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大事,就是这一阵子心力憔悴,又多吃了几回芥菜,折腾的太过,再歇一阵子就好了。”李恬解释的很仔细,五皇子目光微闪,一只手穿过李恬腋下搂住她,努力显的极自然顺口而问道:“他常去看你?”

  

  

  

  “这倒不知道。”李恬觉出五皇子的努力要显的自然的不自然和话里隐隐的紧张,心往下沉了沉,停了停才缓声答道:“我一直病着,青枝和银桦受了大惊吓,片刻不敢离开我,也不放心庄子里的那些聋哑婆子丫头,日夜侍候在我身边,一根线一片香都得自己经手才放心,都是累极的人,也许夜里睡的太沉,都没能觉出有什么人来。”五皇子似有似无的舒了口气,揽住李恬,脸贴在李恬鬓角处来回蹭了蹭,老四经常晚出晨归

  

  

  

  “幸亏有青枝、银桦两个丫头,”五皇子赶紧用一句话打回了在自己心头盘恒不去的这个晚去晨归:“回头交待一声熊嬷嬷,一定要给这两个丫头用心挑个好人家,再备份丰厚的嫁妆,风风光光的嫁了。”

  

  

  “我的丫头都要这么风风光光的嫁人。”李恬压下心里的阴影笑道:“我告诉你,你要收谁纳谁都行,就是不能打我这些丫头的主意!”

  

  

  

  “我哪收过谁纳过谁?”五皇子错着牙:“我什么时候有这念头了?你又想哪儿去了?你怎么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李恬歪头横着他没答话,五皇子看起来底气十足:“我可不是老四!脸上一本正经,刚成亲没一年就纳了孙氏,又做出他这还是正用得着祝家的时候,你听说没有?建安郡王府现在是孙氏主持中馈,这是妻妾不分,嫡庶不分!看着吧,这以后就是个大乱根,我说错了,他府上哪还有以后?就冲这一条,阿爹也看不上他,阿爹那么精明的人,能看得上他这么个象你说的那句,用下半身做主的混帐货?你这话听谁说的?我越想越有意思,用下半身做主!哈哈哈哈哈!”五皇子搂着李恬哈哈大笑:“越想越有意思!脑袋长在裤裆里!老四就是这样的货!”五皇子只觉得一口恶气随着这句骂吐出不少,整个人顿时觉得很是爽气。李恬却听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慢慢养着,宫里过年的规矩最多最累,等过了年你这病再好,那时候大哥也该回来了,大哥一回来,我立刻就辞掉这差使,咱们两个到城外庄子里住上半年一年去,这差使快把我烦死了,唉!烦的离死不远了!”五皇子笑够了,一头倒在李恬肩上,长长叹了口气感慨道,李恬听的连连眨着眼睛,赶紧点头以示安慰。

  

  

  

  第三一三章 及时信儿

  

  

  蒋鸿一行人离开营地往北安城方向疾奔,半个时辰后,郝掌柜在几个飞鹰堡高手的护送下,悄悄离了营地,兜了个大圈子,往草原深处去寻找旺丹。

  

  

  

  悦娘紧跟在蒋鸿身边,长枪搭在马背上,解开扣绊放在最趁手处,边跑边警惕着四周,虽说没人安排,可她觉得她一定得护住蒋鸿的安全,说不出为什么,她总觉得,要是她没能护好蒋鸿,哪怕磕着碰着点儿,回头恬姐儿知道了肯定不高兴!

  

  

  

  一行人吃喝都在马上,一天歇不过半个时辰,一路换马,不过三四天功夫,远远就看到了大军驻地,蒋鸿头一回勒住缰绳放慢马速,远远盯着大营,脸上的神情没有放松,反倒更凝重了。

  

  

  

  离辕门一里来路,一个三十来岁、行商打扮的中年人冲上前几步,冲悦娘拼命挥手:“王姑娘!王姑娘!我是宋大成!宋大成!”在悦娘反应过来之前,蒋鸿已经将宋大成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底带着警惕转头看着她,悦娘一拍额头:“老宋啊!什么宋大成宋小成的,我就知道你是老宋,谁知道你是什么宋大成?!这么急着找我什么事?”悦娘说话间,已经催马到宋大成面前,也不下马,只低头问道,宋大成将手伸进怀里,摸了半天才摸出个系的严严实实的布袋子,解开布袋子还是一层布袋子,在悦娘耐心用尽之前,宋大成总算解到了最后一层,取了只通体完整的竹管,小心翼翼的举到悦娘面前:“这是十天前收到了,小的寻不到姑娘,只好一直守在这里,总算见到姑娘了。”

