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毕,舒渔无聊得看了会儿电视,还是按捺不住,又偷偷摸摸跑到阳台去看隔壁的动静,但是厚厚的窗帘拉着,除了能看得到亮着灯,其他什么都看不到。恨不得跑过去,又有点摸不透他如今的想法,怕自己太主动遭人嫌弃。

过了一会儿,卫暮云家中灯灭了,只剩漆黑一片。舒渔只得无趣得回到自己客厅,只是还没坐下,外头就响起敲门声。

她眼睛一亮,赶紧跳起来去开门,果然是已经换上睡衣的卫暮云。

舒渔喜滋滋插着手靠在门框:“谁说得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

卫暮云轻飘飘看了她一眼:“我妈已经没了几年了,找不了。你妈有丈夫有小女儿,你也找不了。”

舒渔愣了下,笑道:“所以呢?”

卫暮云走进来一步,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所以我来找你。”

舒渔揽住他的脖颈大笑。

他直接抱着她进了卧室,丢在床上,然后自己爬上去,俯在她上方。

舒渔笑着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暮云,因为家庭的缘故,我以前没勇气依赖别人,也不敢相信永远,因为怕被抛弃,所以没留下来。但是现在开始,我决定再不放弃了。”

卫暮云看着她轻笑一声:“那要是我哪天不要你了呢”

舒渔想了想:“那就算是我还给你的。”

卫暮云勾唇轻笑,将她的衣服剥掉,覆上她的身体:“你是有很重要的要还给我。”

“啊?”舒渔浑身发热,迷迷糊糊问。

卫暮云用力沉入她的身体,哑声道:“这个!你欠我四年的,都得补回来。”

舒渔不知道这晚是怎么过的,似乎比昨晚还疯狂。

再睁眼外头已经有晨光透进来。

身体被抱在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里,她抬头看他。

男人还在沉睡中,紧闭的双眼,覆盖长长的睫毛,表情松弛,整个人看起来恬静柔和。只是那眉头在睡梦中犹微微蹙着,舒渔忍不住伸手去摸,想将他的眉头抚平。

但是才碰到他的脸,手就被抓住。

卫暮云睁开了眼睛,舒渔略微失措的表情,落在他黑沉沉的眸子里。

他轻笑了一声,在她额头吻了一下:“我先起床做早餐。”

说完,他竖起身。

舒渔跟着他坐起来,看着他下床的背影,冷不丁问:“暮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卫暮云穿衣服的动作顿了顿,随口道:“你是指什么?”

“所有。”

他转头看了她,笑道:“那肯定有很多,毕竟我们几年没见,你想知道什么,我慢慢告诉你。”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却让舒渔确定了,他一定有什么事不愿意让她知道。

她笑了笑,没再问什么。

卫暮云回了隔壁,舒渔洗漱完毕,准备跟他一起做早餐,刚要出门,去见他从家里匆匆出来,道:“我外公忽然进了医院。”

舒渔想跟上他,又觉得不妥,只得看着他进了电梯,自己悻悻然回到房内。

他离开不久,舒渔就接到祁子瞻的电话,也是说祁老爷子住院的事,病发得很突然,医生已经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舒渔想了想,赶紧打车去了医院。

到达病房的时候,床上的老人,看起来倒是精神不错,一点都不像病危的人,正清醒地跟祁家几个人说话。

舒渔提着果篮进病房,唤了一声祁爷爷。

祁老爷子朝她笑了笑,又继续之前正在说的话。

舒渔安安静静地站一旁。

原来祁老爷子是在和卫暮云谈工作上的事:“上市的申请准备得怎么样了?”

“外公,已经准备得差不多。”

祁老爷子点点头:“上市这些新玩意我也不是很懂,不过有你做我很放心,以后你和子瞻一起,把咱们祁家菜发扬光大。只是我是没办法亲眼看到上市了。”

卫暮云道:“最多年底就能上市,外公肯定可以看得到。”

祁老爷子笑着摇摇头:“你就别哄我了,我身子什么状况自己最清楚。”

祁子瞻道:“爷爷,你放心,我会好好把祁家菜传承下去的。”

祁老爷子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似地又道:“暮云,外公都快没几天日子了,你怎么还不把女朋友带来给我看看。”

卫暮云笑:“我怕带给您看了,您就觉得了无牵挂了,所以我要再藏藏。”

祁老爷子又摇摇头:“反正梵正我是不指望,就指望你们两兄弟好好的,可别为了争什么弄得兄弟不像兄弟。”

祁子瞻乖巧道:“爷爷放心,我和表哥会好好的。”

祁老爷子点点头,又挥挥手:“你们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众人出了门,祁子瞻略微红着眼睛,小声对舒渔道:“谢谢你来看我爷爷。”

舒渔点头:“应该的。”

她说这话时,目光落在前面的卫暮云背影上。

祁黍走上前与他并排而行:“暮云,上市的事一直都是你在弄,老爷子说和飞腾的对赌协议到底怎么回事?不就是普通的融资吗?”

