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抱着它放到桌上,桌上放了一张软垫,让它可以舒服地趴在那里,她拉着一张椅子坐到桌前,翻开书,一边指着书上的字,一边问它,“你不喜欢我给你取的名字,那你自己取一个吧,你觉得哪个字好,就按下爪子,明白么?”

小妖兽轻蔑地看她一眼,尾巴仍是懒洋洋地摆动着。

女孩看不懂那张毛脸上的意思,便翻开书页,动作非常慢,一边看着它。

幸好,小妖兽偶尔瞥一眼过来,表示它并非无动于衷。

突然,小妖兽站起身,一爪子按在书页上,女孩停下翻书的动作,看向它按的地方,那只毛爪子移开些许,露出被它按住的字。

“炤?”女孩慢慢地读着上面的意思,“乐乐兮其执道不殆也,炤炤兮其用知之明也。”

小妖兽抬起毛脑袋看她,毛爪子又拍了下。

女孩继续往下看,“明耀以炤之,亦孔之炤,通作灼。”她唇边抿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在那瘦弱的脸上,虽然并不算美丽,却格外的好看,“真有缘,我叫楚灼呢。”

小妖兽满意地拍着“炤”字,读作“照”,不是“昭”。

“那以后就叫你阿炤啦。”

窗外的两人看着屋子里的一人一兽,想起曾经的往事,不由微笑起来。

封炤揽着楚灼的肩膀,笑着说:“我娘当年给我取名字,也是借你的名之意,欲冠上你的名,与我的名字一起,让我不忘司宿拂灼之恩。看来我们早在万年前就结下缘,等你回来再续。”

白璃一心惦记着当年好友的援助之恩,哪知道自家臭小子将恩情当成爱情,拱了转世重修后的拂灼,勃然大怒,恨不得将他塞回肚子里重新再生一次。

楚灼不知道这缘是什么缘,见他高兴的模样,笑着微微颔首。

他们跟着小时候的楚灼回陵南楚家,看着女孩儿一个人在偌大的五房中孤独生活,无人问津,封炤可心疼了,要不是这些只是幻心镜中的幻境,他都忍不住想要将孤独的小姑娘抱到怀里,然后杀到鸿蒙将不负责任的楚元苍揍一顿。

不过,很快的,封炤就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这种不对,是从幻境里的楚灼前往洗剑宗修行伊始。

看着小姑娘依然独自一人在洗剑宗苦苦挣扎,修炼速度远比他知道的要慢上数倍,甚至燕雅正成功地窃走碎星矿地脉,带着徐奴双远走高飞,洗剑宗不得不关闭碎星石矿,楚灼仍是毫不起眼地爬洗天峰,外界的一切烟云同她无关。

封炤的眉蹙起来,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一切。

面对他的惊疑,楚灼沉默以对。

看到燕雅正成功窃走碎星石的地脉时,她就知道,这次的幻境,发生在她重生前,虽然猝不及防间让封炤看到这些,楚灼却未太放在心上。

大概是对他已经有一种本能的信任,纵使被他知道,她也不用担心什么。

直到现在,她已经明白,时间对她是厚待的,纵使诅咒了她,却也在保护她,正如她的重生,虽不知付出什么代价,却比寻常人要幸运得多。

封炤的神色变得极为冷峻,他们沉浸在楚灼重生前的经历中,看着她带着一群伙伴从低级大陆走向高级大陆,经历了很多事,都和封炤记忆里知道的完全无关的。

让他心里庆幸的是,至少在这个幻境里,他也仍在她身边。

直到大荒界,来到青临域,封炤取回放在白璃山巅上的力量,得以重新化为人形,忙去青临域找她,可惜小姑娘不知道是他,为此逃了。

封炤看着幻境里的自己虽然恼怒,却也并未太生气,只是忍不住心中的渴望,小心翼翼地将小姑娘拉进他的黑暗领域里,天天忍不住搔扰她,看她又惊又吓,不说幻境里的自己,连他现在都有几分趣味。

