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真的心意难平,有事说事。

二是真的无所事事,没事找事。

此刻围聚战魂山之流自是属于第二种,但除了这些没事找事的人之外,也有零星几个真正来战魂山祭拜扫墓的路人撞上了这一幕。于是一团粥粥乱象中,忽然传出一个孩子轻轻的声音,脆生生的童稚音色,带着哭腔,再也忍不住了呜咽道:“叔伯姨娘,你们……你们能不能不要打他了……”

话未说完,就被一只大手捂住。

那些人回过头来,初时不知是谁家千金居然敢直接开口阻拦,还有些慌,心道别是什么大贵族家的闺女吧?但当他们看清说话的人时,心慌简直荡平得比涟漪还快,转瞬换作凶狠嘴脸:“长丰君?你女儿又在发什么疯?”

原来方才出声的孩子就是小兰儿。

小兰儿今日也虽父亲来陵园祭扫,没想到竟会遇上如此情形。

她自患病起就处处遭受白眼,没人敢跟她玩耍,没人愿意听她说话,除了爹爹,就再也无谁与她笑过。

虽然在药师府一见,她与顾茫其实只说了几句话,但就那几句,那一只停在她鬓角的蜻蜓,竟已是她那么多年第一次得到的天真烂漫。此时见到大哥哥被这样欺辱,眼泪不禁簌簌地滚了下来。

长丰君忙道:“对不住,对不住。”

那些人却不依不饶,嘲讽道:“说你女儿是疯狗还真没错,居然帮着这种恶心东西求情。”

“管好你女儿的烂嘴吧,她现在还能在学宫上课都是我们看你可怜,给你的机会,要是不识相,迟早挖了她这祸患的灵核!”

竟更有甚者,尖酸刻薄道:“长丰君你女儿别该是小小年纪就好色吧,看上这条狗啦?”

如此龌龊言论,世上任何一个正常的父亲都不可能忍得下去。但长丰君并不属于“正常”一畴的。他是已经被逼到绝境的麋鹿,面对磨牙吮血的虎狼,他能怎么办?哪怕再气,气得撕心,气得发抖,他也只能把怒焰强忍下去。

尽管他脖颈的经络都暴起了,他也只能陪着笑,喏喏的。

他们说得对,小兰儿经不住任何一个小错了,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挖去灵核,逐出学宫。

长丰君一边躬身道着歉,一边仓皇把女儿抱起,带着她离开这是非之地。出了陵园,他一松开捂着兰儿的手,小丫头就哭了。

她伏在他背上,哽咽道:“爹爹,那个大哥哥到底犯了什么错……”

长丰君摸着她的头发:“死罪啊,叛国死罪。兰儿,不要再多话啦。”

“没有办法原谅他吗?”

“罪无可赦,没法儿原谅的。”

兰儿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淌落:“可是……可是……”

她被父亲抱着走下山道,她伏在父亲肩头,看着顾茫和那一圈人在视野里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小孩子不谙世事,更不知顾茫早已无父无母,她哽咽道:“可是他这样……他的爹娘看到了……该有多痛啊……”

如果他的爹爹妈妈看到了。

该有多痛啊……

可是小兰儿并不明白,顾茫没有爹娘了,他很早就失去了他的亲人,然后,失去了他的兄弟,失去了他的军队,失去了荣耀与声名——如今他除了一身污泥别无傍身之物。没人会为他痛,只有人为了他的痛而抚掌称快。

没有人会在乎他的。

而那个唯一可以陪伴他的人,也被命运与地位的枷锁捆缚着,早已身不由己。

——

“羲和君。”

军政署的明堂内,完成了公务的墨熄正准备离开王城往战魂山去。顾茫在陵园的这段时日里,墨熄每天都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好了军务,然后就来到松柏坡上远远守着顾茫。

但是今日,他却被侍官叫住了。

“何事?”

