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阿崧现在如何?”崧崧长这么大,从来没离开自己这么远过,陆希真有些不习惯。

“他现在日子过得好得很。”高严见妻子愁眉不解,“你没看他写回来的信,都快玩疯了。”高严心里暗暗琢磨着,什么时候把高山山也送走吧,这么大的人还整天腻着阿娘像话吗?他目光瞄了一眼最后一个黏着皎皎的小粘糕,犹豫了下,算了,反正这块小粘糕也比她两个哥哥乖多了,留在身边就留在身边吧,不然皎皎也寂寞。

是啊,最近崧崧写回来的信语气里满满的全是兴奋,显然是很开心,而山山看了崧崧的来信,整天在自己面前打转,就想跟崧崧一起出去。果然儿子长大了就不好玩了,还是女儿最乖巧,陆希感觉自己受伤了,以后再也不管这两个臭小子。陆希起身走到了乖巧玩着玩具的女儿面前,抱起宝贝亲了一口。

年年仰起小脑袋,跟陆希一样的桃花眼里闪着小星星,阿娘要陪年年一起玩宝宝吗?

陆希搂着女儿问:“年年不会离开阿娘是不是?”

离开阿娘?高年年脑海中立刻划了一个等式,离开阿娘没有人抱年年没有人陪年年玩再也见不到阿娘了,高年年将玩具一丢,像八爪鱼一样缠上陆希,大眼蒙上一层水雾,“阿娘不要丢下年年,年年一定会乖乖的——”是哪个坏蛋要跟年年抢阿娘?哼!我让耶耶把坏蛋杀掉!年年小萝莉凶残的想到。

陆希一看女儿要哭不哭,忙把女儿抱了起来,“阿娘不会丢下年年的,年年带阿娘耶耶去看绒绒和乖乖好不好?”

“好。”高年年蹬蹬小腿,伸出小手,“耶耶——”

高严接过了女儿,把女儿往脖子上一放,高年年开心的拍着小手,“耶耶走!”那口气那架势就把高严当坐骑了。

高严瞪了一眼偷笑的陆希,都是皎皎把这丫头给宠坏了,崧崧和山山还好,好歹是儿子,皎皎还不敢太宠,轮到年年都被她娇惯的都不成样子了。

高年年可不管高严心里怎么想,见高严不走,扭着小身子,“耶耶,走嘛!走嘛!年年要跟绒绒玩。”

高严干脆抱下女儿,轻拍她小屁屁,板着脸训斥道,“不许胡闹。”

高年年嘟起小嘴,挂在高严手上,可怜兮兮的瞅着陆希,“阿娘抱。”她很聪明不跟阿娘告状,她知道阿娘最不喜欢告状的孩子了。

陆希点点女儿的小鼻子,“不许淘气。”

年年才没有淘气呢!高年年忿忿的想到,直到高严把她重新放回肩头,她才重新笑开小脸。

京城中,高家得知高威当上了大将军,一派的欢天喜地,大宋立国迄今就没有人当过大将军。即使高威没回京城,前来祝贺的人也络绎不绝。

娄夫人像是一下子年轻了十岁,每天都是笑口常开,原本成女君都已经想给阿岿定亲了,可高威一升职,娄夫人又看不上之前看上的人家了,硬是要成女君给回绝了。成女君一反在娄夫人面前的柔顺,硬生生的顶着不肯答应,被娄夫人足足骂了三天,最后还是延缓了订婚的日期。成女君现在最大的指望就是家翁快点回来,不然她家阿岿就彻底毁了,正经点的人家,谁愿意女儿嫁一个一得富贵就想悔婚的人家?

娄氏对儿媳妇的不听话很不满意,子嗣不旺,就生了一子一女不说,还喜欢自作主张,自顾自的就在圆圆小时候,就跟她娘家大哥的儿子定下了婚事,不然如今太子选妃,以高家的家世,一个太子良媛还不是手到擒来?这次又自作主张的让阿岿跟一个寒门之女定亲!他们家阿岿可是太尉的嫡孙,高岳能娶到北方大族的崔家女,阿岿难道连个世家女都讨不上吗?

