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陆希顺从的跟着高严。

高严翻身上马,再将妻子单手抱上马,让她坐在自己前面,低头在陆希耳边低声道:“皎皎,我会给你最尊贵的一切。”

听着高严的话,鼻尖还萦绕着浓浓的血腥味,陆希勉强忍住眼泪,仰头对高严道:“阿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你到哪里我到哪里。”哪怕你弑兄杀侄逼父将来会有骂名无数,我也陪你一起走。

高严笑了,眉宇间神采飞扬,看着高高耸立的太极门,他心中涌起了一股豪气,以后这个天下就是他的了!

214逼父

高威自听到高回去世消息后,就一直心神不宁,高囧和高后让他多休息,可他哪里有闲心休息?一直在太极宫里踱步。

“陛下!”内侍焦急的声音响起,“胡中护求见!”

“叫他进来!”内侍话音还没落,高威就喝道。

“陛下!”胡敬和老锤大步踏入寝室,胡敬喊道,“大事不好了!太子薨了。”

“你说什么!”高威不可置信的看着胡敬,“你再说一遍!”

“陛下,太子薨逝了!”胡敬跪在高威面前泪流满面,高囧从出生后就开始由胡敬教导,这多年胡敬对高囧可谓是呕心沥血,高囧也不负所有人的厚望,少年英才成年后稳重自持,当上太子后处理政务也得心应手,对于他们这种老臣来说,看到这样的太子心里自然欣慰不已,至少跟着这样的主君他们都能放心,可现在——胡敬老泪纵横,一切都没有了!胡敬心里也抑郁,要是太子陛下肯听他的建议早下手就好了,谁也想不到蓟王出手会这么快。

老锤沉默不语,在半年前蓟王养伤之时,他就曾隐晦建议太子斩草除根,趁着蓟王不能翻身之时彻底绝了蓟王的妄想,只是那些酸儒摇头晃脑说了一堆,就是说太子不应该光明正大的动手,要下手也要比江阳王下手更隐晦。当时老锤就嗤之以鼻,蓟王跟江阳王能一样吗?太子再不出手就晚了!太子也顾忌陛下会伤心而屡屡迟疑,老锤当时就觉得陛下真是老了,太子和蓟王两虎相必有一死,陛下当断不断肯定会后悔,看着现在这情况,老锤心里暗暗摇头,一切都是命啊!

“不可能!”高威怒不可遏,“元亮怎么可能死!是谁?是谁害了我的元亮!”

宫室内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哑巴吗?都不会说话了?”高威心里已经隐隐有个猜测了,但他怎么都不想相信。

“是我杀的。”平静的声音响起,高严缠着带血的绷带走进了宫室,陆希则留在外面跟崧崧山山在一起。

高威呲目欲裂,身体紧紧的绷着,高严面无表情的同父亲对视。

“我杀了你这个牲口!”高威突然大吼一声,拔出长刀就朝高严劈去。

高严身体往旁一让,高威一刀砍在宫室的廊柱上,坚硬的木柱被劈下了一大块,显然高威压根没有对高严留手。高严带在身边的亲卫有些按耐不住了,但没有高严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高威状若疯狂,再次对着儿子劈过去,招招下狠手,显然是真准备杀死高严。

“陛下!”拦住高威的居然是胡敬和老锤,尤其是老锤,紧紧的抱着高威,他力气原本就大,高威一时间还真挣脱不开。

“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个杀兄的禽兽!”高威怒吼道,“我一开始就要该杀了你!出生杀母现在杀兄,你是不是连我都敢杀?老天爷怎么不收了你这孽畜!”为什么他要心软!他就该一开始杀了这个畜生!

“陛下,一切以江山为重啊!”胡敬抱着高威的腿苦苦哀求,高囧死了他也伤心,但要是高威连高严都杀了,谁来继承高家的江山?高囧死了,高严还在,大兴就不会乱,因为谁都不敢轻易去挑衅可以打赢魏国的战神,可要是连高严都死了,高家就彻底乱了,就是外面那些刺史都可以揭竿造反了。胡敬和老锤千辛万苦,拼了全族的性命跟高威一起起事,当然不愿意看到高家江山连两年都坐不稳,这样不仅高家万劫不复,连他们家族都要跟着陪葬!高囧没死,他们肯定是一力支持高囧,但现在高囧不在了,他们就不能看着高威把高严杀死。

高威红着眼珠子瞪着高严,一时间宫室里安静的只听得见高威粗重的呼吸声,高威眼珠红的像是在出血般,他心里只有想法,早知道就不该让元亮收手,应该一早就杀了他!

