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熄眼前晕的都快倒地了, 全靠意志才勉强站着, 他闭了闭眼睛,沉声道:“顾茫,你给我……”

滚还没说出口,顾茫就打断了他。

“这坛酒, 我替他喝。”

他说着, 也学着墨熄之前的样子,沉着脸拍开封口, 但他还没开始喝,就被盛怒的老贵族当胸踹了一脚:“没学会规矩吗?!”

酒坛子砸在地上,碎了满地。

那老贵族的儿子正是死于从前与顾茫的对决交锋中,因此他气得满脸充血,手颤抖地指着顾茫:“你、你这个国贼!万死难赎其罪!!你凭什么立在这里说话!!!”

局势到此其实已经失控了,但众人一时竟也不知如何相劝。而君上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变态,他恐怕是觉得除夕只是普通的吃吃喝喝没意思,见人吵架反而来劲,居然没有立刻喝止,还饶有兴趣地支着下巴往这里看。

顾茫倒也是个狠人。

他没有什么意识的时候,尚且能不管。

但他如今恢复了一些回忆,还知道了一些自己从前对墨熄的亏欠,意识掺杂着本能,竟令他在气势上不遑相让,尽管这种不遑相让是如此的大逆不道。

顾茫指着墨熄道:“我有错。但他没有。”

“……”

“你们一群人欺负他,就是不要脸。”

墨熄的眼前越来越晕眩了,他低低止住他:“顾茫,你别……”

顾茫回过头,清亮的蓝眼睛看了他一眼:“对不起。我知道你之前为什么说我脏了。你是好人。我不让他们欺负你。”

说罢回头狠狠盯着那些老东西。

“来吧,你们这群……”他斟酌了一下,一时竟想不到合适的词,于是随口扯了一个道,“采花贼!”

“………………”

君上:“噗——!”

原本剑拔弩张,可周围的人听到顾茫居然说了这样一个字,不由一个个全都失笑出声,岳辰晴嘴里的酒直接就喷出来了,拍着桌子大笑道:“哈哈哈哈哈!!!”

但那几个老头脸上愈发挂不住,抬手就要打人,这些人也真是气疯了,情绪和酒气上头,下手没轻没重的。

墨熄努力眨了眨眼睛,甩了甩头。

他脑子乱作一团糨糊,唯有一种本能,一线灵明。他想起顾茫脖颈上的红莲血咒,又看到顾茫被这些人殴打的模样,他忽地生出一种强烈的不甘与痛楚。

为什么啊?

为什么每个他喜欢的人,最后都会落到这样一个支离破碎的地步?父亲早亡,梦泽病重,顾茫再也不复从前……他是命主孤煞吗?

“别打他……”墨熄眼里爬着血丝,喉管里发出一声含混的低喃,所幸他的低喃很轻,并没有任何人听到。

就像他曾经乞求过的地久天长一样,上不通天,下不临地,他的真心,谁也不相信,谁也不知道。

“你们……别打……他。”

他几乎是哽咽地,一把护住抱着头被逼得几乎猥琐逃窜的顾茫。他的手在抖,嗓音在抖,眼里的世界是湿润的,都在颤抖。

他醉的有些不清醒了,动作的意图也很模糊,虽然是在下意识地护着顾茫,不过其他人并没有看出来异状,只道这里居然打起来了,羲和君也被连累了进去,一时都有些色变。但他们抬头看看君上时,君上却仍没喝止,手里捏着一颗浆果,正眯着眼睛瞧着这一团乱状,似有所思。

先沉不住气的是北境军的几个高阶军官。

开玩笑,后爹也是爹啊,一起生死与共过,由得别人这样为难?他们也懒得赌了,赶忙掠来,一边笑嘻嘻地拉架。

“哎呀,永乐君消消气呀。”

“星河君不要动怒嘛,大过年的。”

一边劝,给几个老贵族饱以黑拳。

那些老贵族哪里是这几个军痞的对手,没两下就被收拾得服服帖帖。但剩下几个和顾茫有血仇的,此时却是完全失了神智,也不顾地位不顾场合了,扭着顾茫就打,口中还暴怒喝嚷着:“你就该死!你怎么不去死!”