  

  

  

  悦娘圆瞪双眼看着完整的没有一丝缝隙的竹管,伸手一把抓过,猛咳了几声掩饰自己的失态,将竹管小心的递到另一只手里,一边抖缰绳,一边抬了抬下抬下巴吩咐宋大成道:“行了,我知道,你赶紧回去吧,这趟辛苦你。”宋大成交了竹管,神情轻松之极,掸了掸了衣襟,退到跑边,又恢复商人本色,先冲悦娘再冲蒋鸿,再冲诸人挨个或长揖或拱手的客气。

  

  

  

  蒋鸿不动声色的紧盯着悦娘手里的竹管,悦娘退到蒋鸿身边,手指用力捏碎竹管,捻开纸卷只看了一眼,就长长舒了口气,笑逐颜开的将纸卷递到蒋鸿面前,头随之探过来压低声音道:“给你的!我就说,我哪有这么急的事,能用得着这三根鸡毛信。”

  

  

  

  “三根鸡毛信?”蒋鸿听的愕然,悦娘将烫手的急信转了手,轻松的拍着手解释道:“这是我们姑娘给起新鲜名字,你看竹管上,是不是刻了三根鸡毛?一根是一般着急,二根是二般着急,三根是非常非常着急,我还是头一回看着三根的,这么小一点地方,亏他怎么刻的下?还刻的挺好看。”悦娘转着手里剩下的半块竹块欣赏着,蒋鸿脸色微变,急忙捻开纸条,只看的眼角微缩,看完一遍又细细看了第二遍,又看了一遍,这才团起纸条扔进嘴里,慢慢嚼了几下咽了,只看的悦娘双眼圆瞪,这得多难吃啊!亏他还吃的神情自若!

  

  

  “那个,好吃吗?不是不是,”悦娘说溜了嘴,急忙纠正:“我是问,好事坏事?”

  

  

  “好事!”蒋鸿眉梢飞扬,周老夫人、祝氏和四爷闹翻了,这会儿,还真是没有比这个再好的消息了!这信儿来的太及时了!

  

  

  蒋鸿带着众人,不紧不慢的进了辕门,没去长安侯的中军大帐,先径直回了自己的帐蓬。

  

  

  

  蒋鸿进了自己的帐蓬就没出来,长安侯拧眉背手站在帐中那幅巨大的地图前,从背后挥手屏退报信的亲卫,祝明锐手扶佩剑,笔直的站在长安侯身后,看着亲卫出了帐蓬,低声建议道:“我去看看吧,他只带着几个护卫回来,又施施然就这样回去歇下了,必定是寻到了大帅,许是领了什么命令也说不定,我去探探话。”

  

  

  

  “你哪能探到他的话。”好一会儿,长安侯才声音疲惫的应了句,低头盯着地图下角那一处金色标注的京城标识,长长叹了口气,极显老态的缓缓转过身,拖着脚步走到披着虎皮的大扶手椅上坐了,一只手轻轻拍着椅子扶手,眼神很是茫然的看着帐蓬帘子,好一会儿才接着道:“蒋家人才辈出,这个蒋鸿刚来时我看着还好,没想到也是个冲动的,到底是年青人。”长安侯又是一声长叹,祝明锐眼神微闪,微微垂头,这样的评语父亲也常用在他身上。

  

  

  

  “你去吧,不管他说什么,你只敷衍,回来告诉我。”好一会儿,长安侯也不看儿子,头往后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吩咐道,祝明锐答应一声,掂起脚尖出了帐蓬,大步溜星往蒋鸿的帐蓬过去。

  

  

  

  听着儿子的脚步声走远了,长安侯缓缓睁开眼睛,头靠在椅背上仰视着帐蓬顶上细密的象眼格,艳姐儿生了个姐儿,这是她的福气,也是祝家的福气。长安侯眼窝发酸,那是他的头生子,也是他唯一的女儿,当初是自己糊涂了,怎么能点头让她嫁进皇家,嫁给了风口浪尖上的四爷?他从来没想过让自己这唯一的女儿担起家族重任,他只想让她一辈子过的福气安康!

