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山就不同了,他是次子,大家又疼他,事事都顺着他,加上高贵出生,崔康平可以说天底下除了几个他认可的亲人外,余下人压根不入他云南王的眼。这些年不少人都盯着他的亲事,甚至崔康平娘家也有不少亲戚心动,想让她去说和,崔康平都没有应下。她这二弟眼界高着呢,等闲贵女哪里入的了他的眼?她还是不要多事了。

“太好了!”高年年拍手,“我要有二嫂了。”高年年平时跟高山山最好,一听说二哥有了心上人,最开心就是她了。

陆希点点心肝宝贝的鼻子,“还没定下呢,可不能随便乱说。”

高年年乖巧的点头,小脸依然靠在陆希怀里,往陆希怀里更蹭了蹭。

崔康平看着母女两人亲昵的模样,心中暗暗羡慕,等她以后生个女儿也要跟年年一样。

陆希笑道:“这几天这么乖,是不是又动什么鬼主意了?”

“阿娘!”小姑娘急了,小身子不停往陆希怀里拱。

“好了好了。”陆希轻拍女儿的背,“是不是又想出去玩了?这几天可不行,没人有空陪你出去玩。”陆希不用猜就知道女儿心里想什么了,肯定又是嫌弃宫里郁闷,想出宫玩了。陆希心疼女儿,总是隔上两三个月就给她放一次风,但这几天可不行,阿崧和阿山都抽不出空来陪她。

“我可以跟阿拙去玩!”高年年说。

“不行。”陆希一口拒绝,阿拙那傻小子年年说东他不会往西,真两人单独出去了,谁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那阿娘陪我去。”高年年巴着陆希,“阿娘,阿娘我们元宵出去玩好不好?我都听说了,外面做了好多好多漂亮的宫灯呢。”

陆希笑了笑,“元宵节?行,等元宵的时候让你表哥陪你出去玩。”

“阿娘,你不想出宫散散心吗?”她也不是自己想出去玩,自从入宫后,阿娘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宫里半步了,以前他们在蓟州的时候阿娘还常常让耶耶带她出去郊游呢,虽然阿娘从来不说,可她心里很清楚,阿娘一直不喜欢待在皇宫。这次耶耶要登基,外面为了庆贺,一定很热闹,阿娘也应该出去看看嘛。

陆希听女儿这么说,心里爱怜怎么都止不住,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发,“阿娘不去,你去玩就好了。”

高年年有些失望,“阿娘不去年年也不去。”

“傻孩子。”陆希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心中叹了一口气,可她现在出不出去都没太多区别,出去走到哪里都是静街,身边来来去去的人看似是路人,实则都是保护她的人乔装的,既是如此有何必劳民伤财呢?

“那阿娘不闷?”高年年仰头问。

“不闷。”陆希莞尔,“阿娘有你们,还有快出生的小孙子小孙女,一点都不闷。”陆希感慨,她今年也不过三十五,换了现代她说不定才刚结婚,而现在她连孙辈都要有了。

提起即将出世的小侄子小侄女,高年年小脸也笑开了,她走到崔康平面前,小心的摸着崔康平的大肚子,“阿嫂,你这几天休息还好吗?我小侄子小侄女很乖吧?”

“她们很乖。”崔康平笑着同小姑说话,从小一起长大的就是这点好,不用熟悉就能处的很好。

高山山看中了嵇家的小娘子,这件事也就陆希几个知道,甚至连陆家都不知道,不过嵇家后人跟着高严一起回京的消息,还是传遍了建康,这些年随着崔氏南移,越来越多的北地士族都渐渐的回归了大兴。嵇家也不是第一个,只是嵇太尉的威名还是让众人侧目了下,顺便惋惜了嵇家后继无人,看来要从远亲中过继了,这也是嵇家会跟太子殿下回来的主要缘故吧,当初去魏国的只有嵇太尉一家而已。

