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暮云斜眼看他。

祁梵正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道:“我也不怕你知道,先前桃源居急速扩张,现在资金链出了问题,急需融资。在食神周大师面前赢你,是我的投资人开出的条件。所以我必须赢你。”

卫暮云冷笑一声:“那祝你好运。”

祁梵正摊摊手,不以为意道:“当然,若是你赢了,说明你真有本事,我也算长了见识。”说完朝陈飞道,“陈总,我要去寻找我需要的食材了。你们的拍摄可以开始了。”

江鸣和舒渔先前已经分了工,他拍祁梵正,舒渔拍卫暮云,江鸣听他这样说,立刻打开机器跟上他。

李婕看他走远,冷笑了一声,附在卫暮云耳边道:“你一定要赢他。”

卫暮云淡淡看了她一眼:“如果我赢了,你就把你手上的东西给我。”

李婕骇然一般看他。

卫暮云语气确实风轻云淡:“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李婕怔了怔,忽然又笑了,自嘲一般地笑:“我一直以为你被她伤了心,所以打定主意分手,原来这两个月你只是在迷惑我!不过是要找一个绝佳的契机拿筹码跟我做交易。”她摇摇头,“暮云,我以为我们是互相信赖的搭档和朋友,没想到到底还是会猜忌和防备。”

“你起了头我不得不跟你配合。”卫暮云淡淡道:“她做的事是挺伤我的心,但我也没有办法,心里的人始终只是他。”

李婕眼睛都红了,想到那次过年,他在超市门口将自己抛下的场景。就算不想承认,也必须得承认,很多事情都可以勉强,只有感情,尤其是卫暮云的感情勉强不来。

她深呼吸了口气:“行,只要你赢了祁梵正,我就把东西给你。”

卫暮云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眶泛红,到底有些于心不忍,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李婕,我很抱歉。”

李婕勉强地笑:“这种事情你有什么好抱歉的。我承认我原本是打算用那些东西要挟你们,一直没用上,是因为相信你跟她已经分了手。我到底还是不如你有心计,等到这种时候跟我提出交易,你知道我不可能不答应你。”顿了顿,又道,“不过只要你能赢祁梵正,我也不亏。”

卫暮云点点头嗯了一声。

李婕又道:“但是,如果你赢不了呢?”

卫暮云轻描淡写道:“不会赢不了。”

“你就这么有信心?”

“嗯。”

舒渔被陈飞拉着说话,看着前方几米处的男女一直咬着耳朵,心里酸溜溜地恨不得上前将卫暮云挠一顿。但这是在工作,她只得打消了念头。卫暮云和李婕说完话,终于转头看向舒渔,举着机器道:“可以拍了。”

舒渔赶紧丢开陈飞跑上前,接过被他一直拿着的摄像机。

李婕看了两人一眼,神色不悦地退到一旁。

舒渔举起机器对着卫暮云,好奇问:“你要找什么食材?”

卫暮云道:“你老老实实扛着你的机器就好,问那么多干什么?”

舒渔阴阳怪气道:“你还挺大牌的吗?”

卫暮云哼了一声,懒得理他。

因为要拍摄,舒渔也不能跟他一直说话。山中天然的食材很多,尤其是这个季节刚刚下过雨后,有竹笋也有各类蘑菇。但是卫暮云不过是看了看都放弃。

直到来到一处悬崖,他站在边上皱眉往下望了眼,从背包里掏出一根绳子。

舒渔大惊失色:“你要干什么?”

卫暮云道:“下去采石耳。”

舒渔看了眼那令人心惊胆战的悬崖峭壁,光是一眼就有些眩晕,赶紧拉着他道:“天然的食材多得是,你干嘛非要做这么危险的事?”

卫暮云道:“这里的石耳生长年份很长,十分稀有少见,周大师不是普通的大厨,对食材要求很高,我不能将就。”

舒渔看着他心跳得厉害。

陈飞和李婕也走了过来。

陈飞看了下悬崖道:“卫总,你真的要下去?”

李婕也道:“暮云,要赢祁梵正的方法很多,没必要这么涉嫌。”

卫暮云淡淡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舒渔一手提着摄像机,一手拉着他的手臂:“这太危险了,你又不是人猿泰山,我不让你下去。”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红了。不过是拍个片子,要不要玩这么大?