梦泽公主也看不下去了,她担心墨熄在一片混乱中受伤,不顾宴平劝阻,过来劝架。可那几个老头哪里肯听?

丧子之痛,刻骨血仇……清醒时一直都在竭力压抑着,此刻却猝不及防被点燃了,他们眼里又哪里还有什么公主不公主。

“姓顾的!你他妈给我听着!没人管你脑子到底怎么样,你忘了也没用!你就是个杀人狂!叛国贼!!你是要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所有的死人都看着你!!他们都看着你——!!!”

顾茫的心猛地一颤。

所有的死人都看着他……就像在唤魂渊时一样,是吗?

他们都在看着他,向他索命。

“你怎么不死啊!!!老子盼天盼日地就是盼你早死!!!”

“没爹没娘的野狗畜生!”

已全部失态了。

剥去地位,华服,荣辱。

人的舐犊本能与爱恨情仇和野兽也是一样的。

顾茫被猛地推了一击,没有站稳,蓦地倒在了地上,摔翻了身后的桌盏茶几,酒水泼了满地,碎片扎进后背皮肉。

血渗了出来,顾茫却不觉得有多疼。他盯着那几个老头子狰狞炽烈的仇恨,一句话也说不出。

眼见着一个酒坛被提起,就要当头砸下,忽地一个重物砸来,将酒坛凌空击破!

碎片落了满地,酒水四溅。

顾茫抬手遮脸,眯着眼睛避开着豪雨似的烈酒,等他睁开眼睛时,瞧见一杆烟枪落在他身边,刚刚丢来砸了坛子的正是这杆烟枪。

他怔了一下,扭过头。

帮他挡下这一击的竟是慕容怜?

慕容怜离了席,抓着那个失控的老贵族的腕子。

他醉的不轻,伸手弹了弹人家的脑壳,懒笑道:“怎么了小宝贝?你想要趁乱报私仇啊?你算老几,本王的仇还没报呢。你他妈的滚后头排队去。”

“慕容怜!你--!你居然敢这样称呼老夫!你这个,你这个……”

“哟,叫你小宝贝还不满意啊?”慕容怜舔着嘴唇笑道,“真会撒娇,好吧好吧,那小心肝儿?”

“你--!!”

这下羲和望舒梦泽都掺和进来了,君上再想看戏也不行了。

君上终于在王座上清了清嗓子,仿佛此刻才注意到这惊天动静似的,威严道:“干什么呢这是?除夕之夜,你们不给孤讨个彩头也就罢了。还在这里撒泼胡来?侍卫队!”

“在!”

“给孤把他们拉开!”

“是!”

顾茫总算从一团焦灼中脱身,他被侍卫们拽出来,和那几个老贵族扯开,猛地喘了口气,他下意识地去看墨熄,却见墨熄已经被梦泽扶着走到旁边坐下了。

墨熄方才被伤到,肩膀处不知道是给谁割了一道深口,正在往外汩汩淌血。这时候因为混战结束,他也不需再强撑,他不那么倔强后,整个人就因为烈酒上头而显得很疲倦。

梦泽道:“你靠下来,我看看你的伤。”

墨熄阖着眼眸,慢慢靠在石柱上,梦泽柔荑般的手心疼地抚上他的肩膀,喃喃道:“你方才为什么不躲?”

“我没事。”墨熄长睫毛垂落,“躲不开。”

“你怎么会躲不开……”梦泽并不傻,“你就是看他给你挡酒,你就又意气用事……他是叛臣啊!你为什么一次两次地总也分不清!记不住!”