  

  

  

  长安侯眼里涌进股热热的感觉,忙闭了闭眼睛,压下这股热气,艳姐儿两岁多就进京承欢在她太婆和翁翁膝下,他记忆中最清楚的,是她刚生下来的可爱模样,那脸小的还没有他的巴掌大,他清清楚楚记得她摇摇晃晃刚学会走路时,远远看见自己,扬着两只小胖手,眼睛莹亮,笑的如同天底最好看的花儿,含糊不清的高叫着阿爹扑进自己怀里的样子,长安侯下意识的双手往怀里圈了圈,眼里滚出一颗颗混浊的泪珠,若不是艳姐儿受了莫大的委屈,她太婆他深知自己的母亲绝非普通的内宅妇人,就是父亲,也不见得比母亲高出多少,若不是发生了忍无可忍的事情,母亲绝对不会和四爷翻了脸艳姐儿到底受了什么样的委屈?她还活着吗?长安侯心里痛的如同刀绞,一只手按着胸口用力咳了几声,怀里那张烫如火炭的密信如淬透了毒的柳叶利刀般刺的手心和心口一起猛痛。

  

  

  几乎每一轮的皇位更替都会让有些人家灭顶,让有些人家一夜富贵,祝家呢?

  

  

  

  祝明锐掀帘进了帐蓬,蒋鸿已经换了身月白长衫,神情悠然的坐在皮褥子上,正用一只青石小碾碾着块茶饼,听到声音,头也不抬的招呼道:“坐,这是我收的龙凤团茶,一共只得了半块,这茶若放了香料就算糟蹋了,一会儿你细品品。”祝明锐脸上闪过丝惊讶和意外,他总是这样神神秘秘故弄玄虚,不过他看人看事、猜人猜事的本事确实让人心服口服。

  

  

  

  “不加香料也就算了,好歹得给我加几勺果碎、芝麻什么的,不然有什么喝头?”祝明锐一边在蒋鸿对面坐下,一边笑道,他无论如何欣赏不来蒋鸿那清寡如水的清茶,就是茶汤,也是越香甜越好。

  

  

  

  “嗯。”蒋鸿随意的应了一声,却没理会祝明锐的建议,碾好茶汤扫到茶碗中,提起沸水边冲边点动搅拌,不大会儿,几只笔画简略却极生动的猫你追我跑的图案就出现在茶汤表面,蒋鸿将茶碗小心的往祝明锐处推了推,祝明锐欣赏着渐渐模糊的图案赞叹道:“雁回的分茶之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

  

  

  

  “都是用来消遣的无用之术。”蒋鸿不以为意的答道,自己沏了杯清茶,举起来示意祝明锐,两人安静的品了碗茶,祝明锐放下茶碗先开口问道:“雁回兄怎么自己先回来了?孙统领呢?”

  

  

  “巡查路上正好遇到大帅,”蒋鸿非常坦率:“大帅那儿正少人用,就把孙统领留下了。”

  

  

  “呃。”蒋鸿的回答完全出科祝明锐的意料,祝明锐一时不知道接什么才好,呆了片刻才赶紧问道:“大帅少人用?怎么会少人用?找到旺丹了?”

  

  

  

  “守愚真会说笑,”蒋鸿笑容明净:“大帅不过带了几千人,真遭遇了旺丹,那就不是少人用的事了,不过。”蒋鸿一下子收了脸上的笑容,直盯着祝明锐道:“虽说现在没遇着,可离遇着也不远了,我这趟回来,就是要跟侯爷禀报此事,守愚得帮我想想,这事怎么给侯爷说才好。”

  

  

  

  “啊?”祝明锐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迎着蒋鸿的目光直视回去问道:“大帅有诱敌离巢之计了?还有几天?这太冒险了!旺丹狡猾多疑,也算是个会用兵的,万一”祝明锐一下子窜起来,一把将蒋鸿拽起来,踢过鞋子让他穿上,推着他边往外走边急道:“事情急到这份上,你还能坐下来点茶喝茶,我知道你这是大将气度,可这会儿不是讲气度的时候,赶紧跟我寻副帅去!”

  

  

  第三一四章 欲擒故纵

  

  蒋鸿顺势站起来,被祝明锐拉着出了帐蓬,冲在帐蓬外不远处甩着胳膊来回散步的悦娘使了个眼色。

  

  

  

  祝明锐一路拉着蒋鸿进了长安侯的帐蓬。长安侯神情严肃一如往常,身形笔直的端坐在巨大的长案后,见蒋鸿进来,抬头横看了他一眼,手里的笔不停,写完了一页纸,才稳稳的放下笔,抬头盯着蒋鸿道:“巡查的怎么样?”

  

  

  “回大帅,只巡查了几处,倒还好。”

  

  

  

  “副帅,雁回寻到大帅了,大帅已经有了诱敌之计,雁回,你赶紧仔细说说,大帅准备怎么诱敌,咱们要如何接应!”不等蒋鸿说完,祝明锐抢过话急切道,长安侯横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紧盯蒋鸿,双手扶着长案站起来,带着几分急切问道:“这话当真?你快说说!”

