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呢?”蒋鸿的惊恐不过一瞬就镇静下来,伸手直问悦娘,悦娘摇头:“是密信,烧了,不烧也不能给你看。”

“信是谁写给你的?”

“熊嬷嬷,这条线是她管,也就她知道怎么写那样的密信。”悦娘解释道。

“原话怎么说的?”

“没怎么说,就说王妃被人劫走了,让我赶紧回去。”悦娘有些不悦,这蒋鸿,主意没有,话倒挺多!

“是谁劫走了王妃?谁敢?又是谁得利?”蒋鸿一句紧一句问道,悦娘被他问的头晕,她哪知道?别说她,只怕京城也没人知道,要是知道是谁劫的,孙六手头好歹还有几个人,早把王妃抢回来了!悦娘抱拳胸前,一脸不掩饰的不悦看着蒋鸿,蒋鸿深吸了口气,又吸了口气,看着悦娘道:“你来找我,是想这就赶回去?要把俞志宏和褚家兄弟托付给我?”

“对!”见蒋鸿总算不呆了,悦娘心情好了些,他不发呆犯傻的时候还是很明白利落的。

“你不用这么着急回去,你不用回去,回去也无益。”蒋鸿又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比刚才又静沉了许多,只是这份静沉中透着隐隐的杀气,看着令人极是不安。

“劫王妃的人,我心里已经有点数了,你且回去,明天一早带着褚家兄弟过来见我,你放心,王妃必定平安无恙。”蒋鸿的话自信的出奇,仿佛有一股子魔力,听的悦娘那颗急如星火的心也一点点沉下来,低头想了想道:“好,我明天一早和褚家兄弟过来,再听你怎么说,若是有道理,那就听你的。”若是她觉得没道理,那可就不能听了,明天她收拾好包袱背好再过来,说走立刻就能走!

送走悦娘,蒋鸿直直的站在帐蓬里,她被人劫走了!还活着吗?可还好?她一个弱女子却如此屡遭劫难!蒋鸿一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捏的粉碎,喉咙里一阵甜意上涌,一口血吐在脚下厚厚的毡毯上。

第二九八章 辞行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悦娘一身劲装,背后着包袱,带着褚龙和褚虎已经到了军营外。

悦娘心急如焚,褚龙和褚虎却是各怀心思,褚虎的目光在悦娘身上不停的瞟来瞟去,从骨子来说,他是个典型的江湖人,义气有余,心眼不怎么够用,他也不愿意用心眼,他功夫不差,为人大方,当然大方这一件也是因为他家底丰厚,大方的起,他立志于义薄云天,大哥褚龙这趟的打算跟以往很多打算一样,虽然让他觉得不自在,可又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是说出来,他也说不过大哥。昨天晚上悦娘第二回回到客栈,劈头就说今天一早就得启程赶回京城,若照他的想法,反正俞大郎也找到了,他和大哥就该掉转马头,跟悦娘一起赶去京城,别说悦娘这样一起共过生死,有过命交情的朋友,就是一面之缘,知道人家有难也不能不帮不是?这就是江湖人的义气!可惜大哥不同意。褚虎耷拉着脸郁郁不乐。

褚龙心里五味俱全苦味居多,看样子飞鹰堡这几年真是流年不利诸事不顺,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借着王悦娘搭上个大靠山,谁知道这王悦娘一趟没引见完,一句京城有急事,这就要拍屁股走人!褚龙苦着张脸看着威风凛凛的营门岗卫,直到昨天晚上他才知道,王悦娘说起来一幅根本没看在眼里的蒋郎君,居然就是那位状元公!那可是正牌子的文曲星,正宗的天上大星宿转世!褚龙缩了缩肩膀,他这会儿已经确定的不能再确定了,王悦娘的那位东主是位贵不可言的主儿,可他刚明白过来,这王悦娘就要掉头走人了!褚龙越想越愁,越想越急,这没了王悦娘的引见,别说那些贵不可言的贵人,就是一会儿要见的状元公,他一个粗鄙不堪的江湖汉子,怎么跟人家说话都不知道!

褚虎倒还好,无欲心宽,褚龙拿捏着跟在小厮身后进了蒋鸿的帐蓬。

蒋鸿一身天青灰锦袍,从长案前起身,先和悦娘微笑招呼:“你先别急,一会儿咱们细说。”悦娘点头,指着褚氏兄弟介绍道:“这是褚大郎,叫褚龙,这是褚二郎,叫褚虎,这就是蒋参军。”褚龙不等悦娘说完一撩长袍就跪在地上了,褚虎一怔,只好跟着跪下,他其实没打算跪的,悦娘就没跪!

蒋鸿欠身扶起褚龙,褚虎不用扶,褚龙还没起好,他已经稳稳背手而立站好了。没等褚龙说话,蒋鸿态度温和却带着明显高人一等的距离微笑道:“悦娘都跟我说了,你们兄弟且回客栈安心住几天,容我安排安排。”

对着正牌子的文曲星,褚龙一个多字不敢有,忙连声答应,褚虎赶紧用力给悦娘使眼色,悦娘全部心思都在昨天的信儿上,压根没看到褚虎的眼色,褚虎只好跟在兄长后面退出帐蓬,一边走一边回头,他倒不是担忧悦娘,而是想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走,他不能义薄云天的随她进京城处理危难之事,总得送个几十里吧,要是连送都没送上,那也太也咱江湖儿女的侠义了。

“你什么时候能赶到京城?”帐蓬里,蒋鸿上下打量着背着包袱的悦娘问道,悦娘答的很快:“我日夜兼程,这一路上要么有黄家的铺子,要么有王妃的陪嫁铺子,一路上换马打尖都便当,最慢,一个半月肯定到京城了。”

“你赶到京城都一个半月之后了。”蒋鸿的话是另一面的意思:“一个半月里头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悦娘听的一怔,蒋鸿突然指了指耳朵示意她,悦娘明白他的意思,凝神侧耳听了听,摇头示意他周围没人。

蒋鸿垂着眼皮道:“五爷是皇子,现在又领着统筹北征粮草辎重的差使,在京城谁敢直犯虎须,劫掠晋宁郡王妃,又让五爷一时束手?”

“你怎么知道五爷束手了?”悦娘不服气的反驳道,蒋鸿目光清冷的扫了她一眼:“我翻看了最近一个月京城来的所有文书、书信,细细看了几遍,京城一切如常,五爷一切如常,这就是说,五爷在隐忍,这就是束手。”悦娘眨着眼睛不知道从哪儿驳,这种搞脑子的事,她差的太远了。

“京城里,能让五爷忌讳束手的,能有几个?”蒋鸿看着悦娘问道,悦娘茫茫然的随了一句:“几个?”

“没有几个,就一位,皇四子,建安郡王。”蒋鸿语气淡的吓人:“王妃是被人劫了,不是被人杀了,熊嬷嬷既传信让你赶紧回京城,必是知道王妃生命无忧,只是”蒋鸿顿了顿:“被人禁锢了而已,熊嬷嬷一个内宅妇人,她知道的,必是五爷告诉她的,五爷知道是谁劫了王妃,五爷也知道王妃生命无虑,有本事劫走王妃,能让五爷忌讳束手,又不会伤害王妃的,还能有谁?”

