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辰晴想了一会儿,“啊”了一声, 说道:“有的有的!你们等等!”他说着就开始在自己的乾坤囊里翻翻找找,找了一会儿, 掏出一只小竹人。

慕容怜道:“这不是街头巷尾的毛孩儿互相砍着玩儿的廉破小玩意儿么?”

“道理一样, 只不过这个是施了法的。”岳辰晴说着,把巴掌大的小竹人放在地上, 口中嘟噜嘟噜地念了一串咒诀。

……毫无反应。

“呃, 好像是记错了, 我再试试, 慕容大哥, 羲和君, 你们别急啊。”岳辰晴抓耳挠腮地, 又换着念了好多次,就在慕容怜极度不悦地准备打断他时,忽然一道金光起,竹人拔地而起,从巴掌大的小玩偶,变成了等人高的竹武士。

岳辰晴笑道:“就是这样!”说着把动弹不得的顾茫架起来,圆眼睛望着墨熄和慕容怜,“来搭把手?”

慕容怜皮笑肉不笑道:“我不碰他。嫌脏。”

墨熄原本双手抱臂立在一边,这时走上前,面无表情地问:“做什么。”

“把他的四肢和竹武士的四肢固定在一起,竹武士身上有括机扣,瞧见了吗?”

墨熄照做了。顾茫虽然被定身符定着,不能自己动,也不能言语,但却很清楚得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于是一双眼睛瞪着这两个搬弄他手脚的人,一会儿瞪墨熄,一会儿又瞪岳辰晴。

两人将顾茫绑在了竹武士上,岳辰晴最后用竹武士腰部的绳索在顾茫腰上缠了四五道。然后吹了声清哨,说道:“好啦,走两步看看?”

竹武士就开始哒哒哒同手同脚地走路,顾茫因为和它绑在一起,所以也被带着哒哒哒同手同脚地走路。

这本是非常精妙有趣儿的法器,换作其他任何人都会赞叹不已,可岳辰晴身边,一个是闷得要死的羲和君,一个是挑得要死的望舒君。

羲和君抱臂不说话,只看着。望舒君则哼了一声:“不过是岳府的雕虫小技而已。”抽了两口浮生若梦,呼出来,烟枪虚指着顾茫,“它除了走路还能做什么?”

“打架啊,一般的避闪啊,都能做到。”岳辰晴并不生气,依旧很得意的,“还能跳舞呢。”

慕容怜咬着烟嘴,眯着眼睛酝酿一会儿,说道:“那你让他跳一个看看?”

岳辰晴便又吹了一声哨子,竹武士果然开始一左一右地僵直摆动起来,而顾茫也逼不得已得跟着竹武士开始左晃晃,右晃晃,动作虽然憨态可掬,可是那双雪狼般的蓝眼睛却瞪得极为凶狠,看上去他如果能动的话,一定会把他们全都给咬死活撕了。

“它还能跳胡旋舞呢,只要——”

“行了。”墨熄打断他,“走吧。”

顿了顿,补上一句:“你给竹武士下个命令,让它跟在最后面。”

鬼影潜身的洞窟昏幽且极深,一个大山洞里还有诸多分叉,隔出好几方小洞天。三个人……还有一个竹武士架着的顾茫,四个人慢慢往里头走着。空幽的洞穴中响着墨熄军靴嵌的铁片声,岳辰晴的脚步声,竹武士关节活动的吱吱嘎嘎声。

只有慕容怜走路没声儿,他步履一贯轻盈飘浮,穿的又是最上乘的天蚕丝履,什么响动都没有。

慕容怜为此十分得意:“你们走路的这动静,莫说是采花贼了,三岁的睡孩儿都能被吵醒。”

岳辰晴很是老实:“那我走轻点儿。”

墨熄则冷冷道:“你以为他不知道我们进了洞府内?这条道没有其他退路,这个洞窟又是他的据地,他只是藏在某处恢复耗损的灵力,等着我们过去罢了。”

岳辰晴墙头草:“那我走响点儿。”

竹武士:“吱嘎!吱嘎!”