高回对母亲和妻子的矛盾大感头疼,尤其是母亲一见他就拉着他哭诉,说儿媳妇不孝顺之类的,更让他烦不胜烦,最后干脆借口要看书温习,住到了外室家里。娄氏见状更是生气,骂儿子好的不学,专学老子缺点,又骂成氏没用,不得夫婿欢心。高威好色,身边内宠颇多,可说来也怪,他生的几个儿子除了高回外,余下的儿子都不是好色之人,除了高元亮因为生子而纳了三个侍妾外,其他人身边连个近身的丫鬟都没有。

不过娄氏为难了成氏没几天,就没时间为难儿媳妇了,因为高威要回来了!高威十天就平定了战乱,又荣升了大将军,注定他这次回京的欢迎仪式不会简单,高家迎接高威的仪式肯定也不会差,娄氏忙得脚不点地,自然也没时间跟儿媳妇计较,一心想给高威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只可惜娄氏的一番苦心,却没有来自高威的任何赞许。

圣上举办的欢迎仪式很盛大,由王珏领着百官出城迎接,如此隆重的仪式,更让高家人骄傲不已,众人皆满心欢喜的等着大将军的回府。

高威回府的时候,身边跟着两名少年——高岳和高峥,两人年纪相差不多,身高也差不多,面对众人审视的目光,两人神色不动,步履沉稳的跟在高威身后。娄夫人见此情形,笑容不由僵硬了许多。高威朗笑着同前来祝贺的众人寒暄,谈笑风生。

待宾客散去,娄夫人正想同高威说上几句话,却不想高威脸色一沉,劈头盖脸的质问:“你想让阿岿悔婚?”

娄夫人不提防高威这么问,呆了呆才支吾道:“也不是悔婚,我就是想阿岿还小,可以慢慢挑…”

“高家人都是一言九鼎的,既然定下了就没有悔婚的道理!你少给我没事折腾!”高威在晚辈面前,对娄氏毫不留情的训斥,让娄氏尴尬的涨红了脸,她狠狠的瞪着成氏,一定是她在嚼舌根。

而成氏也很惊讶,她不知道家翁从什么地方得知了大家想悔婚的消息,而且家翁似乎今天心情不好?

高威说完这一句后,就袖手回了自己书房,“让胡敬来见我!”成氏并没有看错,高威现在的心情的确不好,因为皇帝刚刚明确拒绝了他要求调高元亮为新野郡太守的要求。

高威心里很清楚,皇帝回立他这个大将军,就是用来安抚人心的,可他好歹为大宋立了不少战功,还亲手让把高家的军权都交了出去,他居然连一个区区平调都不答应,高威忍不住暗恼,他人还没过河呢,桥就先拆了!也正是因为在皇帝处吃了闭门羹,回来一听说娄氏居然因他升职了大将军而想悔婚,心火一起,就不管不顾的训斥了一顿,她是嫌高家现在的日子过得太好吗?

☆174被外甥忽悠的舅父

高威对娄氏的训斥让高岳愣了好半天,这种情况在他家里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他耶耶别说是训斥阿娘了,他就没见过耶耶对阿娘有过一句语气稍高些的话,阿娘也一直跟他说过,妻子是用来宠用来呵护的,威风是在外面对着敌人耍的,不是回来对着妻子儿女耍的。

而高家的其他晚辈和下人也恨不得即刻消失,高威对娄氏不算宠爱,可面子上一向还过得去,娄氏在家里的权威是毋庸置疑的,谁都没想到高威居然会在如此大喜的日子给娄氏这么没脸。

娄氏被高威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弄懵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羞愤欲死,含泪颤声道,“郎君若是对我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休了我好了,何必在这么多小辈面前给我没脸?”