墨熄睫羽轻颤,低沉道:“我不是为了他。”

梦泽不再与他多说,她知道他的性格,真要倔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她于是只是把手覆盖在他的伤口上。

“我替你止血。”

顾茫在不算远的旁边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而这过程中,梦泽一直没有看其他任何人,墨熄也是……

他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墨熄会待她那么好。

谁都眷恋温暖,感恩柔情。

他给墨熄的伤口与痛苦。而梦泽给他的是照顾与守护。

他原本是想赎罪的,他原本想要为那些不记得的事情,和墨熄说一声对不起。但他现在喉头阻鲠,什么也说不出来。

所谓叛徒。众叛亲离,给人带来的永远是伤害,就是这个意思,对么?

顾茫不再去看墨熄和梦泽,他将脸转了开去,抬手把深戳在他胳膊里的一片尖利的残瓷碎片拔出来,掷在地上。

他之前扯开衣领说自己是墨熄的人,所以可以替墨熄挡酒分忧,这简直像是莫大的讽刺,令他想起来都面红耳赤。他慢慢地,几乎是有些猥琐地矮在角落——他把自己蜷成一团,抱坐着,希望躲开满殿好奇又挑剔的目光。

可是他躲不开啊,他刚刚已经一时冲动站在了墨熄面前,嗓音响亮像个傻子似的自表过立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现在他反而给墨熄添了麻烦,他不敢到墨熄身边去,墨熄也不要他。

谁也没有原谅他,谁也没有再理会他。

他只能硬着头皮独自蜷缩着,低着头独自去承受那些刺骨的打量。

“他还说羲和君是他的主人呢……”

“呵呵,他不是一直就这么自以为是?我看这就是他为什么曾经如此能打却还是注定要失败的原因。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没脑子,血统差,野心大,整个儿就一无是处,过去当上将军全靠他灵核天赋强撑,现在灵核废了,就更能看出他有多可笑。”

“真是不知斤两,惹事精。连累羲和君也受伤。”

“太不像话了……”

顾茫便在这些细细碎碎逐渐响起的议论声里,丧失了他刚刚拾回的那一点强大的旧影。

他又佝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茫茫(好奇脸):你为啥要出手干架?

墨熄(傲娇脸):我不是为了你。

顾茫茫(好奇脸):那你呢,你又为啥要出手帮忙?

梦泽(倔强脸):我不是为了羲和君。

顾茫茫(好奇脸):那还有你呢,你又为啥要来插一手?

阿莲(呵呵脸):我只是希望能降低一波自己的仇恨值。

岳辰晴(懵逼脸):四舅你为啥不出手?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下吗?

慕容楚衣(冷漠脸):……与我何干。

江夜雪(温柔脸):你四舅喝多了,醉了,不然他会出手的。

第67章 拜

这天晚上, 是梦泽送墨熄回府的。

原本此事与一国公主身份不符,但梦泽和她那位当君上的大哥一样, 都是不介意世俗眼光的人。顾茫替她拂开马车幰幔,想帮忙扶墨熄到车厢内,梦泽却看了他一眼,说道:“有我就可以了。”

顾茫踟蹰道:“对不起。我之前不是故意的, 我是想替他挡酒。”

梦泽对他并不凶恶, 但也并不和善,淡淡睥睨着他, 没说话。

倒是月娘在旁边冷笑一声,刻薄道:“挡酒?你有资格吗?你配吗?”

顾茫顿了顿,说:“我只是知道了一些事……我想做点弥补。”

月娘尖声道:“弥补?你犯了那么多浑,伤了别人那么多次, 现在知道要弥补了。可我们要你的这颗猪心又有什么用!你能弥补什么?!”