幻境里的楚灼明显没有现在的沉稳,偶尔的反应真是让他又喜又甜,想将她揉进怀里。

作为一个旁观者,楚灼现在也看清楚重生前封炤对她所做的事情,虽然一开始不甘心她竟然没认出他,但更多的是因为她有趣的反应,让他忍不住逗弄居多。

不说他,连她看到重生前愚蠢的自己,都忍不住想要搭把火。

楚灼扭头,眼不看为净。

封炤紧紧地拉着她的手,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幻境里的一幕幕,一边瞅着她的脸,神色颇为古怪。

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双眸死死地盯着前方,眼睛变成竖瞳,弥漫着血色。

楚灼心中一惊,转头看去,恰好看到幻境里的自己倒在血泊中的一幕,八神宫的圣女颛孙闻笛拂去衣袖上的血渍,轻蔑地看一眼地上的尸体,从容而去。

她心中一叹,作为一个旁观者,再次看到上辈子被人偷袭而死的一幕,一片平静。

当时她连何人杀死自己都不知道,现在却因幻境之故,得以看得分明,甚至看到自己死后不久,封炤赶来,当看到他脸上的神色,楚灼心头闷闷的,不由低下头。

她身边的男人此时紧紧地拽着她的手,力量之大,仿佛要揉碎她的骨头。

她抬头看他一眼,见他眼睛赤红,几次下意识地要出手杀死胆敢偷袭她的人,已然分不清现实和幻境。

楚灼见他有走火入魔之兆,心头一惊,忙不迭地制止他。

“这只是幻境。”楚灼说道。

封炤一双赤红的眼睛看向她,又看向血灵城的布满血迹的黯淡街道。

楚灼惨死在血灵城。

楚灼之死,让八神宫的圣女露出畅快之色,折回来欲将她的尸体带走,却不想封炤出现,他抱着她的尸体,浑身散发绝望的气息,属于神皇境强者强大的破坏力以为他中心,整个世界翻天覆地,爆炸之声轰隆不绝,空间崩裂,仿若世界末日。

楚灼怔然地看着这一切,她曾经想过,上辈子,封炤发现她死时,反应一定十分激烈,却不想会是这模样,整个空间都因他而崩溃,连青临域都不保。

两人站在崩溃的空间中,看着青临域被毁灭。

因一人之死,整个大陆埋藏。

青临域完全崩溃后,世界黑暗一片,两人再次被一股吸力吸进另一处幻境。

等他们再次睁开眼睛,头顶清风白云,地上芳草萋萋。

接着,他们又看到从远处走来的瘦弱的小姑娘,她走过他们身边,突然在路边停下,扒开草丛,将草丛中一团血迹的小妖兽抱走。

看到这一幕,封炤却不像刚到第一个幻境时那般兴味,整个人都变得沉默。

他们跟着小姑娘回楚家,看着小姑娘忙碌着救治那只受伤的小妖兽,封炤嘶哑的声音响起,“那些不是幻境,是真实的,是么?”

楚灼抬头看他,对上他依然赤红狰狞的眼瞳,喉咙微哽,说不出话来。

“那是你曾经在某一世,是么?”

楚灼慢慢地点头。

“你死了,我毁了青临域,时间重来,是么?”

楚灼再次点头。

封炤忍不住咧嘴笑了,“既然我毁了青临域,想必上天一定记住我作的孽,定会降下惩罚,不管我是死是生,我都陪着你。”

“你…”楚灼不知道说什么,对她来说,时间倒退,朔回重来。

可对他来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她死了,对他而言是个沉重到足以毁灭大陆的打击,然后他做下毁灭大陆的孽业,难再成神飞升。

楚灼突然希望,重生不过是她的一段虚假的记忆,让他不必为此而苦。

封炤的目光再次落到幻境里的小姑娘身上,这一回,发生的事情,和他记忆里的一切吻合,没有一丝异常,燕雅正窃取碎星矿地脉失败,徐奴双死亡,他们流落到天上海大陆,遇到被师兄迫害的万俟天奇和月女族…