  

  

  

  “是!”蒋鸿拱手应了,只说是在巡查途中巧遇的武思慎部前哨,将这段简略说过,看着长安侯道:“大帅已经寻到了旺丹藏身之处,我到的前一天又等到了五爷外家黄氏在北庭的大管事,已经议定了计策,由黄氏管事出面诱旺丹到黑水河一带,我一个书生,跟在大帅身边也是无用之人,就请了差使,回来跟副帅禀报此事。”长安侯眉头拧成一团,盯着蒋鸿训斥道:“既然是领了这等要紧差使,怎么不先到我这里禀报?”

  

  

  

  “回副帅,”蒋鸿微微躬身,神态自若:“下官临行前,大帅交待过,说已经打发谍报将诱敌之事报与副帅,大帅说,副帅是老成持重,能征善战的老帅,遣下官回来,一是当面再详细跟副帅说说此事,二来,也是因为下官跟在大帅身边,不但帮不上忙,倒要让大帅分心担忧下官的安危,临行前,大帅再三交待下官,万不可借着大帅的吩咐扰了副帅的决定,如何接应等一应战事都须由副帅一人决定。”长安侯脸色微变,祝明锐张嘴想说话,扫了眼父亲又咽了回去,长安侯脸色一闪就恢复如常:“诱敌之报事关大帅安危,是第一等的机密,你既然从大帅处领了差使回来,这事也不用再瞒你,昨晚上接了线报,我和几个参赞已经议了大半夜了,一会儿还要再议,你回去吃了饭赶紧过来吧。”蒋鸿答应一声,往后退了两步才转身出了帐蓬,长安侯冲儿子使了个眼色,祝明锐忙跟在蒋鸿后面也出了帐蓬。

  

  

  蒋鸿一出帐蓬就看到悦娘离长安侯大帐一射之地,来回掂着脚尖,不时转个圈,一幅急的没办法团团转的样子,见蒋鸿出来,脚尖一点就直窜过去。

  

  

  祝明锐下意识的往后闪了两步,紧贴着帐蓬帘子站住,凝神听悦娘说话。

  

  

  悦娘的声音听起来急切无比:“你怎么这么大半天才出来?你再不出来,我一翻眼就这么急死过去了!要紧的不得了不得了的事!京城来信了!”

  

  

  

  “嘘!”蒋鸿手指压在唇上,警惕的四下扫了扫,拉着悦娘往前走了几步,悦娘一把甩开蒋鸿:“这事急得很,我们爷递了信,让赶紧赶紧跟你说一声,宁什么府那个姓丁的,就是放水淹了满县百姓的那个混蛋货,已经押到京城,说是交到了三爷手里审,还说什么必要查出幕后原凶以交待什么什么的,我们爷也真是的,这关你什么事?巴巴的让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你说”

  

  

  “回去再说!”蒋鸿忍无可忍的打断了悦娘的话,率先大步往回走,悦娘一边嘀咕抱怨,一边大步溜星跟在蒋鸿后面回去了。

  

  

  

  祝明锐听的心里一阵寒气上冲,也顾不得再跟蒋鸿,急忙掀帘又进了帐蓬,将听到的话急急和长安侯说了:“阿爹,难道官家回京城了?怎么咱们还没收到消息?您不是说过,那姓丁的”长安侯突然抬手止住祝明锐急切的话语,深吸了口气训斥道:“我平时怎么教你的?越是紧要危险关头,越是沉着!你看看你!”祝明锐双脚并立笔直站着垂下了头。

  

  

  

  长安侯一只手放在长案上,手松开又攥紧,攥紧又松开,来来回回松开攥紧十几回,才翻手重重的拍在光滑无比的长案上,抬头看着儿子温声问道:“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阿爹,”祝明锐低垂的头微抬看着父亲:“这信儿若是真的,那前儿四爷那封密信就能想得通了。”

  

  

  

  “嗯,你细说说。”长安侯站起来,脚步放的极轻,围着帐蓬走了一圈凝神听了动静,这才示意儿子道,祝明锐微微躬身:“四爷那封信与往日气度不同,显的过于急躁了,阿爹也想不通,可若和今天这信儿连到一处想,就能想的通了。”祝明锐眼睛莹亮,前几天四皇子密递的那封信,一改平日的从容有度,急令他们父子务必于年前‘解了诸人疑惑不定之因由’,这样急切而明确的让他们动手解决了寿王,简直是把他们祝家逼到了悬崖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