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阿娘怎么办?”高屾问,这么一来从母就危险了,祖翁就算相信阿娘说的,从母跟这件事情无关,他也肯定会迁怒从母的。

“阿娘会想通。”高岳把握也不是很大,但只要他们保住从母的命,阿娘应该不会太生气的。

陆希等儿子离去哄睡了女儿后,也没睡下而是拿了一本书在偏房看着,不过她的心思完全不在书上,难道最近这些事都是崔太后干的?陆希摇了摇头,崔太后怂恿娄氏她信,她毕竟在宫里当了这么多年老太后,这点人脉还是有的,但是要说朝堂上――崔家都被高威连根拔起了,她哪有什么人手?那些官员又不是傻瓜,怎么可能会听命于一个前朝太后?

就算崔太后年老糊涂了,自以为送了人情给她,她也不可能去让娄氏借乐平来激怒高囧,她也就阿妩和乐平唯二两个嫡亲血脉了,她第一要务肯定是保住这两人,而不是给两人添麻烦,一如当年她的外祖母,当年萧氏覆灭后,她就专注于保住阿娘,阿娘死后她就一心扑在自己身上。要不然当年常山到了陆家怎么可能这么太平?怎么可能这么顺利的怀了阿妩,只可惜在阿娘走了不到半年,外祖母也走了。不然常山再想杀她,外祖母都不会让她得手的,但要是这样她就不可能被阿兄救了,也不可能嫁给阿兄了――这一切似乎都是命中注定的。

“大娘子。”烟微蹑足走入,轻声唤着陆希。

“如何?”陆希抬头。

“大少君带着那女官去太极宫了。”烟微低声道。

去太极宫?陆希心头一沉,这件事疑点颇多,崔太后应该有参与,但绝对不可能是主使人,她甚至可能被人利用了,背后那人敢让崔女官出来,就代表他有把握不会从崔女官这里暴露,但是崧崧问都不问就去找高威――也就是说他根本不想查崔氏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陆希微紧握着书卷的双手。

“大少君还派人把二娘子送去家庙了,二娘子原本近身伺候的侍从全部被换下了,现在替换上去的全是外院直接拨来的。”烟微忧心忡忡的说,二娘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陆希放下书卷,吩咐烟微道,“你派几个人去伺候阿妩。”

烟微欲言又止的看着陆希,她倒不是想给二娘子求情,她只是奇怪大娘子为什么不管这件事呢?

陆希叹了一口气,她怎么管?这件事能不连累阿兄不连累陆家,她就满足了。在这风尖浪口上,崔氏还给自己惹这么大的麻烦,她没让人去鞭尸已经很尊敬她了!如果她有能力压下这件事,她肯定会帮阿妩,可现在完全取决于高威的态度,她总不能为了阿妩逼崧崧和山山去求高威吧?万一高威迁怒崧崧山山怎么办?再说阿妩一个弱质女流,高威也不屑要她的命,顶多囚禁罢了,只要人没事就好。陆希摸着手腕上高严送给自己的羊脂玉镯,换了一个话题,“你今天还拿了一套玻璃器皿进来,是谁送来的?”

“是晶莹坊的刘掌柜。”烟微见陆希无意继续这个话题,也顺着陆希的话头接下,“大娘子前年把烧玻璃的法子给他后,他这些年送了不少琉璃器皿过来,其他的都不好看,我就看着这套还好,想着小娘子最爱这些亮闪闪的东西,就给她玩了。”

“晶莹坊?”陆希想了想,“上回阿兄要十万个罐头,玻璃罐子就是他提供了一半吧?”

“对,大娘子当初把方子给了二十家,就他和琉璃坊两家研究的最好。”烟微说。

“做的是不错。”陆希拿起一个近乎透明的玻璃碗,已经很接近后世的玻璃了,果然群众的智慧才是最强大的,“跟他们签订的合约也满三年了吧?”

