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陆”陆家在天下学子的心目中的地位是不可能动摇的,高威再莽勇也当了这么多年中护军,怎么可能做出这么蠢的事。愍帝是末帝,郑启郑桓不是,高威是前宋臣子,他可以篡位可以杀光前朝皇室,但是面子上的事他一定会做的,比如说厚葬愍帝给愍帝一个还算厚道的谥号,比如登基后亲自祭拜前宋武帝文帝…陆琉也才死了十来年,他的竹纸印刷术以及深入地动腹地最后殉职的事迹,迄今仍被人津津乐道,高威怎么会出这种昏招?

“那是谁?”王铭很顺势的问了下去。

“自己查。”王珏对儿子笑得温文,虽然他很想把手中的浇水的铜壶砸到儿子的榆木脑袋上!他不能生气,生气会短寿的,在他没把合他心意的后辈养出来的之前他绝对不能死。

“唯唯。”王铭连声应是。

“你安排下,后天我会亲自去族学安排考试。”

“唯。”王铭刚想离去,又想起他是向父亲讨主意的,“父亲,那陆家——”他到底要不要帮敏行?

王珏简直想叹气了,这小子也年纪一把了,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不过是只跳梁小丑罢了,没人会当回事,你也不要理,平时官署里能帮陆敏行就帮,注意别落人口舌就好。”

“我知道了。”王铭松了一口气,他还真对敏行做不到见死不救。

王珏看到长子满脸庆幸,又觉得憨厚些就憨厚些吧,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儿子这样总比纨绔好,等王铭走后,他注意力又专注回他的萝卜田上,“这下热闹了。”他轻笑了一声。

正如王珏所料,弹劾齐国公的爵位奏折一送到高威手中,高威就把那官员破口大骂了一顿,他可不会什么语言的艺术,直接骂那人吃饱了太闲,不干正事管起别人家务事来了,人家喜欢过继孙子管你毛事?要是觉得当官无聊,就给老子回家种地!要不是太子齐国公陆中书求情,那人就要被高威夺了官身。

陆希听到此事不过一笑置之,自古爵位继承形式多种多样,简单讲就是皇帝看你顺眼的时候,别说没有子嗣过继旁支的子孙了,就是你随便去外面认个养子,爵位都照样是你的;可皇帝看你不顺眼的时候,就算家里有嫡长子,皇帝都会随便找个借口剥夺爵位。

“阿娘,我们又要入宫吗?”高年年看着阿媪给自己一件件套上小礼服,小脸不由纠结成一团。

“对。”陆希抱起女儿,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年年不喜欢进宫看阿姑吗?”

“年年喜欢阿姑,不喜欢大母。”高年年小声说,她口中的大母就是娄氏。高威没有册封娄氏为皇后,不过也下令过娄氏一切礼同皇后,高家孩子们对娄氏的称呼也没有改变,高囧的孩子也依然称呼娄氏为大母,年年也跟着哥哥姐姐们一起叫。

“不许没规矩。”陆希弹弹女儿的额头,“你是小辈,要尊敬大母知道吗?”

“知道。”高年年乖乖的答应。

宫中目前是高皇后暂理后宫事务,陆希入宫后第一个就去拜见高后,却没有想到娄氏和太子妃也在,现场气氛凝滞,陆希神态自若的上前先给娄氏请安,然后向太子妃高后见礼。

娄氏沉着脸看着陆希,冷冷淡淡的叫她起身,太子妃和高后都对她微笑颔首,娄氏看着陆希道:“蓟王妃,你跟蓟王成亲这么多年,蓟王迄今膝下只有二子,子嗣也太单薄了些,你这个当王妃的也要多注意才是。”

陆希低头柔顺的应是,高严的兄弟中就阿兄儿子最少,不过那是他们夫妻的事,关她何事?

“太子妃这些日子一直在休养,太子身边也没什么贴心的人伺候,我看还不如广开选秀,也好为陛下太子和诸位亲王添几个贴心人。”娄氏说。

选秀?陆希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自打来了这时代后,就只听说过选秀,还没有经历过选秀。前朝的郑启后宫嫔妃算多的,可在位之时也就选秀过一次;仁帝也有几个低级嫔妃,不过小官之女就是宫女,并没有广开选秀过;愍帝是一夫一妻无姬妾的支持者,皇后又能生,当然不会有这种事,所以娄氏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太子妃和高后都有点恍惚,离得太遥远了,而且高家男人身边从来不缺女人,要选秀干什么?

