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之间顿时安静下来。

周围是往来的零星行人,机场里还不时响起播报声,然而几人几人像是处在一个隔离出去的真空里一样, 寂静得令人煎熬。

“接你?什么意思?”

温书瑜没说话,也不敢抬头看任何一个人,只是又朝梁宴辛身边挪了一步,抬手挽住了他的手臂,而她搭在他臂弯的那只手也在下一秒被男人紧握住。

他轻轻一摩挲她手腕内侧,莫名带着点安抚的意味,末了不紧不慢地抬头,“一方面是来接眠眠,另一方面是有事要说。”

看着两人亲昵自然的动作,要谈及的事情内容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温跃看着小女儿的手被别的男人握住,看着两个人紧靠着的模样,脑子里顿时“嗡”的一声,脸色紧接着变了,“你们两个?!”

温治尔像当头被敲了一棍子,上前一步,“梁宴辛,你打不算解释解释?”

看着父亲和哥哥当场翻脸,温书瑜心里一抖。

“你想听的解释,就是我准备说的。”梁宴辛神色不变,“眠眠和我在一起了。之前不说,是因为没有合适的机会。”

他越说,温跃和温治尔的脸色就越难看,到最后几乎面色铁青。

“梁宴辛,你——”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谈。”

温治尔即将出口的质问就这么别打断,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气定神闲的男人,没忍住攥紧了拳头。

“治尔。”赵棠如一手拉住身侧明显惊怒交加的丈夫,同时分神出声提醒,“先别说了,就像宴辛说的那样,我们换个地方。”

她这么说了,身旁两个人才勉强克制住了情绪,不过也没拿出什么好脸色。

“你最好真的能好好解释清楚。”温治尔咬了咬牙,冷冷瞥一眼两人交握着的手,抬眸时正好对上温书瑜的目光。

四目相对,他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满脸都写着痛心疾首和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一旁的温跃重重冷哼一声,抬脚就朝外走。然而没走几步又蓦地转头,语气硬梆梆地道:“眠眠,过来。”

被握住的手一松,温书瑜下意识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

“过去吧。”梁宴辛捏了捏她指尖。

“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做什么,”温跃眉头紧皱,“再说了,那是我女儿,听见我这么说当然会过来,你慷慨个什么劲。”

“爸!”温书瑜干巴巴地笑了笑,忙收回手小跑过去将人揽住,“别这么生气嘛,我回国难道不是值得开心的事吗?”

家里人不只是没了笑脸,父亲和二哥这表情和语气更活像是见了仇人,她甚至怀疑他们从前是不是真的辛交好过……

她还从没见过他们对梁宴辛这么不客气的模样。

听见女儿这么说,温跃被气得一噎。

高兴?要是就简简单单回个国他当然高兴,可谁想到刚一见到人就给了他一个晴天霹雳!

他张了张嘴正要发作,转头就看见了小女儿眼巴巴又小心忐忑的模样。

温跃脑子一空,想到刚才妻子的提醒,冷哼一声别过头不说话了。

“……爸爸?”温书瑜试探着喊了一声。

见父亲一副板着脸故意不搭理自己的样子,她有点头疼地默默叹了口气,转身悄悄往后看,朝最为冷静的赵棠如露出祈求的眼神。

后者凉凉地瞥一眼她,神色复杂地别开了脸。

温书瑜悻悻收回目光,也不再奢望能让温治尔帮忙了,毕竟他和温朗逸一个比一个夸张……

一行人往停车场走,温治尔正忍着动手的冲动,忽然意识到今天在场的某个人平静得过分了。

“温朗逸,”他转过头眯了眯眼,“你怎么这么沉得住气?”

要说看见这么个场面温朗逸一点也不生气,他根本不信。毕竟在这种事情上他们最清楚彼此的脾气。

“你以为都像你这么冲动,”温朗逸目视前方嗤笑一声,“想动手?动手能落着什么好,无非让眠眠记恨你而已。”

“我是她亲哥,她可能因为个外人记恨我?”