高威吼完娄氏后,心里也多少有些后悔,他是有点冲动了,他应该私下再找她谈这件事,但让他给娄氏道歉又不可能,听了娄氏的话,他哼了一声,大步往书房走去,高岳和高峥连忙跟上。

余下的晚辈们纷纷退下,下人也瞬间散了一半,高回见娄氏气得脸色都青了,生怕她气出病来,忙上前对娄氏道:“阿娘,我们也回去休息吧。”

“都是你——”娄夫人找不到高威出气,就想骂成氏,却被高回嬉皮笑脸的推着回房了,“阿娘,我们先回去吧。”他们都已经被人看了一次笑话了,难道还要再要被人看第二次笑话?

高岿也上前哄着娄夫人,圆圆则偎依到了成氏的怀中,看着娄夫人怒气勃勃的样子,她脸埋到了阿娘怀中,幸好大舅母不是这样的,她以后不用面对这样的大家,成氏安抚的拍了拍女儿的背。

娄氏拉着孙子的手,反复说着她是为了他还,他现在订亲的对象不过只是一寒门女,你阿娘看上她是因为那女孩子家里跟她有亲,她不过只是为了自己私利罢了,大母才是为了你好…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语,让高回心里产生了疑惑,以高家的条件难道还不能给阿岿娶上世家女?成氏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高岿低着头,连声应着大母,心中却有些悲凉,大母只想着要她自己的名声,阿父诸事不管不说,耳根子还这么软…高岿暗暗庆幸,幸好自己有阿娘。高家现在名声听着响,可那也是大伯二伯那一房的事,阿父迄今连个官身都没有,哪有什么条件好些的世家女肯嫁他?

若是没落的世家女,他娶来又有什么意思?不是他势利,人总想往高处走,当年五叔还不是等了很多年才选择了一个岳家势力相对强盛的妻子,五叔夫妻现在也很恩爱。以高岳的条件,二婶都给他选择门当户对的婚姻,他当然也要选择对自己将来更有利的岳家。

阿娘给自己定亲的对象,虽不是世家,可家境富裕,他未来的岳父是精明能干之人,朝中官职也不低,且家中只有一子一女,长女跟他同岁,幼子今年才三岁。若不是阿舅跟他未来的岳父交好,他也说不上这门亲事。高岿低着头,听着娄氏劝说,心里却想着既然祖父都发话了,那么明天就让阿娘去定下吧,省得夜长梦多。

高威到了书房坐定后,也不急着跟幕僚商议宫中之事,先问高岳:“阿崧,你这次来你父亲对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按着高威的脾气,他根本不会问这句话,孙子的前途当然是由他来安排,但是胡敬提醒他,或许二女君对阿崧有别的打算,虽高岳才有此一问。

以后想干什么?这个问题也不止祖翁一人问过他了,高岳他也一直在考虑,他又问过阿娘,她想让他以后做什么,阿娘让他自己想,说现在想不出来没关系,等过上几年再说。他也跟阿舅说过这个问题,阿舅的答案跟阿娘一样,让高岳有些迷茫,“我想进太学读几年书。”高岳说,这是阿舅给他的建议。

“进太学?”高威没想到高岳居然想进太学,这是他从来没想过要让孙子去的地方,“这是你阿娘让你进去的?”高威问。

高岳摇头:“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阿娘说随我想干什么。”

高威眉头一皱,他这媳妇什么都好,就是太宠孩子了,这种大事怎么可以交给小孩子做决定呢,他刚想说过,就见胡敬在对他使眼色,高威改口问,“难道你以后想当文官?”

“也不是,我就想在太学读上两年书,见识见识,多读点书总归好的。”高岳说,阿舅说太学里各色各样的人都有,跟他以前上的崔家族学是完全不同的地方,他肯定能在里面学上不少东西,这些东西是书本上学不到。

高威盘算了下,读上两年出来也就十五岁,年纪也不大,阿崧起点也比阿峥高多了,晚两年也没问题,“也好,那你让谁举荐你入学?”太学也不是谁都可以进去的。

“阿舅说他来给我安排。”高岳说。

“袁刺史?”

“对。”

“也好。”高威一听说袁敞来安排,也就不管高岳怎么入太学了,他径自对高峥吩咐道:“你这几个月准备下,下半年我安排你去新野县当县尉。”

“唯。”高峥低头应了。

高威让两个孙子都出去后,对胡敬道:“老胡,你说我那儿媳妇是不是准备让阿崧走文官的路?”