“是的。”

“你再去找五十家烧制琉璃的作坊,口碑要好些的,把那些方子都散出去,这次我要一成中的八分利。”陆希说。

“唯。”烟微见惯不惯的应了。当初大娘子为了找烧玻璃的方子可费了不少功夫,甚至还专门让人找来了天竺的工匠,她们当时还以为大娘子对琉璃感兴趣了,却不想大娘子让人琢磨出烧玻璃的方子后,也不自己开琉璃工坊,反而将方子散给大兴最有口碑的二十家琉璃作坊,只要了那些作坊二十年的一成利钱。

大娘子这些年弄出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说养珍珠提取花露等,她都没有用来赚钱,而是分给商家,最多问商家要二十年的一成利钱。而且这些利钱也没有收入自己的私房钱,而是放入她开办的一个慈善堂中。那善堂用那些利钱置办各种产业,所有出产的钱物全部投入蓟州各处开办的尊老院育幼堂中。郎君能在蓟州名声那么好,跟大娘子这些年的经营不无关系。

陆希感受到了烟微崇敬的目光,心里只能苦笑,这些年她在蓟州做这些事,一来是帮阿兄收揽民心,二来何尝不是为了自己心安呢?阿兄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虽说他从来没有故意作恶,但要说他手上没有一条无辜的人命是不可能的。这些事阿兄从来没有跟她说过,她自己也没有主动伤过一条人命,但这不代表她就是完全的无辜的。阿兄心狠手辣还不是为了他们这个家,陆希无法也没有立场阻止高严的举动,她只要靠做善事给家里积阴德了。

再说她所有的想法,都是几千年来古人智慧的结晶,她不过只是翻版复制,要是她缺钱用这些技术赚点钱改善自己生存环境无可厚非,但以她现在这个身份地位,钱对她来说不过只是一个数字,完全没必要把这些技术抓在手里不放。放出去让大家去学习去改善,才能有更精深的技术出现。不过现在陆希的那些想法都是在蓟州,建康她没动,建康牵扯到的关系网太大了,她暂时不敢动,会给阿兄添麻烦的。

陆言的离开,并没有在宫里起半点风波,高皇后都没有过问,她没有时间,因为――高威病了。高威身体一向很好,甚少生病,这一次病情来势汹汹,他一下子病倒了。高皇后天天围着高威打转,也没心情管后宫的事。她想让陆希暂时接管后宫,陆希提议让太子妃主管,她在一旁辅佐。高皇后想着太子妃的确需要好好历练,也就答应了。同时娄贵妃也病了,高威让她在自己的宫室里好好养病,没诏令不许外出,也就是名声好听些囚禁。等高威的身体好转,朝廷上各种风波似乎也平静下来后,陆希接到了一个好消息,高严要回建康了!

风波又起(八)

“咳——咳咳——”太极宫里弥漫着浓浓的中药味,陆希和成氏坐在偏厅看着高后身边的大宫女给高威熬药,内殿里高囧正坐在高威床前伺候着。

“唉,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了。”高威生了大半个月病,感觉精神气都散了,头发也开始花白了。

高元亮慢慢的搅拌着汤药,等药碗中的汤药微凉后,舀起一勺递到高威嘴边。

闻着浓郁的药味,高威眼底露出了嫌弃,“老子还没老到连药都不能吃!”

“太医说您需要静养。”高元亮缓声道,他在高威这次生病前也从未有过照顾病人的经历,一开始他甚至都不知道怎么给高威喂药。

“他们除了会说静养外,还会说什么。”高威非常不满的说。

高元亮眼底浮起了笑意,“至少还让您有精力骂人不是吗?”

“你这臭小子!”高威佯怒的举手揍了儿子下,还有意对着高元亮的手腕打,就是想把药打翻,这样就不用吃药了。

对着父亲老小的举动,高元亮手依然稳稳的举着药盏,“今天二弟妹煎了十副药。”意思就是说高威打翻这一份还有九份,他今天想不吃药就是做梦。高威生病除了已经去封地的西平王外,就是现在要照顾瘫痪在床高回的高岿都领着庶弟们轮流来照顾高威。陆希几个儿媳妇就更不用说了,男女有别,她们当媳妇的不会近身照顾,但是给家翁煎药照顾家翁饮食还是能做到的。

高威气歪了鼻子,“你这不孝子!哪有逼着自己老子吃药的!”