陆希脸上不动声色,可等到了私底下还是忍不住翻出去自己的首饰盒,一件件的选着给未来儿媳妇的见面礼。

春暄烟微两人见陆希如此忍不住失笑,大娘子上一次这么翻自己私房还是太孙妃入门的时候,“大娘子你这个大家可真大方,媳妇还没进门,就想着补贴私房了。”烟微打趣道,两人伺候陆希多年,名为主仆实为姐妹,私底下说话一向很随意。

“这些身外之物将来还不是都留给他们的?要是能让我两个儿媳妇开心,早给晚给又有什么区别?”陆希不以为意,“你们过来帮我挑挑,你说这这对翡翠手镯如何?会不会太老气了?”陆希想着她定下崔康平的时候对了一对极品羊脂玉镯,长幼有序,不能越过阿平,这对帝皇绿翡翠手镯要在后世价值也不比羊脂玉镯低。这些翡翠还是云南郡那边送来的,现在陆希都有点搞不清云南郡领地到扩张了多少,她只知道这会缅甸那边还没国家,这些翡翠都是从那边挖出来的。

“要不大娘子送这对红翡手镯?”春暄说。

陆希迟疑:“可这对我想等订亲的时候送。”

“那这对紫色的呢?”烟微又翻出了一对淡紫色手镯。

“这对好看,就这对好了。”陆希说,又问起两人嵇家人下榻的居所准备的如何了。

“都备好了。”事关二少君的终身幸福,两人当然不会大意。

陆希撑着下颚,“也不知道嵇娘子长什么样?”

“什么长什么样?”高严的声音突然响起。

陆希听到丈夫的声音,开心的跳了起来扑到了他怀里,“阿兄!”

高严一笑,抱起了妻子往内寝走去。春暄跟烟微对视了一眼,熟稔的退下。

内房里,陆希仔细的看着高严的身上是否还有其他伤痕,在看到他腰间那条狰狞的伤痕时,她手顿了下眼眶泛红。

高严笑着搂着她,“怎么了?我这次可没受伤。”他瞄了一眼自己那条伤痕,“怎么嫌我丑了?”

陆希抬头看着高严,“阿兄,以后你不要再出征了好不好?”这句话陆希从高严第一次离开她去蓟州的时候就想说过,一直压在心里足足二十年,现在终于说出口了。

“好。”

高严毫不迟疑的声音让陆希怔怔的抬头,高严失笑的摸着她的脸,“以后我想出征都不一定能去了,就算这次他们也没真让我上去。”

也对,阿兄以后就是皇帝了,哪能这么容易御驾亲征,“阿兄,你见过嵇娘子了吗?她长得什么——”

高严憋了大半年,一开始因妻子要验伤他只能憋着,可现在听到妻子提起不相干的外人,他不爽了,反身压在陆希身上,“皎皎,这些天想我吗?”

陆希仔细看着他的眉眼,眼睛一眨不眨,高严低头吻住了她。

第二天等陆希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辰时了,陆希翻了身滚到了一个熟悉的胸膛里,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阿兄,你没上朝?”

高严拿了一杯陈茶给她漱口,然后又给她喂了半盏温水,“去了,已经回来了,再睡一会。”

“嗯。”陆希眼睛再次闭上,她总觉得似乎有件事没做,但还是抵挡不住睡意。

高严见妻子睡的香甜,也搂着她一起睡。

太子东宫里,崔康平面带温和的笑容同这几天好奇已久的嵇娘子寒暄,双目不动声色的扫了嵇娘子一遍,心中暗暗惊叹,真不愧是山山看上的女孩子,这容貌可真真出挑,就崔康平见过的人中,也就高年年的容貌可以跟她比拟,“嵇娘子一路跋涉,昨夜休息的可好?”崔康平关切的问。

“多谢太孙妃关心,嵇波昨天休息的很好。”嵇波低头恭敬的道,双目也飞快的扫了太孙妃一眼,就如旁人所说的太孙妃端庄得体,是天生的皇家媳妇典范。

嵇波跟崔康平寒暄,高屾也兴奋的拉着大哥道:“大哥,你当初给阿嫂提亲的时候送什么礼物的?我也要送给滟滟。”

高岳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耶耶和阿娘还没答应你们的亲事。”

“阿娘早说了,我喜欢谁都可以的。”高屾笑嘻嘻的说,阿娘都答应他奴隶都可以娶了,更别说滟滟了。

高岳无奈摇头,“那嵇郎君呢?他答应了吗?”