第602章 第602章

两人跟着幻境里的楚灼的脚步, 重新经历一遍她所经历之事。

这是他们两人都熟悉的经历, 宛若在幻境中重温一遍。

直到决定来大荒界时, 在空间通道,因两个化神境修炼者的战斗, 波及到他们,导致穿梭舰解体, 空间通道中突然冲出一团可怕的气体, 终于众人失散。

作为旁观者,这次楚灼终于看清楚那气体是什么,不由疑了一声。

“是浑沌之气。”封炤淡淡地说, “我们运气不好。”

浑沌生万物,大陆之外的虚空中, 确实遍布着很多浑沌之气,这些浑沌之气将修炼者栖息的世界大陆同魔人居住之地分开,彼此不相干,也保持了两者的和平共处。像赤云星大陆那般,由修炼者与魔人一起居住的大陆还是极少数的。

两个化神境修炼者跑到空间通道中打架, 招来浑沌之气这种事情也不算少见,只是他们倒霉地遇上罢了。

楚灼看到穿梭舰解体后, 虽然有封炤努力护着,但最后仍是因那浑沌之气,众人分散, 她失去意识, 消失在空间通道中。

接着, 周围一暗,一股吸力将两人吸进去。

楚灼和封炤已经有经验,明白幻境又要转换,心里有些疑惑。

幻心镜里的幻境,是由时间来主宰的,时间相连,除非像她重生前猝死,方才会转换幻境。但现在却突然转换幻境,让她心里有些莫名其妙。

直到两人摔到一艘大船上,楚灼被封炤拉起时,看到周围的情况,不由惊讶了下。

“是时间海。”

封炤嗯一声,转头看了看,很快就发现这艘船是谁的。

此时天色将亮,薄薄的雾气在海面升起,雾中仿佛有歌声传来,时间海陷入天暮将亮未亮的时间段里。

当海面飘来一个人时,船上的侍卫们哗然大惊,楚灼和封炤混在人群中,朝船下张望,就看到趴在浮板中朝船飘来的人。

时间海没有风没有声音,以时间为浪,能推动一个人过来,自然是时间之浪。

楚灼神色古怪地看着趴在浮板中的自己,终于知道,为何她醒来后,那些人的态度如此奇怪。单是这时间之浪将她主动送过来,就足以让混迹在时间海中的修炼者们警惕万分,生怕是魅媿所化,趁机混上修炼者的船。

等她被乌主打捞起来后,当看到乌主伸脚抬起她的脸,封炤的脸色瞬间黑了。

更让他怒不可抑的是,乌主将她抱起,就这么带到他的私人地盘,封炤双手捏得咔嚓作响,一副随时想要将乌主暴揍一顿的模样。

楚灼赶紧拦住他,说道:“这只是幻境。”

封炤仍是十分生气,骂道:“亏得当初我还答应,只要他有需要,便帮他解决体内的麻烦,哪知道他原来还这么对过你,居心不良,一定是看你美貌可爱,所以想将你弄到他的房里…”

楚灼:“…没这回事,他是发现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才会施以援手。”

封炤仍是气哼哼的,对乌主左右看不顺眼。

楚灼生怕他回大荒界后,真的跑到乌溟域去找乌主的麻烦——以这只兽的小心眼,绝逼干得出来,赶紧转移话题,“乌主体内的东西很麻烦么?为何他一直不来找你?”