墨熄说的不错,施展梦里人需要耗费大量的灵力,那个鬼影此刻就躲在某个洞窟内汇聚着元气。而随着他们越来越往山洞的腹地走,就能越多地发现此人在这里盘踞暂居的痕迹——

主步道上有干涸的血块,一些刺出来的石笋上挂着衣物残片,这显然是之前那些被害死的修士,或者是那些被绑来的姑娘在被拖拽时挣扎着留下的,岳辰晴甚至还在某个石缝旮旯里瞧见了一只绣鞋。

那个采花贼为了拖延时间,在洞内设了好一些法咒,不过君上派的这三个人——墨熄战力强盛,有统帅力,岳辰晴出身炼器世家,身上有许多出人意料的神奇玩意儿,慕容怜则长于幻术,并且略通疗愈。因此采花贼在洞里布下的玄机对他们而言都不是问题,他们很快就来到一座长长的溶洞石桥前。

“应当就在前面了。”墨熄往石桥尽头看了一眼。遥远的石桥那头似乎是一方较为空阔的大洞天,隐约有法术的幽幽碧光闪烁着。

不过因为这座“石桥”是天然溶洞寒石生出,虽然连接两头,但其实就是些从洞内深湖扎出的灵石,大小与距离都不同,并且十分湿滑。

墨熄看了一眼“桥”下,耸立的石柱约有百米,底部是潺潺的暗流河。这种断桥对于他们而言过去都不是什么难事,只是……

他回头问岳辰晴:“竹武士是否擅用轻功?”

岳辰晴摇头。

墨熄遂皱眉看着绑在竹武士上面一脸煞气的顾茫。

“不过好像可以下令让它僵尸跳,这些石桥的断裂处,应该都是能跳过去的。”

“……”

这是岳辰晴和墨熄驻军两年时就有的一个很大的矛盾点,副帅岳辰晴讲话很喜欢用“或许”,“好像”“应该”,可是主帅墨熄一般只接受“肯定”“必然”“绝对”。

因此墨熄看了他一眼,没答应他的“僵尸跳”,只丢了一句:“你们自己跟过来。”便忽然单手拎住顾茫的衣襟,衣摆翻飞腾身而起。他力气极大,轻功底子又好,话音未落,人已如一只黑色纸鸢般飘飘摆摆地掠出丈外。

岳辰晴目瞪口呆:“哇……好身手……”

慕容怜冷笑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四个人过了这数百米的溶洞石桥,再回头去看来处,只剩一个渺远的影。墨熄把竹武士放在地上,也不去看顾茫一眼,对其他人道:“走吧。”

这里果然是这座偌大岩穴最后的洞天,石林石笋渐次交错,法术的碧色光辉正是从腹心的一簇石林里透出来的。

一行人正打算往里走,喜欢左顾右盼的岳辰晴忽然惊道:“你们看!那里有字!”

墨熄掌心中燃起一团火球,抬手挥去,让火球悬停在岳辰晴指的那个高耸的溶洞石坡上头。火光映照下,果见石壁题有好几行歪歪扭扭,黑红的字迹,看上去竟似用鲜血写就——

“嫁山娘,夜哀哭,一恨浮萍身,二恨红颜薄,三恨与郎永世错。

红褙子,金冠纚,一笑芳容惨,二笑血泪流,三笑过客不能走。”

岳辰晴喃喃地逐字念着,念完之后,还没来得及说话,忽听得身后传来“嘻”,一声轻柔的笑。

他猛地回头,鼻尖毫无预兆,蓦地撞上一张惨白无人色的脸!

“啊啊啊啊!!!!”岳辰晴立刻惨叫起来,一蹦三尺高,打着滚往后闪。

他看清了,不知什么时候,有十余个披着红褙,戴着金冠的女尸从石笋石林的阴影里幽幽步出来,而他刚刚就站在一柱石笋柱子前,因此一回头就对上了其中一个的脸。

“墨墨墨墨帅——!救、救命啊啊啊啊!!!”