飞腾因为前年给祁家菜注资,拥有了祁家菜百分之十的股份,算起来是第二大股东。

卫暮云点头:“前年我刚来的时候,祁家菜不是经营严重下滑,资金运转出了大问题吗?飞腾给公司投了三亿,算是解了燃眉之急,迅速让经营扭亏为盈。爷爷当时正好有上市的打算,而飞腾注资的条件就是祁家菜成功上市,若是明年年初上市失败的话,公司就要以两倍价格回购他们的股份,让他们退出。”

祁黍道:“那岂不是若没上市成功?要花六亿回购股份,老爷子这招也太险了点!”

卫暮云点头:“当时祁家菜什么状况你们又不是不清楚,根本就没有投资公司愿意注资,若是拿不到钱,恐怕现在祁家菜的店已经关了至少一半,倒闭了都不无可能。爷爷也是为了公司着想,才走了这步险棋,没跟你们说,就是怕你们拦他。”

祁黍皱了皱眉,又舒展开,笑着道:“暮云,上市的事老爷子全权交给你负责,你一定要好好做,不要辜负老爷子对你的信任。”

卫暮云讥诮地看了他一眼:“现在这种情况,二舅的心思不应该都在外公身上么,怎么倒是一门心思关心上市的事儿了?”

祁黍叹了口气:“生老病死谁也躲不过,我们都得提前节哀,老爷子最珍视的就是他一手发扬光大的祁家菜,我们决不能掉以轻心,让他一生的心血在我们后辈手上出什么纰漏。”

卫暮云笑:“还是二舅做人理智,想得长远。”

舒渔默默跟在两人后面,等到出了医院,上了卫暮云的车,看着他神色平静的脸,道:“我看你外公状态挺好的,真的不行了?”

卫暮云轻描淡写道:“听过回光返照吗?”

舒渔点点头:“上次不是还说一年半载没问题吗?”顿了顿,又道,“不管怎样,你要有个心理准备,你二舅说得对,提前节哀。”

卫暮云道:“我外公快八十岁了,也算得上是喜丧,我没事。而且……”他说到这里,似乎是犹豫了一下,“老人家现在去了也还算安心,至少还什么都不知道。”

“啊?”舒渔不明所以。

卫暮云摇摇头:“没什么。”

舒渔:“暮云,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卫暮云淡淡扫了她一眼:“公司里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事,难道我都告诉你吗?”

舒渔笑眯眯道:“也可以当八卦啊!”

卫暮云轻笑着摇摇头:“有些八卦可不是乱说的,以后你会知道的。”

舒渔抿抿嘴没再问他。

此后几天,舒渔几乎没再见到卫暮云,因为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医院陪护祁老爷子。

祁老爷子自从那日之后,就开始时好时坏,昏睡的时间比清醒多,时常说胡话。

照顾他的除了护工和保姆,就是卫暮云和祁子瞻两兄弟。

“暮云,我又梦见你妈妈了!她在梦里一直怪我。”

卫暮云坐在病床边,握着老爷子干枯的手:“外公,妈妈不会怪你的。”

“你们在外面那么多年,肯定吃了不少苦,我对不起你妈妈也对不起你,要是当初我不反对她跟你爸爸的事,她也不会离家跟你爸爸私奔,在外面吃那么多年的苦,还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但她当年怎么就那么傻呢,我是他爸啊,最疼爱的就是她,怎么可能真的因为她非要跟你爸在一起就把她赶出门?我当时听说她怀了你,明明就要让人把你们接回来,她怎么就跑了?还跑得那么远?一点消息都没都留给我,让我找了那么多年,等找到她,看到的就是她已经躺在医院只剩了一口气。”

“外公,是妈妈的错,她不该不相信你。”

“不不不,是我的错,我不该阻拦她你和爸爸。你爸爸当时虽然只是祁家菜厨房的一个小学徒,但是人老实又有天赋,一点也不必那些有钱人家的男孩子差。我真是鬼迷心窍了才觉得他是图了祁家的钱财。”