封炤哼了一声,“他身上有个稚邪,是他们一族的诅咒衍生之物,代表其邪恶的一面。说好解决也容易,我有寂灭神火,是大荒界中唯一可以帮他驱除的人。不过他们一族对稚邪的态度有些复杂,有些宁愿被稚邪反噬,也不愿意将其驱除,这导致他们一族少有能成神飞升,便已死于稚邪反噬。”

“为什么?”楚灼有些不理解,既然稚邪会反噬本尊,为何不将它驱除。

封炤唇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因为在他们看来,稚邪其实是他们的半身,若是将半身驱除,他们便不完整,同样无法成神飞升。”

楚灼有些惊异。

她回想和乌主相处的短暂时间,能感觉到这个男人的淡然强大,教人看不透。他来时间海,似乎为寻觅什么东西,苦苦执着于此,他的眉宇清正浩然,完全无法在他身上感觉到邪恶的一面。

不过她相信封炤。

“那乌主去时间海,是想要寻找到可以压制稚邪之物?”楚灼反应很快。

封炤点头,“是的,据说时间海中有可以压制稚邪之物,这些年来,他只要有空,就会往返时间海。不过如今看来,他仍是没有找到。”

楚灼若有所思。

两人继续跟着幻境中的场景转移,看着曾经发生的一切,现在以旁观者的身份来看,似乎多了些什么。

特别是楚灼清楚地感觉到时间对她的眷顾时,忍不住低头看向手腕中的时命珠。

许是已经恢复力量,时命珠泛着柔和的光晕,每一颗珠子内自成一个世界,云霞聚散之中,隐隐可见世界雏形,那种感觉十分玄奥,楚灼甚至有一种错觉,时命珠内便是一个乾坤世界,时间在其中流逝。

当吸力再次出现,两人都很淡然地由其将他们吸进去,到下一个幻境。

前两个幻境皆是楚灼重生前和重生后的经历,下一个幻境又是何处?两人都有些期待。

当两人再摔到地上时,柔软的青草就像一张毛毯,将两人接住。

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他叫封炤,你说可好?”

两人循声望去,就见到不远处的巨树下,脸色苍白的白璃怀里抱着一团黑色的小兽,神色温柔慈爱。而她这话,显然是对着她面前的女子说的,那女子背对着他们坐在树根上,无法看清楚她的面容,只能从她的背影可知,这是一个淡雅的女子。

“炤通灼,他因你而平安降生,不能忘记你之恩。”白璃继续说。

她面前的女子微微点头,似是同意她的话。

白璃怀里的小兽蜷缩在母亲怀里,身上覆着细细的绒毛,一看就知道刚出生不久,听到母亲的话,缓缓地睁开眼睛,盯着面前的女子,朝她嫩嫩地叫了一声。

封炤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楚灼也隐约察觉到背对着他们的女子的身份,手心有些汗湿。

虽然她一直不去想鸿蒙大陆的司宿拂灼,可是那么多人都因为司宿拂灼而对她尊重异常,白虎族为此不惜对上一个半神境也要保住她,让她心里多多少少也好奇司宿拂灼的存在。

可惜一直无从得知。

现在,竟然能在幻境中看到,楚灼如何不紧张。

他们都说,这是转世重修前的她,也是她的某一世,她却没有丝毫印象,甚至因为司宿拂灼对整个鸿蒙有恩,鸿蒙铭记她的存在,让她更是难以将司宿拂灼与自己联系在一起。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伟大的人,可偏偏司宿拂灼却却做到了她无法想像的事情。

白璃抱着怀里还未化形的儿子,一脸温柔地和拂灼说话,说的都是一些鸿蒙之境发生的常事。许是刚为母亲,此时的白璃浑身散发一种母性的光辉,温柔得连楚灼都难以和现在那个英姿飒爽又爱玩的白璃混为一谈。