高严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高威,他依然死死的瞪着高严,高严不躲不避,跟高威对视着。皇位是你篡的,可高家的江山是我打下来的,文臣也是我帮你收服的,没有我你江山都坐不稳,你用完了就想丢?想用我和妻儿的命当垫脚石助你大儿子上位,天底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虽然高严什么都没说,但是高威清楚的知道了他的意思,他喉咙处一甜,鲜血从他嘴角渗出。

陆希默默的站在外间听着里面的动静,双目有些无神,得了这个位置,却失去了亲人…她闭了闭眼睛,眼角隐隐渗出一丝水迹,陆希扪心自问,就算重来一次,她依然会支持阿兄这么做,她做不到让他们的一家子以后都活在随时担心会被人杀死的恐慌中。

更做不到让自己原本神采飞扬的丈夫孩子就这么沉寂下去,一家子完全的被囚禁在建康,无法跟外界联系一举一动都没有任何隐私,一辈子圈禁在一个华丽的牢笼中,一点点耗尽自己的生命。她很自私,她情愿阿兄当高洋,也不愿意让他去当兰陵王,但——他们夫妻的确罪无可恕!

“阿娘。”高岳看到阿娘这神态,也顾不上什么,紧紧搂住了陆希发颤的身体,“我们一家人会永远在一起的,耶耶说了,等宫里的事完了,我们就一起去接年年。”

听到女儿,陆希失神的双目闪过一丝亮光,年年,她的宝贝还在等她呢。

“陛下!”宫室里传来了惊呼声,“太医令!快传太医令!”

陆希一惊,飞快的走入宫室,就见高威嘴角流着口涎,身体抽搐的靠在老锤身上,“快扶着父亲去床榻!”陆希说道,“让父亲仰卧着,头肩部稍垫高,头偏向一侧…”陆希不停说着中风后的紧急护理。

老锤连忙抱着高威去床榻上,同小内侍一起,按着陆希的话说,陆希让内侍小心的将高威口中的浓痰污物血迹擦去。

太医令匆匆的赶来,一声不吭的给高威诊治。高严一直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陆希走到了高严身边,借着宽大的衣袖,悄悄的握住了高严的手,高严低头望着陆希,“阿兄,你的伤口也让军医给你看看吧。”陆希说。

高严沉默的点头。

高严的伤势不轻,军医一面上药,一面絮絮的嘟哝,“被挑这么多肉,这些以后都长不好了,郎君以后到了阴雨天可能要酸疼,可要好好养护。”要是光是只有高严,他当然不敢这么多废话,可陆希在,他可以放心大胆的说,不怕郎君会生气。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长公主!长公主!”

陆希心头一沉,她最怕面对的事来了。

高严伸出没受伤的左手牢牢的握着妻子的手,眼里有着保证,别担心一切有我。

“高严!”高皇后脚步凌乱的冲进了宫室。

陆希第一次见端庄优雅的高后这样,她下意识的站了起来,高皇后目光扫过陆希,死死的落在了高严身上,“你——”她颤声问,“你做了什么?”

高严见高后如此,嘴角一挑,目光露出讥讽,但看到妻子无声哀求的目光,还是垂下眼没说话。

“皎皎,你告诉我,元亮没死对不对?”高后转而望向陆希,目光中的期盼让陆希几乎不忍直视,但陆希还是没有躲避,她只静静的看着高皇后,看着陆希如此,高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转身冲着高严凄厉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能这么狠心!他是你亲哥哥!弑兄逼父,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你就不怕下地狱!”

陆希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是伸手紧紧的握着丈夫的左手。

高严回握了妻子的手,看着高后,“如果高元亮不死,你也有机会对他说这些话的。”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不杀高囧难道等高囧来杀他?高威也好,她也罢,心里都明白,即使高囧现在能容他,但将来高威死了他能容自己?他们不过只是自欺欺人,当然他要是死了,高威肯定不会气得昏迷。

高严眼底的冷嘲让高后彻底崩溃,她扬起手“啪!”狠狠的打了高严一巴掌,“元亮杀你了吗?没有!是你杀了元亮!滚!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

高严也不管脸上被高后扇得火辣辣的生疼,只对高后丢下了一句话,“没有下次了。”说着起身搂着陆希外出。高元亮是没有杀他,但那又如何?不要留下任何威胁自己的对手,不是高威教他的吗?

