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越来越强,牵引之力越来越大,眼见着就要被拽入镜中,回到顾茫极痛苦的一段过去——九死一生,九死一生。

多少人进了这镜子,还能毫发无损的回来?!

顾茫虽对此镜毫无了解,但他毕竟被燎国重淬过,身上有种本能的兽类直觉,随着两人离镜子愈近,顾茫在墨熄怀里挣扎起来:“松手!”

墨熄没有吭声,反倒是让率然将两人缠绕更紧。

顾茫蓦地抬眼,眸中有着异样的光彩,他厉声道:“你留在外面,可以给他们帮忙!放开!”

墨熄咬牙道:“你给我……闭嘴!”

“放开——你不必跟我一起——!”

墨熄怒道:“闭嘴!!”

金光再强数成,这回就连率然缚着石柱也无法阻止时光镜的威力了,率然倏地崩作点点红光,犹如红霞飞舞,回到墨熄身体之中,消失不见。

失去了率然的护佑,两人立刻被时光镜猛拽过去。而几乎同一时间,数万破暗而出的蝙蝠精击破了慕容楚衣的照雪神武。慕容楚衣见状,刷地抽出匕首,雪亮的刃光照着他决绝的凤眸,他毫不犹疑地割破了自己的手掌心,抬起手来,将血洒入空中。

他这是在以灵血吸引这些嗜血的蝙蝠,以自己为饵……

江夜雪失声道:“楚衣!!”

慕容楚衣划下一道结界,将自己困在其中,强大的灵血吸引了所有的蝙蝠,顷刻就将结界团团包围攻杀成群。皓白的身影连同结界一道被吞没了,只听得他的声音从里头厉声传出:“江夜雪!让那破镜子停下,快点!我撑不住太久!”

一前一后,一边是慕容楚衣被吸血蝙蝠的狂流围攻,唯一的防护结界随时便会破裂,一边是墨熄顾茫已经被时光镜扯拽到了最边沿,眼看就要双双坠入这上古神镜当中。

江夜雪脸色苍白如纸,墨熄则怒道:“哪有这么容易?!帮慕容把火蝠和山膏都退了!然后再设法回来解决这面镜子!”

说完这句话,两人再也无法抗御,被牵力猛地一拽,拽入了滚滚的镜中岁月——

在被镜子吞噬之前,墨熄瞧见的最后情景是江夜雪操纵木轮椅来到慕容楚衣身边,解开乾坤囊,数十只木竹机甲落地,化作擎刀侍立的武士。

而后他便眼前一黑,与顾茫一同跌进了时空的深渊里,什么也意识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个玩过基三的妹子才能看得懂的小剧场》

顾茫茫:放开!我自己掉进镜子里就可以了!!

熄妹:你给我省省吧老实跟我一起!

顾茫茫:不要!

熄妹:我知道你不想连累我,但是……

顾茫茫:胡说!我是不想你跟我抢装备!咱俩都是军爷!你不要抢我的天策牌子!!!老子已经够穷了拍装备拍不过你!!泥奏凯!!!!

第82章 返八年前

墨熄睁开眸子时, 映入眼帘的是暗青色流云纹幔帐,帐帘轻轻飘拂, 碎了外头的朦胧天光。

他心有一瞬的茫然,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

随即意识到,是了,他与顾茫一同被吸入了时光镜中, 这是上古神镜投射出的过往岁月。

虽然这并不是真正的时空之旅, 但镜中世界与真实世界其实是分毫无差的,他可以与当年的人发生对话, 可以对当年的事进行改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回到过去了。

而且是一段对于顾茫而言极度痛苦的过去。

这个认知让墨熄心跳蓦地加速,他立刻从床上坐起,一头黑玉般的墨发流散满肩, 他一把将幔帐掀开——这是羲和府自己的卧榻处。他环顾四周,房内的布置和如今相差的并不远,只是武器架上少去几柄刀剑, 墙上还挂着一幅广陵桃花图。

走到窗台摆着的日晷边。这日晷是岳府所制, 终年流淌着金色灵流,只需以指节轻扣,它便会浮现出今夕何年、此为何时。墨熄抬手在日晷的灵流光面上轻轻一点,犹如涟漪四散, 日晷上显出一行篆书小字来。