白璃对面的女子安静地坐在那儿,倾听白璃的絮叨。

清风从她们身边吹过,气氛温馨美好。

两人站在不远处,甚至不敢轻易上前去打破这副画面。

直到白璃怀里的小兽清醒,不肯让母亲抱着,调皮地扒着母亲的手,扭着屁股想要下去玩。白璃生怕他摔着拦着不许,他的双眼转了转,眼里露出狡黠之色,朝着对面的女子扑过去。

女子伸手抱住他,小兽抬头看她一眼,伸出爪子麻溜地勾着她的衣服,窜到她的肩膀上。

封炤忍不住捂脸。

他想起小时候也有这一幕,当时年纪小,正是贪玩的时候,在拂灼来看他们时,忍不住就撇下母亲,黏着拂灼不放,在她身上到处爬,表现出白虎族幼崽特有的调皮好动。

幸好拂灼是一个十分温柔的人,包容他的调皮。

他红着脸对楚灼道:“我那时还小嘛,不懂事…”所以真的不是故意调皮捣蛋的。

楚灼朝他笑了笑,说道:“挺有趣的,可惜我没记忆。”

封炤暗忖,没记忆才好,要是有记忆,他小时候做的那些丑事,岂不是全都被她记起来了?

树下的白璃和拂灼说了很多话,渐渐地话题变得严肃起来。

白璃看着拂灼,欲言又止,最后有些忧伤地问:“拂灼,司宿一族只剩下你一人,你一定要保重。”

拂灼微微偏首,看向远处的森林。

楚灼看到她白晳美丽的侧颜,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拂灼的侧脸,和她很像。

半晌,拂灼的声音响起:“此乃司宿一族的宿命,不可违逆,如若我身死,你们也不必悲伤。”

白璃的眼眶微微一红,“如果这是司宿一族的宿命,那我宁愿你来生不为司宿。”

拂灼温柔地看着她,“此乃天意,司宿注定要以身祭天地,方得始终。他日若是你遇到转世后的我,可以寻我一叙。”

“只怕那时候你什么都不记得,也不记得我们了。”

拂灼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仿佛连吹过的风都为之低迷,在两人脚边缠绕。

爬在拂灼肩膀上的小兽疑惑地看了看母亲,似乎不明白为何现在的气氛如此怪异,他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然后凑过去,在她脸上舔了舔。

第603章 第603章

拂灼待的时间并不久, 很快就起身告辞。

白璃见儿子像个挂件一样盘在拂灼肩膀上不肯下来, 只好伸手过去, 欲将他拎过来。

黑色的小兽四肢软绵绵的,扒着拂灼的肩膀, 嗷呜叫着不肯下去,最后还是被母亲狠心地拎着脖子抱回怀里。

小兽四只爪子软绵绵地蹬着母亲的手, 格外活泼。

这模样似乎逗笑了拂灼, 她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脑袋,被小兽赶紧伸出两只前爪抱住她的手,一双漂亮的异瞳滴溜溜地看着她, 不让她走。

“行了,拂灼还有事, 下次娘带你去看她。”白璃哄着儿子。

拂灼抽回手,在小兽嫩嫩的叫声中,划开一条空间裂缝。

“拂灼!”白璃终究忍不住叫住她,“保重。”

拂灼偏首,露出白晳美丽的侧颜, 神色平淡如水,波澜不惊, 声音却十分清柔,“我知道。”

拂灼跨进空间裂缝离开。

封炤拉着楚灼,赶紧跟上去。

在空间裂缝合上时, 楚灼回头看向巨树下的母子俩, 白璃的神色有些忧郁怅然, 她怀里的小兽伸着脖子,漂亮的异瞳眨也不眨地看着空间裂缝,直到它在眼前消失。

楚灼他们随着拂灼从空间裂缝走出来,来到一处地面上镂刻着五芒星的高塔。

高塔伫立于鸿蒙最高处,仿佛与天际相连,乃为司宿一族修行的星之宿。

高塔上空是一个拱形穹顶,穹顶通接星空,星辰在此闪烁,高塔外却是蓝天白云,日升月落,四季更迭,时间循环往复。

拂灼撩起裙摆,坐在星辰之下,五芒星的中央。

五芒星掠起一道灿烂的星光,仿佛欢迎主人归来。

她的一举一动,拥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律,仿佛融入自然,如同风声、水声、花开之声,自然而然地来,赏心悦目,只是坐在那儿,看着她的背影,心头格外的宁静。