高后等高严走后,无力的摊在地上,失声痛哭。

“陛下!”内室的呼叫声,让高后回神,“耶耶!”她跌跌撞撞的跑了进去,看到嘴歪在一旁,不断流着口涎的父亲,高后放声大哭,“耶耶!耶耶!”父不父子不子!耶耶为什么要去夺那个皇位呢?不然他们高家多幸福!

陆希小心的轻触着高严的面颊,哽咽的问,“阿兄,疼吗?”

“不疼。”高严随意的选了一个地方坐下,让陆希坐在自己膝盖上,“皎皎,人是我杀的,高威是我气病的,一切都不关你的事。”

宫侍无声的递了药膏给陆希后,又快速的退下。

陆希挑起药膏给高严上药,“阿兄,我们夫妻是一体的。”她目光明亮,“自古庄子都说过,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私德与否跟你将来是不是明君没什么关系,阿兄以后要当一个明君。”陆希知道高严这么说是减少自己的罪恶感,但她绝对不会让他一人承担这种压力,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清白无辜的,这种罪孽本就该他们夫妻一起承担的。就如高后所言,高囧可能要杀他们,跟他们已经杀了高囧是两回事。

高严低低的笑了,“先生知道你这么用滥用典故会骂你不学无术的。”高严搂着自己的手更紧了,这辈子有皎皎他够了。

陆希靠在高严的怀里,“阿兄,我们去把年年接回来。”

“我已经让山山去接了,他们一会就该回来了。”高严说,他身受重伤,高囧又死了,在他没把朝中事务彻底理好之前,他不想随便让妻子出门。

“阿娘。”高岳一直远远的离父母远远的站着,直到二弟抱着妹妹出现,三人才往父母身边走去。高年年一直紧紧的搂着高山山的脖子,小脸趴在他脖子处,没说话也没有哭。

“年年?”女儿出乎意料的沉默让陆希吓了一跳,忙把女儿抱了过来,仔细的摸着女儿的小手小脚,“怎么了?不舒服了?”

高年年摇了摇头,小手搂着陆希的腰,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父母和哥哥们。

陆希见女儿如此,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年年跟耶耶阿娘一起睡好不好?”

“好。”高年年听到开心的事,还是眼睛一亮,但随即又看到父亲肩上全是血,不由吓了一跳,“耶耶疼疼!”

高严和陆希对视了一眼,高严之前受伤高年年从来没见过伤口,陆希亲了亲女儿的小脸,“对,耶耶受伤了,一会年年给耶耶呼呼,耶耶就不疼了好不好?”

“好!”高年年乖巧的应了。

陆希让女儿坐在他们夫妻中间,又拉着两个儿子的手,“我们回家吧,都一晚上没睡。”

两人点头,“我们回家。”

在高严一家回到蓟王府休息的时候,江阳王府里也掀起了滔天巨浪,“啪!”生平第一次成氏对视若珍宝的儿子动手,“你这个畜生!”她声嘶力竭的喊道,“他是亲生父亲!亲生父亲!你怎么可以看着别人杀他!”成氏用力的捶打着儿子的胸膛,“畜生!”

高岿直挺挺的站着任母亲捶打,“我没有杀父亲,父亲是自杀的。”

“你父亲除了头能动外,其他地方都动不了,他怎么自杀的!”成氏怒声道,“你居然任人杀了你父亲!”

“我没有任人杀了父亲,父亲是自杀的。”高岿一字一顿的对成氏说道,“他早就不想活了。”浑身除了头部能动外,其他地方都不能动,是人都受不了,更别说是一生顺利的高回了。

“他不想活了你不会劝着他吗?”成氏无法接受儿子居然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父亲自杀,他居然做出这种事!

“大伯死了,父亲根本活不了了。”高岿的话让成氏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你说什么?”成氏不可置信的看着高岿,高岿没说话,但成氏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你们——你们是故意的——”

“不错。”高岿对着母亲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二伯想夺嫡,肯定要杀了大伯,但是宫中有近一万禁卫军守护,离城外不远就有龙虎卫,二伯想要对大伯动手,最好的法子就是离开建康,所以父亲找到了二伯,告诉二伯他可以用自己的死讯引出大伯,而高岿一开始就参与了父亲的计划。

成氏浑身都哆嗦了起来,“疯了!你们都疯了!难道你父亲的下场还不够让你得到教训,难道你还想着那个位置!”