墨熄看着日晷显出的年月, 胸腔内那个器官的跳动越来越厉害,面色也愈来愈苍白……

果然是这一年。

果然回到了这一年……

他蓦地闭上眼睛, 睫毛细微地颤动着,喉结上下滚动。

他永远也不会忘掉这一年,顾茫因凤鸣山大败被削权贬职,陆展星被斩首,王八军残部被羁押。

是顾茫决意叛变的那年。

而这一天……墨熄苍白修长的手指尖抚过一尘不染的日晷,摩挲着上面流淌的字迹,心头的苦涩如黄云蔽日,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这一天,则是他受命北去,离开帝都的日子。

当时顾茫已经饱受迫害,终日在瓦肆窑子里嘻嘻哈哈地度日,他几番劝阻无用,于是只能等着岁月将顾茫的伤痛抚平。他那时候太天真了,觉得顾茫会和从前一样挺过来,忍过这些苦楚与困难,他觉得总有那么一天。

可他失策了。

顾茫没能撑过这关,当他完成使命返回帝都时,顾茫已经离开了重华——又过几月,前方沙场传来了顾茫叛变、投归燎国的消息。

他甚至没有觉察到顾茫的异心,没能在了解顾茫心意的情况下,和顾茫好好地谈一谈。

他甚至没来得及和顾茫说上几句话,没来得及在顾茫还未一脚踏入地狱前,做出最后的挽留。

可此刻他竟回到了这一年这一天,回到他曾无数次在午夜梦回返至的时光里,回到……回到这或许能够扭转命盘的时刻。

哪怕知道时光镜无法真正的改变过去,墨熄的心还是一下子像被烫着了似的揪紧,他甚至来不及将衣冠穿戴整齐便蓦地推门而出。八年前的艳阳猛地照到他脸上,将他眼眸刺得酸涩生疼,他却不愿闭眼,忍着想要流泪的冲动,近乎贪婪地望着院中的一草一木,一石一隅。

拐角处忽地传来一声惊讶的轻轻的叫声,“哎呀”,随即仓皇道:“问主上安!”

墨熄转过头,胸腔中又是一阵异样的翻腾——

这一年,李微还没有来到他的府上,此刻向他打招呼的是当时羲和府收的一个叫做霜秋的大丫鬟。这姑娘是墨熄在路边看到的一个可怜乞儿,墨熄不忍她被不怀好意的男子欺辱,于是将她收留在府中。墨熄见她做事聪明伶俐,曾有过将她任为羲和府大管家的念头,但不久后发现她竟是慕容怜派在他身边的暗子,对他竟存勾引谋害之意,于是便将她逐出了宅邸。

霜秋端着水盆,柔柔欠身:“主上今日午睡醒的好早,我这便去催人给您准备茶点。”

墨熄当年怜其孤苦,对她一直十分客气,然而此时回头再看,只觉得分外恶心,于是拂袖道:“不必了。”

“主上可是没有胃口?我前些日子酿了一些清冽爽口的梅子酒,若是主上不嫌弃……”

墨熄硬冷道:“我说不必了。”

霜秋终于觉出墨熄的状态有些不对,她不敢再冒进,于是低眸屈膝,行了一礼,柔声道:“是。”顿了顿,又颇不甘心道,“但我、我……也只是关心主上,还望主上勿怪。”

墨熄虽对她颇为厌烦,但他并不是睚眦必报的人,也懒得和一个女人计较,更何况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想做。

“给我备一套常服,我要出门。”

“主上要出城吗?”

墨熄顿了顿,说道:“入宫。”

依照上古残卷中对于时光镜的记载,进入镜中的人会完全回到当年的情形之中,体态、样貌、思想,都将被还原。而他之所以还能留有现世的记忆,想来是因为他是跟随顾茫一同被挟入镜中的,他只是一个误入者。

至于顾茫……恐怕已经完全被逆转成了当年的状态,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从镜子外穿过来的,更别提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了。

也就是说,墨熄此刻去城内找人,能找的只是当年的那个顾帅——那个正处于人生低谷,极度落魄的顾师兄。

这意味什么?意味着自己竟有机会能和叛变前夕的顾茫相交谈!