拂灼身上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封炤也拉着楚灼坐在拂灼身后的某个位置,两人就这么看着她的背影。

楚灼盯着拂灼的背影,她注意到,从来到这个幻境伊始,拂灼一直是背对他们的,他们无法看到她的真容,偶尔只能窥见其侧颜一角。

拂灼坐在星辰之下,安静而孤独。

她的身影淡然从容,从不为外物所动,清心寡欲,将自己奉献给司宿一族,无怨无悔,有包容万物之心,不为外界所移。

封炤盯着拂灼的背影,神色有些复杂,开口道:“司宿一族,生来赋予其守望世界之责,以身祭天地,方得始终。日月盈昃,辰宿列张,皆是司宿一族的守望之责。”

楚灼心中一动,日月盈昃,辰宿列张,皆为自然循环,也是时间的循环。

与其说司宿守望着世界,不如说司宿守望着时间。

世间万物,皆在时间中诞生、成长、湮灭,时间见证一个世界又一个世界的诞生、成长、湮灭。

时间证明一切。

恍恍惚惚间,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双眼望着穹顶上方的星辰,整个人陷入入定的状态。

封炤闭上嘴,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此时的楚灼,姿势和星辰下的拂灼何其相似——不,她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直到星辰陨落,地面上的五芒星亮起灿烂的星光,拂灼和楚灼同时惊醒。

拂灼旋身而起,走到高塔前,看向塔外的日升月落,风从高空吹过,掀起她素白的衣袂,猎猎作响。

拂灼的身影纤细得仿佛经不住狂风,一折即断,又坚韧如斯,以弱小之姿,支撑起司宿一族最后的责任。

接下来,拂灼依然避居高塔不出,成日成日地坐在星辰下,仰望着穹顶日渐陨落的星辰,整个人变得越发的安静沉默。

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楚灼可以感觉到,外面的事态越来越不好。

直到有一天,白璃再次出现。

白璃变成一只漂亮的白虎,嘴里叼着一团黑色的小兽,跑到高塔之下,朝高塔发出一声震撼天地的虎啸之声。

拂灼打开通往高塔的空间,白璃化成人形,来到高塔。

“拂灼,不好了,那群家伙竟然敢打开通往魔地的通道。”白璃的神色十分愤怒,“一旦此通道打开,鸿蒙将不保。”

鸿蒙灵气蕴然,一旦受到魔地的魔气侵蚀,鸿蒙将会变成一个鬼蜮之地。

拂灼的神色十分淡然,“我知道。”

“他们怎么敢!”白璃愤怒得浑身气势鼓动,“我知道,他们想毁了最后一个司宿,只要没有司宿,鸿蒙如何他们皆不在乎,他们的目的只是想与司宿同归于尽。”

司宿一族顺应天命而生,也应天命而亡。

与司宿一族相反,有些家伙却看不惯司宿,他们不在乎鸿蒙会不会亡,也不在乎其他生灵如何,他们生来与司宿为敌,不死不休,只要能弄死司宿,他们毫无顾忌。

他们的野心让他们只为毁灭而存。

拂灼显然早已知道这一天会来临,十分平静,“无碍,他们不会成功的。”

白璃烦躁地看她一眼,叹了口气,摸了摸怀里乖巧的儿子,轻声道:“小炤的爹在前面挡着,会尽量为你争取时间。”

拂灼朝她微微一笑。

却是这份平静,让白璃心情变得沉重起来,甚至忍不住道:“拂灼,鸿蒙毁了就毁了,只要司宿一族能活下来,鸿蒙还会有的…”

哪知道一向淡然的拂灼却开口拒绝:“不行。”

“为何?”白璃疑惑地问,“鸿蒙只是大千世界中的一个大陆,它没有了还会有另一个,只要转移鸿蒙中的生灵到其他大陆,未必不可…”

“不行!”拂灼的语气变得坚定,“鸿蒙不能毁,鸿蒙一毁,会牵连无数世界大陆,生灵涂炭,不是我等所愿见的。”

白璃仍是十分糊涂,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鸿蒙真如此重要?”