“不信?那你大可以试试。”

温治尔拧眉,心里又气又憋屈,最后又转头瞥了温朗逸一眼,莫名觉得不顺眼想挖苦几句,“你这语气跟怨妇有的一拼了。”

“彼此彼此。”温朗逸冷着脸加快步子,避免和他并肩而行。

温书瑜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地乖乖走在温跃身侧,甚至不敢转头往身后看一眼。

几人前后脚抵达目的地,下车时温跃意识到不对,冷着脸自言自语似地恨恨开口:“我凭什么被他牵着鼻子走?他说要谈就谈,他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行了,别丢人现眼的。”赵棠如蹙眉,抬起手肘撞了撞身边的人,“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没个晚辈沉得住气。”

温跃一噎,“他是要拐走我女儿,他当然能沉得住气了!”

“那你这个当父亲的就更该稳住。”

说完,赵棠如微微一抬下颌,姿态优雅地先一步走上台阶,把丈夫和两个儿子甩在身后。

这是梁宴辛名下的“麓杉公馆”,今天并没有对往常能正常入内的内部会员开放,愈发清净的氛围配着深色简洁的装潢显得更加沉稳。

走到门口时,戴着白手套的侍应生将门推开,恭敬道:“梁少,夫人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闻言赵棠如有些诧异,但一看这郑重的阵仗又觉得是意料之中的事,“你母亲也来了?”

梁宴辛转身,略一颔首,“她也不知情,我打算趁此机会摊开一起说了。”

“你说要解释要谈一谈,结果却直接利用这个机会约见两边亲属?”温朗逸讥讽地勾了勾唇角,沉声道,“怀揣私心直接跳到这一步,不合适吧?”

这话像火星似的将温跃的火气点着了,“不行,我不同意,简直荒唐。”

“当然不是因为私心,只是我母亲也不知情,总不能我们谈,但却继续把她瞒着。”

梁宴辛神色淡淡,说完后还抬了抬唇角,状似客气谦和地微微一笑。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几人虽然都因为这双方到齐的会面而膈应,但从明面上又挑不出任何问题。

唯一的解决方法只有不管不顾直接离开,半分脸面情分都不留,但毕竟私交多年,这种事他们自问做不出。

再加上一旁跟着的温书瑜还满脸不安……温跃又冷哼一声,收回放在小女儿身上的目光,板着脸不说话了。

然而……

温书瑜的确不安,这不安也的确是担心家里人会更生气,甚至生气到不愿意留下来。但她的不安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她垂眸恨恨地咬了咬唇,再抬头时飞快地瞪了一眼几步外的男人。

太过分了!这个男人简直奸诈!不仅把她家里人都带进了事先挖好的坑里,居然把她也给算计进去了。

他根本没说今天双方家里人都会到齐,这跟确定关系见家长有什么区别啊!她根本没准备好要以女朋友的身份见他的母亲呢!

侍应生将几人带到包厢前,轻轻叩门三声后将包厢门又外向内地推开。

“各位请进。”

坐在里面的人背影顿了顿,接着放下杯子起身,随着环视的目光游走,脸上渐渐浮现出显眼的诧异与不解,“这是……?”

“音容。”赵棠如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上回见面只是朋友,这回再见竟然就变成亲家了。她可从没想过会跟梁家变成亲家啊……

“棠如,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你们都在?”说着,余音容又转头看向身侧。

赵棠如勉强笑了笑,“你真的一点儿也不清楚?”

“可不是吗,宴辛只告诉我说有事要谈,让我先在这里等一等。”余音容一副茫然又莫名的口吻。

几人之间弥漫开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与沉默。

“先坐吧。”梁宴辛淡淡道。

侍应生立刻上前替众人一一拉开座椅。

余音容暗自松了口气,重新坐了回去。

一把年纪在这儿撒谎装傻,真是脸都给丢光了,结果她这个儿子倒是一副比她还平静自若的样子。

她能做到淡定从容凭借的是阅历经验,而他纯粹是因为不要脸。

不过,看着温家人的脸色色,余音容也知道他们的确像自己料想之中的那样生气,因此忍不住有些忧心忡忡。

一边想着,她又一边抬头不动声色打量。

对面的小姑娘脱下浅杏色的大衣递给侍者,挽了挽鬓发在位置上坐下,白皙的脸颊上透出一点淡淡的粉,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害羞,总之看着格外惹人怜爱。

……这么好的小姑娘被自家儿子悄无声息拐跑,人家家里人生气也是理所应当的。

几人坐定后,余音容斟酌着开了个话头,语气温和又带着笑,试图缓和气氛。

“这么严肃郑重,是要谈什么?”