高屾噎了噎,想着他未来岳父对他不善的目光,有点心虚,但又马上理直气壮的说,“反正滟滟答应就好了!”

高岳头疼的揉着眉头,“这件事你跟阿娘去说。”说着他翻着书案前的图纸。

阿娘肯定会答应他的,这点高屾自信满满,连耶耶都默许了,他好奇的看着那些图纸,“大哥,这是什么?”

“是修陵的修复图纸。”高岳说,去年祖翁的陵墓修建好后,他就翻建修陵,只是翻修工程也不浩大,修了一年多也差不多完工了。

“也差不多是时候。”高屾笑容微敛,“阿娘等这一天等了快二十年了。”

高岳沉默不语,手轻叩书案,“让陆家该准备的都准备起来了。”

陆希睡到下午才起来,起来就想起自己有什么事没错,不由抱怨道,“都是你!害的我没见到嵇娘子。”

“不过是个小丫头有什么好见的,让崔氏见面就足够了。”高严不以为然,手还是不安分的搂着妻子。

陆希恼道:“可是山山说要娶她当媳妇呢。”

“那就让礼部去提亲好了,你这么费心干什么。”高严可不满意妻子把注意力分在外人身上。

陆希无奈,这人年纪越大越不讲理。

高严搂着妻子,“皎皎,等我登基后,就我们就先生跟岳母合葬。”

“好。”陆希脸上漾出灿烂的笑容,高严静静的凝视着她。

高严回来后,也就只有第一天跟妻子在一起腻了一整天,剩下的日子都在处理各项国事,他离京半年,事务堆积了一大堆。

陆希也在三天后见到了嵇波,陆希第一眼看到嵇波的时候,心里暗叹了一声,山山这臭小子果然是外貌协会的,这嵇娘子是她见过的小贵女除了年年外长相最出挑的。陆希留嵇波在太极宫一起进食午食,又送了她一对玉镯,这态度给建康权贵们一个信号,就是云南王妃的人选似乎定了。不过接下来的日子,陆希也没有时间先关心次子的婚事,毕竟登基大典也是重要的仪式。

大兴开元元年,帝传位于皇太子高严,严即位于太极宫承天殿。遣中书令陆纳尚书令袁敞告于南郊。立太子妃陆氏为后,皇太孙岳为皇太子。

220挖坟(三)

阳春二月,在吴郡冬季的严寒已经褪去,四野春意盎然,天气清朗,正是郊游的好天气,同时这时节也进入清明情节,这也是汉族一年中两次墓祭中的春祭开始之时,上至帝皇将相下至平民走卒家庭,都会在这段时间祭拜家中先祖。

这段时节吴郡郊外游人如织,到处都有游人踏青,有些脑子灵活的小贩都会挑着担子选一处风景优美处做些热食提供给游客,孙老三也是其中之一,他这段时间总会带着自己的老伴孙女摆开自己的小摊做自己最拿手的小汤包,今天也不例外。孙老三跟着老板两人擀了大半天的面皮,正在包小汤包,却发现自己孙女心不在焉的生火,脑袋一直往外探,跟老伴对视了一眼,两人摇头叹气,继续低头包着包子,这第一笼是要给贵客吃的,故他包的格外的精心。