胡敬摇头道:“那也未必,不过依老夫看来,阿崧去太学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怎么说?”高威问。

“郎君,你想阿崧从小在蓟州长大,性子单纯,而太学那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对阿崧来说未必不是一个好去处。”就胡敬看来,阿崧和阿峥欠缺的地方是不同的,对阿崧来说太学是个好去处,而阿峥就不需要了,胡敬叹了一口气,“要是元亮也能去新野就好了。”阿峥年纪终究太小了些,去了新野作用也不大,他根本没法子压住新野那些将士。

听胡敬这么一说,高威脸色又阴沉了下来,“一个毛头小孩子罢了,他真以为走了高昂,新野就是他的吗?”胡敬之前向高威提过要送阿峥去蓟州,高威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把阿峥送到新野去,那里才是高威经营多年的地方。

胡敬沉默不语,高昂姓高,可他不是高家人,他只外族人,只不过汉族名字跟随高威姓高罢了,当初高威没有让元亮去新野,而是让高昂去一来是高元亮年纪不足以服众,二来也是担心郑启疑心,但这不代表高威真的将所有的军权全部交到了高昂手中,不然这么多年高昂贵为四征将军之一,能这么听高威的话吗?“郎君,阿崧都定亲了,是不是也要考虑下阿峥的亲事了?”胡敬问,“他去了新野后,以后回来的时间就不多了。”

“等过上几年吧。”高威摆手说,“他父亲跟他叔父成亲都晚,他晚上几年也没问题。”高威何尝不想现在就让阿峥定亲,可他现在这情况,高不成低不就,还不如等过几年,让阿峥官职提升了些后,说不定还有好一点的人家愿意嫁女儿。

胡敬微微颔首。

高岳到了建康后,第二天就被高太皇太后陆太后叫入宫中,等到了快天黑的才回来,第三天天还没亮,齐国公又派人来把他接到了陆家,然后再是顾家王家…等高岳一圈阿娘的亲戚走完,他苦着脸对小雀说:“雀姨,你看我胖了。”他拍着自己健壮的腰身。

小雀忍着笑,“没事,就胖了一点点,回头出去打场猎就瘦下来了。”

“唉,这里做什么都拘束,连打猎还要去划定的地方。”高岳撇嘴,很是不满,不过这种话他也就只能对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雀姨说了。

小雀爱怜的看着高岳,“阿崧要是觉得这里不好,就回蓟州好了。”

高岳摇了摇头,“我都大了,总不能老留在耶耶和阿娘身边吧。”他歪头想了想又补充道:“要是阿娘能陪我一起在建康就好了。”

“等阿崧成了亲,当了大官,大娘子做了老太君,就能跟阿崧在一起了。”小雀说,当然要郎君答应。

“哈哈,对!那时候我让我儿子生上一堆孙子给阿娘玩。”高岳毫不害臊的说,想着明天回来就要给阿娘写信,唔,他想阿娘了。

小雀听了哭笑不得,快手快脚给替高岳擦干湿发后,“早点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去拜访袁刺史吗?”

“对。”高崧崧往床上一躺,明天可要早点去阿舅那里,他最近好想好像很忙,他还是不要耽误他太多时间了,高崧崧想完这个念头,就睡着了。

小雀等他入睡后,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高崧崧睡的熟,不过他明天准备拜访的对象显然没那么好命,袁敞这会额头隐隐冒汗的看着坐在自家书房里,悠然喝茶的王珏,小声的提醒道:“阿舅快宵禁了。”

王珏斜了外甥一眼,悠然长叹道:“果然人老了,就被人到处嫌弃了,连外甥家里都不能留宿了。”

袁敞苦笑,“阿舅,你明天还要上朝呢。”

“没事,离上朝时辰还早着呢。”王珏很淡定,不过还是放下了茶盏,晚上多饮茶对身体不好,王珏可是非常保养身体的,他看着满脸苦笑的外甥,“你要是嫌弃我,让我早也很容易,喏,这些人你选一个就好了。”王珏指着自己带来的那一堆画像说道。

“…”袁敞无语的看着那些画像,“阿舅你想留在家里,我当然开心,但是她们——”袁敞有些为难,“我暂时还不想成亲,能缓一缓吗?”