“我不想要那个位置,那也不是我能拿的,我只想像人一样活下去。”高岿对母亲说道,“我不想一辈子都被囚禁在这江阳王府,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我也不想我的儿子将来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懂!”

成氏茫然的看着儿子。

“母亲,您知道刘叔父怎么样了吗?”高岿说的刘叔父是高回的属官,也是高回的心腹,“他自杀了,据说是因他贪酷,刑部判他秋后问斩,一家子都贬为官奴,他自杀了。他三个儿子净身入宫,他的妻子女儿都送到了教坊,哦,他的大儿子已经死了,年纪稍大了些,已经十三岁了,净身后没熬下去。”至于妻子和女儿高岿没说,可谁都知道送到教坊去的贱奴能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成氏脸色惨白死死的盯着儿子。

高岿对母亲的神色恍若未觉,“您知道我先生怎么了吗?他也被查出以前当县令的时候曾草菅人命,所以被刑部判了跟刘叔父一样的刑法,先生他也自杀了,他的妻子就带着儿女子孙全部自杀了,全家三十三口没一个活下来,我派去收敛的人回来跟我说,他们卖空了一个棺材铺的棺材,呵呵…是不是很好笑?我居然有一天会卖空棺材铺的棺材。”

高岿对母亲笑得癫狂,高岿的口中的先生,是他的启蒙恩师,一直陪在他身边,为人正直和善,可以说两人感情亲若父子,高岿怎么都不信先生当县令的时候会草菅人命!可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先生一家子就这么死光了,连一条血脉都没留下,“您信不信接下去就会轮到成家黄家。祖翁不是已经乞骸骨了吗?几位表哥都不敢出仕了吧?还有表弟生病了,据说重病在床?你信不信过段时间表弟就会去世,圆圆就不会再嫁入成家了。”黄家是他妻子的娘家。

“别说了!”成氏尖叫。

高岿不是有意刺激母亲,但是看到母亲一脸理所当然的责骂他的时候,高岿这些天积累的压力就完全的爆发了,看到母亲崩溃的大叫,高岿眼底闪过后悔,他不想刺激母亲的。父亲瘫在床上一动不能动,而祖翁不过只随便拉了一个马奴顶罪事了。他们家看似父亲的命保住了,他甚至过阶段就能接任江阳王的爵位,但那又如何?他现在恐怕就是一天什么时辰放了一个屁都会有人上报到大伯手中。

大伯对看在祖翁的份上对他们收手,可不代表他会放过辅佐父亲的人,为了杀鸡儆猴,父亲的最亲近的心腹家破人亡,下场凄惨。剩下的那些人一见他们如此凄惨下场,立刻离他们家远远的,甚至连成家——高岿眼底闪过阴郁,居然在这个时候传出表弟重病,他们以为表弟死了不娶圆圆,就能远远躲开?就跟黄家一样,要不是他的婚事是祖翁亲自关心的,黄家不敢动手,他的妻子也会病逝吧?

“你二伯跟你大伯又有什么不同?”成氏哽咽道,“他居然杀了自己亲哥哥!”

“难道父亲不是大伯亲弟弟?至少二伯想要杀大伯就亲手杀,而不是假借别人之手!”大伯是太子,二伯心狠手辣不假,可他行事堂堂正正,高岿冷笑,大伯呢?他居然让一个马奴害的父亲如此!他简直就是在侮辱父亲!“大伯上位我们是大伯的眼中钉,二伯上位我们是立下了从龙功绩!”不仅不用再被囚禁,还能继续一展抱负。父亲从小不重视自己,可他到底是自己父亲,如果有一线机会他会忍心让父亲自杀?高岿想着父亲临终前解脱的笑容,他眼底闪过水光,拳头紧紧的握着,他一定不会让父亲失望的!