“袁郎君你来了!”孙大娘在第三十八次往外探的时候,终于看到了自己期盼已久的身影,不由兴奋的起身迎了出去,清秀白嫩的小脸上尽是欢喜的笑意。

“袁郎君。”孙老三跟老板也站了起来,略显局促的搓着手。

“孙翁武媪大娘。”来者是一名丰神如玉的青衫男子,他对三人如沐春风的微笑,这男子看起来约有二十多岁,容貌俊美之极,青衫本是贱色,男子身上也并无任何贵重配饰,最普通不过的庶民装扮,可这男子让人一见就不由自主的屏息敛气。

“袁郎君。”孙老三恭敬的行礼,这位郎君这五天几乎天天来他们这小食肆,孙老三当了一辈子小摊贩,阅人无数,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认出这男子身份绝对不凡,这几天相处下来更是确定自己的判断完全正确,给他做汤包的时候他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

“袁郎君你喝茶。”孙大娘从男子的侍从手中接过男子的茶具给他泡了一壶清茶。

“大娘泡茶的手艺越来越不错了。”袁敞接过茶盏轻啜了一口,含笑夸着羞涩的小女孩。

“袁郎君过奖。”孙大娘含羞带怯的看着俊美得不似凡人的男子,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俊美的男子呢。

“袁郎君,您的汤包蒸好了,您先慢用。”孙老三给袁敞做的汤包从各色原料到处置食材的工具,甚至是蒸包子的蒸笼都是袁家派人送来的,不说食材就是那些器具样样都是精品,那些人说了,全赏给他了,孙老三能不激动吗?

“劳烦孙翁了。”袁敞道谢。

蒸笼的松针上整齐的摆放上十个皮薄如纸晶莹剔透的小汤包,每个汤包中心就有三十个细巧均匀褶皱,剔透的皮料下还蕴着轻轻晃动的汤汁,让人一看就食欲大开。袁敞也没有让人伺候,而是自己挟了一个小汤包在汤勺里,用箸将皮挑拨了,等汤汁流到食柶里,他等汤汁略凉后,先把汤汁喝下,而后在不紧不慢的吃着肉馅的汤包,这肉馅是用最新鲜的河虾仁做出来的,鲜美至极,根本不用加任何佐料,袁敞吃的很是享受。

孙大娘在一旁看得也很享受,美男子吃饭都是那么优雅动人。阿翁和大母老说她跟袁郎君身份天渊之别,让她别瞎想,真是的!她哪有瞎想了,就是看看美男子也不行吗?孙大娘嘟了嘟小嘴。

这时又有人来食肆用餐,孙大娘下意识的起身迎去,抬头她就愣住了,这次来食肆的约有十来人,为首是一名黑衣男子和一名全身罩着羃离的女郎,那名黑衣男子容貌竟然比袁郎君还要俊美上几分,孙大娘不由看呆了。

而袁敞看到进来的那对男女的时候也愣了愣,立刻起身。

“表哥,你好悠闲。”带着羃离的女郎对着袁敞轻轻笑道,声音柔软清悦。

好好听的声音,孙大娘目光移到了女子身上。

“二郎阿妹,你们怎么来了?”袁敞惊讶的问,他们这是微服出宫?

陆希拉了拉高严,高严伸手给陆希去掉了羃离,陆希对袁敞笑道:“我在家里有点闷,就出来散散心。”

孙大娘偷偷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好美的女郎啊!美郎君再也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了,她开始专注的欣赏着美人。而那黑衣男子朝孙大娘望了一眼,神色冰冷,孙大娘下意识的倒退几步,脸色都变白了。

陆希抬头看了看高严,心里哭笑不得,这人连个小姑娘都要计较。

高严无辜的回视陆希,他可什么都没做,他扶着妻子坐下。修陵翻修完毕,各项事宜也准备的差不多了,眼看皎皎多年的愿望快要达成了,可皎皎似乎一点都不开心,还时常一个人发呆,高严不知道妻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正好听到小粘糕嘟哝阿娘现在整天都待在宫里,都不能出门,好可怜,他就把国事丢给两个儿子,带着妻子出来散心了。果然一出门皎皎心情就好了很多。陆希开心,高严就开心,当然要是能不遇上袁敞他就更开心。