卫暮云难得没对她冷言冷语,拍了拍她的手:“你把机器放在边上固定好,自己离远点,免得不小心滑下去。”

舒渔见他心意已决,知道多说无益,只得不情不愿点头。但是她没把机器放在地上,而是自己坐在悬崖边上拿着摄像机,对着身缠绳子慢慢攀下悬崖的卫暮云。

陈飞怕出事,在她身上绑了一根绳子,和旁边的树拴着,又仔细注意着卫暮云的攀登绳,以防出差错。

好在卫暮云从小在海边长大,游泳冲浪这些运动,让他的身体十分矫健灵活,虽然脚下打了好计滑,让舒渔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但到底是有惊无险,采摘了一兜石耳爬了上来。

陈飞拿起那石耳看了下:“这不就跟木耳差不多了么?”

卫暮云点头:“不过这在市面上价格可是超过千元一斤,我也是头一次自己采到,比我以前买的好很多倍。”

陈飞嘿嘿笑了笑:“反正我也不懂,就知道做出来好不好吃。”说完一脸期待,又看了看舒渔,笑道:“小渔,今天咱们有口福了。”

舒渔讪讪得笑,看了一眼云淡风轻的卫暮云,有点不高兴道:“你有必要这么拼吗?你做什么事是不是都非得这么极端?”

卫暮云脸上的淡笑微微僵了僵,黑着脸离开。

李婕走上来,看了她一眼,轻笑道:“舒渔,我真是羡慕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到这种程度,也只有你了。”

舒渔一头雾水。

跟祁梵正那边会和时,祁梵正也已经找好了食材,采摘的新鲜竹荪。两人又都去附近的农家买了一只土鸡,不约而同选择了相似的一道菜。

也只有相似,才更容易分出高低。

食神周大师就隐居在山脚,陈飞那边早已经跟老人家联络好,一行人直奔周大师的农家小院,卫暮云和祁梵正则进入了厨房开始准备。

因为是煲汤,等两人端着做好的石耳鸡汤和竹荪鸡汤上桌,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

没有任何炫技的两道菜,看起来再普通不过。但祁梵正和卫暮云的表情都看起来很严肃,隐隐的紧张从两人英俊的脸孔里透露出来。

舒渔举着摄像机屏声静气地拍着周大师,只见他慢条斯理地拿起勺子,分别盛在两个小汤碗里,尝一口卫暮云的石耳鸡汤,闭眼感受了一番,又拿起清水漱了漱口,再去尝祁梵正的竹荪鸡汤,又是闭眼感受了一番。

陈飞迫不及待问:“周大师,怎么样?哪位的更胜一筹。”

周大食神点点头,似乎在回味刚刚的品尝。过了半响,才不紧不慢开口:“两位年轻人无论是从食材的处理,还是火候的掌握,都不分伯仲。两道汤都浓郁醇香,吃在嘴里回味无穷。将看着简单的食材发挥出最佳的美味。但是……”

通常人们听到这但书,就会紧张起来,都等着他说出后面的话。

舒渔的摄像机直直对着他的脸。

周大师继续不紧不慢道:“但是烹饪除了这些技法上的东西,食物本身是有灵性的。烹饪者在做菜的时候,不仅仅是要把原始的食材变成美味,也在表达情感。而这种情感都就包含在他做出的美食当然,因为食物也是有生命的。”

众人都听得云里雾里,却又不明觉厉。

陈飞问:“周大师,那这两道汤到底谁能更胜一筹?”

周大师摇摇头:“我说了两位年轻人在技法上不分伯仲,这两道汤也不能说哪道更美味。但是……”他顿了顿,“于我自己来说,我更中意这道石耳鸡汤。因为我在这汤里吃出了烹饪者表达的情感。”

卫暮云本来紧绷的脸,露出一丝释然。

祁梵正露出一丝无奈,转头朝卫暮云伸出手:“恭喜你表弟,我甘拜下风。爷爷以前也批评过我内容大于形式,做菜没有情感,我以为那是他的一套歪理。现在才知道,原来这是真理。”

卫暮云笑了笑,跟他握手,这一幕定格在舒渔的摄像机里。

待舒渔关了机器,卫暮云走到李婕跟前:“答应你的我已经做到,接下来你要做什么,都跟我无关。”

众人莫名其妙看着两人。

不明就里的陈飞招呼大家吃饭。只是卫暮云等李婕点头应允后,直接走到舒渔跟前,将她的手拉起:“你们吃吧,我和舒渔有事先离开了。”

喂!她并没有事啊!