成氏无力的闭上了眼睛,她无法反驳儿子的话,但是他怎么可以这样,“阿岿,你不能这样——”你以后会后悔的,他已经被仇恨迷失了双眼。他想报仇都不能背负上父亲的命啊!成氏好恨高回,好恨!他居然让阿岿去背负看着父亲自杀的负担,他怎么可能这么对他的亲生儿子。

“母亲,劳烦你再回娘家问一声,表弟这几天绵延病榻,据说时日无多了?这么拖着是不是太痛苦了?”高岿阴沉的声音响起。

成氏骇然的睁开眼睛,“他是你表弟!圆圆的未婚夫!”

“表弟还是祖翁的亲孙子。”高岿淡淡道,“要是表弟身体不好,圆圆嫁过去也委屈,还不如再过段时间我给她另选一个身体健康的夫婿。”他也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与其送到成家,还不如再选个门第更好些的,他们高家的女儿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挑选了,既然病得快死了,就早点死吧。

成氏不敢相信儿子怎么变得那么冷酷了?“你外祖翁他——”成氏想为自己娘家辩解,他们不是故意的,他们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不过高岿打断了成氏的话,“阿娘,人想要得到,总要先付出,他们既然做了选择,就要知道应该承受什么代价。你放心,他们毕竟是我外家。”他也不准备对自己外家做什么,他们家前段时间自身难保,还连累了这么多人,外祖翁家想自保,他能理解但不会谅解,亲事就别想了,皇室贵女不可能退婚,那么就把他们已经在做的事做完吧。

成氏等儿子走后,瘫软在地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阿岿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成氏泪流满面。

高严在杀高囧前,行事隐秘,可高囧一死,他就无所顾忌了,率先换了禁军的各处首领,让禁军带着自己率先进来的五千军士维持京中各处的秩序,同时扬州那边大军也接了高严的军令,大举入京,这一来基本上建康稍微消息灵通些的世家都接到消息了。

王珏看着连夜来他家里的顾律,举着茶盏感慨道,“蓟王果然不负鬼王之名。”太干脆利落了,直接弑兄。

顾律摇了摇头,“蓟王真是——”他也不好说,自古杀兄登基的皇子也不少,可真没几个跟他一样光明正大的杀兄的。

“找人杀跟自己杀也没什么不同。”王珏淡笑,“他成功了,就是他敢承担,将弑兄罪名一力承担。他要是失败了——那是大逆不道的反贼。”

王珏直白的话让顾律头疼,这老小子怎么现在说话跟陆琉那老小子一样毒了?想起陆琉,顾律叹道:“陆琉这小子要是活到现在多好,两个女儿都是皇后了。”

“他要是活着,陆言肯定不会当皇后。”陆琉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郑家的皇帝?

“这倒是。”顾律捻须问,“你听说陛下现在已经中风偏瘫在床了吗?”

王珏颔首,“国不可一日无君,我赞同先立蓟王为太子,代陛下治国。”作为王珏来说,他更偏向高严当皇帝,毕竟高严是他们士族一手捧起来的皇帝。

“连禁军都能控制,太子这次也不冤了。”顾律道,很多人都认为高严会走刘铁这条线,所以太子有意让人靠近刘铁,却不想高严居然避开刘铁让樊勇来帮忙,樊勇可比刘铁有用多了,他在禁军中的地位仅次于中护军胡敬,也不知道高严怎么收拢到他的。

王珏也心有戚戚的点头,两人说了一会话后,见时辰差不多了,就准备上朝了,陛下重病但没有宣布停朝,他们还是要去上朝的。

215平定(上) ...

高威偏瘫在床,口不能言而国不可一日无君,高严很快在众人拥护下一跃成为太子,代替高威暂理朝政。不过因为高囧的丧事和高威的身体,高严并没有住在太子东宫,依然住在蓟王府。

陆希是日日去高威宫中侍疾,不过她只是待在太极宫里的偏院,并没有出现在高威和高后面前,高威和高后没一个想看到她,她也不想加重高威的病情,只能尽量不出现在他们面前。但是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她每天来了后,就自动去偏院待着,看看书写写字。想着以前进宫时跟高后说不完的话,但现在的无言以对,陆希不是没感慨,但她也清楚,哪怕将来高后肯跟她说话,两人也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感情了,有些裂痕存在了就永远无法弥补。

“大娘子,谢家送了帖子过来,王夫人想求见你,还让人送了一份礼单过来。”春暄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摆放着一封请帖和一张礼单,王夫人是谢太子妃的母亲。

陆希接过礼单翻了翻,“来送贴的人有说什么吗?”