悦娘听的心服口服,不停的点头,听他说的多简单,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建安郡王不会伤害王妃,”蒋鸿垂着眼皮,语气极其肯定:“官家身体不好,说句大不敬的话,圣寿不过早晚的事,若是寿王此战不利,建安郡王就会登上大宝,王妃就会换个称号,这事哪一朝都有,不稀奇。”

“我呸!做他的春秋大梦!他当恬姐儿什么人了!?”悦娘听的心头火起,啪的一掌拍在案上,蒋鸿无语挑眉看着悦娘,这性子也太直了吧。

“若是那样,王妃又能怎么样?”蒋鸿语气苍凉,悦娘咬牙切齿道:“我不知道恬姐儿会怎么办,不过恬姐儿肯定有办法!我们恬姐儿可不是站着不动受气的人!”

“我知道。”蒋鸿想着他刚进京城时看到的那一出出好戏,嘴角带着股深浓的笑意,声音低低仿佛自言自语。悦娘眉头高挑斜了他一眼,眼珠转了几转,从背后甩下包袱扔到案上道:“你接着说,咱们怎么办!我听你的!”

“建安郡王不能登大宝,寿王这一战”这一战所谓的胜负机关讲究太多,蒋鸿略过道:“寿王不能有闪失,只要寿王能登上大宝,那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嗯嗯嗯,这话我赞成!那你说说,咱们怎么让寿王登上这个大宝?”悦娘摩拳擦掌,蒋鸿听的连声咳嗽,咽了几口口水道:“先别说那么远,我是说,这话千万不要到外头说,都是”

“瞧你说的,这话还用你交待?我跟你直言不讳,那是没跟你见外,真要是外人,别说这事,就是句今天天气哈哈哈我都懒得说!”悦娘横着蒋鸿,蒋鸿陪笑拱了拱手算是陪礼:“不过多交待一句,大军到了之后,旺丹远避北庭深处,八天前,寿王亲自帅前锋去寻找旺丹行踪,到现在音信全无。”悦娘一双眼睛睁的溜圆:“啊?失踪了?还是?”

“行军打伏,这也是常有的事。”蒋鸿不敢往重了说,他甚至不敢往重了想:“只是,为防万一,咱们不能坐在这儿等。”

“你直接说,怎么办?你跟我说这个,肯定是想让我帮你做事,这我懂,咱们不用兜来兜去,你直说吧,要我干什么?杀人?到北庭去找找寿王?北庭我不熟,找人事倍功半,杀人我最在行,这营里你想杀谁?你放心,保证干净利落!”悦娘挽着袖子跃跃欲杀,蒋鸿哭笑不得的看着悦娘,咽了口口水才说出话来:“杀人有什么用?是这样,晚上我去请长安侯世子祝将军过来喝酒说话,我会想办法让他多喝几杯,等他走时,你悄悄跟着他,看看能不能听到什么,或是看到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什么是有用的东西?”悦娘一句话把蒋鸿问怔了,呆了片刻才回道:“那你把听到看到的都记着,回来都告诉我。”

“那成!我记性不错!”悦娘不客气的夸了自己一句,伸手捞起自己的包袱道:“还有什么事没有?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回客栈了,褚家兄弟那儿还得解释解释,对了,我看你对褚家兄弟冷淡的很,我告诉你,这兄弟两个功夫真不错,还带了不少好手,这些好手多数是往北庭常来常往的,你收下肯定用得上!”

“我知道,褚龙不就是想求份富贵么,这容易,你回去别多说话,我自有安排。”蒋鸿被悦娘劝的微笑道,悦娘舒了口气,将包袱甩到肩上,冲蒋鸿抱了抱拳,大步出帐蓬回去了。

傍晚,长安候世子祝明锐脸色微微有些沉郁的掀帘进了蒋鸿的帐蓬,蒋鸿正端坐在宽大的行军榻上准备点茶,见祝明锐进来,不过微微颌首,用目光示意他坐,手下依旧如行云流水般洗茶洗器准备准备点茶。祝明锐和蒋鸿常来常往惯了,并不介意,脱了鞋子在蒋鸿对面坐下,满眼赞赏的看蒋鸿点茶。

第二九九章 祝明锐

蒋鸿点好茶,推到祝明锐面前,自己却沏了杯清茶,祝明锐抿着茶汤笑道:“这清茶我是喝不惯,听说京城里四爷和五爷如今都爱这清茶。”蒋鸿笑着没说话,祝明锐一口接一口喝完茶汤,放下杯子笑道:“你们都是雅人,象我这样的武人,还是觉得烈酒过瘾。今天有什么好酒没有?”

“烈酒没有,好酒倒有几坛。”蒋鸿见他两三句话间就要上了酒,心里微微有些诧异,直身吩咐小厮撤了红泥炉和茶具下去,摆上酒菜。

祝明锐一杯接一杯喝的很快,蒋鸿陪了几杯,见他很有几分喝闷酒的意思,酒斟的殷勤,自己却喝的很少了。

祝明锐很快就有了七八分醉意,脸色微红,连叹了好几口气,蒋鸿心里更是诧异,祝明锐看似爽直粗豪,其实极有心机,看今天这样子,仿佛有意喝醉,也有心要说些什么话。蒋鸿心里的警觉一层层加浓,听着祝明锐叹气,连问也不问一声,一丝要探问的意思也没有,祝明锐眼底闪过丝失望,又闷头喝了两杯酒,放下杯子,一声长叹,一脸的烦闷,看着蒋鸿问道:“雁回,你说咱们为人臣为人子的,要是明知道长辈行事不妥,该怎么办?”蒋鸿惊讶的看着祝明锐,不等他答话,祝明锐接着道:“我们祝家祖宗定了铁律,要谨守人臣本份,祝家能风风雨雨这么些年,就是因为守好了人臣本份,雁回,你们蒋家也是百年世宦大族,你说说,象你们这样的人家,象咱们这样的人家,要的不就是个‘稳’字?祖父一直这么说,祖父常说,做人要给自己留余地,也要给子孙留余地,凡事不可极,祝家要想长长远远的,就不能做位极人臣那样的奢求,雁回,你读的书多,你说祖父说的对不对?”

蒋鸿听的心惊肉跳,拧眉愕然看着祝明锐道:“守愚,你酒多了,别喝了,我送你回去歇息吧。”

“不用不用。”祝明锐摆着手:“这话也就能跟你说说,雁回啊,一着不慎,满盘皆输,那就是万劫不复!万劫不复啊!”祝明锐被蒋鸿扶起来,脚步踉跄的半靠着蒋鸿,说的痛心非常,蒋鸿心念微动,更不接他这话,只说他醉了,扶他出了帐蓬交给小厮,祝明锐被小厮半扶半拖着往夜色中走,帐蓬后,一道阴影闪过,悦娘一身兵士打扮,沿着帐蓬间的阴暗一路跟了上去。

祝明锐心情郁郁的扶着小厮走了一半,脚下突然微微一顿,扶着他的小厮忙抬头看他,祝明锐往后身后斜了斜眼神,小厮会意,扶着祝明锐斜斜的往营中空旷处绕过去,穿过营中空地,祝明锐暗暗舒了口气,这蒋鸿果然是人精中的人精,祝明锐醉醺醺的吩咐小厮道:“去看看侯爷歇下没有。”小厮答应一声,扶着祝明锐转了半个弯,不大会儿,进了北征副帅、长安侯祝文起的帐蓬。