袁敞坐在了两人下方,又让孙老三端上了一碟汤包,“阿妹,这汤包很不错,你尝尝。”

“好。”陆希接过袁敞递来的食物,给自己挟了一个,又给高严挟了一个。

袁敞的举动让后面伺候的内侍脸色微变,想上前阻止,但看着高严跟袁敞若无其事的神色,又默默的退下了。

陆希见被赶到灶下烧火的老翁,还有战战兢兢伺候在一旁老妪和女郎,她偏头对侍从吩咐了几句。侍从让人竖起了几扇屏风,才茅屋中划出一块地方,这样孙老三还能继续做生意。

“怎么样?”袁敞等陆希吃完一个包子后笑盈盈的问。

“不错。”陆希漱了口,用绢帕按了按嘴角,她是用过早饭来的,她叫过孙老三的老伴和孙大娘,语气柔和的问着她们每天什么时辰起来干活在这茅草棚里干了多少年了这里一样的小摊贩多不多…许多袁敞甚至想都没有想过的问题,他困惑的望向高严,皎皎这是干什么?

高严很酷的回了他一个冷厉的眼神。

原来他也不知道,袁敞悠然给自己再倒了一杯茶,话说还是新茶口感最好。

高严也给妻子倒了一杯茶,陆希抬头对他一笑,又问孙老三的老伴,“阿媪,你们在这茅草棚里做了也有二十多年了,怎么不想着翻修下这茅屋呢?”

“娘子,我们也想把这烂屋翻修下,好歹能遮风挡雨的,可实在凑不出铜钱来。”武媪笑着说,“家里的房子还没翻修呢。”也亏得自己老伴有一手好手艺,不然家里温饱都不足。

陆希微微颔首,江南不比北地地广人稀,这里的良田几乎全被豪门大户给占用了,寻常庶民能有上三四亩良田的已属于富户了,官宦阶层又能免税,越显赫的家族占据的土地就越多,不说旁家就是陆氏,她这些年生活能这么富裕,也跟陆家占有了大量良田有关。可现在阿兄当了皇帝,对这个现象就有点看不惯了,陆希心中暗忖,果然是屁股决定脑袋啊。

“皎皎,你想重新丈量土地?”袁敞见陆希一脸若有所思,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当然不是。”陆希否决,历朝历代哪个皇帝都想跟士族豪强抢土地,但现在还远远不到时候,而且暂时也没有必要。

袁敞松了一口气,他不是不赞同收回土地,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陆希看着离食肆不远处的一个码头,“自从开了这漕河后,这里到也热闹许多了。”

“不错。”袁敞虽然对前宋的末帝不是太欣赏,但是不可否认,他开通漕河还是有功绩的。

“阿兄表哥,你们说弄个特区如何?”陆希问。

“特区?”高严和袁敞两人面面相觑,不理解什么叫特区?

“就是如果想要推行一个以前从来没有有人做过的政策,不确定这个政策是否可行,就划定一个区域实验性的推广,如果这个地方成功了,就慢慢扩大到其他地方,要是不成功就立刻停止。”陆希说。

袁敞饶有兴致道:“这个法子到底挺有意思的,皎皎你想要在吴郡做什么?”

高严听他叫的亲昵,冷着脸瞪他,袁敞全然无视。

陆希抬头看着高严,高严对她鼓励的一笑,陆希才道:“我想扶植下吴郡的商业。”

“商人?”高严和袁敞皆是一愣,他们都没有想到陆希会想到商人身上,自古农为本商为末,高严和袁敞出身豪门,自小衣食无忧,从来没有把商人放在眼里过。

“也算商人吧。”陆希发愁的皱了皱眉头,这个想法她有了好久了,但只是一个大概的想法,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

高严笑着搂着她亲了亲,“不急,慢慢说。”

