让官家心心念念一辈子?话说回来,好好儿的,你净打听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干嘛?这些都是官家潜邸的隐秘事,要是让人知道,这可就是偷窥官家,居心叵测!”

“唉,”李恬烦恼的揉着眉间:“我也不想打听,这不是没办法么,官家都快七十的人了,还能撑几年?要是我不是想多知道些,看看能不能理出点头绪,总得有点准备吧。”

“这哪是咱们能理出头绪的事?”熊嬷嬷瞄着李恬看了一会儿道:“说起来五爷也是,他既然不想争这大位,还趟这趟混水干什么?远远躲着多好,大爷也好,四爷也罢,哪个承了大位能少了他一个亲王?他这会儿就是立了擎天的功劳,也是一个亲王,话说回来,功高震主反倒是祸!”

“嬷嬷,”李恬无奈的垂着肩膀:“他娶了我,四爷真即了位会怎么样,他总得多想想吧。”熊嬷嬷呆怔怔的半张着嘴,好半晌才重重叹了口气:“唉!怪不得姑娘这么操心,可不是这话,你说官家那么英明的人,怎么指了这么门亲?”

“不说这些没用的话,嬷嬷辛苦了,赶紧回去歇下吧,五爷也快回来了,后院太岁的事,得和他商量商量。”李恬打断了熊嬷嬷的话道,熊嬷嬷答应了,站起来告退出去了。

第二二零章 试探

李恬慢慢踱到廊下,出神的看着已经鲜花绽放、一片浓春之意庭院,外婆什么都替自己打算到了,就是没算到自己会嫁入皇家,李恬心里泛些股浓浓的苦涩,从前自己过的太随性,所以才被罚到这样的世间拘着?李恬慢慢叹了口气,围着游廊慢慢转着圈。

这些年,她都快忘记那些前尘往事了,要不是外婆,李恬停住步子,怔怔的看着假山顶上扑垂而下的水灵灵碧绿绿的藤蔓,从前有外婆给自己撑起一片天,后来外婆走了,她艰难过几天,她不在乎那种艰难,真正沉沉打击到她的,是这桩突如其来的赐婚!

李恬垂下头,看着裙子下时隐时现的脚尖信步前行,就是这桩突如其来的赐婚让她深切感受到皇权的可怕,在那个号称天子的皇帝面前,没有规则,没有法律,没有任何能约束他的东西,李恬轻轻打了个寒噤,她现在离皇权有多近,离危险就有多近!

外婆肯定没想到自己会陷到这样的境地,自己更没想到,外婆和自己的预备中,都没有应付现在这种境地的准备,她如今面临问题,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李恬停在盆早开的月季前,抬手弹了弹半开的花儿,熊嬷嬷和温嬷嬷管家理事上无可挑剔,治理姨娘上只怕也颇有手段心得,璎珞、青枝几个机敏忠心,各有所长,却偏偏没有能看得懂时局政事的,这也不怪她们,水秋娘虽说是宫里出来的,却是个真真正正的、清高的艺人,悦娘更不用提了,标准的本领高强、头脑简单,唉,自己有管事理事之人,有应酬往来八面玲珑的管事,有打理庄子和生意的好手,有忠心耿耿的仆从丫头,有手段高强的打手,若不是嫁进皇家,嫁到哪家她都用不着发愁!可如今,要商量下一个承大位之人这样的事,她就连个能商量的人都寻不到了。

这事能和谁商量商量呢?李恬捻着帕子角上缀着的碧玉珠,出神的看着廊下挂着的红灯笼,也许,可以和五郎说说,他是个看事极明白的聪明人,她的话他一听就懂,不管怎么样,她和他已经紧紧拴在一起,不管她想不想,也不管他肯不肯,她和他都是荣损与俱,紧紧系在一根绳上了,既是这样,也就没什么信不过的

五皇子一脚踏进垂花门,一眼就看到站在廊下看着红灯笼出神的李恬,五皇子脚下顿了顿,抬手止住要扬声禀报的小丫头,往旁边走了几步,隔着院子,怔怔的看着对面的李恬。

飘逸出尘如谪仙子,五皇子突然想起老四曾经说过的话,她不算最好看,就是这份飘逸,仿佛看透了世间万物般的淡然,让人想看又看不透,五皇子又想起她说过的那些话,心里涌起股古怪的感觉,那些绝不该说的话,她说出来,他怎么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应该呢?还有她的贤惠,他是挑不出毛病,可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到底哪儿不对?