赵棠如抬眸看一眼身边黑着脸的丈夫和儿子,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看着对方,语气格外复杂。

有尴尬,有恼意,也有无奈——虽然她顾及着平时的交情最终都掩盖得七七八八。

“谈一谈你儿子把我女儿拐跑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梁叔叔啊梁叔叔,凭借一己之力拉快进度条

第71章 娶?

谈话进行得并不太顺利, 也不算愉快。即便形式看上去像是双方正式见家长, 也不能改变温家人剑拔弩张“讨伐”的事实。

尤其在知道两个人足足瞒了好几个月之后,温跃几人直接黑了脸。

见状,余音容忙先发制人,转过头怒目而视,斥责:“和别人小姑娘谈恋爱还藏着掖着,怎么这么没担当, 这么不负责任?”

温书瑜心里一慌, 忙开口解释道:“阿姨您别误会,是我决定要瞒着的,他一开始就想公开,但是我没有同意, 您要怪就怪我吧。”

说到后面她声音低下去。

这样说,会不会显得她太自我、太强横啊?何况主意是她的,结果锅都让梁宴辛背了。

余音容心里罪恶感飙升, 看着温书瑜以为自己不知道还一副忐忑抱歉的模样, 她没忍住又狠狠剜了梁宴辛一眼。

“这怎么能怪你,整件事都是他做得欠考虑, 而且你会有这种想法和打算也能理解。”说完话锋一转看向另一边,“书瑜不说,你就跟着这么耗着, 不给别人家里人一个交代?”

温书瑜愣了愣,神色微窘。

这……

她都想同情梁宴辛了,隐瞒恋爱的事和跟家里人交代, 原本就是两个矛盾相悖的选择啊,怎么可能两者兼顾?

她悄悄转头看过去,男人此刻正面无表情地抬手抵着太阳穴,屈指一下一下地按着。

一副无话可说、懒得搭理的模样。

正打量着,他眼珠忽然动了动,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相触,他唇角弧度没变,眼底却隐隐浮现出零星笑意。

温书瑜抿了抿唇,嘴角轻轻往上翘了翘,别别扭扭地想转开视线时又有点舍不得。

“咳。”包厢里正安静着,忽然想起刻意的一声咳嗽。

她吓了一跳,心虚地飞快转头垂下眼,做出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温跃又清了清嗓子,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然后重重放回桌上。

他现在憋屈得慌。

兴高采烈来接小女儿回家,结果却告诉他女儿被别的男人拐跑了,这个男人还是自己以前赏识又不设防的晚辈。

晴天霹雳之后,梁宴辛居然一口气都不让他喘就安排见“亲家”,这是把平时生意场上算计的那一套都用到这儿来了吧?!

碍于交情他还不能说什么,对方态度又善解人意得过分,把他能哪来挑刺的话全都说了,简直是让他无话可说!

“别的不说,”温治尔皮笑肉不笑,“单就年龄这一点来看,眠眠以前还叫过宴辛叔叔呢。”

温跃精神一振,朝二儿子投去赞赏的目光,心道平时几句话就能气死人,现在用来针对外人倒正好,听着顺耳多了。

“治尔说得有道理。”他心肠一硬,顺着话头表了态,语气僵硬,“这事我不同意。”

“爸!”温书瑜一愣,急了,正要起身时却被一旁的赵棠如拉住。

“眠眠,事情这么突然,你总要给你爸爸消化和接受的时间。”

“可是……”

梁宴辛忽然站起身,身影笔挺落拓。

“您担心什么,现在就可以说。如果是年龄,十岁并不足以成为问题,称呼的事也不过是个玩笑。”

“不足以成为问题?你现在年过而立,生意场浸淫多年,见过的人形形色色阅历无数,让我怎么相信你会对一个还在念书的小姑娘动心?这份心思里又有几分真心,又能维持多久?”