高元亮对着老爹的怒骂,眉头都没有动下,“父亲,阿姐马上要来了。”

高威一听女儿要来,即刻夺过儿子手中的药碗,皱着眉硬是把药给喝了下去。这些天高威身体不好,高丽华整日整夜的伺候老父亲,稍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是一场大哭,高威实在是怕了女儿。

高元亮送上了一盏清茶,高威漱了口,“我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让她们都回去休息吧,别整天待在偏殿里干坐着白受罪。”高威的儿媳妇皆是官宦人家娇养的小娘子,十指不沾阳春水,手就没捧过比书还重的东西,别说煎药了,就是熬个粥也不会,说给他煎药其实就是看着下人做罢了。高威性子豪爽,也不图这些虚名,一开始就想让儿媳妇别傻呆着了。偏偏朝堂上那些老顽固坚持不肯,说什么皇家是万民表率,哪有家翁生病,儿媳妇哪休息的道理?高威被这些人缠不过才特地开了一间偏殿让儿媳妇看着宫侍熬药的。

“一会四弟妹会来接替二弟妹。”高元亮说。

“老四媳妇?”高威听到高回,眼底浮起复杂的神经,“老四现在身体如何?”

“太医让他好好调养,说是过阶段可以动了,就让去汤泉别院休养。”高元亮道。

“他这么躺着也不是法子,就让阿岿接替他的爵位吧。”高威说。

“唯。”高元亮低头应是。

“那些人查的如何了?是谁在后面搞鬼?”高威又想起了崔太后那事。

“没出什么来,那女官一口咬定都是崔太后让她干的,我派人去查了查,牵扯的那些人几乎都跟崔家有旧。”高元亮说,“我也派人把未央宫清理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高威听了高元亮的话,浓眉皱了皱,“线索断了?”

“暂时还没查出什么不对劲的。”

高威和高元亮想法跟陆希一样,他们相信崔氏有可能会去挑拨娄氏,但不信她还能指使朝中官员。崔氏一直不是强势的太后,郑启在位的时候,她就非常低调,就是娘家也是有选择的提拔,郑启过世后她就更深居简出了,要说她朝堂能有什么能力,也就是依靠崔家了,但现在崔家都被连根拔起了,高威不认为元亮亲自动手还能留下余孽。“你派人多注意下。”高威不是太担心的吩咐儿子。

“我知道。”高元亮微微颔首,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高家都把持的比较稳,崔氏要是有选择,也不会挑娄氏下手了。提起崔太后,高元亮说笑似的跟高威提起一件事,“刘铁昨天来找我,说是要去皇家寺院当护卫。”

“哦?这小子倒是个痴情的。”高威失笑,“我不是让人送了不少女人给他,他就一个都看不上眼?”

“他跟我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高元亮似笑非笑,陆言是皇后,她在成年后高元亮也见过几次,是罕见的绝色,但她五官过于明艳,身上锐气太浓,丧夫后又暮气太重,少了些几分温润精致,只称得上美人,不算佳人,没想刘铁那傻大个这么痴情。如果陆言不是陆希的妹妹,高元亮不介意现在就成全他。

“他要是真喜欢,等过段时间就成全他吧。”高威说。

“我有数。”高囧说,现在不是时候。

“仲翼还有三天就该回来了。”提起高严,高威声音明显低了不少。

“他这次立了大功。”高元亮平静的说。打的魏国割地赔款,起码五年之内不敢进犯,又将国内各处反对势力都围剿一空…高傲如高元亮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弟弟的确是少见的军事天才。

“我年纪也大了,没几年好活了,就想儿孙在身边,你弟弟这次回来后,就让他常驻建康吧,他这么多年征战也该累了。阿峥年纪也不小了,等他成亲后就让他去蓟州吧。”高威语气怅然道。

“好。”高元亮毫不犹豫的应了。

高威长叹了一声,疲惫的闭上眼睛。

高元亮静坐了一会,见父亲呼吸越发均匀,正想离开却见高威的近身内侍蹑足走来,手里还举了一封信笺,“陛下,蓟王急件。”

高威听说是蓟王急件,一下子坐了起来,接过信件拆开一看,脸色阴沉了下来,把手中的信递于高元亮,高元亮低头一看,高严受伤了?父子两人对视了一眼,神情凝重。

“马上让太医令带上几个精通外伤的殇医赶去广陵。”高威下令。信件上写着高严在剿灭崔振时,腹部中了崔振一箭,当时就让军医处理了,但没想到伤势还是恶化了,为了不动摇军心,高严一直忍着,直到广陵后才给高威传信。

“父亲,我亲自去接仲翼。”高元亮主动请命,主帅重伤必定让军心不稳,高元亮赶去一来有稳定军心之意,二来也是确定高严这伤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也好。”高威迟疑了下,“你跟崧崧和山山也说一声。”