“嗯。”陆希靠在高严怀里,详细跟他们解释着自己想法,“阿兄表哥,漕河一开通就几乎将南北都链接起来了,以后南北两地运货要方便许多,吴郡也是漕河的关口,又是富庶之地,我想用不了几年,来这里的商人就会越来越多。你们看现在这码头附近不就已经起了很多食肆茶肆吗?将来可能还会更多,我想再弄一个类似东西市一样的坊市,划一片地方盖些简易的小楼,然后出租,一开始可以降低租金不收税,等三年或者是五年后,先开始收税。”

“当然这个只是一个方面,还有其他措施,比如说吴郡不是有淡水珍珠吗?天津那边有海水珍珠,这两个地方都在漕河上,可以让一些商人上漕河,将两地的物资互通有无。现在玻璃瓶烧制也越来越多了,这边还有荒凉的小山丘,可以让人去山上种果树,然后把果子做成罐头运到北方,这样北方冬天也不用愁没蔬菜水果吃了…”

“这样也不是扶植商业,只能算是不抑商?”陆希说,其实自古盐税和商税都是重税,但是中原这些年战乱不断,商业不是很发达,基本都是庄园式经济,一切生活必需品都是从自己庄园出产,尤其北方更是,直到这几年才稍稍恢复了些,加上南北大运河也开通了,陆希动了发展商业的想法,种粮可以填报肚子,经商可以让人富裕,只有人民富裕了,国家才会安定。

袁敞听得有趣,让人磨了墨将陆希的话都记了下来,“挺有意思,回去可以跟人商量商量。”

“嗯。”陆希点头,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接下来的事就不归她来管了,她相信大兴的官员和那些商人会比她做的更好,等过段时间要是商业继续发展了,她还可以办银行发行纸币呢,唔,这些回去都要先记下来,要是她等不到可以让崧崧去弄。

三人说话间食肆里的人也开始多了起来,这间食肆并不大,陆希等人占据了一半,客人们坐在另一半,众人看到那个屏风都习惯了,袁敞前几日来的时候也都是架起屏风的。

“哎,你听说陆家的事了吗?”

“听说陆太傅和汝南长公主的牌位都流血泪了?”

“我听说是陵墓前的墓碑都流血泪了,据说陆皇后看到父亲墓碑流血泪,都哭晕过去了。”

“说起来陆太傅跟汝南长公主是原配结发夫妻,想要合葬在一起也是理所当然的。”

“是啊,当初陆太傅跟汝南长公主多般配啊,玉璧明珠啊!可惜好人命不长。”

“最可怜的是陆皇后,当初常山长公主的脾气——啧啧!”

“是啊,陆皇后人这么好,没出嫁的时候就免费租耕牛给我们,就跟当初汝南长公主一样。”

“我还听人讲过当年常山长公主当年还无故鞭打过良民,陆家还代她去给人赔礼了。”

“可不是!陆家的几位主人都很好,当初陆太尉陆镇军袁夫人,现在的陆皇后,果然是好人有好报啊!”

“原本原配夫妻合葬都是天经地义的,常山长公主她又无嗣,现在的齐国公可是汝南长公主的孙子!”

“对啊!”

而同样的谈话内容,在建康各个食肆茶肆也有,几乎绝大部分都认为陆太傅应该跟汝南长公主合葬,而不是和常山长公主葬在一起。当然这也是有原因的,主要是今年元月,肃太子的前妻前宋乐平公主薨逝,陆皇后让她葬在了其父的齐陵,郑启的齐陵并没有附葬太多臣子和妃嫔,唯二的公主就是常山和乐平。