话题彻底被挑开。

温书瑜抿紧唇,抬头看着对面的人。

男人面色平静,浅棕色的眼瞳被窗外洒进来的日光照射得色泽愈浅。

冷静,但并不轻视,她从他眉眼间看出许多往常难见的郑重痕迹。

“正因为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梁宴辛开口,“她就是她,和她是否还在念书、正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无关。”

换作是平常,这些话他懒得对外人提及,就算对她他也不习惯说得太多。

但现在有必要,他会说。

“至于真心、时间,”他嗓音沉缓,“即便嘴上说得出,也未必可信。”

温跃凉飕飕地哼一声,正要发作,就听见面前的人又道:“这些只有她才能最真切地感知,但你们不舍得让她去赌,我也不舍得。”

温书瑜怔怔的有些出神,正听着,站着的男人忽然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她脸上。

他看着她,目光沉沉,眼底的深意让她对他没说完的那番话有了某种预感。

心跳蓦地加速。

“所以,我会给她最有力的承诺,或者说契约更合适。”

“契约?你真以为是谈生意?”温治尔拧眉,黑着脸,“感情的事也能用契约来证明或者维系?”

他语速略快,整个人都在气头上,因此说话时根本没注意到其他人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

温朗逸紧紧皱着眉。

和温治尔理解的角度不同,他清楚梁宴辛所说的这种“契约”是存在的。

“你把话说清楚。”他沉声逼问。

如同从松树上滴下的松脂,气氛终于迟滞、凝结,几个人像被固定在这种难缠的紧绷氛围之中。

“宴辛……”余音容心里咯噔一声,不敢相信他竟然要火上浇油,只能不停地使着眼色。

做人不能这么贪心啊!

“说明白一点,”梁宴辛恍若不觉,紧盯着那个睁着黑白分明的杏眼傻傻望着自己的人,“我想娶她。”

不是“我会娶她”,而是“我想娶她”。

包厢里安静一瞬,下一秒原本的寂静骤然迸裂开。

“娶?!”猜测成真,温跃勃然大怒,再也顾不上两家之间的交情与脸面,直接拍案而起,“我还没同意你做她男朋友,你竟然就告诉我你要娶她?简直是得寸进尺,你做梦!”

温朗逸脸色冷到极点。

梁宴辛真把他生意上一贯的手段用在了这上头。先说摊牌,接着变成两边见面,最后话题竟然从恋情直接扯到了结婚。

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吧?

至于得寸进尺,原本梁宴辛连那“一寸”也是没有的,现在竟然演变成了已有“寸”要去觊觎那“一尺”。

既以此作为承诺与诚心令父母信服,又能再贪心一步赌一把更大的。就算得不了“尺”,拿起“寸”来也会容易许多。

“这只是我想给的承诺,并不是现在的目的。”梁宴辛敛了敛脸上的神色,没显露分毫笑意,只有眉梢被心绪波及克制不住地微微一动,“这是证明‘时间’与‘真心’的唯一方法。”

温书瑜早已经飞快移开眼不和他对视,整个人茫然又晕乎,心脏倒是早早消化了这一番话,因此而尽心尽力地匆促跳着,将她思绪搅和得天翻地覆。

娶……?

一个个熟悉的字,合在一起后却像变成了什么晦涩难懂的字句。

她直接傻眼了。

对她来说,接受这段恋爱是因为自己喜欢他,也想试着和他在一起,可是却从来没想到结婚这么远的事情上来啊!

怎么才刚恋爱一段时间就谈到结婚了?

温书瑜脑子乱哄哄的,脸和耳朵却不受控制涨得通红,像一个脸颊涂满桃色颜料的木偶一样傻傻杵在座位上。

温跃一扭头,看见的就是小女儿红着脸明显游离于状况外的模样。

他脑子里接连浮现出各种画面,甚至都已经联想到她穿着婚纱从自己臂弯里抽出手,踩着红毯走到另一个男人身边的场景。

这些场景刺激得他眼眶一酸,顿时代入了未来孤苦的生活,只觉得格外心酸。

“眠眠,”他深呼吸几次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不会……已经答应他了吧?!”

话音刚落,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温书瑜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颁奖典礼:

梁某:效率大师

梁妈妈:双标大师

温爸爸:头脑风暴王者

(掌声)

第72章 病倒

众目睽睽, 包厢里鸦雀无声。

温书瑜不自觉往椅背的方向缩了缩, 茫然不知所措地看了众人一圈,掠过梁宴辛时她无意识地停了停,下一秒飞快移开,最终看向一脸紧张与抗拒的父亲。

“……我没有。”她没来得及思考太多,直接如实回答。

放在这种语境里,这个回答莫名其妙像单方面的撇清与拒绝。所以明明是实话实说, 她回答之后却有点不敢看梁宴辛。

她话音刚落, 温跃和温治尔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前者甚至还长舒了一口气。

“哪儿有这么早就定下婚姻大事的,眠眠年纪小,想法都还不成熟, 这种事是得多经历几次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或者什么才最适合自己。”

温书瑜一愣,“爸?”