“这句话你从十年前就跟我说了,一直说道现在,你觉得我还会再信吗?”王珏笑容温和,语气和蔼的问着外甥,只是他手中那只快要被他捏碎的瓷杯显示出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我…”

王珏放下了饱受自己蹂躏的瓷杯,“说吧,为什么不愿意成亲?”作为典型的世族贵公子,王珏一向是遵循华夏自古含蓄中庸之道,问话也很少这么直接的问,可作为一个被外甥忽悠了十年的舅父,王珏觉得他今天不揍死这个死小子,他已经很给死去的阿姊姊夫面子了。

袁敞沉默不语,王珏也不催促,耐心十足的等着外甥的回答。

“阿舅,其实袁家也不是没有人,我可以过继——”

“阿敞。”王珏打断了袁敞的话,看着袁敞的目光含着浓浓的警告,你这臭小子别逼我把你捆着成亲。

袁敞见舅父这样,就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了,袁敞闭了闭眼睛,靠在了身后的隐囊,“阿舅,你说我成亲做什么?万一哪天我做了什么…是不是又要连累无辜的人跟着我一起送命?”就跟当初他们袁家还有前几年的谢家元家一样。

王珏不防外甥会说这样的话,他微微一怔,“话不能这么说。”王珏道,“要照你这么说,人总要死,我们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这怎么能一样呢?”袁敞下意识的反驳。

“那你觉得有什么不同?”王珏反问。

“阿舅其实我挺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的,一个人自由自在,要是多了一个人,我会很烦心吧。”袁敞也不想跟阿舅争论人活的的意义,他照实说出来自己的想法,“我现在下了官府就四处走走,跟着大家一起聊聊天说说笑笑,要是得闲了就四处走走,看看各地的风土人情,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袁敞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他并不想有任何改变。

“那你当初为何想娶皎皎呢?”王珏问。

“我只是觉得如果娶了皎皎,她应该愿意陪我过这种生活吧。”袁敞说,“但是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吧。”袁敞没说的是,如果是皎皎,他想他或者愿意陪着皎皎过安稳的生活,但是换了其她人——他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那个耐性能长久的留在一个地方,与其这样就不要去害无辜的女孩子了。他总不能把人娶回来,生了孩子就让人独守空闺吧?

“你连问都不问,就知道别人不愿意了?”王珏挑眉,心中思忖着,这样的妻子全大宋都挑不出几个吧?哪家女孩子愿意丢了安稳的生活,过着四处颠沛流离的生活?

175 伏流(一)

“阿舅,你这几天没休息好吗?”高崧崧第二天登门拜访袁敞的时候,就发现袁敞眼下似乎有些黑青,他关切不由的问。

“没事。”袁敞笑着轻拍他,“你的功课带来了吗?”

“带来了。”高崧崧将自己这些年整理出来的功课奉给袁敞,这些是他临走前阿娘给他整理出来的,阿娘说他如果想去太学读书,这些是必要准备的,高崧崧忍不住暗暗得意,阿娘可比耶耶聪明多了,他来建康后大部分情况都被他说中了。

袁敞翻看着高崧崧奉上的功课,旁的不说那一手好字就让人眼前一亮,袁敞满意的点头,“阿崧,你这手字写得很不错。”

高崧崧咧嘴一笑,“是我阿娘教我的。”阿娘从小就宠他,什么都不逼着他学,唯一的例外就是书法,因为他们三兄妹都写了一手好字,别看年年这会阿娘都没让她启蒙,就让她随便玩,她一手字已经写得很不错了。

“走吧。”袁敞起身对高崧崧道。

“去哪里?”高崧崧愣愣的问。

“去拜访王太常。”袁敞笑着说,“说来王太常也是你父亲阿娘的故友,他的妻子庄女君跟你阿娘是闺中密友吧?”