但是人已经被卫暮云拉走。到了院门口,卫暮云又转头朝陈飞笑了笑:“陈总,舒渔是我的女人。假公济私的事,大概比较适合我来。”

第50章 v章

陈飞一脸懵逼地看着舒渔被卫暮云拉着离去,他年纪轻轻能坐到这个位置,当然也不是傻子,反应过来,失笑出声,朝江鸣道:“小渔和暮云?”

江鸣猛喝了一口汤,一脸茫然道:“别问我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看样子舒渔和卫暮云关系并不是邻居这么简单,什么时候有一腿的他怎么不知道?

祁梵正大笑,凑过来拍拍陈飞的肩:“陈总,我表弟都说了是假公济私,这个私事你还不清楚?”说罢又看了眼李婕,“李助理,你说是吧?”

李婕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勾唇笑开:“祁总,这回你可是输给了暮云哦!”

祁梵正不以为意地笑:“我愿赌服输。”

李婕以水代酒朝他举了举:“那就祝你好运。”

祁梵正道:“希望如你所愿。”

两人对看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

舒渔被卫暮云直接拉着回了客栈,一路上问他干什么,他又一言不发,弄得她竟然有点忐忑不安。

到了客栈内,卫暮云将舒渔拉进他房内,这才松开她的手,把摄像机放好,然后好整以暇地在床边坐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朝舒渔道:“坐!”

舒渔看着他神色莫辨的俊脸,心里直犯嘀咕,挪到椅子边坐好:“你干什么?是不是吃错药了?”

卫暮云脸上表情未变,只瞪了她一眼:“态度严肃点!”

舒渔咦了一声:“你这是要审讯我?”

卫暮云变戏法一般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她:“先看一遍,没问题就签字。”

舒渔一头雾水地接过那张纸,从上往下看了一遍。

其实也就几行字。但这些都是什么鬼?

无正当理由,任何一方不得提出分手。

彼此依赖。

彼此信任。

……

舒渔看完,不明所以抬头看他:“你干什么?”

卫暮云板着脸道:“有问题吗?”

舒渔眉头皱起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啊?”

卫暮云看着她道:“你意识到之前的错误了吗?”

舒渔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赶紧用力点头:“我要是意识不到,之前怎么可能厚着脸皮来找你?”说着,她低下声音,“暮云,之前是我误解了你,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没有站在你的立场考虑。我不仅不体谅你,还跟你分手,对不起!”

她这句道歉说得十分诚挚。以至于落音之后,两人都一时沉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卫暮云终于低低开口:“没关系。”

舒渔蓦地抬头看他,他拿出一支笔递给她,指了指她手中的纸:“要是觉得没问题就签字。”

舒渔本来还有点疑惑,忽然又灵光突至一般,然后笑了,拿过他的笔,唰唰签下了自己的大名:“要跟我和好直说,干嘛弄得这么故弄玄虚?”

卫暮云一本正经道:“有前车之鉴,为保证我的个人权益,所以必须白纸黑字写清楚。”

舒渔将签了字的纸扔给他:“你这上面可是写着互相信任,但你这明明就不是信任我?”

卫暮云看了看那张纸,自己也签下名字,然后小心翼翼折起来,放入钱夹中,随口道:“你前科累累,我必须慎重再慎重,不能给你第三次甩我的机会。”

舒渔嘁了一声:“你怎么不说说这两个月对我不理不睬?”

卫暮云看了一眼她:“我那是让你好好想清楚我对你的重要性。”然后阴阳怪气哼了一声,“不过我看你也没想清楚,这才坚持两个月就准备放弃了,大概我对你也不重要吧!”