“外公,你不用自责了,我们一家三口在外面过得挺好的,就是他们两个没福气,都去得太早。”

祁老爷子闭上眼睛:“我总是记得你妈妈小时候,才四五岁,人还没灶台高,搭着凳子那把菜刀切菜。大铁锅重得狠,她两只手才能颠起来。但她是真有本事,什么菜只要闻一闻,就知道里面放了几种料。油盐酱醋她说放多少,用天秤一称,丝毫都不会差,这本事我都比不上。祁家菜的四十八宴,她十八岁就做得跟我不相上下。我下去了,要跟她比试比试,看她现在有没有比我厉害。”

“外公……”卫暮云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暮云子瞻,我累了,要睡了,你们都要好好的。梵正他是不是一直没来?”

他微弱的话音落,在外面站了许久的祁梵正忽然闯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爷爷……”

老爷子眼皮抬了抬,低声道:“梵正,你是个有本事的孩子。既然自立门户,那就好好闯出个样子,别给祁家丢人!”

祁梵正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我真的累了。”说完这句话,祁老爷子就沉沉地闭上眼睛,再没有任何声音。

祁梵正和祁子瞻趴在床边放声痛哭。

卫暮云用力闭了闭眼睛,按铃唤来了医生和护士。

祁家这位传奇人物再没醒过来。

第33章 V章

祁老爷子出殡的那日,城中诸多名流都出席。整场葬礼十分壮大,卫暮云和祁梵正在扶棺之列,两个人都穿着黑色正装,面色肃穆。而走在棺木前方的则是抱着遗照红着眼睛的祁子瞻。

今日媒体的镜头都对准了这个年轻的继承人。这是一场葬礼,也是一场新旧交替。从此之后,祁家菜的掌门人就变成了祁子瞻。

舒渔只是普通宾客之中的一个人,葬礼结束,就随人流想离开墓园回了家。

一直到了暮色,降临许久,隔壁的房间才有了动静。她从沙发上跳起来,跑到阳台一看,果然已经亮了灯,赶紧转身出去敲响了卫暮云的门。

里面很快打开,卫暮云一张憔悴的脸落在舒渔眼里。

“你还好吧?”

卫暮云侧身让她进门,淡淡点头:“我没事。”

舒渔走进去,不放心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真的没事?”

卫暮云笑了笑:“真的没事。”顿了顿,又道,“其实我回祁家不过两年,以前我妈都没给我说过祁家的事,要说和外公多深的感情。那肯定是假的。只是我在这世上至亲不多,他算最后一个。”

舒渔随口道:“你还有两个舅舅一家啊!”

卫暮云轻笑一声,没有做声,转身走到沙发坐下,重重舒了口气,搓了搓脸:“终于没什么犹豫了。”

舒渔跟着他坐下,没明白他这冷不丁冒出的话,下意识啊了一声。

卫暮云放下手,朝她看过来,默了片刻,笑着问:“若是之前我告诉外公我会厨艺,要和祁子瞻竞争祁家菜的继承人,然后彻底撕破脸,就像祁梵正和我二舅家一样,你会站在谁那边?”

舒渔想了想,试探问:“我可以置身事外吗?毕竟这是你们祁家的事?”

卫暮云笑:“不可以。”

舒渔眼珠子转了转:“之前你整天对我冷张脸,爱答不理的,我凭什么要站在你这边?”说着揽住他的脖子,“不过若是现在这种关系的话,我无条件支持你。”

卫暮云笑了笑,将她推开:“我还没吃饭,也没力气做饭了,你给我煮碗面去。”

舒渔也笑:“不好吃可别怪我。”

他从小吃他母亲做得饭菜长大,自己又得了真传,恐怕嘴巴不是一般挑剔。

卫暮云揉了一把她的头:“这几天我一直在灵堂守孝,都没怎么吃过几口饭,就算白水煮点东西,我也能吃下一大碗。乖!快去。”

舒渔虽然是个厨房小白,但能给卫暮云做点事,还是很欣然的,立刻壮志雄心去了厨房。

好在煮面也不是什么难事,多多放些食材就好。

卫暮云这几天不在家,冰箱里许多蔬菜已经坏掉,不过还有鸡蛋西红柿黄瓜和土豆,以及冷冻室的牛肉,她全部切碎了放进了煮面的锅里,但看着一锅子白白红红绿绿的苗条,她有点不确定该放多少哪些调料,不得不出来寻求卫暮云的指点。

但是回到客厅,原来坐在沙发上的卫暮云已经不在。她余光瞥到主卧亮着灯,转身走过去,正要将半掩着的门推开,却听到里面的卫暮云在自言自语。

她皱了皱眉,轻轻凑上前,从门缝里看进去。

只见卫暮云抱着一个相框,低头对着说话。

“妈,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觉得自己不孝,对不起外公。所以他在世的时候我一直没真正动手,现在他过世去找你了,我不会再顾忌什么。你放心,你失去的我都会帮你拿回来,害你的人都会血债血偿。”

他声音很低,但还是让舒渔听到,她骇然地睁大眼睛,悄无声息退开,回到厨房又才高声叫道:“暮云!调料该怎么放啊?!”