“新朝初立,不适合。”高后一句话就反驳了,她刚才就跟娄氏在讨论这个问题,她和太子妃都反对,娄氏就说太子妃嫉妒太过,不要老缠着太子。

太子妃心里憋气,太子还缺儿子吗?他七个儿子是摆设不成?

“如今天下太平,陛下后宫主位妃子也少,哪有什么不合适的?”娄氏话音一转又絮絮叨叨的说了陆希好些话,话里话外之意,就是让陆希不要老是把持着高严,高严两个儿子子嗣也太单薄了,夫妻要相敬如宾,争宠是小妾做的,就差没指着鼻子说陆希是狐媚子了。

太子妃现在见娄氏又将炮口对着陆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对她隐隐同情,高严可是没有庶子的。

陆希只当她更年期了,低着头不吭声,偶尔附和一两句。

娄氏最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指了四个很早就侍立在一旁的年轻女子道:“这四位女郎也是官宦人家出身,知书达理,太子妃身体不适蓟王妃最近又事务繁忙,她们正好可以帮你们。”

高后眉头一皱,但并没有开口说话。

四名女郎上前给陆希和太子妃行礼。

太子妃恼了,她不过是个贵妃,又不是皇后,哪有什么权利管他们夫妻间的事?可让她开口拒绝,话又说不出口,只能僵着脸冷眼瞧着她们,嘴里勉强道:“贵妃看上的,肯定不会差。”

陆希则眼皮都没抬下,她身边的女官很干脆的上前领了其中两人退下。

娄氏达成了目的,总算露出一个笑脸,说了几句后就走了。

高后等娄氏走后,才安慰两人道:“就是两个妾,不愿意就打发走。”这也是她刚刚没阻止娄氏的缘故,两个没名分的小妾好处置了,跟娄氏闹开了,反而对两人名声不好。

陆希微笑的的点头,她是真无所谓,娄氏要塞人就塞,家里也不缺这口饭吃,过段时间打发就是。高严这些年在外面打仗,各处送给他的女人还少吗?就上回他从魏国回来,还带了不少鲜卑美女回来。高严要是想出轨,他有无数次的机会出轨,陆希想拦都拦不住。她成亲前就对高严说过,要娶她就要这辈子就不许有其她女人,他要是做不到就不要结婚。高严答应了,陆希也相信他也不会食言的。他们夫妻这么多年,如果对高严这点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她婚姻也经营的太失败了,挑老公的目光也太差了。

太子妃低着头委屈的应了。

高后见太子妃如此勉强忍住想扶额的冲动,以前元亮对乐平是太冷淡,现在对太子妃又太放纵,元亮真是过犹不及…

太子妃忍着快打翻的醋坛子回了太子府,一到府邸,还没进门就道:“把那两个狐狸精给我远远的赶走。”

“什么狐狸精?”清越优雅的男声响起。

太子妃抬头,就见一名穿着素色道袍的青年男子含在站在门口,那男子看起来约有二十出头,面如冠玉,气度不凡,“大兄!”她开心的喊道,“你怎么来了?”

太子妃的长兄,也就是目前的尚书左仆射谢诚。

“母亲不放心你身体,特地让我送了些雪耳来。”谢诚说,见妹妹满脸不豫,“怎么?谁任惹你不开心了?”

“还不是——”太子妃对大兄使了一个眼色,等宫侍们都退下后,才将娄氏硬给她塞人的事说了一遍,“阿兄,你说她一个贵妃,又不是皇后,哪有什么资格管太子的事?”太子妃怒气冲冲的说。

谢诚失笑摇头,“就这点小事?”

太子妃不服气的看着大哥,“哪里是小事了!”