想到这里,墨熄的手指尖都有些微微发颤——八年后的自己,穿过时光,即将面对八年前的顾茫。

他可以问顾茫很多事情,可以清楚地看到顾茫叛变前夕的精神状态,可以探知顾茫当时的心情如何,可以知道叛变前的具体细节如何……

甚至,可以试探出自己当年究竟要怎么做,才可以避免顾茫叛国的结局。

尽管这种尝试是无济于事的,当江夜雪把他们从时光镜里救出来后,所有的改变都会烟消云散,但至少墨熄觉得,那些困扰了他八年之久的疑问、困顿、痛苦与不解,或许都能在这番交谈中得到一个解说。

不过在此之前,他必须先去王城一趟。

“羲和君!”

“拜见羲和君!”

入宫城,羽林低首抱臂行礼,他们头上鲜红的羽雉簌簌抖动,甲光在旭日映照下直晃人眼。这种感觉非常微妙,即使墨熄此刻内心复杂紊乱,也不由地注意到了其中一些熟悉的面孔。

回廊拐角的那个士卒,八年后成了学宫的守御长老。

站在宫阶石兽旁的羽林右将,后来被君上赐给了望舒府,成了慕容怜的贴身近卫。

头戴七珠红缨兜鍪的那个少年,后来因为重华王城内的一场妖火,于火海中因救人而丧命,还是墨熄亲自替棺椁里的人配上的英烈帛带。

还有一些后来被他遴选,挑入北境军的士卒。

这些人日后或穷或达,或生或死,此时都并不知晓他们的未来与命运。只有墨熄自这些活生生的故人之间走过,犹如在这些年自己反复做过的梦里穿行。他看过这一张张脸庞,像是看着一个个来自八年前的游魂,那么得不真切。

最后他来到了金銮大殿。

初登王位的君上正靠在绣有团龙锦纹的软枕垫上,单手支颐,闭目养神。珠玑旒冕于他清秀的面目前微微晃摆,将他的神态切割得愈发破碎难辨。

八年前的君上与现在比起来,显得更为清瘦乖戾。这也难怪,那时候先君驾崩,国纲不稳,内忧外患都很棘手,君上眉眼间的戾气自然要较后来重得多。

“参见君上。”

“哦,羲和君来了。”君上眼皮动了动,舒开眸子,一双眼睛幽深寒冷,径直锁向了殿前站着的墨熄。

那目光纵使再克制,也透着一股子虎狼之息,匿藏着警觉、凶狠、凌厉。

墨熄被这种过于冰冷的目光刺到,他猛地感到一种久违的熟悉,既愤怒、又痛苦——从前君上对他总会有意无意地流露出这种态度,后来他立下了天劫之誓,注定此生绝无可能再背叛重华、背叛王座上的人,君上对他的戒备才逐渐松弛。

可是此刻,站在殿前的是未曾立誓的墨熄。

君上看他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头不曾有锁镣束缚的虎狼猛兽。当年自己尚且年少,感受还不那么鲜明,但此时回头再看,君上目光里的戒备简直令他遍体生寒。

“羲和君今日就该出发前往北境封地,教习法术了。”君上慢悠悠地说,“这个时候来宫城见孤,难道是有什么事情?”

墨熄行了一礼,说道:“是。确实有事。我想缓些日子再去北境。”

“哦?”君上眯起眼睛,“为何?”

“身体不适。”

跟君上这只狐狸拆招,用别的理由都不行,唯独说身体不适,君上才会难以拒绝。再加上墨熄从前绝不说谎,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根本没有无事称病的前科,才更可信。

果然,君上微微一怔,过了一会儿他直起身子,一边自高座上打量着墨熄,一边沉吟道:“是么……严重么?不如孤选个上佳的神农台药修,去羲和君府上为羲和君调理?”

“只是疲惫多梦,日夜难眠而已。”墨熄道,“修养一段时日便好,不必劳烦神农台。”

“这样。”君上若有所思地瞧着他,似是不经意地问了句,“那么羲和君需要推后多久?”