高崧崧低头想了想,“阿舅说的是庄姨吗?对的,阿娘这次来的时候,还让我给庄姨送礼了。”高崧崧拍了拍他的额头,他怎么都忘了王叔父已经是太常了。

“以后这些关系你不仅要记住,还要能活学活用。”袁敞说,“比如这次,如果我不在,你也能自己去找王太常。”

高崧崧听话的点头,但他迟疑了下,“阿舅,这样的话是不是太麻烦王叔父了?”从小父母就教导他凡事都要靠自己。

“怎么会?”袁敞很明白高崧崧的犹豫,那也是他年少时的想法,“阿崧你还记得前段时间我问你耶耶要了一匹马匹吗?你觉得我麻烦你父亲了吗?”

“当然不会。我们家最多的就是马,阿舅要一匹马算什么。”高崧崧反驳道,“阿舅还时常给我们送蜀地的特产。”

“所以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就跟亲戚间的交往一样,你来我往才能感情更深厚。只要记得不要索取过分,不是单方面付出就够了。”袁敞对高崧崧说,“王太常主管太学,你才学又不错,对他来说安排你入学是举手之劳。你欠了王太常一个人情,以后多上门陪他说说话,逢年过节送些蓟州的特产,他们就会更开心了。”

高崧崧偏头认真的听着。

袁敞看着高崧崧这样,想起了自己幼时,那时候阿舅这是像这样教导自己的,阿舅对自己的照顾比对自己儿子还精心,想着昨日阿舅叹息离开的背影,袁敞心头一软,他的确太任性了,或许他真该考虑成亲了,至少他不能再让阿舅为自己担忧了。

袁敞带着高岳去王太常家里的时候,王太常并不在,庄三娘一听说是高崧崧来了,欢喜的亲戚出门迎接。高崧崧从小哄阿娘哄惯了,一口甜言蜜语把庄三娘哄得眉开眼笑,听说高崧崧来找丈夫是为了入太学读书这种小事,也不等丈夫回来就一口答应了。

袁敞暗暗感慨的望着自己的外甥,这小子可比他老子讨喜多了。

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高崧崧入太学的事在他登门王家后第二天,王太常就让人办好了各种入太学的手续,而小雀也早早的准备好了入学所需的一切必备物品,就等着高崧崧入学了。

而胡敬也收到了高威的吩咐,在晚上的时候对高崧崧来了一次入学指导。高崧崧对胡敬不是太熟,可他知道胡敬是连自己父亲都要喊一声阿叔的人,他恭敬的请了胡敬入内,又亲自给他奉茶,他原本以为是祖翁有什么要事要吩咐他。却不想胡祖翁对自己七七八八扯了一堆,无非是让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之类的话。让高崧崧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祖翁这么郑重让胡祖翁来就是来吩咐这些话的?

不过等胡敬渐渐扯上他身边伺候丫鬟的时候,高崧崧突然明白了胡敬来此的意思,他嘴角不由抽了抽。胡祖翁说的话他早就会背了,无非是他现在年纪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千万不可以太早泄了精气之类的话。这些施祖翁和王直阿叔早跟自己说过了,便是崔先生都拐弯抹角的跟自己说了好几次,崔家甚至还给他送了好几个漂亮的丫鬟过来,就是担心他会被外面的女人勾了魂。

这点让高崧崧很郁闷,阿娘早跟自己说过了,阿平是他的妻子,妻子是用来宠爱呵护的,所以他一定要向耶耶疼爱阿娘一样疼爱阿平。他怎么看都比耶耶老实靠谱,为什么大家信耶耶就不信他呢?幸好还有阿娘相信自己。高崧崧送走了胡敬后,化悲愤为写作的动力,一口气给陆希写了厚厚的足有百来张信件,把自己这些天所见所闻全部的写了上去。

等陆希接到儿子寄过来信的时候,已经一个月后,看到儿子在信上写的自己各种趣事,她笑得肚子都疼了,高年年趴在陆希怀里,仰起脑袋,“阿娘,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看年年?”年年有点想大哥了。

陆希摸了摸年年的小脸,“大哥在建康很忙呢,暂时不会回来的,不过他有给年年带礼物。”

高年年有些失望,“年年想大哥了。”

陆希亲了亲女儿,“阿娘也想大哥了,年年跟阿娘一起给大哥写信好吗?”