岳辰晴虽然是个修士,却因为听多了志怪评书,异常的怕鬼,吓得鬼哭狼嚎老半天,想迈动自己两腿跑路,却因怕得厉害,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眼睛瞪得滚圆滚圆,腮帮子一瘪,活像一只尖叫的土拨鼠。

女尸望着他,也不动,绣着金色凤蝶的衣袍随着洞内阴风飘飘摆摆。

岳辰晴喉头滚了好几拨,木僵的脑袋里忽然灵光一现,失声道:“你、你不是……茶馆里的翠、翠姊姊吗?”

翠姑娘没有表情,死人的脸庞带着一种麻僵的安宁。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嘻嘻”地,又笑了两声。紧接着她直兀兀睁着的眼睛里便淌落了两行血泪。

一笑芳容惨,二笑血泪流,三笑……

岳辰晴想到绝壁上的那几行字,脑中嗡的一声,忙朝旁边已经和其他女尸打起来的墨熄惨叫道:“啊啊啊!羲和君!!快别让她笑第三下啊!不然她就不让我走啦!!!”

回应他的是慕容怜的一击烟枪敲头。原来慕容怜就在他身边不远处,因差点被岳辰晴的叫声刺穿耳膜,十分愤怒,举着烟嘴又狠狠敲了好几下,敲了一管子烟灰在岳辰晴头上。

他怒道:“你个废物,自己不会打?不就是个僵尸?!”

“可是我、我……我怕鬼!!!”岳辰晴一边嚷着,居然一边毫无形象地抱住了慕容怜的大腿。

慕容怜:“……”

而就在此时,翠姑娘咧开猩红的嘴角,开始发出第三次笑声:“嘻……嘻……”

“嘻你个头!”

女鬼最后一声还没嘻完,慕容怜一杆烟枪毫不客气地捅进了她嘴里,然后低头对拽着他裤腿不放的岳辰晴怒道:“抱我干什么,还不给我松手?!”

第32章 别碰他

岳辰晴的魂都快散了, 被慕容怜踹了好几脚才可怜巴巴地松开。

和李清浅女哭山伏鬼的传闻中一样, 一群身着殷红衣裳, 足踩金丝绣鞋的女人, 惨笑着流着血泪, 从暗处不断地冒出来。洞府里的女尸越聚越多, 从昏暗处、石柱后、甚至是水潭里浮现。

墨熄和慕容怜各自对付一边,岳辰晴看他们越打越远,不禁有些想哭。

他颤声道:“羲和君,慕容大哥,我该怎么办啊?”

他站着的这个地方此时虽然没有新尸冒出来,但周围地形复杂,谁知道有没有一双不怀好意的诡异血眼在暗处幽幽盯着他看?

然而事情往往就是这样, 最不想发生的, 反而最容易发生。“谁知道”一般都会变成现实。

就在岳辰晴刚刚窜出这个可怕念头之后, 他忽然觉得脖子根有些发毛, 慢慢转头一看, 只见得高处一个隐蔽的石碓后,露出半张惨白惨白, 流着两行血泪的脸——

一个女人正趴在岩石后面盯着他看!

岳辰晴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了,哆嗦着, 人在最恐惧的时候叫的一般都是最信赖的人,所以他颤抖的两片嘴唇里滚出的词儿是:“四……四四四舅!!”

他四舅不在, 当然不会救他。

岳辰晴哆嗦完才想起这一节, 哪怕他连喊“四舅救我!”, 洞穴里有的也只是没人性的慕容怜和墨熄。二者选其一。

他遂左右看了看,刚巧看见左边的墨熄长腿一踹,扫了一排女尸,顿觉天神降世,赶忙要颠颠地往他那里跑。

可就在这时,猫在岩洞后的女人夸张地弯起嘴角,露出森白贝齿。一笑芳容惨,二笑血泪流,她一边慢慢从岩石深处爬出来,一边惨然笑出第三声:“嘻……”

三笑过客不能走!!