墨熄在心中算了顾茫叛变离城的日子,是在他离开帝都的七天后。这一次他并不希望同样的事情在他不在的时候发生,于是墨熄道:“十日。”

君上没有立刻答话,那双寒潭深水般的眼睛无声地凝视着墨熄的脸。

良久,才轻轻笑道:“羲和君沙场征伐这么多年,多少次受伤都不以为意披挂上阵。怎么如今却因为个失眠之症,将孤交与你的正事一拖就拖十天?这个时限,也未免太久了吧。”

墨熄不与他辩,只道:“若非心力不支,也不会来向君上请延。”

“羲和君东征西战难得想要个休息,孤若不肯,实在太不够人情。”君上拨弄着手腕上绕着的珠串,悠悠然,“不过羲和君既为重华肱骨重臣,孤要你亲自完成的重任自然很多。若是延你十日歇息,后头的事情恐怕不好安排。”

他顿了顿,笑道:“三日,你看如何?”

“……”

三日?

三日后陆展星东市问斩,为什么偏偏要卡在这一天?陆展星死后,顾茫的反应想必十分激烈,可君上却要他在这时候走……

墨熄问:“请君上再宽限两日,五日可否?”

“否。最多只能准你三日。”君上微微一笑,“要是再多,那孤可实在无法调剂之后的要务了。”

“君上……”

君上已然主意抵定,他打断了墨熄的话:“羲和君不必再说,既然身体不适,就早些回府歇息吧。”

稍事停顿,又意有所指道:“失眠烦闷当养心,某些会让羲和君心浮气躁的人,羲和君最近还是少见为好。”

墨熄遥望着鎏金高座上的君王,而君上也透过簌簌晃动的旒冕俯视着他。

墨熄轻声道:“君上是在说顾茫吗?”

第83章 年前的君上

他单刀直入, 君上也不拐弯抹角,笑了笑:“你明白孤的意思就好。”

墨熄沉默一会儿, 说道:“顾茫是我挚交好友,他如今这个状态,我若弃他而不顾,岂不教人心寒。”

“嗯。有情有义自然不错, 孤也没让你和他老死不相往来。”君上细长的手指拨弄着串珠, “不过,他现在是戴罪之身, 这风口浪尖的,瓜田李下贻人口舌的事情,羲和君还是不要做了吧?”

“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与我有恩。我劝他几句又有什么不合适的。更何况顾茫如今心境晦暗, 若是无人相伴,怕是会……”

“会什么?”

墨熄咬牙道:“心生叛意。”

他当年不知顾茫心思,不觉得顾茫会有反叛的意图。但他如今已知道了后面的故事, 此时说出这句话旨在提醒君上不要将顾茫逼得太紧。

君上闻言, 手上的动作果然微微一顿,而后笑道:“羲和君对自己的挚交好友就这么没有信心?”

墨熄道:“我只望君上莫要断绝他的后路。”

“后路?”鼻腔嗤出声来,“他的路都是先君破例容他拓开的。不然他一介奴籍之身,有什么资格披挂上阵建功立业?说孤断他后路……他也不想想如果没有先君一道宽恩, 他这辈子有什么路可以走!还不是庸庸碌碌去做一条慕容怜的狗?”

“……”

君上危险地眯起眼来, 接着道:“但凡顾茫有点自知之明,都应当想到他昨日之荣, 都拜先君所赐。如今他领兵有失,孤依法处置,又有什么可怨的!”

墨熄原本先来王城,只是为了请准君上,将自己离城的日子推后,却没成想竟触发了与君上这样的对话。

八年前的君上就像一只还未得道飞升的狐狸,并不能很好地在八年后的墨熄面前藏住自己的内心。

甚至无法克制那种对墨熄太过警惕的眼神。

“他有什么委屈的?有什么感到不公?凭什么想叛?”

字句无情,墨熄听得浑身血冷——这番话,从前他并未从君上口中听闻过。而今入耳,他作为一个贵胄都听得心寒,又何况是顾茫?