她刚才是否认了没错, 可是他这话怎么说得像她要和梁宴辛分手再和其他人在一起一样。消化完这番话里的意思, 她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却被温跃开口打断。

“再说回年龄, 十岁不是问题?可眠眠是我们一家的掌上明珠,我们不可能舍得让她早早出嫁。”温跃转过头,语气虽然刻意, 但比之前平静不少,“你现在能等,可以后呢?你还能三年五年的耗下去?”

“总之, 我希望你们都能好好再慎重考虑。”

一想到梁宴辛以生意为借口几次三番跑去英国就是为了搞地下恋,一想到一个样样不符合自己择婿标准的男人轻而易举拐走了自己女儿,他就觉得接受不了。

“余姨,今天的事太突然,我爸他接受不了也能理解,所以说了不少不太好听的话,实在抱歉,您多担待。”温治尔瞥一眼憋不住要开口的小姑娘,先一步开了口。

话题揭过,等同于上个话题已经结束被堵死,温书瑜想反驳的话停在嘴边,又急又气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对方话说得太客气,所以即便知道这份客气大概只是缓兵之计,余音容也只能顺着台阶往下走。

她心里叹了口气,但还是尽力挽回一点“劣势”,再不动声色示好。。

“哪儿的话,换位思考一下不难理解,况且我也是真心喜欢书瑜,当然希望她能好好的。”

简单几句话很显然起了效果,几人脸色都有所缓和,一派和气模样。

“这事的确突然,那就等过两天我们再好好谈谈,其他的就先让他们两人自己顺其自然吧。”

余音容斟酌着道。

她本来该有些不满,但一来和赵棠如也算推心置腹的朋友,二来年龄差是她也认同的问题,于是最后只剩无奈,甚至有点心酸。

自己这个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平时几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这回竟然郑重其事、认认真真地解释证明,还给了承诺。

所以在他说出结婚的打算时,她虽然吃惊,但潜意识又总觉得在意料之中。

“如果温叔和赵姨不介意,”梁宴辛忽然开口,礼貌地淡淡笑了笑,“过两天我会亲自登门拜访。”

温跃瞪着眼,拒绝的话险些脱口而出,最后凭着理智悬崖勒马。

余音容已经很客气了,他气焰太盛实在说不过去,梁宴辛就是故意拿捏这个时机让他没办法拒绝。

不拒绝,可他也绝不会明确同意。这么想着,温跃含糊地一低头僵硬地笑笑,满脸都是皮笑肉不笑的意味。

“那我们就先走了,眠眠刚从英国回来,也得好好休息倒时差。”赵棠如笑着打圆场,说着侧身拉住温书瑜的手。

彼此客套寒暄几句之后就要离开,温书瑜被拉着不得不紧跟着往外走,她回头想往身后看一眼,可走在后面的温治尔却将她视野挡了个七七八八。

“看什么看?”温治尔笑眯眯地盯着她,笑容里却满满都是咬牙切齿的味道。

与此同时,赵棠如拉着她的那只手也攥着手腕紧了紧,显然是意有所指。

再不甘心,温书瑜也只能收回目光。

又是这样。她恹恹地盯着地面,身上力气像被抽走了大半。在英国时先被温朗逸发现时也是这样,总是不由分说先阻止自己和梁宴辛相处、见面。

虽然表面上没有明说,可实际他们就是这么做的。

一次又一次,她反复承受家里人的惊怒和反对,等一会回家后可想而知又是追问与解释的循环。虽然知道他们是担心自己,可是还是会忍不住沮丧和疲倦。

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怎么就这么难呢?

她又一次转头试图看清梁宴辛的身影,但依旧失败了,一瞬间又委屈又生气,抬眸狠狠瞪了温治尔一眼。

后者倒抽一口气,“还瞪我?”

瞪的就是你。温书瑜收回视线,心里悻悻道。

回到家,一切却出乎她的意料——家里人都没有再提这件事的意思,反而都说要忙工作,要么在书房里闭门不出,要么吃完饭直接去了公司。

最后只剩赵棠如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还没离开。

“妈妈——”温书瑜在沙发上坐下,抬手抱住赵棠如的手臂。

后者没说话,任她用可怜兮兮的语气撒娇,闭着眼满脸无奈与复杂。

“妈,你们是不是该听听我的想法?”