“东境急报,君上请您速去金銮殿夜议。”

墨熄正欲扯松军袍领襟的手顿住了。

侍官冰雪聪明,立刻觉出异样:“羲和君可是另有要事?”

“东境什么状况?”

“云国倒向燎国修黑魔之道,暗蓄了大量阴兵,东境的三座小镇百姓俱被屠戮杀害……”

墨熄修长白皙的手指将刚刚松开一些的军政署衣袍重新理好,说道:“你回禀君上,我整理过往阴兵宗卷后,立刻去金銮殿议事。”

“那就恭候羲和君了。”

于是,金銮殿的那个人一夜无眠,秉烛夜谈。

而战魂山的那个人,一夜昏沉,无人去管。

第四日清晨。

顾茫从昏迷中醒来。

他模模糊糊睁开眼睛,天已经放晴了,他躺在积水里,渺远清澈的青天仿佛一抬手就能触碰到。顾茫动了动,觉得身上莫名多了几处伤口,但他没有在意。

“唔……”他揉了揉自己头上肿起来的一个包。

是昏过去时摔的吗?

还是头磕多了所以肿了……

他想不明白,于是不去再想。

还剩最后十几排石碑了,他慢慢爬起来,掬了点慕容玄墓碑前的积水,也没有嫌脏,慢慢地喝到肚子里,然后手脚并用地爬起,继续往前磕去。

就像雨过天晴,云色舒朗,他觉得自己的罪孽似乎也终于能少去那么一寸一毫。他没有停,他在向自己梦里的厉鬼幽魂跪拜,在向过去与未来跪拜。

一级一玉阶。

一碑一亡人。

墨熄是在半个时辰之后来的。在军机署熬了一整夜,连续二十几个时辰不曾合眼令他眼圈都是红的。别人熬夜忙完军务之后是赶紧回家休息,他却跟中了魇似的提着军机署准备的早点吃食,独自来到了战魂山。

已经第四日了,顾茫在这里拜了四天。四天四夜不眠不休对于从前的顾帅而言或许不算什么,顾帅有最强大的灵核,足够支撑他像火炬一样旷日持久地燃烧光和热。

但是现在的顾茫还剩什么呢?只一具破损的残躯,一个破碎的魂灵。

可他还要撑着。

墨熄就这样默默地,远远地看着顾茫。

第九千一百六十一块碑……第九千一百六十二块碑……

顾茫在跪着,他就在替顾茫数着。

就快了。

就快跪完了。

到了晌午时分,顾茫终于重新爬到了墨熄父亲的英灵碑前。他像个泥潭里打过滚的小叫花子,浑身上下都是泥水,脸也脏了,额头也破了,膝盖早已血肉模糊。但他眼睛亮的出奇,任何一个看到这双眼睛的人都不应当怀疑他的真心,击碎他的希望。

顾茫仔仔细细地磕了三个头。

结束了。

他重重松了口气,踉跄着想要站直身子,可因为跪得实在太久,他一站起来就往地上栽去——

可预料中的痛,却并没有来。

忽然有一阵风掠来,有人扶住他,将他满身污泥的身躯带进怀里,那个人身上的味道很淡,却是顾茫熟稔的栀子蜜香。那个人的手虽然竭力克制,却在微微颤抖。

顾茫回过头,看到墨熄的脸。

墨熄一直在暗处忍耐着,煎熬着,陪顾茫等着这一场谢罪的终结。而这一切结束后的搀扶,他等着,已经等很久很久了。

顾茫看了看墨熄,又看了看墨熄握着自己胳膊的手,慢慢地,他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一个几乎算是轻松的笑,可是眉眼倏地弯起,眼泪却烫热地滚落了。

顾茫心知丢人,胡乱抹了一把,他想说话,可重复了几万遍“叛臣顾茫,万事难赎其罪”之后,他喉结滚动,一时竟也不会再说别的了,只又哭又笑地看着他。

他太笨了,破损的脑子转不过来,可他急着想表达自己,手忙脚乱间顾茫抬起手,戳了戳自己的胸口。

“你明白……我的心了吗?我没有骗你。”