长安侯主帐周围戒备森严,悦娘不敢靠近,躲在顶帐蓬角落里,脖子伸的如鹅还长,可离的太远,还是一丝动静也听不到。

就是悦娘急的恨不能把耳揪下来扔过去时,祝明锐脚步跌撞的从帐蓬里冲出来,祝明锐象是气极了,冲的又急又快,看起来晕头涨脑莽撞极了,悦娘见他竟直直的冲自己隐身之处冲过来,吓的屏息静气紧贴帐蓬,唯恐露出马脚,看样子祝明锐一来酒多,二来气极,晕头晕的厉害,在悦娘前面三五步处前后踉跄了几步,嘴里愤愤然含糊的:“宁可不孝,也不能不臣!”小厮急跟上来,扶着祝明锐转个弯走了,悦娘这才敢动了动,只觉得后背冰凉一片。

蒋鸿听了悦娘的话,一张脸凝重的仿佛石头刻成,好一会儿才转对看着悦娘道:“这话肯定是守愚故意说给你听的,说给你听,也就是说给我听。”悦娘愕然加茫然,蒋鸿看了悦娘一眼,没多解释,他心里一片惊涛骇浪,已经顾不上别的了。

“我看那个姓祝跟你一个鬼!”悦娘愤愤然评价道,赶情她跟了这半天,人家早就知道了,还故意走过去说话跟她听,这太让她没面子了,她的轻功在江湖中那也是小有名气的,小阴沟里翻了船!

“我得去见寿王。”蒋鸿突然道,悦娘一怔,蒋鸿还是一句不解释,只看着悦娘吩咐道:“你这就回去,跟褚大说,你要跟我悄悄去见寿王,问他去不去,你记着,就说是你跟我提的,我勉强点了头。”

“呃?”悦娘更是茫然:“你这什么意思?那你到底是想他褚家兄弟去,还是不想让褚家兄弟去?”蒋鸿看住悦娘,没答她的话却问道:“我记得听你说过,从京城到北安城,处处都有或是黄家或是王妃的铺子?这里有没有?”

“有,不过是黄家的,还是个大掌柜,姓郝,这儿地方虽小,可离北庭最近,黄家往北庭的生意都是这位郝掌柜管着的。”悦娘问一答十,蒋鸿听大喜,忙笑道:“真是天助你我!你今天晚上回去问褚大一句,不用等他答话,让他先好好想想,明天一早你就去寻郝掌柜,带他来见我,你记着,明早去寻郝掌柜这事一定要顺口告诉褚二,嗯,告诉褚二最好不过。”

“喂!你这人到底要算计谁?你先说说清楚!要是说不清楚,这事就算玩完,我收拾包袱走人!你们这些人,心眼太多!多数不是好东西!”悦娘不干了,蒋鸿被悦娘如此直通通的翻脸发脾气给惊呆了,直呛的咳的脸都红了。

“好好好,我跟你说清楚。”蒋鸿哭笑不得,只好耐心细细解释:“祝明锐是个极聪明的人,他递的这句话极其要紧,你想想,宁可不孝,不能不臣,这话什么意思?”

“这什么意思我不管!我问的是褚家兄弟的事!”悦娘张口打断了蒋鸿的话,蒋鸿被噎的半天透不过气来,好不容易缓过气来道:“那好,就从褚家兄弟说起,你也说过,褚家兄弟这趟来,是想找个安安稳稳的大靠山,我就是在给他们找靠山,江湖人士粗放之中另有奸滑,”悦娘的眉梢一下子竖起来了,蒋鸿急忙转话意道:“象褚二这种真正的江湖大侠当然一点奸滑也没有,可褚家的事,不是褚二做主,是褚大做主吧?”悦娘眉梢落下,两眼上翻‘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蒋鸿接着道:“你也说了,褚二告诉过你,褚大想要自己看好了,找个稳妥的大靠山,对褚大这样的人,若是咱们太主动,只怕他会多心生疑,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他自己找上门来,求着咱们带他立这个功。”

“立功?你见寿王,他立什么功?”悦娘一把抓住了最关键的两个字,蒋鸿面不改色:“去见寿王总要找个理由,我是押粮官,催粮押粮自然是最好的理由,到时候就说路遇北庭游兵,褚家兄弟奋力护卫如何如何,不就是一场大功?想找靠山,那靠山也不是他褚大想靠上去,人家就让他靠上去的,没有拿得出手的功劳,他赁什么靠上去?”蒋鸿一番话说的悦娘连连点头,心服口服。

褚大果然没当场点头,一把拉住正要拍胸口跟悦娘走的褚二,干笑了几声说要商量商量,悦娘想起蒋鸿的话,脸冷下来头昂上去,从鼻子里又象嗯又象哼的应了一声,背着手昂然上楼歇息去了。

悦娘这几天忙的脚不连地,褚大也一刻没闲着,这么两天功夫,还真让他打听出不少事来,这趟北征领兵的寿王是官家家老大,正和他家老四争皇位争的你死我活,这北征军的副帅,北地的坐地老大长安侯祝大帅却是老四的老岳丈,听说老四在京城正监着国,这监国就跟当了太子差不多,可祝家老爷子又跟在老大身边,这说老大肯定能登大宝的,和说老四一定会登大宝的人差不多多,监国虽说跟当太子差不多,可毕竟不是太子,听说当年官家就是北庭一场胜伏打的当了太子

到底走不走这一趟?那些当官的最会玩阴的,明明是利用你,偏还让你感恩戴德,那个蒋状元说不定是看中了他们飞鹰堡的人,要说北庭,还有谁比他们飞鹰堡更熟的?嗯,一定是这样,这事,得谨慎!

褚大谨慎的一夜没合眼,快天亮时倒朦胧着了,一觉醒来,天光已经大亮,褚大赶紧爬起来,穿戴停当,正要再出去好好打听打听,迎面撞见已经收拾停当,正要出去的悦娘,悦娘目光从他身上一掠而过,冲他点了点头,脚步半点没停就下楼去了,褚大想追又觉得不妥,急忙趴到栏杆上想看悦娘出客栈门往哪个方向去,却正好看到褚二迎上悦娘说话,褚大长舒了口气,忙把上身缩了回去。

第三百章 劫

褚大也没心思出门打听了,这里人生地不熟,到外面想打听几句有用的东西不知道有多难,倒不如等褚二回来问问。

褚大在大堂坐下,要了几碟小菜几只饼一碗肉汤,刚吃了几口,就看到褚二踏进客栈回来了,这回来的也太快了!褚大惊讶之余,急忙招手叫过褚二,又叫茶酒博士再上了一份早饭。

“你不是跟悦娘出去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悦娘呢?”褚二还没坐稳,褚大就急忙问道,褚二一怔:“你怎么知道我跟悦娘出去了?我怎么没看到你?”

“我在楼上,悦娘呢?”褚大随口解释了一句急切的问道,褚二拿了个饼,拎起筷子先吃了几口,这才含糊道:“我没跟悦娘出去,就送她到街口,她说她去寻郝掌柜。”

“郝掌柜?郝掌柜是谁?”褚大紧追问道,褚二三口两口吞了一只饼,端起茶酒博士刚送上的肉汤一口气喝了半碗,这才用手背擦了下嘴角道:“说是黄家在这边的大掌柜,黄家你知道吧?就是京城五皇子的外家,北三路数一数二的大行商!”