“我会的。”高元亮起身离开。

陆希在阿兄要回来后,就一直欢天喜地的,哪怕高威生病,让她天天去宫里伺候,她也不过脸上不动声色,回家后就搂着自己的贴心小棉袄说着她耶耶回来后一家子要去别院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到时候让耶耶陪着她一起骑马。时常惹来陆止的取笑,她丝毫不以为意,走路都轻快了不少,整天数着高严回家的日子。

所以当崧崧和山山小心翼翼的跟她说起高严受伤,而且非常严重的时候,她一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高严南征北战那么多年,身上也不是没有伤痕,但每次等他回去看陆希的时候,伤口基本都已经结痂了,陆希就从来没想过他有伤重到起不来的一天。

“你们说什么?”陆希怔怔的望着两个儿子,身体晃了晃,感觉头有点晕,大脑一片空白。

“阿娘!”高岳和高屾见陆希这样,吓得脸色都白了,两人一左一右扶住了陆希,小心的扶她坐下,高屾给陆希倒了一盏热茶,缓缓的喂她喝下。

“你们耶耶现在在哪里?”陆希大脑只空白了一会,就恢复了神智,人能回来就代表没事,重伤没关系,好好养病就是。

“耶耶马上快到广陵了,我们想跟大伯一起去接耶耶。”高岳说。

“我跟你们一起去。”陆希道。

“不行。”高岳吓了一跳,“我们是骑马去的,不是坐马车。”

“我也会骑马。”陆希说。

“不行!”这下高屾都坚决反对了,他们骑马跟阿娘骑马能一样吗?阿娘每次骑马不是耶耶带着,就是由女侍卫护着,每天也不过骑半个时辰罢了,哪里吃得起那种整日在马背上的苦。

“阿娘,我们很快就接耶耶回来了,你就在在家等好不好?”高屾哄着陆希说。

“我坐马车跟在你们后面好了。你们不用管我,我让王直陪我去,能什么时候遇上你们就什么时候。”阿兄受伤了,车队一定不会走的太快,她肯定追的上去的。

高岳和高屾苦着脸,他们怎么可能放心就让侍卫护送阿娘,万一路上有什么三长两短,不用耶耶动手,他们自己先自杀了。

陆希知道自己的举动很任性,但让她一个人在建康等丈夫和儿子回来,她会疯掉的,“建康去广陵一路都是重镇,肯定没问题的。”

高岳很头疼,阿娘跟寻常贵夫人不同,其他贵夫人权利最多就在内院,但阿娘对耶耶手下那些控制力并不比他差,耶耶的下属听他话是因为他是蓟王世子,他们听阿娘是因为他们尊敬阿娘。也就是说,他不答应阿娘去接耶耶也没用,阿娘想去她自有法子去。“我去跟大伯说。”高岳咬了咬牙说。

“你跟你大伯说干什么?”陆希奇怪的问。

“阿娘您饶了我们吧,要是让耶耶知道,我们让你单独去了,他会打死我们的。”高岳苦笑道,与其七上八下担心,还不如去找大伯,让大伯答应阿娘跟他们一起走。

“等等。”陆希拦住儿子,“你就说带上几个丫鬟医女去伺候你耶耶好了。”

“那怎么行?”高岳连连摇头,带丫鬟跟带阿娘能一样吗?

“崧崧,你耶耶受伤,你大伯杂事肯定很多,就不要为了这点小事麻烦他了。”陆希说。

“但是这样我担心你身体受不住。”要是带着丫鬟,他们肯定不会为了丫鬟放慢赶路速度,这样的话,哪怕阿娘坐在马车里,也不会太舒服的。

“我今年才三十又不是六十。”陆希瞪着儿子。

高岳和高屾只能相视苦笑。

高囧看到高岳和高峥等人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的时候,不由挑眉看着两个侄子。

“大伯,阿娘不放心我们照顾耶耶,让我们带几个医女过去照顾。”高岳上前对高囧道。

“走吧。”高囧翻身上马对他们带多少侍女并不上心,横竖几个丫鬟罢了。

一群人策马往广陵疾驰,马车也跟在他们身后疾奔。

高峥狐疑的目光扫着高岳和高屾,这两人一路上就没有离开过这马车左右,他们两人真带的是丫鬟?就一个丫鬟需要他们这么重视?高元亮瞄了两人一眼,抬了抬手,示意众人休息。

高岳和高屾强忍着没冲进马车看阿娘。陆希在马车里颠得七晕八素,她出生迄今除了生崧崧那次,还没受过这种苦呢!强忍了半天,才没让自己吐出来。

高元亮见两人抓耳挠腮,嘴角一晒没说话,但接下来众人赶路的速度就稍慢了些。

高严率领的大军,一早就接到高元亮等人要到的消息,早早的派人在码头迎太子等人,鲁云接到世子新送来说王妃也跟着一起过来的消息,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连忙先派人去把王妃接过来。女君来了就好,再也不用担心郎君不肯吃药换药不肯看军医了。