“好。”

“大娘子。”春暄走到了陆希身边对着陆希使了一个眼色。

陆希拍了拍女儿,柔声道,“年年先自己去玩好不好?”

“好。”高年年很乖巧的离开了阿娘,她知道阿娘肯定是要事要忙。

“什么事?”陆希等高年年离开后问着春暄。

“大娘子出大事了。”春暄等高年年离开后,脸上浮现了忧色,“叶二柱杀了朝廷的监官,被郎君关了起来,现在二柱嫂跪在门口哭着要见大娘子。”

“什么!”陆希被这消息惊了下,叶二柱也是阿兄的亲卫,二柱嫂更是她一到涿县就第一个向她示好的亲卫媳妇,这么多年下来跟亲人也没什么区别,“说清楚!”

“前段时间朝廷派了几名小官吏过来,说是要在这里挖一段河道,蓟州这里不少民众都被抽去服役了,许是人手不够,那些监官又问郎君要了一队军士一起帮忙挖河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突然传出叶二柱把里面一个监官给杀了。”春暄说,“我已经让人去打听了。”

陆希说:“你让二柱嫂先进来。”

春暄退出去,先把哭的已经快断气了二柱嫂领到了偏房,让人给她打水洗脸,“嫂子,女君要见你,你见了女君也不要哭了,先把事情跟女君说清楚,女君才能救叶大哥是不是?”

二柱嫂拼命的点头,“春暄姑娘你放心,我听你的。”

春暄又安慰二柱嫂道:“嫂子你别急,这件事郎君和女君一定不会不管的,不然郎君也不会让人把叶大哥关起来了。”有时候把人关起来也是一种保护。

二柱嫂也不是傻子的,被春暄安稳了下,心情就平静了许多,见到陆希的时候,虽然眼泪又一下子冒了出来,但还是把大概的事都说了一遍。事情说来也简单,陛下从登基开始,就想挖通一条贯通南北的水道,这样的话南北方来往也方便,物资运送起来更方便,更易于大宋对付魏国,具有比较重要的战略意义,所以大臣都没有反对。

故这条水道自陛下登基后,就开始挖了,一开始从南方开始挖,到底是如何情况,陆希并不清楚,只听说进度还挺快的,但是去年快过年的时候,朝廷突然派了三名监工下来,说是要在蓟县也挖一道河道,连通这条水道。因是陛下直接下的命令,因为高严也没有过问,就丢给了下属,让他们全力配合。

蓟州这边也常有徭役,自高严掌权后,陆希让他嘱咐手下的官员一定要善待对前来服徭役的民众,每顿都能填饱肚子,每天干活也不是太累,因为蓟州的民众一开始对多增加的徭役并不是太抵触,却不想这一次的徭役跟之前的十来年都不同,酷寒的天气逼着他们开挖河道不说,还吃不饱饭每天累死累活的干,不多久就闹出来了人命,都被人偷偷压了下来。

那些监官还嫌弃他们干活太慢,又调了一队军户过来,在内地的军户经过些年的太平日子,身上的野性早就磨了,跟普通的百姓没什么不同,监官把蓟州这批一直跟外族作战的军户也当成普通柔顺的不敢反抗的老百姓了。这些军户这几年被高严纵着哪里看得上这些文官,再又看到他们抽着鞭子逼着他们半夜起来挖河道的时候,就忍不住一刀杀了那监官。杀人的正是叶二柱,他杀了监官后,就把自己捆了去跟高严请罪了。

陆希听得脸色都气白了,“笨蛋!一群混蛋!”要安抚民心可能需要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功夫,可要是毁民心往往一件事就能毁掉了,她在蓟州这么久,早就把蓟州当成了第二个家,一听说那些混蛋在自己家里撒野,心里如何不怒?