“是的,司宿一族诞生于鸿蒙,守护鸿蒙,鸿蒙是浑沌的中心,只要鸿蒙在,浑沌中将能再诞生无数大陆,造福众生。鸿蒙一但毁灭,世界也会湮灭,不管是人是魔是妖是神,皆无法存活。”

白璃没想到真相是这般。

她终于明白,为何司宿一族会诞生于鸿蒙,为何鸿蒙与外界隔开,为何百万年前,那么多大能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住鸿蒙,设下鸿蒙令,严格制止外界生灵进入,为何鸿蒙中还保留着这么多荒古留下的痕迹,为何…

一切,皆在司宿拂灼这一席话中得到解释。

鸿蒙与司宿同在。

如今鸿蒙面临毁灭一途,司宿必须要负起守护鸿蒙的责任,唯有司宿,才能守住鸿蒙不灭。

白璃明白这点后,神色变得狰狞,咬牙切齿地道:“我白璃在此发誓,此生定要屠尽司宿一族的敌人,白虎一族与其不死不休!”

白璃匆匆忙忙而来,又匆匆忙忙离开。

被白璃抱在怀里的小兽努力地探头看向高塔,只看到站在高塔边缘的纤细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

拂灼依然避居高塔不出。

高塔之外,鸿蒙中的顶级强者联合起来,屠绞司宿一族的敌人,鸿蒙一片血雨腥风。

高塔上的穹顶之中,星辰陨落得更快了。

当鸿蒙大陆震动,天际被撕开一条巨大的裂缝时,整个鸿蒙的生灵瑟瑟发抖,匍匐于地,恐惧地看着天空。

天空的裂缝如同一个可怕的怪物,它张开巨口,欲要吞噬这片孕育无数生灵的神奇大陆。

拂灼终于从高塔中走出来。

她看向天空,伸出手,引来无数星辰流光,指尖轻点,朝天空中的裂缝而去。

强大的力量如同补天石,填补天空中的窟窿,然而不过一瞬间,那窟窿却将其吞噬得一干二净。

天空中的裂缝朝地下压迫而来,天空距离地面越来越近,地上的生灵骇然恐惧地看着这一幕,发现天竟然要塌下来,地面因为天塌,不断地往下陷,天地被打通一条黑色窟窿通道。

天塌地陷,不外乎如此。

拂灼轻轻一叹,明白该来的总会来。

她回首看向身后,然后微微一笑,纵身跳下高塔,朝下陷的地下通道而去。

拂灼回首的刹那,楚灼终于看清楚她的面容。

如同在照镜子,拂灼就是她,她就是拂灼。

那一瞬间,拂灼回首朝她笑了下,她看到转世重修后的自己,脸上露出释然之色,然后毫不犹豫地跃下高塔,奔赴属于司宿一族的命运,以身祭天地,保下鸿蒙。

楚灼只觉得双眼一疼,忍不住掩住眼睛,发出一声急促的呐喊声。

“不——”

“灼灼!”封炤忙抱住她,看她痛苦的模样,焦急得不行。

此时外面的天地震荡,高塔摇晃不休,星辰陨落,整个世界摇摇欲坠。

封炤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为何拂灼跳下高塔前,会回头看他们,她的眼神那样清明透彻,仿佛明白他们一直都在。这里明明是幻境,拂灼根本不可能看到他们,但她最后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到当年司宿一族最后的族人为了鸿蒙,不得不以身祭天地,依然忍不住痛苦难过。

他曾为她毁了一域,她也曾以身拯救一个世界。

他苦,她亦苦。

高塔因为地陷而崩溃。

穹顶从头顶砸下来,封炤一把将掩着眼睛的楚灼搂到怀里,以身护着她,随着下陷的高塔一起,两人坠入下方的黑暗之中。

第604章 第60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