对面廊下,桃枝看着五皇子示意了李恬,李恬忙迎过去,五皇子和她并行了几步,转头看着她,李恬目光迎上去笑道:“刚才想几件事,没看到你回来,你忙了一天,吃好饭再说吧。”五皇子应了一声,两人进了上房,吃了饭,李恬屏退众人,打发璎珞在门口守着,想了想,试探着先说了刘书敏和孙家九娘子八字没合上的事,五皇子怔了下惊讶道:“讷言要和孙家议亲?这话从哪儿听说的?”

“旧封丘门外的来庆茶坊是京城稳婆和媒婆们聚会喝茶的地方之一,孙六手底下有几个婆子常到那儿听话儿,哪家想和哪家议亲这样的事,那儿的流言最多。”李恬仔细解释道,五皇子眉梢微挑笑道:“还有这样的地方?八字没合上,是真没合上,还是哪家不想合上?”

“这就不知道了,明天东阳郡王府花会,刘大学士夫人和钱夫人说是都要去,到时候留心些,也许能看出些端倪,还有件事。”李恬将建安郡王府连请了两趟太医的事说了:“四爷成亲也有半年了,许是祝氏怀上了。”李恬直接说了自己的猜想,五皇子点了点头道:“若是这样,对老四来说确是难得的喜信,能有个嫡子当然比没有好,大哥成亲多年,嫡子嫡女都有,确实是喜信,也不过就是个喜信罢了。”

“嗯。”李恬应了一声,五皇子看着她,犹豫了下问道:“你怎么想起来让人留心这些事?”李恬看了眼五皇子,移开目光低声答道:“我想着,也许能帮得上你。”五皇子一时呆住了,好半晌才恍过神道:“你知道我我知道你与别的女子不同,可外面的事不比内宅,我是说,内宅这些都是小事,哪有什么大事?你把府里打理好就是帮我了,别的,内宅小事哪能影响得到朝廷大事?你别担心我,我自有分寸。”

“嗯。”李恬心里很是失望,垂头应了一声,五皇子心里闪过丝懊恼,忙又笑道:“也不是全无用处,刘启远把将孙女嫁进东阳郡王府,竟还要给讷言娶孙家闺女,这是要攀定叶家这颗大树了,刘启远嫡亲的弟弟刘启深在刑部却是一片赤诚紧跟大哥,这一家子真是好打算。”李恬歪头看着五皇子笑道:“我明天且留心些,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八字没合上,你早点歇下吧,吴嬷嬷说了,太祖爷定过规矩,卯初即起。”五皇子一下子皱起了眉头,他差点忘了,吴嬷嬷如今在他府上坐镇着呢!上朝的时候卯时起也就起了,可要是天天这个时辰起来,那跟小时候小学还有什么分别?

不等五皇子答话,李恬已经下了炕,叫璎珞进来吩咐了几句,就进去歇下了,她明天要去东阳郡王府赏花,那可是得打点起精神好好应付的事,再说,她还有好些事要好好安排安排,看来自己的事只能自己操心了。

第二二一章 裙子

第二天一早,一里一外两人扣着卯初起来,吴嬷嬷到正院外的时辰和昨天几乎不差分毫,银桦打着帘子,李恬站在上房门槛内,看着紧随在吴嬷嬷身后进来的乔嬷嬷和吕嬷嬷,眼里闪过丝冷意,这是要借势了?!