“……”

月娘不依不饶地:“你就是个扫帚星骗人鬼!你--”

“别说了。”梦泽抬手打断了她,而后转头看向顾茫。

皎然月色下,梦泽的神色很疏冷, 她不欺辱他, 但目光却是清寒的。

“顾帅,我知你今日是好心,但请你别再给墨大哥惹事了。你害他已经害得太深。”梦泽道,“你放过他吧。”

她没有说他是害人精, 这种词藻从梦泽嘴里说不出来, 但她的意思顾茫已经明白了。他看了看墨熄肩头的伤,沉默一会儿, 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去了马车后面。梦泽则与墨熄进了车舆内,他在后头默默地跟。

回到府邸,已经听说了状况的李微率着一众仆伺,齐齐侯在门前,一见梦泽,忙不迭跪拜道:“属下李微,拜见梦泽公主,公主千岁,万福金安!”

梦泽虽不是羲和府的女主人,但几乎所有人都把她摆在这个地位对待。恭敬又热络地引着她进了屋。

羲和府的座椅摆件都是成双的,李微狗腿,帮着把墨熄安顿在寝卧里,而后便出来谄媚梦泽:“公主,我家主上可念着您呢,什么都要给您专门留个位置。只等着您来了方便。”

梦泽叹道:“他也就是个懒人,图个成双成对,什么给我留的?”

“哪能啊,主上对公主的心意,咱们这些做下人的可都瞧在眼里呢。”李微说着,将大厅上的黄花梨座椅拉开一个,“公主稍坐,喝杯茶再走罢。”

梦泽没拒绝,月娘便笑道:“如此,那就劳烦李管家了。”

“不劳烦不劳烦!”李微忙招呼下人备了八点心八蜜饯,一壶顶好的碧螺春给梦泽送来,嘿嘿笑着讨好道,“公主您看,这套茶盏也只有一对杯子,主上平日最爱用这套了,以后您可要多来陪他喝喝茶,下下棋啊。”

梦泽看了一眼茶具,确实是重华御窑厂产的双杯茶套,只配一个壶,两只杯,一般都是用来招待挚友或是夫妻之间才用的。御窑厂烧这种制式的茶具其实也是讨个喜,意思是“你我情深,再无旁人。”

梦泽雪把脸转开,轻咳一声道:“李管家莫要胡说,我可从来没喜欢过松竹梅的瓷器。你要再随意揣度你家主上的心意,当心等他醒了我都告诉他,看他不罚你。”

李微道:“哎哟,那我不敢了,不敢了。”

话虽这么说,眼里的笑意可半分也没少。女儿家的心意又不难猜,梦泽嘴上责怪,但心里就爱听墨熄惦念她,待她好,对她与旁人都不一样。

正伺候着公主用茶点,陪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余光却瞥见一个人站在阴暗的小角落里,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

李微心里咯噔一声。

平日里梦泽的位置都是顾茫坐的,梦泽用的茶具也是顾茫用的……可是……可是这都是因为顾茫不懂礼数,主上又懒得管他,所以才让他这般恣意妄为。这会儿顾茫可别觉得是梦泽占了他的地盘,要上来跟梦泽翻脸吧?

李微打着小鼓,正准备找个理由把顾茫支开去,却见顾茫盯着梦泽看了一会儿,那目光并不是仇恨的,而是黯淡的。

好像一只嗲着毛的狼崽子,认清了自己在族群里的地位与命运,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就走了。

很多事情不懂的时候无所谓,一旦明白了,回头再看就会理解当时别人为什么会有那种反应。现在顾茫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一开始自己想坐这个地方,墨熄会那么不高兴,会对他说“这个座位不是留给你的”。

狼在群中有自己的从属,人也一样。

他以为墨熄身边的位置是空的,所以无所顾忌地赖在了上面,原来不是,那个位置早就有人了,只是她没有回来,他一直给她留着而已。

是他厚颜无耻,占了梦泽的位置。

他只觉得的脸颊火辣辣地烫。

“顾茫最近好像乖了很多。”除夕过完几天,李微摸着下巴站在廊下看着勤快干活的那个身影,“不捣乱不反嘴,也不随便乱坐了……”他啧了两声,最后笑眯眯地下了个结论,“姜药师的药真管用啊。”

墨熄倒是问过他几次江夜雪都和他说了些什么,亦或是他后来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但顾茫并不是很愿意说。

直到开春后的一天,墨熄换了一件素白衣袍,说要去战魂山给父亲上香。顾茫听了,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墨熄皱起眉头:“怎么了?”