女尸的怨戾在这第三声笑后瞬间暴增,她眼珠翻动,霎时布满血丝,变得猩红,紧接着十指指甲蹭地增长数倍。

她仰天啸唳,猛地朝岳辰晴袭去!!

“啊——!”岳辰晴居然连反抗都不会了,他最怕穿红衣服绣花鞋的女鬼,看她扑近,不由惨叫起来,简直声泪俱下:“四舅啊!!”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只听得“轰”地一声雷霆惊响,一道疾电落在岳辰晴面前,地上倏地爆开一串金红流光,燃起熊熊烈火!紧接着有个身影一跃升空,从天而降,在嘶嘶流光映照中,稳落于岳辰晴跟前。

这人侧过头,火光噼剥,那半张脸英气夺目,瞳仁潋着幽蓝的寒光。

顾茫?!

岳辰晴愣了一下,半晌后反应过来,不,不是的,是竹武士,是舅舅的竹武士来救他,顾茫只是被困在竹武士上不能动弹而已。还未等他想更多,竹武士抬手,武器格中突地伸出一柄玄铁刀,而后迅猛如电地朝那个龇牙咧嘴的女尸冲过去。

两方龙虎争斗,激战一团。

岳辰晴总算觉得自己不那么害怕,能动了,忙鼓劲儿喊道:“四舅加油!”

想想又觉得不对,又喊:“竹武士加油!”

可是没过一会儿,他又看到女尸的污血喷到顾茫的脸上,顾茫一脸杀气腾腾,似乎就算此刻不缚着他,他也能跟这女尸玩命,又喊:“顾……呃……顾茫加油!”

竹武士骁勇异常,在与女尸一次劲厉交锋结束后,蓦地后掠,继而横刀亮刃,腾空而起——只见刷地一道疾风闪过,它已朝女尸扑杀过去,污血一喷数尺!

女尸僵了僵,扑通一声断作两截,颓然倒地。

岳辰晴:“……哇,太恶心……”

竹武士削完了女尸,似犹不尽兴,举着滴血的长刀,蹬蹬朝岳辰晴迈近。刷地一下指住了岳辰晴的喉咙尖。

岳辰晴:“……大兄弟……哦不对,四舅……呃,或者顾茫?”换了几种称呼都觉得不妥,只得干脆不称呼,他小心翼翼地摆摆手,“这个刀子指错啦,我不是女鬼,别打我……”

顾茫那双蓝幽幽的眼睛垂下来,俯视着他。

过了片刻,刀刃一转,还滴着尸血的刃身,教训小辈似的,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岳辰晴的脸。

就在这时,一道劲风忽从高处突袭掠下,红衣摆过眼前,岳辰晴一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竹武士一巴掌推开!

“噗”地一声,岳辰晴躲过了,但绑在竹武士身上的顾茫,却被女鬼抓破了脸。

“……”顾茫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但是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已明显被触怒了。雪狼眼睛闪着狠光,猩红顺着他颊侧的创口流下。

而那个偷袭成功的女尸呢,她还在原处龇牙咧嘴着,似乎为自己的得手而感到万分喜悦。可她得意了没多久,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忽然低头盯着自己沾着鲜血的右手看,呆住了。

不出片刻,她的五官开始扭曲,变得极度惊恐,极度惶然,然后她便开始叫,捧着自己的手,朝着顾茫发出“啊啊啊”的含糊不清的低嗥。

看样子,她竟是在哀求顾茫什么!?

岳辰晴还没来得及为这一幕而感到惊异,更令人吃惊的下一幕便出现了。那女尸见顾茫没有反应,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伸出另一只手的利爪,居然将自己的右手生生自断!