送走五皇子,李恬到议事厅听管事婆子回好当天大大小小的事,乔嬷嬷上前两步笑道:“有件要紧的事得请王妃示下,前儿郑大官送来的十位女使还没安置呢,这是宫里专程挑来侍候王爷和王妃的,请王妃示下,几时让她们进上房当差?”

李恬眼睛微眯瞄着她看了一会儿,转头看着一丝不苟立在旁边的吴嬷嬷笑道:“我年纪轻见识少,少不得请嬷嬷指点指点,这十位姐姐是长辈所赐,可怎么安置才妥当?”

“官家遣我来,是让我教导郡王妃礼法规矩,怎么安置府里人手,是郡王妃的家务事,老奴不敢置喙。”吴嬷嬷欠身答道,李恬微笑应了,转头看着乔嬷嬷客气万分道:“嬷嬷总是这么有心,那几位姐姐是长辈所赐,与咱们府里诸丫头不同,这安置上要万般谨慎才行,嬷嬷且容我和王爷商量商量再定可好?”乔嬷嬷见李恬客气的过份,话里话外简直是求她宽容的意思,脸上的笑容怎么撑也撑不住了,急忙垂头躬身连声答应,李恬扫了眼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的吕嬷嬷,直起身子吩咐道:“时辰差不多了,东阳郡王府的花会去晚了不好,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众人忙答应了,李恬回到上房重新洗漱换了衣服,上车往东阳郡王府去了。

李恬在东阳郡王府二门里下了车,刘郡王妃已经赶过来迎在二门里,李恬下了车,忙紧走两步上前,抢先曲膝见礼道:“您是长辈,这是要折煞我了。”说着,不等刘郡王妃曲下膝回礼,已经上前扶住她,刘郡王妃顺势站住笑道:“你嫁了五爷,可不比从前。”

“瞧王妃说的,难不成我嫁了人,您就不认我了?我不管什么礼啊法的,我就知道,您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李恬挽着刘郡王妃,笑语盈盈半嗔怪半撒娇道,刘郡王妃心里那股子隐隐约约的闷气散的干干净净,拍着李恬的手笑道:“你这妮子,都嫁了人,做了当家主母了,还这么任性!赶紧进去吧,老祖宗早就念叨你了。”刘郡王妃说着,招手叫过二媳妇林雯,吩咐她陪李恬进去。

李恬辞了刘郡王妃,和林雯一起转过个弯,不动声色的左右看了看,这才低声关切道:“听说二姐夫回老宅打理庄子去了,你没事吧?”

“没事。”林雯柔声道:“我如今跟在老祖宗身边,没大有什么烦心事,你二姐夫”林雯轻轻叹了口气:“你也知道他,他回去老宅打理庄子倒比留在京城好。”

“嗯,我也是这么想。”李恬仔细看着林雯眉宇间,暗暗松了口气笑道:“我不是担心他,是担心姐姐,怕姐姐万一有什么想不开的地方,郁结在心就不好了。”

“你都能想开,姐姐还能想不开?”林雯笑容温柔里透着轻松:“为了打发他回去老宅的事,老祖宗还特意提点开导我好半天,他在京城也就是招人生闲气,如今他回老宅,我天天要打理老祖宗这边的事,还有照顾几个孩子,旁的就都顾不上了,想生闲气也没处生去。”

李恬轻轻呼了口气,林雯扭头仔细打理着她,也松了口气笑道:“阿珂每次来都说你过的好,问什么都说好,可阿珂那性子你也知道,她眼里哪能看到什么?这些日子就没断过闲话,我担心得很,今天看你这气色,我就放心了。”李恬低低‘嗯’了一声,伸手挽住林雯,偎着她走了几步才松开。

林雯拍拍她,左右看了看低低交待道:“祝氏怀上了,也就一个月左右,怕动静大了招来不干净的东西,老祖宗下了封口令,你心里有个数,别说错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