顾茫一字一句,笨拙地厉害,他努力想咧嘴露出个笑,可泪水又禁不住地先滚了下来。

“我没有,说谎。”

“……”

“是真的……这一次……都是真的……”

墨熄的魂灵都快被私心与国仇撕成两半了。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最后只沉默着将顾茫扶到山巅的休憩石凳边。

顾茫望着山阶林立的玉碑,他喃喃道:“真好,我都跪完了……”

山巅的清风轻轻吹着。

“可以重新开始了……”

此刻顾茫每说一句话都像在拿刀子割墨熄的心,他低下头,他把一只楠竹饭壶在石凳上放落,这只壶是他从军政署的膳堂里直接拿来的,施加过灵力,菜肴的滋味与温热都能在壶里得到很好的保存。他把里面的食物端出来。

他不去看顾茫,低声道:“先吃饭吧。”

草菇瘦肉生滚粥,米糕,酱汁浓郁入口即化的东坡炖肉,配着甜面酱的黄瓜细段,还有几个宣软的馒头。

墨熄把筷子递给他。

顾茫并没有接,他有些窘迫地伸出灰乎乎的手,努力在衣服上蹭了蹭,发现怎么也蹭不干净,于是呆坐远处出神。

墨熄叹了口气,拿出自己洁净的帕绢,用引水符倒了点水在上面,然后对顾茫说:“手拿来。”

“脏的……”

墨熄没再说第二遍,只将顾茫的手拉过来,指尖相触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顾茫的手在自己掌心里颤了一下。

墨熄低着眼帘,用沾了水的帕子慢慢地、仔细地将顾茫的手擦拭。

最后那双手干净了,他原本洁白无垢的手绢却污脏了。

墨熄道:“吃吧。”

顾茫看着馒头和肉,他是真的饿得厉害了,喉咙吞咽着:“吃肉和馒头,可以不用筷子吗?”他举起刚刚擦完的手给墨熄看,“你看,干净的。”

“……”墨熄扫了一眼,那些细碎的伤疤在洁净的手掌上反而愈发刺目,他将目光转开去,说道,“就今天一次。”

顾茫立刻点了点头,饿惨了地抓起馒头咬了一大口。

墨熄明明自己也枯熬了一夜水米未进,却还是看着他,竭力以一种并不太在意的语气道:“没人和你抢。”

回应他的是顾茫的停不下来的凄惨吃相,和塞满了馒头的嘴里发出的一声意义不明的呜咽。

墨熄的语气于是又软了些,轻轻地:“……你慢点吃。”

回应他的又是一声意义不明的喉音,堵在馒头和烧肉里。算起来他们已经太久没有那么平和地独处过了,墨熄竟有那么一瞬间,很想像过去一样摸摸他的头,但最后只是抬了一下手,没有碰上,便就垂落了。

可只是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也被顾茫觉察到,顾茫误会了他的意思,愣了一下,塞着一嘴的馒头,却还用颤巍巍的手把剩下的一半掰开。

蒸汽窜上来。

顾茫把小的自己留着,大的递给他,腮帮鼓鼓,蓝眼睛水洗过般清透地睁着。

“你也饿吗?”

第71章 罪重活

墨熄怔了一下, 慢慢道:“……不用了。”

“你不喜欢的馒头的话……肉也有,也分你。”

墨熄把脸转了开去, 以此掩饰住自己眼眶的微红发烫:“我刚吃过,这些都是你的。”

顾茫这才安心地继续咀嚼了。

吃完饭后,两人一同下山,道路又陡又远, 顾茫不喜依靠别人, 便一跛一拐地在前头走着,墨熄跟在他身后, 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的背影。