她的叫唤将卫暮云从卧室拉到厨房,他走过来看向那一大锅子糊作一团的东西,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我觉得面条多放掉食材肯定不会错。”舒渔说这话的时候,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除了憔悴,并没看出什么异状。

卫暮云失笑地遥遥图,将她推开来,拿起筷子将里面的黄瓜挑出来:“黄瓜和西红不能一起吃知道吗?”

舒渔啊了一声:“有毒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够。”

卫暮云摇头:“那倒没有,只是黄瓜含维生素c的分解酶,会破坏掉西红柿中丰富的维生素c,变得没有营养。”

舒渔松了口气:“没毒就好。”

卫暮云夹出了黄瓜,又将煮得半熟的鸡蛋捞出来,锅里放盐胡椒粉鸡粉,再把整锅面条倒入碗中,再拿出两根香葱洗了切段和碎干辣椒洒在面汤上,锅中烧热油,往上面一淋,顿时香味扑鼻而来。

本来一锅乱七八糟的杂烩,在他的手下,变成了一碗色香味俱全的苗条。

舒渔睁大眼睛:“你这叫点石成金啊?”她忍不住拿过筷子尝了一口,然后伸出大拇指,“真好吃!”

卫暮云笑了笑,拿出一个小碗要给她分。舒渔赶紧阻止他:‘你吃吧,我晚上吃了饭的,一点都没饿。’

“真的不要?”

舒渔将筷子还给他:“真的。”

卫暮云也没再坚持,端着大海碗除了厨房,直接来到沙发上坐着,随口打开了电视,边吃面边看电视。

电视里的本地台站在播放今天祁老爷子出殡的新闻。

舒渔坐在他身旁,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的表情。除了连日以来休息不足的憔悴,他整个人非常平静,平静地好像这是与他无关的事。而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又好像暗暗燃了一簇火焰,一簇蓄势待发的火焰。

舒渔到底没忍住:“暮云,你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瞒着我?”

卫暮云转头看她一眼,那眸子里的火焰已经消失,只剩云淡风轻的平静,他笑了笑问:“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舒渔想了想到:“我想知道你不愿告诉我的事。”

卫暮云笑得更甚:“既然你都说了我不愿告诉你,那我什么要告诉你?”

还真是直白。

舒渔悻悻地靠在沙发背上:“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问。”

卫暮云似乎并没放在心上,复又埋头继续吃面。

……

祁老爷子下葬之后,祁子瞻接受了祁家菜董事长的位子,二十七岁的董事长,确实太年轻了点。不过好在这是家族企业,他又是祁老爷子一手传下来的祁家菜传人,公众对他好奇大过质疑。

关于祁家菜准备上市的传闻也开始扩散。只是申请ipo的材料还没提交,祁家菜就出了件大事。祁梵正挖走了祁家菜总店的主厨王翦,总店的主厨可以补上去,但王翦本来是下个月厨王争霸赛祁家菜派出的参赛代表,忽然就这样摇身一变就成了竞争对手,让祁家菜一时变得非常被动。

若是厨王争霸赛失利,只怕会对上市有影响。

祁子瞻迎来了做了继承人后第一个难题。

祁家菜行政总厨宋城的办公室里,此时坐着三个人,除了宋城之外,就是祁子瞻和卫暮云。

“城叔,这次厨王争霸赛,咱们一定不能输,可是整个祁家菜除了您,没有人比得过王翦。您这次一定要出山。”

宋城无奈地摆摆手:“子瞻,我知道现在公司遇到了困难,我在这种位置,按理说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但是自从我离开厨房之后,已经十来年没认真练过厨艺,手艺早下降了七八成,就算这个月加紧练习,但我这个年龄,精力肯定跟不上,你觉得我能比过王翦吗?我要是输了,可真就是输了整个祁家菜的面子。”

祁子瞻知道他说得有道理,忧心忡忡道:“那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