“怎么不是小事?”谢诚脸上带着微笑,可目光却很严厉,“你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心胸要宽大,怎么为了几个小妾就跟长辈怄气?你将来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太子妃见大兄如此,知道他生气了,她眼眶微红,“但是我就是不喜欢——”

谢诚见小妹如此不由有些头疼,如果不是大妹嫁人了,他真不想让小妹当太子妃,她压根不适合当太子妃,“太子庶子都有七个了,他平时身边侍妾还少吗?可你见他有宠爱过谁吗?”高囧不缺儿子,他缺的是嫡子,“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体,早日生嫡子出来,旁的事就不要多想了。”

“要是太子也跟蓟王一样,我就不多想了。”太子妃嘟哝道,“蓟王妃把持后院多紧,这么多年蓟王连个庶女都没有。”

谢诚无奈的摇头,太子跟蓟王真差不多,可她跟蓟王妃就比差远了,就光看蓟王府上没庶子女了,可太子府上发生什么事,只要太子不在,第二天建康该知道的差不多全知道了;蓟王府后院从来就风声不露的,这才叫把持后院紧。这些话他跟妹妹说,她也听不进,“对着太子,可不要这么不懂事了。”

“我知道。”太子妃悻悻道,“我不让人赶走她们还不行吗?”

谢诚苦笑一声,下回还是让母亲来给妹妹说吧,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教妹妹内院的事吧?“娄贵妃你就不要太在意了。”

“她怎么?”太子妃听出了兄长话语里的意思,兴致勃勃的追问。

“你过几天就知道了。”谢诚微笑道,作为一个后宫的嫔妃,她手伸的实在太长了一点。高威对她本就没多少夫妻情分,他不认为他会忍娄氏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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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文九月正文应该就完结了,我想再次重申一遍文案,高严是非常非常三观不正的人,他的三观就是没有三观,所以一切挡他路的人——杀无赦。高严不可能做出隐退这种事的,他的目光一直很明确,以前是四征将军,现在是皇帝。高严就跟高威是一样的人,他不会认为他跟兄弟夺皇位是不对的,他要就是要。

好多人说的皇帝要广纳后宫的事,我只能说大家不要把皇帝等同于男妓。男妓是卖身,皇帝不是。大部分皇帝纳妃是为了美色,他们是好色,而不是为了政治目的。为了政治目的卖身的皇帝有吗?有!但是人家也只卖给自己皇后,比如说刘彻刘秀之类的,没人会卖身给小妾。高严已经是陆希的小白脸了,小白脸也要有职业道德,一次只能买一人,一身多卖人家也不稀罕。

还有高严太爱陆希,不适合当皇帝之类的话,历史上宠皇后的皇帝也不少,也不是没有一夫一妻的帝后。有人爱老婆爱到老婆不生儿子,他就不纳妾,过继孩子,老婆死后守孝后再纳妾生子,如萧衍;有人宠皇后宠的连江山都奉送了,如李治;有人任凭宠妃把自己儿子害了,等那人死了还册封她为皇后,比如唐玄宗和武惠妃;就是朱棣那个粗人,对徐皇后也是非常好的,虽然很多皇帝并一定只有一个女人,可不妨碍人家喜欢老婆。那个年代,没人会要求男人只有一个女人,没人会有这个概念,最多要求男人要洁身自好,不要宠妾灭妻,所以大家不能说人家多找了几个小老婆就说人家不爱老婆。所以高严宠陆希的那点劲跟某些皇帝比起来,也就差不多吧。

还有人说皇宫是束缚人的地方,世界上没什么不束缚的人地方,绝对自由是不存在的,皇宫那个住着天下至尊的地方,束缚最大的绝对不会是皇帝,不然历史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昏君了。

风波又起(三)

如谢诚所料,娄氏赐给高囧的两个侍妾,高囧连见都没见一面,就转手赐给两个老大一直未娶妻的手下了,太子妃在一旁听着,脸上忍不住扬起了淡淡的笑意。跟高严几乎完全是方氏的翻版不同,高囧的相貌既像高威又像方氏,相貌不及高严那么符合时下的审美,也十分的俊美。他年近四旬,又手握大权,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年纪,太子妃看着看着就看呆了。

高囧回头就见太子妃望着他发呆,“怎么了?”他询问道,高囧不是儿女情长的人,只是太子妃年纪小,他也已经不是十来年前那心高气傲的青年了,想着她年纪都能当自己女儿了,对她就多了几分宽容。

“没——没事!”太子妃红着脸摇头,她低声道,“夫君,太医令说我的身体好多了,我们可以…”接下去的话她说不下去了,真是羞死人了!