顾茫这几个月很努力,如今说话已经连贯多了,除了个别字句,或是情绪特别激动的时候,不然他与正常人也没有太大区别。

顾茫道:“我想跟你一起。可以吗?”

“你去做什么。”

顾茫垂眸低声道:“我也想祭拜。”

墨熄整顿领缘的修长手指停了下来,抬眸盯着他看,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换身白衣。我在前厅等你。”

春日的战魂山草木葱茏,鲜花芳菲。严冬的酷冷已然过去,解封的溪流潺潺淌着,四月的和煦阳光照在河面,潋着晶莹的光泽。地头草木间时不时有惊蛰过后苏醒的动物窜逃而过,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往山上行去。

祭拜为显心诚,不御剑,不轻功,只一步步踏踏实实地走着,从山脚一路往上,花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到了战魂山的山顶。

英烈陵外两个守陵侍卫立着,见了墨熄,低头行礼,兜鍪红缨簌簌:“参见羲和君!”

墨熄与他们点了点头,领着顾茫进了陵园中。院内松柏环绕,很是阒静,似乎是担心打扰到英魂的长眠,连鸟雀的啁啾都显得无限空灵。两人顺着白玉长阶拾级而上,顾茫左右顾盼,所见的尽是铭刻着金字的玉碑。

肃怀君周净月,英灵长眠。

寒山君岳风崖,英灵长眠。

……

越往上,墓碑立得愈恢宏,刻着的生平功颂也就越繁多。

顾茫的脚步在路过一座庞硕的玉碑时情不自禁地停了下来——那座石碑前还摆着新鲜的馒头水果,烟灰与纸钱是不久前刚化的,在往生盆里还没有被风吹散,供炉内的三株清香正岑寂地燃烧着。

他不禁抬眼去看碑上的字。

那一行大字筋法丰满,气派雍容,劲厉地镌刻着“第七代望舒君慕容玄,英灵长眠。”阳光一照,金泽辉煌。

注意到他的动静,墨熄回头瞥了一眼,说:“那是慕容怜父亲的墓。”他说完,目光又往贡品和香炉前扫过,叹了口气:“看来慕容怜是刚走没多久。”

这样也好,若是慕容怜在这里与顾茫撞上,免不了又是一番唇枪舌剑,那么多先烈看着,终究是不合适的。

顾茫又看了慕容玄的墓碑一会儿,转头问墨熄:“你爹爹的墓呢?”

“在最山顶。走吧。”

两人上了峰顶,举目浮云缭绕,天地浩渺,重华王城在云海间隐约浮现,遥远得像一场隔世的梦。回头望去,来时的山道绵如长河,连接着山底的俗世与山顶的亡城。在战魂山之巅,死远比生更加真实。

墨熄走到一座足有三人高的英灵碑前,将手中提着的祭篮搁在旁边。

“父亲,我来看你了。”

山风吹着他的白袍,峰顶好像离九天那么近,旭阳就像从头顶上径直洒落,玉碑上金字浮光,墨熄的长睫毛簌簌轻颤着,迎着耀眼的光芒,将那字迹一寸一寸地看过。

弗陵君墨清池,英灵长眠。

墨熄跪下来,香火点燃,他将祭食一一布好,金箔冥币烧起,青色的烟霭透着松柏断枝的清芳。

顾茫也跟着在他身边跪落,犹豫地伸出手,询问地看着墨熄,见墨熄虽然顿了动作,却没有阻止,于是也拿了一些纸钱,跟着投入到火盆里。

火焰忽地卷起,热浪上窜,令顾茫眯起眼睛,低低咳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