“女君,二柱他是混蛋,他不该杀了朝廷命官,但是女君求求你想想法子,好歹留他一条命吧。”二柱嫂哭着说。

“我说他是笨蛋!”陆希没好气道,“要杀人什么法子不能杀?非要这么大庭广之下杀人,他以为自己是行侠仗义的游侠?”

二柱嫂哭道:“他也是一时义愤。”

陆希看着她哭的身体都无力了,也不忍心再说下去,“你先回去,我这就去找郎君。”

“多谢女君。”二柱嫂见陆希这么一说,就知道她会管到底了,她感激的给陆希磕头,却被陆希拦住,“嫂子,叶大哥这件事哪怕免了死罪,活罪也不会少受,你要有心理准备。”

二柱嫂抹了一把泪,“女君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大不了就陪着他流放。”

陆希暗恨这些男人做事的时候都不想着家里,等真出了什么事,却要连累女人跟着他们一起受罪!不过现在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看着能不能先把人捞出来。

陆希刚出二门,就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口,几个小僮儿上前给陆希行礼,“女君。”

“去找郎君。”陆希说。

“唯。”

陆希到高严官府的时候,高严正在书房跟施平议事,书案上摆放了不少书籍,见陆希来了,高严伸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陆希也不急着跟高严谈叶二柱的事,反正人都关进去了,一时半刻不会有什么大事,她低头看着那些书籍,全是一色的《尚书》《孝经》《左传》等大中小经的书籍,全是大宋进士科的书籍,陆希暗暗奇怪,阿兄怎么弄了这么多书?

施平对陆希说,“大娘子这些书都是用活字印刷术印出来的。”

“活字印刷术?”陆希一怔,顿时想起了耶耶,她眼眶微微泛红,高严将她搂在怀里。

“陛下要扩大进士科对寒门士子的录取,还减少了太学对官眷近亲举荐入学的人数,以后除非是官眷子女,否则不得举荐入学,全要跟寒门弟子一样通过考核后方能入学。”施平缓声道。

176 伏流(二)

对于陛下的种种言行,陆希早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淡定,她觉得哪天这陛下宣布退位,实施民主共和,她都完全不会感到震惊了。只不过当初郑启都没有下决心敢推广的事,就这个皇帝也行?论执政手腕他何止差了郑启十万八千里。不过推广科举是皇帝和朝中大臣的博弈,陆希管不着的,她也就一听而过,她还是比较关心河道。

施平轻轻叹了一口气,看来朝堂上又要起一场大动乱了,每一次科举之争带来的必定是血腥,施平并不看好当今的陛下,当初前梁武帝也曾想过广开科举,将军(陆璋)也全力支持,最后还只能算成功了一半。只是眼下不是感慨此事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已经握在一起的两只手,起身道:“郎君,我先走了。”老头子不妨碍人家夫妻恩爱了。

高严对他微微颔首,“施先生慢走。”他也不等施平离去,就低头问陆希,“为了叶二的事来的?他没事的,他有军功在身可以抵免。”就算叶二身上没军功,高严也会把人保下来的,他要是连自己人都保不住,谁还肯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阿兄,叶二他怎么去服徭役了?”陆希比较疑惑的是这个,阿兄身边的亲卫都是有品阶在身的,哪怕就是低级军官或是勋官,也轮不到他们去服徭役吧?

“服徭役的不是他,是他亲家。”高严说,“他去探望他亲家,正好看到监官把人打死才出手的。”

陆希嘴角一抽,这下好了,要是人救不出来,他儿子跟他儿媳妇肯定也过不下去了,陆希暗暗磨牙,“阿兄,你那些兵做事都不动脑子吗?”陆希郁闷的不是他杀人,而是他用什么方式杀不好,非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杀人!杀了就杀了,他马上走了谁会拦着他?他居然还自捆了来找阿兄,

“是很蠢。”高严脸色也不好,他平时已经够忙了,这些混蛋居然还给自己添乱,“所以我让人打了他一百军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