“悦娘找郝掌柜干什么?”褚大心里滑过丝不妙,褚二斜了他一眼:“我哪知道!噢!听到一句,说是让郝掌柜挑几个老成的向导,你说这悦娘也真是,现放着咱们这些好手,还找什么郝掌柜要向导!等会儿我得问问她,怎么跟咱们这么见外了?!”褚二话说到这里,这想起来悦娘要是寻郝掌柜要向导那就意味着她不想用他们飞鹰堡的向导,这太过份了!简直没拿他当兄弟么!

“只怕不是她用。”褚大心思转的比风车还快,褚二听楞了:“不是她用?也是,俞家大爷已经寻到了,她还要向导干嘛用?那给谁用?大哥把话说明白了。”

“你!”褚大气的闷‘哼’一声,都明白成这样了,他还问谁用!还能有谁用?“昨天悦娘是怎么说的?她要跟蒋状元去见”褚大猛然收住口,警惕非常的左右看了看,抬手止住褚二道:“回去再说!”褚二话听到一半嘎然而止,只好悻悻然继续吃菜吃饼喝肉汤。

两人吃罢回到客房,褚大警惕的凝神细听了一会儿,确实四下无人,这才俯耳过去低低道:“你怎么忘了,她昨天不是说她要跟蒋状元去见寿王,还问咱们去不去”

“咱们当然得去!”褚二说的气壮如牛,褚大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你啥时候做事前能用心想想,我也不用净操这些闲心!”褚二低低的嘀咕了一句,褚大气恼的深吸了口气接着道:“你咋不能用用心?那蒋状元,那是天上的文曲星,少说也有一万个心眼儿,平白无故能给咱们好处?天上没有白掉的大饼!他为啥让咱们去?”

“为啥?”褚二赶紧问道,褚大重‘哼’了一声道:“那草原上可不比咱们这儿,要认路没那么容易!那悦娘想进北庭找俞大爷前,还知道到咱们飞鹰堡借人呢,蒋状元那样的人,能不知道这个?我是怕他就是想借咱们的人!”

“借就借,反正他不借,咱也得给他用!”褚二觉得他哥说的全是废话,褚大恨的一个劲的错牙,错的咯咯响了一阵,长叹一口气,这个二弟,没心眼这一条算是王瘸子的腿,就了筋了没治了!

“那黄家在北边的生意做的比咱们大多了,一会儿你哪也别去,就在这儿守着,等那悦娘回来跟她打听打听,她找黄家那位郝掌柜,是不是替蒋状元要向导,我出去打听打听,看看这位郝掌柜在黄家算哪一路掌柜。”褚大交待道,褚二不满的紧拧着眉头,抬头看了褚大一眼,到底没敢把心里的话说出来,闷声闷气的答应了一声。

悦娘一早去寻郝掌柜,蒋鸿直去寻长安侯祝文起,长安侯一听蒋鸿要他拨些人马给他用以催查粮草诸事,微一迟疑就满口答应,这位出身蒋家的状元公押粮官,只可交好,这是他和儿子,还有祝老侯爷一致的意见。长安侯既张口答应,干脆好人做到底,让蒋鸿自行挑选兵将,蒋鸿谢过,出来直奔长安侯世子祝明锐的帐蓬,挑选兵将这事他不懂,北边军中盘根错节的关系、到底谁是谁的人他更不知道,祝明锐那天晚上既然有意漏话给他,不管他到底有什么打算,至少不伤寿王性命这一条,他和他是一样的心思,他替他挑人,比他自己挑人更妥当。

蒋鸿随祝明锐挑好兵将回到帐蓬,悦娘和郝掌柜已经等他多时了。

郝掌柜神情恭敬之至,就是太恭敬了,倒让蒋鸿心里生出几丝不信任,郝掌柜目光微微有些闪烁不定,半躬着身子陪笑道:“王姑娘说,状元公要调几个极熟北庭的向导用,不瞒状元公说,这几年北边不安宁,这事状元公指定比小的清楚,再加上小的老东家过世,少东家如今遵老东家遗命在坟前守孝,不光北边的生意,各处的生意都不敢多做,早先是有几个极老道的伙计,不光路熟,跟北庭各处也极熟,可惜去年就另投他处了。”

蒋鸿的脸色随着郝掌柜的话一点点往下沉,悦娘听的眉梢都竖起来了,双手叉在腰上正要发火,蒋鸿冲她摆了摆手,看着郝掌柜问道:“听你这意思,你们少东家往后就不想再往北庭做生意了?”

“那倒不是,那倒没听说。”郝掌柜赶紧陪笑解释:“就是这两年,一来这北边不安宁,二来我们少东家守着孝,等北边安宁了,我们少东家满了服,这生意自然还是要做的。”

“噢,”蒋鸿语气淡淡:“伙计都走了,过两年你们黄记想重做北庭的生意,只怕不那么容易,这往北庭的生意利润极丰,盯着这块肥肉的人多得很呢,飞鹰堡这趟来了两位堡主,你听说没有?”郝掌柜一怔,蒋鸿端起杯子,气度十足的抿了口茶,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居高临下:“我和五爷是多年的交情,若有点什么好处,总得先关照你们黄记,不然回到京城,五爷一句话问起来,我不好说话,既然是黄记如今不打算再做北庭的买卖,那最好不过,悦娘,替我好生送郝掌柜回去。”

郝掌柜脸色连变了几变,急忙长揖到底陪笑连声道:“状元公误会了,误会了,黄记怎么能不做北庭的生意?那不是自断手足么?小的意思是,最近做的少,人手是少了些,可爷要是用,人手还是有些的,不知道状元公要用多少人?”

“是这样啊。”好半天,蒋鸿才带着几丝懒散不情愿道:“用不了几个人,你看着挑几个就行,只要认得路,万一失散了能自己找回来就成。”

“是是是。”郝掌柜被蒋鸿的话说的摸不清根底方向,不由自主的看向悦娘,悦娘拧着眉头也在看蒋鸿,明明是他求人家,怎么还能摆出这么大的谱?

悦娘送走郝掌柜回来,蒋鸿直盯着她问道:“黄家出什么事了?清风楼黄大掌柜呢?现在何处?”

“也没出什么大事。”悦娘语气含糊轻飘:“就是一点小事,一点点,要不是这点小事,我们姑娘也不用打发我走这一趟,是这么回事”悦娘将黄家老太爷死后,黄家分裂成两处,新任黄家家长将北三路镖局股份全数卖给东阳郡王府孙老夫人的事说了,蒋鸿听的神情凝重,忍不住皱眉道:“这事你应该早和我说。”

“你又没问!”悦娘理直气壮堵了回去:“这是我们姑娘的家事,你问了我说了,我还不知道该不该说呢!”蒋鸿被她堵的一口气闷在胸口,连吸了好几口气才顺过来些。

“黄大掌柜常年守在京城,这北三路的人必定都是黄记新族长的人,这个郝掌柜不能全信,要用就必须有能控制住他的法子”