“他们说大娘子若是这段时间实在没空,可以等过上一段时间在见王夫人。”春暄说。

高囧被杀高威中风,高严现在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天下之主,谢家先前站错了队,现在会这么摆低姿态也不奇怪。陆希并不准备对谢家有什么大动作,谢家只是眼光不好,每一次都是站错队,最后血本无归,他们也没对高严有过什么不好的举动,何必斤斤计较?“就定在明天下午吧。”陆希说。

春暄应了,提笔替陆希写下回帖,陆希则端起宫侍泡好的茶水,轻啜了一口,翻起了祖翁留下的笔记,她最近是真迷上祖翁对史书的点评了,每看一次就觉得受益匪浅。

陆止被宫侍引进的时候,就见陆希怡然的翻着书卷,不由失笑皎皎的慢性子也不知道像谁。

“阿姑你来了。”陆希起身迎接,让宫侍给陆止上茶,把书签夹入书卷中合上,“阿姑,你身体好点了吗?”陆止年前的一场病休养到现在。

“好了。”陆止叹气,“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了。”

陆希莞尔。

“年年呢?”陆止问。

“在学堂读书呢。”陆希说。

“你舍得?”陆止挑眉,她这侄女宠女可以算宠的无法无天了,过年都快八岁的小丫头还被她整天搂在怀里心肝宝贝的叫着,简直就是第二个元澈。

“是她自己要求的,她说她要多认识几个小朋友。”陆希也很忧伤,孩子大了就不要妈妈了,“不过我这些天也没空教她什么东西,让她去学堂也好。”以前陆希不让女儿上学是因为她有空亲自教女儿,现在她是真没时间了。

陆止道:“你要是不放心,为什么不让她来陆家学堂读书?”

陆希摆手,“这丫头娇气任性,去陆家读书还不是麻烦阿如?”如果年年将来不嫁到顾家,把她送过去也无所谓,但是她将来是阿如的媳妇,还是保持距离好。陆希已经打定主意,她要给年年建公主府,不为其他,就不想女儿遇到太多的婆媳问题。公主府的位置可以离陆家近一点,只要不是天天住在同一屋檐下就好。

“也是,她毕竟以后是阿如的儿媳妇,两人还是离远一点好。”陆止也是结过婚的,很明白儿媳妇跟婆婆的关系,婚前感情再好的儿媳妇婆婆,婚后都不一定能和平相处,“我听说你要崔家的大娘子接到京里来?”

“崧崧过年也有十六了,过两年也该成亲了,我想先把阿平接来,也教她两年,等两人成亲我也能享享福了。”陆希说。

“你才几岁?这么早就想享福了?”陆止摇头,她到底有没有一点即将成为皇后的自觉?

陆希只是笑,没说话,很多事她不好跟阿姑说。

陆止注意到陆希眼下似乎有些青色,“皎皎,这些天辛苦你了。”

陆希道:“也没什么辛苦,辛苦的是阿姐。”

“要是没有你,高丽华这些天也没那么舒心。”陆止历经三朝,见惯了风雨,怎么不知成王败寇人走茶凉的道理?高囧死了也没几天,他大部分势力就纷纷倒戈向高严,甚至还有不少人对高严歌功颂德起来。高囧如此,同样的高威也会遇到这种情况,虽然他现在名义上还是皇帝,但已经是一个失去意识,不能动的皇帝。高后打了高严一巴掌,没大肆宣扬,可也大部分人都知道了。要不是皎皎天天来太极宫,高后在宫里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那是我该做的。”撇开朝堂争斗,高威和高后对她和孩子们真心没话说,杀了高囧一半是无奈,陆希不求她现在的行为能让他们原谅自己,她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陆止心里暗暗一叹,这种心结也只能自己想开,她换了一个话题,“皎皎,谢家的王夫人有来求见你吗?”

“我已经跟她约了明天下午。”陆希见陆止主动提起,也顺着她的话题问,“阿姑,你知道她是为什么而来的吗?”