“高囧来接我?”高严挑眉,“他来干什么?看我死了没有吗?”他这次伤势在腹部和大腿,为了换药方便,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寝衣,身上盖了一条薄被,连续近一个月的卧床,让他的脾气接近爆发边缘。

亲卫苦笑,“郎君,太子是担心你的伤势?要不您——”这几天伺候高严的小兵已经把高严的衣服取来,显然是让他换了衣服好见高囧。

高严冷然道:“我死不了,他也不用来吊丧。”

“这——”

“阿兄——”熟悉的让高严不敢相信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房中。

高严错愕的望着,就见妻子面白如纸的站在房外,“皎皎!”他下意识的就要起身。

“郎君!”亲卫吓了一跳,忙去拦高严,却被高严冷眼冻住。

“阿兄!”陆希从来没见受伤不能动弹的高严,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扑到了高严身边,想要往他怀里扑,但又怕压到他伤口,只站在床沿,泪水如断线的珍珠。

亲卫们纷纷退下。

风波又起(九) ...

“皎皎你别哭,我伤势一点都不重!”高严一见妻子哭成这样,顿时慌了,手忙脚乱的想抱陆希,却不想牵扯了伤口,让他身体微微一僵,眉头皱了皱。

“你别动!”陆希手按在他肩头,小心的掀开被子,“让我看看你伤口。”

“军医都给我处理好了,问题不大的。”高严一手按着被子,一手搂过妻子,见她唇色都是苍白的,心疼的亲了亲,“身体不舒服吗?怎么不在家好好休息?”

“我没事,就是马车坐久了。”陆希想掀开被子看伤口,但高严牢牢压着,她又不敢太用力,牵扯他的伤口,“让我看你伤口。”

还没见伤口就哭成这样,高严哪里还敢给她看伤口,他手一伸就把陆希搂在了怀里,“我伤口真没事了。”他伸手揉陆希的胃,“是不是晕车了?不是崧崧送你来的吗?”

“我跟大伯阿峥和崧崧山山一起来的,不过大伯不知道我来了。”陆希说,她从高严怀里起身,脱了外衣后又偎依到他怀里,“阿兄,我想你。”

“我也想你。”高严温柔的摸着陆希的背,“高囧不知道你一起来?你是借了丫鬟的身份来的?”高严只稍稍问了几句,就猜出了陆希为什么脸色这么苍白了,高囧他们都是骑马来的,皎皎在马车里一定很颠簸,“怎么不跟他说,我让疾医来给你看看。”

“我没事。”陆希靠在高严胸口,听着他平稳的心跳,一动都不想动。

高严见她双目微合,知道她是一路赶路累了,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背,“睡一会。”

“嗯。”陆希手顺着他的手臂下滑,在滑至腰部的时候,手一掀将高严搭在腰间的薄被一下子掀开了。一条狰狞血红的从侧腹到大腿的伤口赫然映入眼帘,最深的部位似乎能隐约见到白骨,陆希怔怔的看着这条伤口,眼前一片模糊,阿兄都受伤了一个多月了,养了这么久,伤口还这么深,当初伤势要有多重!

高严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妻子,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会这样,“别哭了,我现在真没事了。”他捧起陆希的脸,不停的亲着她流出的眼泪。他这些天伤口有些发炎,军医没包扎伤口,只在上面敷了一层厚厚的药膏,早知道皎皎要来,他就先把伤口处理好了。

“这么深的伤口,怎么可能没事?”陆希哽咽的说。

“真得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高严哄着她,“之前都不疼了,不过现在又开始疼了!”

“伤口疼?我去叫殇医!”陆希慌忙道。

高严失笑的搂着她,“我不是伤口疼,是心疼――”他贴在她耳边道,“你一哭我就心疼。”

陆希眨着雾蒙蒙的眼睛抽噎道,“你就会油嘴滑舌!”