“你早说啊,这容易!你等着!”悦娘一听乐了,不等蒋鸿答话,纵身跃出帐蓬,一溜烟没影了。蒋鸿半张着嘴,被悦娘惊的差点失态。

没多大会儿,悦娘背上背了个什么东西冲进帐蓬,顺手甩下背后的东西,一甩抖开,里面咕噜噜滚出个十岁左右、锦衣裘帽的小男孩,晕头涨脑不辨东西的在地上乱爬。悦娘抖了抖斗蓬,反手系到身上,看着看着小男孩子已经呆的说不出话的蒋鸿道:“这是郝掌柜独养儿子,他家三代单传,怎么样?这主意好吧?”悦娘得意洋洋,蒋鸿被自己的口水呛的狂咳不停。

“你竟然”蒋鸿再怎么着也从来没想过绑架人家家孩子要挟这样的主意,指着悦娘,话没说完,骤然转向:“要是在你们姑娘面前,你也敢这样?”悦娘从眼角斜着蒋鸿,嘴角往下扯了又扯,一幅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我不跟你计较的神情,蒋鸿无语之极的重重咽了口口水,指着吓的抱着桌子腿蜷缩成一团的小男孩道:“要是在你们姑娘面前,你做了这样的事”

“我们姑娘肯定好吃好喝的把这孩子养在身边,说不定闲了还会教他写写字念念书什么的。”悦娘不客气的打断了蒋鸿的话,蒋鸿深吸了口气,又吸了口气,再吸了口气,脸上渐渐浮出笑意,走两步蹲在小男孩身边,温言细语的和他说起话来。

第三百一章 质

郝掌柜面无人色冲进蒋鸿帐蓬时,看到蒋鸿和儿子一起坐在榻上,背对着帐缝口,看样子两人正一起读着本书。郝掌柜见儿子好端端的,一口气松下来,腿一软扑倒在地上,挣扎着刚爬起来,一回头扫见坐在帐蓬门旁的悦娘,吓的腿一软又趴到了地上。

悦娘横着郝掌柜,郝掌柜被她横的胆颤心惊,紧缩肩膀站在帐蓬口,一眼接一眼不停的扫着儿子,却大气不敢出。

过了好大一会儿,蒋鸿才缓声问道:“郝掌柜还没来?”

“小的在。”郝掌柜急忙应了一声,蒋鸿扭过头看了眼郝掌柜,手下轻柔的拍了拍郝家小子道:“你阿爹来了,去给你阿爹见个礼,让他好好看看你。”郝家小子带着丝隐隐的怯意答应一声,挪了挪下了榻,走到郝掌柜身边,目光不停的瞟着大马金刀坐着的悦娘,规矩之极的给父亲见了个礼,儿子这般从来没有过的礼貌把郝掌柜惊讶的呆住了。

“你儿子很有几分慧根。”蒋鸿挪转身面向郝掌柜:“我很喜欢他,以后若是有空,让他过来跟我读几本书吧。”郝掌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张着嘴看着蒋鸿,竟傻在了那里,悦娘一张嘴快撇到了耳根子上,不屑的上下扫着郝掌柜那没出息的样儿,又斜了蒋鸿一眼,往上翻了个白眼,他这状元名头还真是好使!姑娘说的对,世人多愚昧!

“孩子拜师是大事,你回去好好想想,听说老太爷也跟你一处荣养,这等大事总要跟你们老太爷商量商量,好了,你带他回去吧,若明天一早不能回复我,那就等我回来,以后再说吧。”蒋鸿目光温和的看着郝家小子,不急不缓道,郝掌柜听的发晕,答应的迭声不断,听说让他把儿子带回去,赶紧上前一步紧紧捉住儿子的手,牵着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退到帐蓬门口,下意识的瞟向悦娘,正看到悦娘斜斜的睨着他,手指间夹着把匕首转来转去,匕首的寒光刺进他眼睛,吓的他脚底下一软,差点又扑倒在地上。

郝掌柜拖着儿子,深一脚浅一脚出了军营,一直走到家门口才算恍过神来,拉着儿子在站在门口台阶上,半仰头看着已经灰暗下来的天空,呆楞楞傻住了:这一天的事这都是什么事啊!蒋状元要收狗儿为弟子?哪有这样的好事?这还是要拿狗子为质!状元弟子这质子好象也不吃亏郝掌柜心乱如麻,狗儿拉了拉他爹:“阿爹,你又楞啥?我没穿皮袄,冷得很!”

“噢!啊?好好好!赶紧回去!”郝掌柜被儿子摇的醒过神,赶紧脱下身上的皮袄给儿子穿上,满脸懊恼心疼万分的摸着儿子冻的冰凉的手,自己真是吓掉魂了,这么冷的天儿,竟让儿子这么一路冻回来,万一冻出个好歹

“赶紧回去,让你娘熬碗浓姜汤你吃,好好驱驱寒气。”郝掌柜急忙拖着儿子进了大门,将儿子交给一会儿功夫就把眼睛哭成了大红桃子的孩他娘,顾不上看着儿子喝姜汤,扶着老父亲出来,进了专门商量机密事的帐房,贴到父亲耳朵边,将这一天的事仔仔细细说了,看着父亲道:“阿爹,那蒋状元要收咱们狗儿做弟子,这指定是打着拿狗儿当质子的主意,真收了弟子,那还不得把狗儿送到他身边去?这事”

“糊涂!”老郝掌柜一巴掌打在儿子头上:“也不掂量掂量你算个啥东西!那帮跑单帮扛长活的见面郝爷长郝爷短把你叫傻了?觉得自己也是个人物了?你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搁那些贵人面前,你算啥东西!咱郝家算啥东西?老子告诉你,连个屁都算不上!人家就不收当你那傻儿子当弟子,就现绑了,你又能怎么着了?”

郝掌柜被老爹骂的头抬不起,老郝掌柜直骂的嘴角冒白沫,才长喘一口粗气,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拐杖在地上敲的‘咚咚’响:“老子手把手教你,都教到狗肚子里了,我瞧你这两年张狂的没人样了,现成的好机会,千年不遇的好机会,你还怕你儿子当质子,我呸!你没长心眼,眼珠也没长?你怎么不看看,那黄家是怎么发的家?当年他黄家还不如咱们家呢!不就是黄老东家说起黄老东家,那真是人精中的人精,当年一眼就看准了官家,就那么把满门都豁出去了,就是为了这个,后来黄家才有那样的大福,那黄贵妃哪是他们黄家的姑娘?他们黄家一窝子长成那样,能生出那么天仙一般的贵妃?那还不是官家给他们黄家恩典?人家就成了皇亲国戚!整个北三路头一户的尊贵人家!黄老东家那真是”

郝掌柜听他爹越扯越远,赶紧岔话把他爹拉回来:“阿爹,狗儿的事不光是拜师的事,东家早先吩咐过,说北三路这边,让咱们无论如何不能多管闲事,您也知道,东家可把北三路的镖局一把手让给了东阳郡王府,那就是让到京城四爷的手里,这头五爷跟的又是寿王爷,是人都知道,这四爷和寿王爷两龙相斗,那是必有一伤啊,阿爹,这事可麻烦着呢!”