何况是那个折损了数万将士,残部被羁押,墓碑讨不到,兄弟即将问斩的顾茫。

墨熄在这一刻忽然那么清晰地意识到,之前顾茫拉着自己喝酒,在喝醉时哭着说自己受不住了生不如死,那并不是一时的酒后冲动。

那一天的顾茫是真的崩溃了。

重华将他遣上战场,却并不认为顾茫与他那个穷破军队是在给重华守土固疆,反而觉得这是权贵赐予奴隶的恩惠。所以他的失败是不可饶恕的,因为在君上眼里,顾茫的败北不是一个忠烈将军有了一时之失,而是一个得了好处的奴仆没有做好主子交给他的事。白白辜负了主子的一片信任。

或许顾茫在认清这一点的时候,心就已经碎了,从内里,一点点地碎成渣片成末揉成灰……

只是自己当年,竟不曾意识到。

竟还那么天真地相信了顾茫后来看似没心没肺的嘻嘻哈哈。

他终究是没有看懂顾茫这个人。

强压下心头的抽痛与战栗,墨熄喉结攒动,沙哑道:“君上,你不是他。你并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底线是什么。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叛了……”

君上打断道:“他不敢。”

“……”

太可笑了,站在八年前的君上面前,竟会听到君上自以为是地说顾茫不敢叛国。

“他不敢,也不会。”君上道,“羲和君觉得他能叛去哪里呢?昔年花破暗叛重华建燎国,那是因为他手里捏了一群奴籍余孽——可顾茫手里有什么?他那支军队的残部已经被孤羁押于囹圄之中,你倒是跟我说说,他以一人之力,能够做什么?”

“君上以为他不会以一人之身远走高飞吗?”

君上几乎是在露齿冷笑了:“他要那么想不通,那便走好了。”

“!”

“他有凤鸣山一战之失,孤已无法再用他。若他认为这便要反,那就说明此人留在重华境内迟早是个祸患。”君上说罢,盯向墨熄逐渐苍白的脸,“羲和君,你以为你劝他,你陪着他,有用吗?若是他有叛意,就表明他想要的东西实在太多!”

最是无情帝王心。君上顿了顿,冷然道:“孤,给不起。”

血都似冻僵了,四肢百骸都结成了冰。墨熄指捏成拳,寒声道:“君上。他想要的,不过是一座有名有姓的墓碑而已!”

“那并不是一座墓碑。”君上道,“羲和君。他问孤讨要的,是对他们这一群人的地位认可。抱歉,孤给得了他们宽恕,但给不了他们尊荣。”

墨熄怫然怒道:“所以君上差我三日后离去是为了什么?三日后陆展星问斩,君上是想看看顾茫再断一臂后是否还能忠于重华忠于君吗?!”

君上脸色骤然低沉:“羲和君。你别再放肆。”

“他经不起君上的试探了。”墨熄不管不顾,近乎是颤抖地说道,“……我今日便可以告于殿前。若君上执意为之,顾茫……必反。”

君上霍地起身犹剑出鞘怒而拍案:“他反不反的有什么重要?!他不过就是一条狗而已!就算恩将仇报叛出重华了,我邦国是会土崩瓦解还是会云散烟消?!孤就是要看看这个人到底有没有怀揣着鬼蜮心思,脑颅子底下有没有和当年的花破暗一样长着一块反骨!”

到底是年轻了,这般棱角分明的怒张,换作当今的君上是绝不可能亮出来的。

“三日。三日后你必须给孤离开帝都。”最后君上的呼吸慢慢缓下来,只是眼神仍凶狠,盯着墨熄的脸,“你给孤,退下。”

墨熄从前根本没有与他有过这样的针锋相对。而这番话像是刀刃抽出雪光映亮,猛地刺向他内心。

他没有再说话,无声地望着王座上的那个人。人都言简在帝心,但君上又何不在时时刻刻都意欲试探着自己手下的臣子?

尤其如顾茫之辈,与贵胄本就不在同一条船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以君上会这样防备他,算计他、甚至……

等等!

心中咯噔一声。

墨熄忽然想到一点——自己当年分明是记得陆展星问斩一事的,他虽然承应了君上前往北境教习法术,但他原本是把回城的日子定在了陆展星斩首之前。

也就是说,如果按照他最初的预算,他完全来得及在顾茫叛变前见到他最后一面。

可是后来呢?

越想越冷……

后来……北境忽然发生了意外,有许多的妖兽肆闯边关,他不得不在那里多留数日,与驻军将这些妖物收服缉归,这才耽搁了时间。他当时虽然觉得忽然有如此多的怪物降世有些蹊跷,但也没有多思多想,如今看来……

墨熄在这瞬间忽然萌生出了一种模糊的感觉,这种感觉甚至令他有了个非常可怕的念头。这是他从前根本没有感知到的——

当年,会不会是君上为了试探顾茫,要刻意支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