“……我……的……天……”岳辰晴都不知自己该恶心还是该震惊了,浓重的尸臭和血腥漫上来,逼得他差点就吐了。

可那女尸更绝,居然哆嗦着用独手抓起地上那一只断臂,哆哆嗦嗦地向顾茫捧递上去,完全是在自罚请求宽赦的样子。口中还不停地发出“啊,啊啊”的呜咽声。

顾茫的蓝眼睛转动,盯着那只血淋淋的断臂看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岳辰晴的错觉,他眼瞳的色泽忽然变得愈发浅淡。

“咦?怎么有风……”岳辰晴愣了一下,“起风了?”

风从竹武士脚底而起,也就是从顾茫足下而起,像涟漪一样泛开去。顾茫的眼神虽然狠戾,但杀气并非十分深重,那风便也不强,只是所过之处,那些女尸纷纷呆住,待她们反应过来后,便尖叫发抖,摇晃着渐次跪落于地,俯首不动。

只是一个转瞬,尸首们竟已朝着顾茫跪作一片。

如此转折,岳辰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慕容怜更是瞪大了眼睛。墨熄脸色也不好,却不是在看女尸们,而是看着顾茫的脸——

尸群这种东西,阶级性极强,能让它们害怕的,往往只有比它们更高阶的尸体、厉鬼、或者怨灵。可现在这些惨死的女人却纷纷朝顾茫拜伏,甚至还一齐发出低叫,向他发出再明显不过的求饶的声音……这是因为什么?

难道只是单纯地因为顾茫体内有大量邪气吗?

顾茫似乎很烦躁,蓝眼珠转动着,虽然没吭声,但是风的摆向却变了,女尸们发出起伏不定的尖叫声,一个个体内窜出黑气,竟全都朝着顾茫的心脏位置聚拢。

他竟在吸她们的邪气!?!

随着越来越多的邪气被顾茫掠夺,女尸们像濒死的鱼一般抽搐着,继而接二连三颓然倒下,怨邪离体,便成了一些再普通不过的尸首。她们之中,有的已死了许多时日,没了怨邪之后就迅速腐烂凋零,变成一具具发黑发臭的腐尸,有的则刚被杀害没多久,还能看出生前娇美的残余。

岳辰晴忍着恶心看了一眼离得最近的那一具,好像就是青楼里失踪的那个玉娘……

慕容怜见此情形,忽然大步上前,一把掐住顾茫的脖颈,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你就是个骗子!你跟那个逃走的燎国人果然是串通好的!你捣什么鬼?!”

可顾茫吞噬了那么多女尸的邪气,此时似是野兽餍足,直接脑袋一歪,居然在竹武士上闭着眼睛就这么昏睡了过去,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在怒些什么。

“你——!”慕容怜更怒,手上力道正欲加重,却被制住。

他蓦地扭过头,看到昏幽洞影中墨熄的脸。

墨熄握着慕容怜的手,没吭声,将慕容怜的手慢慢地放下来。

他看上去很客气,没有讲任何不该讲的话,但只有慕容怜知道他用的力气有多大,几乎快隔着血肉,把自己的骨头捏碎。

慕容怜阴鸷道:“你干什么?”

“放开他。”

慕容怜鼻梁上皱,低喝:“他是同谋!”

墨熄道:“他不是。”

“不是?!怎么不是?你没看到他流一滴血就能让女尸自断手臂,你没看到他一个眼神就能让她们全都下跪?!你没看到他动一动筋骨就可以将她们的尸气全部据为己用吗?!”

墨熄怒道:“如果他真的明白该怎么操控她们。还和那个燎人是一伙儿的,你现在还能这么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慕容怜被他一堵,瞬间说不出话来,可他又想说,于是憋得一张苍白妖怨的脸慢慢涨得通红。

半晌道:“好……呵呵,你有理,你替他辩白。我看你根本就不记得他从前都做过些什么事情,不记得他有多狡诈,多会……多会……”最后两个字狠狠地啐出来,“骗人!”

“他是怎么样的人。”墨熄道,“用不着你来提醒我。”

“不用我提醒你?”慕容怜哈哈笑出声来,笑到最后,脸上的神情几乎可以算作是扭曲,“就算是我提醒你,你都已经听不进去了!你还敢说你自己没有私心——好一个羲和君,你就护着他吧……我看你怕是已经忘了你爹是怎么死的!”