“麻烦个屁!”老郝掌柜劈头啐了儿子一口:“那四平八稳的生意能挣到钱?哪一桩挣大钱的生意不是提着脑袋下注的?黄家如今这泼天的富贵,就是黄老东家提着黄家满门的人头换来的!你老子我这把年纪了,天大的富贵也享不了几年,你自己好好想想,要不要给儿孙挣下这泼天大富贵,要挣随你,不挣也随你!”老郝掌柜说完,用拐杖用力捅了几下青砖地,站起来,提着拐杖,背着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郝掌柜一个人坐在黑暗的帐房里,直想到夜半才浑身僵硬的站起来,慢腾腾踱回上房,狗儿他娘看着儿子睡下,正坐在炕上心神不宁的做着针线等郝掌柜回来,见郝掌柜进来,急忙扔了针线跳下炕,郝掌柜舒展了几下胳膊吩咐道:“先去给我下碗酸辣面,多放几瓣蒜,回来给我收拾收拾,我明天去趟北庭。”狗儿他娘圆瞪着眼睛傻住了,不等她发问,郝掌柜摆手道:“老娘们别多管事,让你收拾就收拾,快去下面!”狗儿他娘一肚皮疑惑担忧不敢多话,‘唉’了一声,赶紧往厨下,叫醒婆子捅开火,亲自和面下面去了。

京城晋宁郡王府,孙六双手扶在膝上,上身恭敬的微微前倾,正侃侃而禀:“徐七爷的意思,他不是为了冷爷,是这丁金经罪孽实在深重,不杀不足以告慰永静县枉死的万千百姓,可若揭开丁金经的罪恶,必定绕不过京城这头,徐七爷让小的先把人证物证带回来给五爷,请五爷做主。”

五皇子低头看着手里一叠各式各样凌乱的纸张,冷‘哼’了一声道:“丁金经水淹宁乾府粮库,若没人指使,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事都是明摆着的,徐思海顾虑的极是,你跟他说一声,这事先捂着暂时不提,我跟吏部季天官打个招呼,宁乾府永静县两处不能同时出缺,这又临近冬天了,让他先在宁乾府呆一阵子,也不过年里年外,这事得挑准了机会再抛出来,再辛苦你走一趟。”五皇子看起来有些迟疑,孙六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欠身道:“回五爷,王妃的事小的已经知道了,京城这边小的最熟,这一趟往宁乾府若只是传话,小的让小的堂弟走一趟,五爷看看可妥当?”

“胡三告诉你的?”五皇子问了一句,孙六点头:“是,事情刚起,胡三就打发小的堂弟跑了趟宁乾府,小的们跟了王妃靠十年,深得王妃恩典,知道王妃出了这样的事,小的们心急如焚夜不能寐,要不是五爷的差使要紧,又是办到一半,小的说不定要违了五爷钧令,早就赶回来了。”孙六的话明白而直接,五皇子不以为忤,将孙六仔细打量了一遍道:“王妃当初把你借给我用时就说过,让我放心用你,说你是她能托付生死的人。”

孙六听的重重哽了一声,眼泪夺眶而出,曲膝跪倒在地哽咽的几不成声:“王妃看重小的,对小的恩重如山,没有王妃,就没有小的今天无论如何,小的们只求王妃平安,别的除了王妃,天底下没有大事!”

“起来吧。”五皇子起身扶起孙六:“你手里的差使都先放一放,只管寻找王妃下落,要悄悄儿的找,王妃失踪的事不能流传出去,个中缘由,我不说你也该明白。”

“小的明白!”孙六拱手答应,退后两步,告退而出。

五皇子步子慢慢出到廊下,仰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心情阴沉的比天空更重,恬恬,她还好么?

第三百二章 头锅糕的讲究

吏部季尚书的折子递进很快就照准了,吏部不归姚相公分管,等姚相公看到这折子时,折子已经批转回吏部,姚相公拿起折子拧眉看完放下,放下又拿起,来回几遍,袖起折子,出门去寻四皇子了。

四皇子神情冷峻不耐,脸色也不大好,姚相公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才进去,他总觉得四爷这一阵子有什么心事,连政务上都常常是心不在焉,可他明里暗里探了好些回了,一提到这个话题,四爷就一个字没有,一张脸冷的吓人,姚相公暗暗叹了口气,如今正是极其紧要的关头,所谓时也命也运也,不能多想,且尽人力听天命吧。

四皇子屋里等着回事的几个官吏见姚相公进来,忙先退出,姚相公见人都退出了上房,袖出折子递给四皇子道:“吏部季天官这本折子四爷批过了,我总觉得有点不妥。”

“哪儿不妥?”四皇子接过折子打开扫了一眼,姚相公皱眉道:“让徐思海和赵明潜在宁乾府留到年后,说起来是没什么不妥,可我总觉得这中间没那么简单,要不另派个人过去,把丁金经押回来,也把冷明松接回京城,就说延医诊治,以免宁乾府医药不周,留下后患,赶紧把丁金经和冷明松这案子结了的好。”

“嗯,”四皇子应了一声,刚要答应却又皱眉道:“不用押回来,就地审结就好,这事不在你分管内,上回赵明潜的事你就越矩多管了,范相跟我提过一回,如今中书省内,蒋相多数和范相站在一处,你不好再多管吏部之事,这事我记下了,回头我和范相打个招呼。”四皇子的话说的姚相公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听这话意,四爷是责他多管闲事了?姚相公心里一阵阵堵的难受,若不是为了他,自己犯得着多管这些事?

四皇子见姚相公没答话,转头看着他道:“我知道你时时留心是为了国家社稷,辛苦你了。”姚相公听了这话,心情好了许多,忙笑着拱了拱手,和四皇子告辞而去。

进了十一月,李恬的病反反复复不知道多少回,总算略有好转,黄明总算能松下半口气,夜里也能睡着觉了。

李恬的病渐渐稳好,口味却比从前挑剔了许多,这一件黄明并不怎么放心上,贵人们哪有不挑剔的?禀了四皇子几次,见四皇子对他说的李恬要吃什么买什么从不驳回半个字,心里也就有了底,日常采买也就不一一禀报给四皇子,毕竟来回禀报也不便当,遇到类似的,黄明就只管自己作主打发人进京城采买备办。

早晨,东大直街上的一辆青油朱轮车里,林珂正一下下用力揪着帕子,和俞瑶芳抱怨不停:“恬恬到底怎么了?一会儿说身子不好,一会儿又说避灾星,就是避灾星也不用避着咱们吧?咱们又不是外人!”

“怎么不是外人?你姓李还是我姓李?”俞瑶芳打断了林珂的抱怨,林珂轻踢了俞瑶芳一下:“就不是外人!我不姓李,可比姓李的比,我跟恬恬亲得多了!我总觉得恬恬不是病了,也不是避什么灾星,她肯定有什么事瞒着咱们!”俞瑶芳的心被林珂这一句断定说的连抖了好几下,忙别扭的转过头,用手指将车帘挑开条缝,一边装着往外面看以掩饰不自然,一边皱眉道:“你又想哪儿去了!恬恬能有什么事瞒着咱们?她什么瞒着咱们过?”

“是啊,我也这么想,咱们三个从来都是知无不言,可这回实在让人想不通,我都这么长时候没见过恬恬了!瑶瑶,我告诉你,我阿娘说,她觉得肯定是恬恬怀孕了,说那些小心讲究的人家,刚同孕没坐稳胎的时候,是不往外说,也不见外人的,我觉得差不多,你说呢?可恬恬怀孕也不该瞒着咱们俩吧!”林珂说到最后又抱怨上了,俞瑶芳眉头挑的老高,看着林珂苦笑道:“你阿娘想的真多。”

“嗯,我阿娘还交待我,说什么如今京城不太平,官家又在城外养病一直没回来,恬恬要是怀孕了,是要万分小心才是,阿娘说恬恬不见我,说不定是怕我人傻没心眼,万一让人利用了,把什么不利于怀胎的东西带进晋宁郡王府了,那就糟糕了,你说我阿娘想的多不多?”