“你再养一段时间。”高元亮一口拒绝太子妃的提议。

“夫君,我的身体真的没关系了!”太子妃大急,虽然阿兄临走时再三嘱咐她,主要先养好身体,孩子急但不要急在这么一时,可没个孩子她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但现在还不是生孩子的时机,你小产了半年还不到,等过了年后再有也不迟。”高元亮语气不容拒绝,太子妃又不是不孕,他没必要这么着急,万一她生孩子出了问题,他跟谢家就不是结亲是结仇了。

太子妃见高囧这么关心自己的身体,心底的甜蜜阵阵的涌出,其实她也不用蓟王妃,太子跟蓟王也差不多呢!“夫君,我们跟蓟王妃一样,先生两个儿子,再生一个漂亮的小女娃好不好?我好喜欢年年呢,又乖又漂亮。”太子妃还是少女心性,见到软嫩乖巧的小娃娃就喜欢,偏偏高家的孩子除了高年年还能骗骗人之外,就没一个能入太子妃眼了。陆希又会打扮女儿,几乎每天新花样不断,太子妃每见高年年一次就惊喜一次。

乖?高元亮想着上回高年年爬到树上下不来,对太子妃“乖”的评价不置可否,漂亮倒是真的,她那模样真是像足了陆希,“你要是喜欢,把她接进来玩几天好了。”高元亮说。

“那可不行,小粘糕黏糊蓟王妃得紧,早上起来要是不见蓟王妃就要哭,我哪里应付得来。”太子妃对高小粘糕的绰号叫的顺口,这块小粘糕太名副其实了。

“小粘糕?”

“是蓟王给年年取的小名。”太子妃说,“还真贴切。”想不到蓟王看着冷淡,对自己几个孩子还真上心,也不知道她将来有了嫡子后,太子会不会对她的孩子这么上心。

高严会给女儿取小名?高元亮无法想象。

第二天太子妃母亲来东宫看太子妃,安慰女儿不要胡思乱想,把身体养好才是正经,太子妃将昨天太子安慰她的话,说给母亲听,让太子妃的母亲十分欣慰,太子年纪是大了些,好在老夫疼少妻。

消息传回宫里,娄氏听到太子妃已经把她送的两名侍妾打发了,冷笑了一声,“看不出来这太子还是个痴情种。”这大房的两兄弟还真跟他们那个死鬼一样,冷心冷肺,除了入了自己眼的人外,余下的人就不是人了,那两人她本就不抱任何指望。

娄氏身边的女官却忧心忡忡,贵妃现在很多事都避着自己,她总觉得贵妃似乎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贵妃从正室贬为妾室,心里不平也是常事,可陛下态度都摆明了,胳膊怎么都拧不过大腿,现在陛下又没有另立皇后,给贵妃的待遇一如皇后,江阳王也没继位的可能,贵妃整天板着脸又是何必呢?女官思来想去,决定先去找江阳王妃说说贵妃这些天的情况,她真担心贵妃会闹出什么大事来。

娄氏并不知道自己女官的想法,她自从高威称帝后,就没过过几天舒心的日子,阿回也是高威的嫡子,凭什么高囧可以当太子高严可以当大将军,她的阿回就只能当个没有任何实权的郡王?她是他高威明媒正娶三媒六聘迎进门的妻子,凭什么他只册封了原配为后,她却只能为贵妃?凭什么高丽华可以当长公主,可她的女儿就是最普通不过一个郡公主,凭什么高元亮就是庶子都能找一门好亲事,可她的孙子孙女外孙女却只能嫁入寒门小户!

“贵妃。”宫侍在一旁候了有一会了,等娄氏回神后才上前轻声禀告道:“陆太后刚刚急召了太医令入宫,崔太皇太后可能快不行了。”

“死就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娄氏没好气的说,她早该死了,谁家老太太有活的比她久的!

高皇后听到了崔氏又病重了,怔了怔,只吩咐太医令好生医治,却并没有去看崔氏,她知道崔氏不想看到自己,也不去刺激她。

“大母——”陆言抱着崔太后消瘦的身体,一声声的颤声叫着,“大母醒醒,看看阿妩——别离开阿妩——”除了木木和夭夭,她已经没有亲人了,大母走了,她该怎么办?陆言的泪水不停往下流。

崔太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愣怔的看了陆言半晌,才吃力的说,“阿妩,我有话跟你说——”

陆言胡乱的用帕子擦了眼泪后,示意宫侍们退下。

崔太后轻咳了几声,“阿妩,等我走后,你就回陆家吧。”