“应该是为了肃太子妃来的。她想见肃太子妃。”高囧谥号定为“肃”,故大家都成谢氏为肃太子妃,陆希为太子妃。

“要见肃太子妃?那也没有必要送这么厚的礼,还特地登门求见,她年纪也不小了吧?”陆希说。

陆止道:“他们还想问你想怎么处理肃太子妃吧?”陆止个性洒脱,对着侄女也不讲究说话艺术,直接说出了谢家的顾虑,“他们担心肃太子妃会殉葬。”

“殉葬?”陆希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可能!再说哪有正妻殉葬的。”自古权贵下葬就有殉葬的惯例,但殉葬的人选基本不是奴隶就是小妾,怎么可能有正妻殉葬的?陆希再一想恍然道:“他们担心我会对肃太子妃不利?”

“谢家也是担心肃太子妃。”陆止感慨道:“他们家这几十年运气真不好。”就是老选错人,导致家族一次次的受打击。她年纪大了,又经历了三朝,有些事早看开了,谢家也没做什么大事,就在皎皎面前替他们说几句好话,她也不认为皎皎会去为难肃太子妃。但谢家要是这么问皎皎,皎皎性子再好都会生气吧。

陆希点头道:“我知道了。”陆希也没生气,谢家见识过了高严的手段,会认为他们会斩草除根也不奇怪。

陆止和陆希说了一会话,见时辰差不多了,就先起身离去,这时间高严也差不多该下朝了,太子夫妻恩爱,饮食起居皆在一起的消息已经不是新闻了,她也不方便打扰。刚离开偏殿,就正巧遇上前来的高严,陆止忙行礼,“殿下。”

高严对陆止颔首,“阿姑。”对陆希的亲人,高严一向比较客气。

陆止离开宫中的时候,看着御花园经年不变的景色,怅然想到这宫里经年不变的也就是这些花草树木了。

高严走入寝殿就见陆希站在门口笑望着他,“阿兄,你来了。”陆希吩咐下人把午食端上来,高严顺势搂住她的腰,在她脸上亲了亲,“我说了多少次了,以后我要是来晚了就别等我。”

“我又不饿。”陆希揽着他的手,以前她不怎么跟高严一起进食午餐,他那时候大部分在官署,现在他基本在太极宫外殿上朝,然后在书房处理公务,一开始接受政事,千头万绪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理,只能跟着朝臣慢慢学,有时候就会忘了吃饭。陆希担心他这样身体会坏掉,劝了好几次都不见他长记性,陆希只能以自己饿肚子来提醒高严他该吃饭了。

高严看着室内放置了各种陆希惯用的摆设,抿了抿嘴,“皎皎,以后你别来这里了。”

“为什么?”

“他们又不见你,你何必来见他们冷脸呢?”高严脸色很不好,他从来不否认他姓高,高威和高后是他的亲人,可真要说感情,也就如此。

陆希亲了亲高严,“阿兄,我没有受委屈,现在还有谁能给我委屈受?”

高严听了眼底露出笑意,他拉着陆希坐下,亲自给她舀了一碗肉汤,皎皎最近吃荤吃的越来越少了,见陆希喝了半碗汤后,才对她说:“我准备再过就让父亲搬去汤泉行宫。”

“阿兄你要登基?”陆希诧异的问,“来得及准备吗?”

“不是登基,是让父亲去行宫休养。”高严说,原本他的意思是横竖他老爹也死的中风了,哥哥也杀了,早点登基也好,省得夜长梦多,但身边所有的幕僚都死命的劝他缓一缓,他只能暂时放下。

陆希对这种朝堂大事从来不评价,“阿兄,我听说西平王要回京,为什么?”她问高严,西平王被她逼出了建康去了驻地,为什么阿兄现在让他回来了呢?

“是我让他回来的。”高严说。

“他回来干什么?庆祝你当太子?”陆希有点不可思议,两个多月前阿兄才刚篡位,他远在西平,怎么可能知道建康的消息?阿兄会因为自己当上太子让他回来庆贺?这笑话太冷了。

“他--”高严犹豫了下,“你知道高昂吗?”

“你说以前的四征将军那位?”陆希说。

“对。娄氏之所以能让人去弹劾陆家就是他让人做的手笔,让崔氏女来找你也是他的手笔。”高严说,“西平王后面也有他的手脚。”

“他想干什么?”陆希困惑的问,“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好处大了。”高严一笑,“他就等着我跟高囧自相残杀,想趁着朝局不稳坐收渔翁之利。”

“他依仗的是什么?”阿兄跟高囧都是因为他们都是高威的儿子,方皇后生的嫡子,这高昂甚至还不是高家人他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