是故已经死了快二十年的常山再次被提起,同时提起的还有常山的各种事迹,比如说她逼着太常音声人净身比如说她无故打杀侍从和宫女比如说她薨逝后还陪葬了无数人,甚至比郑启死后陪葬的人数还多…种种的种种,让很多老人回忆起当初常山在时的各种飞扬跋扈,还有陆太傅汝南长公主各种体恤老弱的举动,总让唏嘘不已。加上陆太傅墓碑已经连续二十天血泪,和陆太傅死前给好友的手信中提及的想要跟原配合葬的愿望,让富有幻想力的民众脑补了各种陆太傅汝南长公主常山长公主之间的虐恋情深,众人都希望有情人能生死同穴。

陆希安静的听着这些言论,神色平静。

袁敞倒是摇着羽扇扇着。

陆希说:“阿兄,我们回去吧。”

“好。”高严给她戴好长长的羃离,陆希偏头问袁敞,“表哥,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不了。”袁敞含笑摇头,要是现在高严不是皇帝,他一定要膈应他,可现在身份不同,虎须也不能老是去挑拨啊。

马车上,高严对陆希说,“我以为你会不忍心。”毕竟皎皎跟陆言关系一向不错。

陆希嘴角一晒,“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些流言都是陆家的手笔,高严也让人拖动了下,他还以为皎皎会反对,一直没说。

“再说这些言论又没有诋毁常山。”传出去的都是事实,外人会传成什么样子就不归她来管了。她才不在乎家丑不可外扬呢!陆家有阿兄有她在一天,谁敢说陆家的流言?而且在陆希心目中常山就是一个死皮赖脸破坏自己父母幸福的恶毒脑残小三,是陆家的耻辱。她知道她这个想法很无理,不过陆希对自己人和对外人一向是双重标准。

“你开心就好。”

开心?她怎么可能开心呢?父亲被常山霸着足有二十年,要不是她能活,要不是阿兄能登上帝位,她说不定最后只能去盗墓!不过这些话陆希不可能跟任何人说,“我想耶耶跟阿娘也会很开心的。”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了。

“快了。”高严摸了摸陆希的头发,“皎皎,你真不想修陵?”高威的陵墓修好了,就轮到高严了,照着高严的想法就是他一定要跟皎皎同年同月同日死的,那么他们就葬也葬在一起了,就弄个大一点的棺材,但是陆希却吞吞吐吐的说想要火葬。

“阿兄,你想等我们死后以后被人盗墓,棺材挖开暴尸荒野吗?”陆希抬眼望着高严,心里暗忖他可没少干过这种事吧?

“…我是为了军费。”高严理直气壮,不过想想皎皎说的也对,万一哪天他也别人挖了呢?

“而且就算我们不被人盗墓,说不定等千年之后,我们的陵墓也会被人挖开让旁人去参观,说不定我们的尸身都会被人放在大庭广众下让人随便看。”陆希想着后世考古出来的那些什么古尸会轮到自己身上,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与其这样还不如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的,“修陵也太劳民伤财了,我想种一片树林就够了。”陆希顿了顿,“阿兄,你要是想修陵,那就修吧,但是我想火葬…”

“你想如何就如何。”高严洒脱一笑,身为武将早就做好了随时命丧战场死无全尸的准备,既然皎皎要火葬那就火葬,至于那些陵墓他本来就不在乎,人死了就死了,怎么可能死后跟生前一样?

“阿兄,你真好。”陆希亲了高严一口,她上上辈子一定修了很多善事,才会让她找到这样的夫君。

“女君,宁国夫人派人送帖来,说想求见女君。”春暄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宁国夫人就是陆言,高严当太子后,陆希就册封了陆言为宁国夫人,让陆言在陆家家庙修行。

“阿妩?”陆希接过陆言派人的请柬,不用想就知道她一定是为了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合葬的事来的,“我知道了。”

“要是不想见就不见。”高严对陆希说。

“没关系。”陆希对他一笑,这种事又逃避不掉,再说她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就如当初阿妩明知道耶耶不愿意跟常山合葬,可她还是默认了他们两人的合葬,她们两姐妹在这件事的上无关对错,只是各人站立场角度不同罢了,这件事她们之间的矛盾是永远不可能调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