“大母你不会有事的。”陆言握着崔太后的手泣不成声。

“大母这辈子什么荣华富贵都享过了,现在走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崔太后目光爱怜的看着陆言,她目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妩了,“阿妩,你告诉我,你真不喜欢刘铁吗?”崔太后轻声问。

陆言听到了崔太后的话,心里一时百味杂陈,她摇了摇头,刘铁这么多年对自己的种种好,陆言的心就是一块石头也捂热了,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就更不能害刘铁。

“那以后你就回陆家吧,你阿姊肯定会护着你的。”崔太后道,陆希的个性她了解,只要陆希有能力,她一定会护着阿妩到底。

“大母——”陆言脸靠在了崔太后的手上,温热的泪水浸湿了崔太后冰凉的手。

崔太后看着外孙女的模样,心里无不后悔,要是她早知道会有今天这情况,她就不把阿妩养的这么娇嫩了,陆家的两姐妹可以说都是一朵兰花,如果说陆希是一朵生长在野外的兰花,她知道怎么利用手上的一切让自己生活更好的话,那么阿妩就是已经被人豢养的太过娇嫩的兰花,只知道让人照顾让人灌溉,却不知道如何让自己生存,“阿妩,刘铁为你耽搁了这么多年,一直待在禁卫军,你让皎皎给他找个好出路吧。”

“我知道。”陆言对刘铁也有愧疚,大母这么一说,心想着就算是去求阿姊,也要让姊夫给刘铁安排一个好位置。

崔太后闭着眼睛,要是她没估计错的话,高严一定有上位之心,但是高威现在大权在握,他要是想篡位,禁卫军绝对是重中之重,刘铁这个人情是阿妩送上去的,高严和陆希怎么都要记下这个人情,要是将来能成功的话,阿妩生活肯定不会差;如果高严不成——死的也最多是刘铁高严罢了,阿妩还有高氏护着,阿妩怎么说都是她疼爱了这么多年的外甥女…崔太后勉力的抬着手,爱怜的摩挲着陆言的脸,阿妩,你一定会没事的,大母怎么都要保你一生无忧。

崔太后是在半夜去世的,去世的时候,高威命人敲响了丧钟,依皇太后的礼节给她下葬。

陆希这几天晚上睡得并不好,春暄和烟微已经轮流陪了她好几夜了,她依然时不时的会惊醒,当宫中的丧钟响起的时候,她跟轮值的丫鬟几乎同时惊醒了,不用下人来报,她心里就猜到是崔太后的薨逝了,死了——陆希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阿娘——”高年年睡得正香被陆希从被窝里拉出来,外面套上了孝服,她小脑袋不停的往下垂,伸出小手要陆希抱。

“年年乖,跟着春暄抱。”陆希搂过女儿亲了下,将女儿递到了春暄怀里。

“阿娘。”高崧崧和高山山接到消息,比陆希还要早一步起身,见阿娘脸上还有倦色,高崧崧上前给陆希揉肩,“你再休息一会吧,反正宫里摆开灵堂还要一会。”崔太后跟他们又没什么关系,祖翁只是说以皇太后礼下葬,又不是真正大兴的皇太后,他们只要去一次礼节到了就可。

“不用。”陆希摇头,要说陆希让对崔太后的去世有多少伤心那是不可能的,最多有些怅然,“从礼节上说,她是——常山公主的生母。”陆希无论如何说不出外大母那三个字,她孩子的外祖母只有她阿娘一人。

陆希从来没有对孩子说过常山公主的事,不过高崧崧和高山山在来建康时就从王直口中得知了一切,两人听了陆希的话,心里暗暗撇嘴,常山的生母又如何?耶耶连她都弄死了,还会在乎她娘?要不是王直再三告诫他们不可乱来,他们早把常山偷出来鞭尸了。

陆希将两块男士手帕递于儿子,高崧崧和高山山困惑的接过,就发现上面有熏眼的浓香,两人忙把手帕塞到袖子里,“阿娘?”