墨熄清丽白皙的脸上瞬间没了血色,他几乎是狠瞪地将目光刺向慕容怜。

慕容怜却觉得痛快极了——没人敢触墨熄的这块痛处,没人敢再跟墨熄深提他父亲当年的具体死因。

可他偏偏就敢提,他偏偏就能提,他吃准了墨熄是个平日里脾气暴躁的人,可在大事面前却比谁都端的清。

于是他呵呵地笑着,雪狐一般桃花三白眼瞥过顾茫,又落回到墨熄英俊的脸庞上。他抬起下巴尖,轻声道:“羲和君高义,兄弟情深。我祝愿你,早日步上令尊大人的后尘。”

墨熄的怒焰似乎已在一瞬到了顶峰,但确实如慕容怜所料,他并不是那种轻易脑袋发热拎不清轻重的人。

他盯着慕容怜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抬手一掌将他推开,军靴和军刀铿然,已头也不回地朝溶洞深处走去。

“……慕容大哥,你……你……唉。”岳辰晴在旁边看到这一幕,简直是无语,他也不想和慕容怜多说话了,带着竹武士,哒哒哒地去追墨熄的背影,“羲和君,等等我,你一个人危险啊……”

脚步声在洞穴中回荡着。

慕容怜在原处,仰起头,望着洞府内无尽的黑暗,闭了闭眼睛,嘴角露出残酷而嘲讽的冷笑。然后也慢慢地跟了过去。

他们来到绿光浮现的地方,在那里停下。

这是山洞里最后一个大窟,隐在一片石林的后面。那绿光一明一暗,原来是一道布在洞窟入口前的防护结界。

墨熄只看了一眼,便说:“拒神阵。”

九州大陆正经的国家,修的都是正道仙法,起的名字一般都是“拒魔”“拒鬼”“拒邪”,能管守御阵叫“拒神”的,那么不用说,八成是燎国。

“难破吗?”

“不难。”墨熄道,“但要时间。”

拒神阵的解咒确实非常长,而且复杂,墨熄抬起束着护腕的左手,阖了眼睛,默念于心。绿光花了很久,才在他的手掌之下一点一点地减弱,光阵在慢慢地褪去……

随着仅剩的一点光芒消失,洞窟内传来一声轻轻的笑,那个鬼影的声音从最深处隆盛传来:“既然破了最后一重关……”

顿了顿,森寒道:“那么三位神君,就请进罢。”

第33章 剑灵

洞内寒气深重, 弥漫着一股脂粉的异香, 还有尸水的臭味, 混织在一起。地上丢满了零碎的人骨, 布片, 甚至还有一些未曾服用的人心人眼累在角落的一只白瓷浅盘里。可与这般森幽情形相对的, 却是洞府深处的一堆大红软垫,彩蝶金帐。

帐帘深处,一个衣不蔽体的女人正蜷缩着哀哀恸哭。她的神智已经很不清醒了,连洞里进了其他人也没有半点反应。

岳辰晴吓了一跳:“这采花贼怎么是个女的?”

就在岳辰晴说完这句话后,那堆松软的红枕软褥里猛然伸出一只手,狠勒住那姑娘!她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那只手拽入红浪中, 紧接着, 一个肤色苍白的男人从褥子里起身压下, 当着面狠狠咬住那姑娘的嘴唇。

只在眨眼间, 那姑娘的魂魄就像被吸走似的, 手绵软地垂下来,茫然大睁着眼睛, 死了……

男人吸了魂魄,而后抬起了头——

这个人长着一张清癯的脸, 眼睛长秀,颊骨处微有削陷, 乌黑的长发垂了几缕在脸庞边, 显得瘦削非常。

他才是那个真正的“采花贼”。

几许沉默。

墨熄道:“……是你。”

男人舔着湿润的嘴唇, 笑道:“羲和君见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