“你也这么想?”俞瑶芳盯着林珂反问道,林珂摇头如拨郎鼓:“我阿娘心眼多多!她会这么想,恬恬才不会这么想呢!恬恬要不见我,那肯定是为了我好!唉,瑶瑶,我就是担心恬恬,你说她到底出什么事没有?我怎么老是觉得心里乱乱的?”

“恬姐儿能有什么事儿?”俞瑶芳语调轻松的夸张非常:“她多聪明的人,她能有什么事儿?你倒是跟我说说,你觉得恬恬能出什么事儿?”

“那倒是,恬恬那么聪明,只有她算计别人,谁有本事算计到她?唉,我好长好长时候没见她了,我从来没这么长时候没见到她过!算了算了,不说了,到澡堂巷没有?太阳都出这么高了,再晚可就买不到了!恬恬向来只吃洪婆婆蒸的这头锅栗子糕!昨天就没买到。”

“前面就是澡堂巷,今天肯定能买到,知道只有头锅糕是洪婆婆蒸的这事的的哪有几个人?再说昨天咱们又交待过了,让洪大把头锅糕给咱们留着,咱们多给他十个大钱。”见林珂转了话题,俞瑶芳求之不得,急忙顺着林珂的话笑道。

两人说笑间,车子缓缓停下,俞瑶芳和林珂戴上帷帽下了车,洪家糕点铺子才刚刚开门,林珂指着冒着热气的笼屉声音清脆道:“头锅糕出来没有?都给我包了。”

“回两位小娘子,”糕铺掌柜洪大赶忙陪笑而应:“实在不巧得很,这头锅糕刚被这位爷买下,现等着呢,一会儿出锅就提走。”

“什么?!”林珂急了:“昨天不是交待过你了?今儿一早这头锅糕我全包了,钱我多给,你竟卖给别人了?你做生意就没个诚信?”

“不是,小娘子您听我说,这位爷天天来买我这头锅糕,我原本跟他商量分一半给您,可这位爷不肯,小娘子您看,我这头锅糕二锅糕都是一样的糕,也不用非买这头锅不可”

“哼,头锅二锅有什么分别你自己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小娘子,今天我老娘多做了一锅,您看”洪大一个劲的解释,林珂理也不理他,转身看着直直的站在旁边,仿佛根本没听到两人说话的锦衣护卫道:“这糕我昨天就定好了,我有要紧的事要用这糕,我给你十两银子,你买二锅糕吧!”那锦衣护卫慢慢转头居高临下斜着林珂,话简洁无比:“我家夫人只要头锅。”

“二十两总行了吧?三十两!”林珂被锦衣护卫斜的心气上扬,价码越加越高,只听的洪大目瞪口呆,锦衣护卫却看也不看林珂一眼了,只盯着洪大催他手忙脚乱的开锅包好糕,拎着糕转身上马,扬长而去。只把林珂气的手脚冰凉。

俞瑶芳不知道在想什么,隔着帷帽绡纱,呆呆的看着锦衣护卫,那句‘我们夫人只要头锅’如炸雷般在她耳边不停的响。

这洪家头锅栗子糕和别的糕的分别,她只听恬恬说过,每年这个时候她和恬恬还有林珂来这里买头锅糕,从来没碰到别家夫人小娘子来买过,这位只要头锅糕的夫人,是哪位?俞瑶芳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随着锦衣护卫,见那锦衣护卫一手提糕,一手拉着缰绳翻身上马,动作流畅矫健之极,翻身上马,人未坐定,已经一只手抖着缰绳纵马而奔,那马在人群中左冲右突,速度极快,眼看要撞到人了,却总在毫发之间轻松而过,俞瑶芳呆呆的看着纵马飞奔轻松自如的锦衣护卫,这样的护卫,她们府上找不出,南宁郡王府也找不出,能有这样护卫的人家,能是谁?

“算了,回去吧,我刚想起来,阿娘让我寻舅舅拿北边来的信,我给忘了,你先回吧,我去寻舅舅拿信!”俞瑶芳突然开口道,正怒气冲冲和洪大分说道理的林珂听的一怔,俞瑶芳一把拉起她,一边把她往车上送,一边又解释道:“我跟你说过,我大弟弟游学到北安城,前一阵子失踪,刚刚传信说寻到了,我得去寻舅舅拿信,阿娘担心的很,你赶紧回去吧,糕的事是小事,咱们明天再说,一会儿我去你府上寻你,你快回去吧。”俞瑶芳不由分说将林珂塞上车,转身小跑奔到自己车上,一迭连声吩咐去翰林院,翰林院和枢密院就隔了一条巷子。

北安城外的大营里,三更刚过,蒋鸿别了祝明锐,带着三千精锐之士启程查看粮草军辎,悦娘一身戎装,马侧架着杆长枪,兴奋的磨拳擦掌,时隔多年,冒险和厮杀还是最能让她热血沸腾的事。

第三百三章 递信

祝明锐挑给蒋鸿的人马果然好用非常,统军的孙统领对蒋鸿的吩咐令到即行,连半句多话都没有,对于为什么巡查粮草辎重竟巡进了北庭腹部这件事,孙统领仿佛比蒋鸿还觉得理所当然。

褚龙并没能从弟弟褚虎嘴里打听到几句有用的东西,一来是褚虎压根不愿意替哥哥打听这个打听那个,二来,他也真没听悦娘说起什么有用的东西,悦娘不愿意多讲,当然不愿意多讲的原因是她根本没弄明白蒋鸿那只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实在不敢乱说。褚龙不明就里,自然处处谨慎为上,进入北庭后,蒋鸿连着几天同时召了褚龙、褚虎和郝掌柜吩咐差使,褚龙谨慎的决定把这头功让给郝掌柜,可三四天后,褚龙就发现自己谨慎的太过,飞鹰堡一飞而起的机会眼看着就要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郝掌柜经过父亲老郝掌柜的教训,出发前就横下了一条心,这一趟豁出去了,老爹说的对,象他们这样的人家,那些京城的贵人,能攀上哪个都是大福气,可没有他们挑挑拣拣的份儿!这一趟就算攀不上寿王爷,至少儿子能拜在状元公门下,那蒋家也是本朝数一数二的高门大族,可不是黄家这种暴发户能比的,就这一条,也不算太亏。

有了这样的打算,郝掌柜对蒋鸿的吩咐丝毫不遗余力,和一味谨慎还想观望的褚大比起来,这差别就连悦娘也看出来了。

蒋鸿脸上一丝异样没有,可飞鹰堡的营帐却离他的中军帐越来越远,头一天褚龙没留意,第二天褚虎没留意,褚龙隐隐觉出丝不对,到第三天,褚龙恍然发觉,再这样下去,他们飞鹰堡没几天就要被蒋鸿抛在这北庭了。褚龙一夜没睡,第二天半夜就候在蒋鸿帐蓬外,抢在郝掌柜前领了差使,亲自带了精锐倾力而出。

从这一天起,蒋鸿算是长长舒了口气,有飞鹰堡和郝掌柜你争我抢,他们这支队伍在北庭至少来去自如了。

飞鹰堡和黄家都是和北庭做了几十年、十几年生意的大商家,这次又几乎都是精锐尽出,到第十天头上,郝掌柜最早从一伙马贼嘴里打听到了寿王的消息,蒋鸿急令孙统领沿着马贼说的方向急追过去,第二天傍晚,跑在最前面的飞鹰堡哨探就遭遇到了寿王的前哨。

洪大愣楞的看着孙六手里的银模子,他卖了半辈子糕,还从来没用过这么精致的模子,孙六将银模子递给他,洪大照孙六的吩咐,将银模子用开水烫了四五遍,这才小心翼翼的用银模子压出一锅糕,孙六拖了把椅子靠墙坐着,看着糕蒸好出锅,急忙站起来,用手挥着新出锅的热糕上的蒸气,仔细看着糕面上的花样,一块块细细看过,长舒了口气,示意洪大道:“行,明天头锅糕就这么蒸,这事我孙六承你大恩!”