这个背景是如此熟悉,多少年前也曾有一个年轻将领这样固执地率着他的手足同袍们跋山涉水,披荆斩棘。

他并非特别高大,因为无暇顾及军容而总是脏兮兮的, 甚至有些猥琐,有些佝偻,好像妄图撼树的蜉蝣, 随便谁伸出根小拇指就能把他碾死。可是这只蜉蝣被戳倒了一次又爬起来一次, 死乞白赖,生命顽强,怎么也打不倒。

他曾是整个军队的不馁战神,给与无数人以战胜的信念, 回家的希望。

或许正因为如此, 墨熄曾以为自己非常渴望看到顾茫的忏悔与道歉,可真的见到顾茫俯仰在一座座林立的墓碑前叩罪苍天时, 墨熄得到的却只是更深的痛。

顾茫弯下脊骨的样子不好看,他支离破碎的神情不好看。

——没几个人喜欢看强者变得佝偻,何况那人曾是你的光明。

正出着神,顾茫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

“怎么?”

顾茫指着眼前的三岔口:“不记得往哪里走了。左边吗?”

墨熄往左手边遥望一眼,见那边林木倒伏,僻出了一块空地,拉着戒严链,有两个王城的高阶禁卫守在那里,身后是结界光芒阻断,看不到结界后的具体情况。

墨熄道:“那是战魂山禁地,无人可进。往右边。”

顾茫若有所思地望了望那个神秘的禁地,眼眸逐渐有些涣散与朦胧,仿佛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竟露出了些悲伤的神色。

墨熄问:“你怎么了?”

顾茫未答,而此刻恰逢日暮晚钟,苍凉的钟声自城郭内悠远响起,回荡在天地之间。山林间起了风,从禁地深处滚涌向山路逶迤。一时间万木萧瑟,鸟雀扑飞,顾茫便在这清风里慢慢地阖了眼睛。

“不知道。”顾茫说,“但我好像,曾经梦到过这里……”

这人神神叨叨的一句话自不可信,这块禁地由君上划出的时候,顾茫已经叛变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来过这个地方。

墨熄道:“这里从没有人能进去,十二时辰都有重卫结界把守,你怎会来过。”

顾茫动了动嘴唇,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嗯”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往反方向去了。

回府后,因为连日的跪拜又累又饿,顾茫吃了点东西,洗了个澡,就进窝里呼呼大睡了,再没提起这件事情。

这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等他再次醒来时,瞧见墨熄站在桂花名堂里,一袭黑金衣袍,负手而立。听到身后的动静,墨熄回头,抛给他一个卷轴:“接着。”

“这是什么?”

“《术法初窥》与《重华旧史》的合录。”墨熄道,“你有心回头的意思,昨天我已与君上说过了,这书是他让我交给你的。”

顾茫原本在哗啦来回翻动着这本竹简,一听此话,倏地抬起头来,眼睛发亮:“他答应让我从头来过了吗?”

墨燃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神色古怪地看着他:“……我再跟你说一遍,我曾经告诫过你,无论你做再多补偿,君上也绝不可能收回处你以极刑的谕令,无论你做什么弥补,都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

明堂内花影温柔,字句却残酷。

“你还是会被用作黑魔试验,等到失去完利用价值后,你还是会死。”墨熄顿了顿,问,“你明白这个意思吗?”

“我知道。”

墨熄闭了闭眼道:“你过过脑子,想清楚再回答我。”

“我跪了四天了,想得很清楚。”顾茫却很坦然,他的坦然甚至能让墨熄轻而易举地联想到从前那个天塌下来也能一肩扛着的男人。

“我知道,君上让我学这些,只是想要再‘利用’我。与其让我白吃饭,不如让我做了事再吃饭,这个道理我懂。”

墨熄道:“也不止如此,他让我教你这些东西,是还希望你能回忆起一些有用记忆。”

“那有什么不好?”顾茫道,“我也想知道在自己身上曾经都发生过些什么。想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手指紧捏,陷入掌心。

墨熄道:“……话我今日都与你说清楚了。你若要选这条路,真到了临刑那一天,别怨重华待你无情。你别不甘心。”