“好歹要送她最后一程。”陆希说,“你们两人大了,就替年年分摊点,年年就随她去吧。”陆希可舍不得拿药熏自己心头肉的眼。

“阿娘,我们知道。”两人恭敬的应了。

三人到崔太后的宫室之时,已经一片白布飘扬,高皇后一身粗麻衣跪在崔太后灵前,完全执儿媳的齐衰礼,而高威正脸色难看的看着女儿,高元亮和太子妃也在,高元亮神色平静,太子妃则一脸为难。

“父亲。”

“祖翁。”

陆希领着三个孩子上前给高威行礼。

高威见二媳妇来了,神色微缓,见陆希也是服了小功,心里颇为郁闷,崔氏也算是陆希的外祖母,她服小功也就算了,这郑家都没了,丽华为什么还要给那老太婆服丧?高威心里很不爽,可女儿理都不理他,这让高威心很受伤,不就是说了一句,你要是早听我的话嫁人就不用服了,何必生那么气呢?高威可从来没想过让女儿守一辈子寡。“你们照顾着丽华。”高威对太子妃和陆希说。

两人低头应是。

娄氏她也来了,高后要为崔太后守灵,分不出太多的心打理丧事,太子妃年纪小,没这种事的经验,她就派人去请娄氏来帮忙,娄氏倒也没有推脱,早早的过来了。

因女眷陆陆续续的都来了,高威和高元亮也不好多留,就先带着高崧崧和高山山离开。

高后等高威离开后,对陆希道:“皎皎,你去看看阿妩吧。”

陆希沉重的点头,她能理解阿妩的心情,就如当年大母和耶耶去世,那时候她真以为自己的天都塌了,不过她还有阿兄,阿妩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陆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崔太后和郑启对阿妩的疼爱,也不知道到底是爱她还是害她。

风波又起(四)

内堂里,崔太后面容安详的躺着,尚没蒙脸,陆言跪在崔太后身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崔太后,脸上没有半点泪水。

宫侍正在给崔太后做最后的妆点,看到陆希进来,纷纷上前行礼。

陆希示意众人起身,让大家各做各的事。

陆言抬头哑着嗓子叫道,“阿姊。”

“我已经派人去接木木和夭夭了。”陆希道,高后让自己去安慰阿妩,但陆希知道阿妩需要的人不是她,就如当年耶耶去世后,可以安慰自己的人中也没有阿妩一样。

“多谢阿姊。”陆言目光又转向了崔太后,大母你走了,阿妩怎么办?

陆希不喜欢灵堂,满目的苍茫让她想起了当年耶耶走的情况,陆希头微微抬头,她想阿兄了,真的好想。

“阿娘。”少年清朗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一双不大但非常温暖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陆希回头,就见崧崧满脸关切的望着自己,“崧崧?”

“天快亮了,我让人做了些薯蓣粥,阿娘你跟从母都喝一点吧。”高岳见陆希眼光微红,心中暗暗诧异,阿娘怎么哭了?他亲自从食盒中取出食物,舀起一勺送到了陆希的嘴边,“阿娘你尝尝,不是很烫了。”高岳在门外等候了片刻,没听里面发出什么声响,有些担心阿娘,仗着自己年纪还小,陆言也是他从母,就溜到内室来了,一看果然两姐妹自顾自的哭,高岳庆幸自己进来了,不然她们肯定饿着肚子哭。

儿子的贴心的举动让陆希眼底涩意更浓,她接过儿子递来的热粥喝了一口,温热的米汤顺着喉咙滑下,暖和了全身。

高岳又对陆言道:“从母,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崔太后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你糟蹋自己身体的。”

陆言依然专注于崔太后,对高岳的话恍若未闻。

高岳也不以为意,“你们给太后换上衣服。”高岳吩咐宫侍道。

宫侍得了蓟王世子的吩咐,忙上前手脚利落的给崔太后套上了最后的礼服。

陆言看着宫侍们给崔太后套上最后的礼服,泪水不断的滑落,“大母——”她轻而含糊的哭喊着。

陆希再也忍不住了,起身走出去内室。

“阿娘。”高岳担心的跟在了陆希的身后,“你怎么了?”