“你的想法?”赵棠如睁开眼,叹了口气,“你的什么想法?喜欢一个比你大那么多、行事风格也完全不同的男人的想法?你爸爸今天的确冲动,但他的想法也不无道理。眠眠,不要被一时热情冲昏头脑,慎重一点总没坏处。”

“我既然决定和他在一起就是慎重考虑过了,现在又要考虑什么?还是说你们觉得不能保证结果的恋爱连尝试的资格都没有,又或者直接默认我们在一起就要结婚了?”

“你这孩子,如果前面是个火坑呢,你也要跳下去试试吗?为什么不直接绕开它?”

“平时一次次对他格外欣赏的是你们,怎么现在说火坑的还是你们?”

“生意和谈情说爱,别人和你,这能是一回事吗?”

所以还是温朗逸曾说过的、担心的那些问题。温书瑜深呼吸,将上一次的回答搬出来作为说服的武器。

从两人相处的细节,谈到她的感受。她零零总总地说了很多很多。

赵棠如怔怔地看着女儿出神的模样,还有说话时眼底与唇角时不时流露出的笑意——虽然克制过,但依旧有迹可循。

她第一次无比真切地意识到,自己这个小女儿长大了。

温书瑜说着说着,一转头就和身边的赵棠如目光对个正着。

“……妈?”她神色一顿,有些茫然,“怎么了?”

“没什么。”赵棠如垂眸笑了笑,摇了摇头。

对于做父母的来说,如果女儿真的这么喜欢一个人,他们又能怎么办呢?难不成还真做出棒打鸳鸯的事来?

虽然当这个人是梁宴辛时他们格外放心不下,但一切担忧都只是最坏的猜想。

她不得不承认,那些带着甜意的字句描绘出的是另一个陌生的形象。

换作从前,谁也不会想到这副描绘出来的样子与梁宴辛这个人有关,同时也很难想象他会这样执着地求得他们的认同。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温书瑜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有些忐忑地微微蜷缩着。

“这些话,我能听得进去,但你爸爸和你哥哥现在恐怕不行。”半晌,赵棠如幽幽开口,“他们的性格你也了解,在你的事情上总是如临大敌,紧张得不得了。所以你也暂时别心急,给他们点时间吧。”

“那……”温书瑜睁大眼屏住呼吸,“妈你是同意了?!”

“想得美,哪儿这么容易,先看看他后续的表现再说。你也别指望我替你当说客把他们一个个都说服。”

话是这么说,但她怎么可能不了解自己的母亲,这番话明显是已经松动、动摇了,梁宴辛也已经从“被否决”转移到了“观察区”。

温书瑜激动地抿着唇,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兴高采烈地笑起来,灿烂的笑容明晃晃的,看得赵棠如唇角也没忍住弯了弯。

“还是妈妈最好。”

赵棠如故意板着脸轻哼一声,抬手作势要把牛皮糖似的趴在自己肩上的人推开,“少来这套,我说了我还没同意呢,必须得慢慢考察。”

“那得见面了才能考察呀,你们就不该限制我和他见面了。”

“还是那句话,让你爸他们缓缓。气还没消就把人带到眼前晃悠,傻不傻?”

“……反正,过两天梁宴辛要上门拜访,爸他也答应了的,不见也得见。”温书瑜嘀咕道。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第二天她就被父母带着去了别的城市,美其名曰久违的“家庭旅行”。

温书瑜没办法反抗这一安排,只能祈祷父亲会按照之前说好的那样住两天就回去。

可后来“两天”就从具体的数字变成了模糊的泛指。一个“两天”,两个“两天”,直到第三个“两天”的末尾三人才启程回莛城。

一连住了四天,直接避开了梁宴辛上门拜访的可能性。

这一周里梁宴辛先是白跑一趟,后来她只能愈发愧疚地一次次告诉他再见面的事会推迟。

一开始他问她“那什么时候回来”,后来再得知消息时,只平静地回复她“好”。

男人的声音里根本听不出什么异样,可温书瑜心里却一天比一天不是滋味,既懊恼又担心。

吃东西没胃口,面对父母只能强颜欢笑,这六天对她来说简直度日如年。

返程的那天下午,她午睡起床后有点头重脚轻,以为是睡得太久所以没怎么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