“我是认真的。”高严温柔的给妻子按去脸上的泪珠,亲了亲她眼睛,“我还没活够呢,怎么舍得现在就死?”

陆希吸了吸鼻子,头埋在他胸前,双手紧紧的搂着他,汲取着高严身上的温暖,“崧崧说你伤口有点发炎。”

“前段时间是有些,现在好多了。”高严干脆捂住陆希的双眼不让她看了,“赶了这么久的路,累不累?我们睡一会?”

“大伯还在外面呢。”陆希想起了被他们晾在外面的高囧。

提起高囧,高严冷哼,“他们是来看我的伤口是真是假吧?”

陆希不说话,高严拍了怕她的背,“皎皎,你先去偏殿休息,我去会会高囧。”

陆希点点头,她又低头仔细的看了看高严的伤口,见这伤口看起来狰狞,但里面已经开始收口,也没有发炎的迹象才算放心。

高峥到了广陵别院,就见二叔的近卫亲自接了那辆马车入内院,就知道上面的人肯定是二婶无疑,他嘴角忍不住微微一挑。

高元亮下榻后,先召来军医详细询问高严的伤势,听说是被崔陵近身砍伤的,忍不住扬眉,“这崔陵怎么能近他身的?”

“崔陵娶了羯族公主为妻后,一直住在羯族的副都,蓟王是靠火器攻入副都的,破城后蓟王身先士卒,率先入城,正好跟崔陵对阵,才被崔贼有了可趁之机。”高严的亲卫恭敬道。

“仲翼现在伤势如何了?”高元亮问。

“伤口还会流脓血,之前又流血过多,需要好好静养。”军医说。

这时下人来报,“蓟王到!”

高元亮高峥和崧崧山山都站了起来,高严穿了一身黑衣大步走入,“见过太子――”

“仲翼无须多礼。”高元亮伸手拦住了高严的行礼,目光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下高严,见他除了脸色苍白些外,跟往常并无任何不同。

“二叔。”

“耶耶!”

崧崧和山山一下子围了上去,脸上尽是毫不掩饰的关心和担忧,眼睛也隐隐有些发红。

“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不用急着给我哭丧。”高严对两个儿子娘娘腔的举动很鄙视。

“…”高崧崧和高山山心里默默的记下了一笔,准备回去告诉阿娘,阿娘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口无遮拦的话!

“仲翼你的伤势还好吧?回房里休息吧,都是自家兄弟,不用多礼。”高元亮对高严道。

“我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高严满不在乎的说。

“是吗?”高元亮目光落在他腰侧,崭新的黑衣上洇开了一摊不易察觉的血迹,“传太医令来,蓟王伤口裂开了!”

高崧崧和高山山脸色大变,忙上前要扶住高严,但又被高严的冷眼一瞪,两人讪讪的缩回手,高严又转向高囧,若无其事道:“太子不用在意,不过只是小伤罢了。”

高囧起身,“小伤也不能大意,仲翼先下去包扎伤口。”

高严朝高元亮拱手,“我先告退。”

高元亮微微颔首。

高严再次大步退下,笔直的身体晃都不晃一下,可不一会房里就传来了女子隐约模糊的哭声,高囧右手抚摸着腰侧的剑鞘沉吟不语。

过了好一会,太医令才前来回话,“太子。”

“伤势如何?”高元亮问。

“伤口深可见骨。”太医令医术高超,但不是军医,还没见过这么可怖的伤口,“亏得止血及时,不然蓟王现在――”太医令咽下了不吉祥的话,“现在伤口还在流脓血,起码要好好养个大半年才能好。”说道这个太医令还真服了蓟王,这么重的伤他都能起床来参见太子,还跟没事人一样,真能忍。

“好好照顾蓟王。”高元亮吩咐道。

“唯。”

内房里,陆希趴在高严怀里,泪水无声的不断的从眼眶中滑出。

高严柔声安抚着心肝宝贝,“皎皎,我没事的,你看伤口都止血了。”他顿了顿,点着皎皎哭红的鼻子,逗着她,“再哭下去,你就成小粘糕了。”家里那块小粘糕从容貌到脾气,都像足了皎皎,偏偏皎皎还坚持不肯承认,总说小粘糕像他。

陆希抬头含泪瞪了他一眼,“以后谁来见你,你都不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