陆希回头望着崧崧酷似阿兄的脸,她忍不住抬手摸上了儿子的脸,“崧崧,我想你耶耶了,当年你祖翁也是——”说着说着,陆希就说不下去了。

听到阿娘略带哽咽的声音,高岳松了一口气,原来阿娘想祖翁和耶耶了,他四处望了望,见四下无人,就搂着陆希的肩膀安慰道,“阿娘,耶耶过段时间就会回来了,他要是知道你想他想到哭了,一定心疼,到时候我就倒霉了。”说着高岳对陆希皱了皱鼻子,做了一个鬼脸。

陆希被高岳逗笑了,“坏孩子!”她轻弹儿子的额头。

“阿娘,灵堂里我让人垫了软垫,一会再让人生个炭盆过来,你跟从母阿姑都要保重自己身体。”高岳说。

“嗯。”陆希欣慰的望着儿子,“阿娘的崧崧长大了。”

“当然,耶耶不在,我就是家里的男主人。”高岳挺了挺目前还不算太伟岸的胸膛自傲道。

陆希莞尔,没有去戳破小男子汉的自尊。

“山山去陪年年了,阿娘你别担心年年。”高岳说,如果不是常山还顶着齐国公夫人的身份,高崧崧压根不想带妹妹来灵堂。高小粘糕长这么大没见过死人,也没有去过灵堂,看到满目的白色,听到不停的大哭声,她吓坏了,又记着陆希的吩咐,不敢哭闹,只敢缩在春暄怀里,小身子不停的发颤。春暄和烟微心疼坏了,就抱她去找高崧崧和高山山,高山山就把妹妹抱离未央宫了。

“好。”陆希也不想让女儿来灵堂,但规矩就是规矩,年年可以中途离开,但不能不来。

“谁?”高岳突然喝道。

陆希一怔,顺着儿子的视线望去,见一条身影映在角落的墙壁上。

“见过叔母阿兄。”高峥从转角走出来,神情略为尴尬,他也是路过,无意偷听他们谈话,看着母子两人亲昵的并肩站在一起,他移开了视线。

陆希对他颔首微笑,她对崧崧说,“你跟阿峥去忙吧。”

“阿娘你也注意身体。”高岳送陆希进了灵堂后才退出。

太子妃羡慕的看着陆希,“崧崧真孝顺,娣妇你真有福气。”

“他也就今年长大了些,去年还跟孩子似地不懂事呢。”陆希道,“以后太子妃有了孩子肯定比崧崧更孝顺。”

太子妃一想起要替高囧生孩子,脸上就止不住的红晕。

郑家的男丁已经被高威杀光了,不少女眷不是自尽就是被高威分配了出去。崔太后的后人原本还有崔家,可自阿兄这次出去征讨崔振后,高威就把崔氏一族都族灭了,男丁跟郑家一样一个不留,女眷全被贬为贱籍。崔太后的灵堂真正可以给她守灵的只有高后阿妩和自己,耳边哭声虽不断,但大部分都是伺候崔太后的宫侍,这就是掌握权力的代价?得意时,儿孙满堂享尽富贵荣华,一旦失势,死后连个送终的孝子孝孙都没有…陆希心头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悲凉,当年萧家袁家不也如是,陆家要不是后继乏力,也跟他们一样了。

“阿姑。”顾婉如接到消息匆匆带着孩子入宫,她已经怀孕三个月了,反应最剧烈的时候,早上吐了一场才赶来的。

“你有身孕了,就不用太守礼了。”陆希对顾婉如道,崔太后理论上还是她的外祖母,她都只要服小功,阿劫和婉如已经是第四辈了,平时也没怎么见过面,让人看见心意就够了,“这里太冷,先送孩子去长乐宫吧,年年也在长乐宫。”

顾婉如听陆希这么说,心里松了一口气,陛下的圣旨是按皇太后礼节下葬,各内外命妇肯定都要入宫哭灵,她是习惯了,就是担心孩子,他们还小哪里受得了折腾,听陆希这么一说,她就放心了。

陆希让人给顾婉如也垫了一个垫子,两人一起跪下。这时外命妇也陆陆续续到了不少,一个个身穿孝衣低声哭泣,不过比起之前高太皇太后郑启郑桓等人的丧礼比起来,她们哭得都不怎么太卖力就是了,崔氏就算是按太后礼下葬,她也不是太后了。高威的几个儿媳妇,除了去了封地的西平王的王妃外都到了。

陆言自崔太后薨逝后,就再也没有哭过了,这会木木夭夭跪在她面前哭的死去活来,她脸上都没有半点眼泪,高后有些担心,吩咐了宫侍将太医叫来候着,见顾婉如跪在陆希下方,又对陆希道:“皎皎,婉如都有身孕了,还不要这么折腾了,孩子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