舒渔嘿嘿一笑,坐在他旁边抱住他:“当然重要,特别重要,全世界最重要。”

卫暮云讪笑两声:“你也就嘴巴说得好听。”

“我说得是真的,比珍珠还真。”她说着又想到什么似的问道,“咱们现在是和好了?”

卫暮云斜了她一眼点头。

舒渔舒了口气,立刻横眉倒竖,故意撸起袖子:“那现在轮到我质问了!你跟李婕到底什么关系?今早吃早餐给剥鸡蛋,去山里的时候又一直跟她咬耳朵!”

卫暮云道:“她是我助理,给老板献殷勤很正常吧!”

舒渔呵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咱们刚遇到那会儿,早上出现在你家,大半夜出现在你车子里的女人,就是她。”

卫暮云挑挑眉,点头:“没错,是她。”

舒渔被他这坦荡荡的语气弄得气结,插手道:“难道你就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吗?”

“搭档而已,各取所需。”

“我不信。”

卫暮云默默从钱夹里掏出刚刚那张纸,展开在她眼前,一字一句道:“互相信任。”

舒渔无语地翻了翻白眼,忽然又转了转眼珠子,得意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你说你是不是爱惨我了!”

卫暮云白了她一眼:“我是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万一没人要还得祸害社会,只得委屈一下把你收了。”

舒渔笑:“开什么玩笑!我还是个宝宝。”

“得了吧,要是结婚早点,你这个年纪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舒渔看着他故作嫌弃的一本正经的脸,忽然就笑得更甚。

其实对于他,她还有很多疑惑,唯一笃定的大概就是能感觉得到他对自己的感情。即使那两个月联系不上他,即使他真的要放弃,她也没怀疑过,毕竟是自己辜负了他,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笑完之后,她又认真地看向他:“暮云,我以后不会再动摇了,我会永远在身边,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让我陪伴你照顾你。”

卫暮云定定对着她的目光,半响之后,忽然轻笑出声,本来面无表情冷峻的脸,便多了一丝柔和。然后似笑非笑挑挑眉道:“你照顾我?”

被他这一句疑问,舒渔顿时有点心虚了,本来好不容易煽情一回,自己都差点被感动,却被他无情打击掉。

她想了想,拿过他手中的纸指了指上面的一行字:“互相信任!你这是对我质疑么?”

卫暮云点点头,往旁边的桌子一指,然后大老爷们地往床上一躺,吩咐道:“那就给我削个苹果。”

舒渔挪过去,拿起苹果和旁边的小刀,背着他削了两下,瞥了眼躺在床上看着她的人,忽然轻呼一声,握住了手指。

卫暮云本来带着浅笑的脸上,表情忽然一变,竖起来抓住她的手臂:“是不是划到手了?”

舒渔看他一脸紧张兮兮地凑过来,要查看被自己握住的左手手指,坏笑着将手举在他面前,然后松开:“哈哈,骗你的!”

卫暮云看着她白皙无恙的手,松了口气,又狠狠瞪了眼笑得一脸得意的人,将她手中的苹果和刀夺下,扔在床头桌上,然后将她拉着一起躺下。

舒渔见他脸上有隐隐的倦色,问:“你很累么?”

卫暮云捂着眼睛淡淡点头:“今天一直绷着根神经。”

“其实赢不赢祁梵正也没那么重要吧?”

卫暮云没有出声。

舒渔想了想趴在他旁边道:“你之前去悬崖采石耳多危险啊!我都吓死了!”

卫暮云将手移开,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看向她:“如果我真的掉下去了,你会怎么办?”

舒渔想了想,翻身瘫在床上,有些心有余悸般地舒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完全不敢想象。”

卫暮云伸手抚在她脸颊,轻笑了笑:“以后不会再做这种危险的事。”

舒渔歪头对上他,笑着靠在他肩膀,伸手抱住他:“你好好睡一觉,我在这里陪你。”

卫暮云是真的累了,不是因为今天拍片子。而是这么几年来,绷着的那根弦好像第一次松了下来。

他这一觉睡得很沉,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醒过来。

舒渔始终陪着他。

和陈飞碰头,才知道祁梵正和李婕昨晚已经提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