“六爷太客气了!抬抬手的事,哪当得起六爷这话。”孙六一句话说的洪大笑的眉眼不见,孙六爷如今可是京城响当当的人物,有他这句话,往后自家这糕点铺子日子可就好过了。说起来也真是,命这东西真是不能不信,这孙六当年多少落魄,成天饥一阵饱一顿,饥的时候多,饱的时候几乎没有,那时候他这个殷实富户家长子,哪把这个破落泼皮放眼里过?可如今三十年河东转河西,这孙六如今成了自己仰头掂脚也攀不上的大人物了,听说连府尹也跟他平坐说话呢!

“今天这事,若漏出去半点,别怪我把你洪姓一门都给抹了!”孙六掂起块糕扔嘴里,几口咽了,声气平淡的说了一句,却把洪大吓的机灵灵连打了好几个寒噤,孙六这话一听就不是威胁,而是实话实说。

青枝打开栗子糕匣子,小心托出糕点放到李恬面前,刚转了半个身要倒茶,突然拧身回来,低头仔细看着栗子糕,银桦忙凑过来问道:“怎么了?糕脏了?又碎了?”

“不是,”青枝越看眼睛睁的越大,顾不上回答银桦的话,重重咽了口口水,下意识的扫了眼屋子四周低眉垂手恭敬侍立的聋哑侍女,将糕推到李恬面前,一句话不说,只直直的看着她,银桦掂起脚尖凑上去看那碟子糕,李恬伸手转了转栗子糕碟子,手指伸过来,看完一块就用手指轻压着糕面,把上面隐在春兰秋菊花样里的数目字和花一起压平回去,一块块压完,李恬拿起帕子擦了探手,指着栗子糕淡然吩咐道:“不就是蒸的火候不好,能有什么大事,跟黄管事说一声,今天的糕没蒸好,拿去赏人吧。”青枝屏气敛容,答应一声,捧起碟子出去交给了黄明。

直到午后,屋里只余李恬和青枝、银桦三人,青枝才激动不已的低低道:“姑娘,是咱们的人!”

“嗯,”李恬答的有些心不在焉,算着日子,祝明艳的预产期应该就在这一阵子了,是不是因为建安郡王忙着祝明艳生产之事,才让人寻到蛛丝马迹?还是就是巧了,才让这糕点的事被觉察了?京城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李恬出神的看着有些灰沉的窗户,自己能做的事不多,可有一件,总要试试

“姑娘,咱们总得递个信出去。”青枝又是紧张又是兴奋,银桦白了她一眼:“怎么递?这院子里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银桦说的对,”李恬回过神,接过银桦的话道:“也不用递信出去,既然寻到这糕,早晚会寻到这里,青枝去一趟厨房,挑两样芥末菜。”

“姑娘!”银桦愕然,青枝也急了:“姑娘不能再病了,五爷既然寻到咱们了,说不定今天夜里就来救咱们了,姑娘病着,到时候怎么走?再万一有个好歹这可不行!”

“快去,”李恬摆了摆手:“放心,第一,来不了那么快,第二,这事比咱们回去还要紧,快去。”青枝和银桦对视了一眼,两人自小听惯了吩咐,再说她们姑娘大事上头可从来没犯过错!青枝掀帘出了门,往后厨现点晚饭去了。

入夜时分,建宁郡王府灯火通明,周老夫人端坐在正院廊下,嘴里喃喃有声,手里的念珠转的飞快。祝明艳午后开始发作,这会儿阵痛一阵接一阵,宫口却开的并不好,周老夫人担忧的翻江倒海,头生子是道鬼门关,自己的大姑娘就是没能过了这一关,落了个母子俱亡,明儿是自己一手带大的,说是孙女儿,可跟自己的闺女有什么分别?这道鬼门头可得好好过去!

紧挨着周老夫人,东阳郡王妃刘氏半边屁股挨着椅子,不时的站起来张望一眼再坐下,坐下再站起来张望一眼,孙老夫人病着不便来,只好她来挑大梁,唉,这可是四爷的头生孩子,总得平平安安才好,平平安安的生个闺女最好不过,她前儿还跟王爷商量,以后,叶家还是得挑几个懂事和婉的姑娘送进宫里才行,一来在贵妃面前承欢尽孝,二来,这下下一代的官家,最好也是叶家血脉,这才是家族长远兴旺之道

刘郡王妃正伸长脖子一边张望,一边胡思乱想间,垂花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刘郡王妃和周老夫人同时转头看向垂花门:四皇子披着件黑貂斗蓬,大步溜星进了垂花门,因为走的太急,斗蓬往后扬的很高。

“怎么样了?不是说午后就发作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出来?”四皇子迎着廊下一溜站着的太医们厉声质问道,为首的太医正黄医正硬着头皮上前解释道:“回郡王爷,王妃这是头胎,从午后发动到这会儿还早,照常理,生十二到二十四个时辰都是常理之事”

“十二个时辰?”四皇子眉头拧成一团,周老夫人见他如此担忧着急,心里微宽,一丝欣慰涌起,忙扶着椅子扶手站起来道:“四哥儿别急,女人家生孩子都这样,头胎都慢,刚刚稳婆出来说了,一切都好,明姐儿自幼身子健壮,你放心,必定顺顺当当,母子平安!”周老夫人重重说着最后一句话,安着四皇子的心,也安着自己的心。刘郡王妃也急忙跟在后面陪笑说吉利话儿,连宽慰带讨好着四皇子。

四皇子脸上的急躁不安稍稍缓和,下了台阶,背着手站在院子里,直直的盯着上房门上挂着的厚重的红毡帘子,眼神茫然的出了神。

恬恬又病了!四皇子只觉得心里千刀万刀齐齐割过一般,这一回病的比上一次还急,已经三天了,一天比一天重!四皇子抬手攥成拳头,重重捶着额头,从把她接到那间别院,她病着的时候比好的时候多的太多,从前她可从来没这么病过!难道自己真的与她无缘才至于此?四皇子放下拳头,直楞楞的看着上房帘子,他怎么会和她无缘呢?他和她缘份都有!一定是她心情积郁,她眉间那几道浅浅的皱痕四皇子心乱如麻,黄明说她从早上起就垂泪不止不行,他得去看看她!他不能不去看她!

“我有要紧的事,这里就烦劳老夫人了。”四皇子上了台阶,走到周老夫人身前四五步处,垂着眼皮的托付道,周老夫人愕然看着四皇子,没等她答应,四皇子已经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