“我肯定会不甘心的,但你也会死,我也会死。”顾茫爱惜地摩挲着手中的竹简,仿佛摩挲着自己的未来,他有着近乎兽类的直白思绪,“但只要之前还能活好一点,那就活好一点。”他说罢抬起头来,清冽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墨熄。

“不然我为什么不干脆明天就死呢,还好过一天天痛苦。”

墨熄竟是无言以对。

好像无论在无赖的的顾帅面前,还是在无知的顾茫面前,他最后都会落到这样的一个境地。

墨熄沉默地与顾茫对视一会儿,而后道:“以后每日戌时来我书房前。我会尽力教你。”

顾茫抱着卷轴,点了点头。

从这天后,墨熄便开始教顾茫一些无需调用太多灵力的初阶法术,并与他讲一些重华旧史。依照姜拂黎的说法,这些都是顾茫曾经学过的,二次修习有助于唤醒顾茫缺失的记忆,确实是比较好的一种恢复方式。

就这样日复一日,时间不知不觉便已到了暮春。

期间顾茫陆续又回忆起了一些从前的事情,但或许是因为姜拂黎开的宁心药效用太好,所以顾茫想起的往往都只是无关痛痒的碎片,大多都是跟学宫修行有关的内容。这些记忆派不上什么用场,最大的用途恐怕就是让顾茫多少找回了些从前的影子,不再那么痴痴傻傻。

他有时会像顾帅一样大摇大摆地走路,有时又如同狼犬般蹲在角落里默不作声。有时讲话会格外机灵且妙语连珠,有时候却又磕磕巴巴一字一顿什么也说不清楚。

最让墨熄心烦的是,随着顾茫部分记忆的回复,这个人开始无意识地重复很多以前说过的话,比如好几次自称为“老子”,差点被李微打断腿。

又有好几次称墨熄为“墨师弟”,差点被墨熄打断腿。

如此一来,顾茫就要在本能与规矩中找个平衡,这往往导致他一句话说了半截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诸如他曾想帮李微清扫院子,突如其来一个灵光闪过,他就挥着手撸着袖子大步走近,口中嚷道:“来来来,让老——”

老子的“子”还没说出口,对上李管家审视的目光,便又立刻从顾帅的影子里惊得脱了身,忙摇了摇头,小心翼翼磕磕巴巴道:

“扫地,帮、帮你。”

久而久之的,顾茫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话了,总会呆呆地张嘴站在天井里出神,别人冷不防叫他,他回头时脸上的神情几乎是在顾茫和顾帅之间挣扎切换。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怎样做才是对的,怎么说话才不会惹人讨厌。这直接导致他与人交往常是干巴巴地瘪瘪嘴,半天没吐出一个字来。

李管家中肯地评价道:“撇开罪人身份不看,那小模样还是挺可爱又可怜的。”

墨熄对此只是一声冷哼。

不过冷哼归冷哼,只要是朝休,闲来无事时,墨熄还是会在府中督教顾茫看书。顾茫和从前年少时一样,喜欢写草书,不爱描正楷,喜欢《术法初窥》,却不爱读《重华旧史》。不过这一日,顾茫却一反常态,当墨熄回来的时候,瞧见他正坐在太湖石旁边,伴着庭中湖水粼粼,一边咬着苹果,一边将《重华旧史》读得津津有味。

事出有异,墨熄不禁走到他身后,俯身低头看着顾茫盯了半天的那一页,出声道:“怎么,对这段感兴趣?”

他嗓音低缓极富磁性,嘴唇刚好就贴在顾茫耳侧,不禁把顾茫一烫一惊,回头瞪他,半块苹果还含在湿润的唇齿间。

这一下两人距离挨得极尽,墨熄差点被他的嘴唇碰到脸颊,顾茫倒还没觉得有什么,墨熄却本能地耳根涨红,蓦地直起身来。

顿了半晌,僵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