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熄森然道:“姜药师,你从前一到晚上就要佩戴琉璃单镜才能视物,如今你是打算告诉我,你是多年夜盲忽然就痊愈了。还是打算告诉我——”

他顿了顿,声线冷得掉冰渣。

“你根本就不是姜拂黎?”

群臣闻之瑟然,的确如此,姜拂黎是有夜盲症的,而且那夜盲症的状况十分特殊,哪怕灯烛再亮,只要一到夜晚,他的左眼必然看不清东西,必须戴上单片琉璃镜才能正常行动。

姜拂黎脸色微变,片刻之后道:“姜某云游四方,医好了自己的疾病又有什么奇怪,难道还要特意支会羲和君一声不成?”

他虽如此争辩,但众人俱是疑窦不减。姜拂黎来重华已经那么多年,夜盲症一直就没有好过,哪儿有这么巧的事情,偏偏在这节骨眼上痊愈?

可墨熄却道:“哦?那真是要恭喜姜药师了。”

姜拂黎拂袖,冷哼一声。

“只是有件事,我仍是想请教一下姜药师。药师之前给顾茫看病,说曾有一病人类似顾茫,肩上有一印记——不知姜药师可记得那印记是什么模样?”

“……”

大殿内寂静如死,唯有水滴漏声流淌回荡着。

墨熄等了良久,不见他答,冷淡道:“你真是好大的忘性。”

这般蹊跷对话之下,其他人也忍不住了,纷纷向姜拂黎询问一些往日里只有他们与姜药师知晓的事情,姜拂黎在这一众人的逼问之下脸色越来越差。墨熄的率然剑仍抵着他的喉尖,能感觉姜拂黎的灵流波动在这一片混乱中越来越不稳,甚至趋近于……

暴虐。

墨熄蓦地一凛,回剑后掠,厉声道:“当心!”

有人反应迟缓,避之不及,墨熄落地瞬间抬手落下重重结界,几乎就在同时,“姜拂黎”站着的那个位置迸溅出耀眼刺目的银光,强烈的灵流如同塞外朔风猛地卷起,砸在结界壁上,发出骇然的砰砰巨响。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怪物……是怪物!”

一声令众栗然的啸叫从白光的核心内撕裂而出,穿透屋瓦,直通霄汉!那恶兽的嘶鸣饱含着浑厚的灵力,一些修为浅弱的,或者年高体迈的人直觉地胸肋震颤,有些颓然倒地,有些则直接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慕容怜亦是唇角渗血,他慢慢地退到墨熄和顾茫身边,先看了顾茫一眼,正对上顾茫湛蓝的眼睛,不由有些尴尬,又转开视线去看墨熄,皱眉问道:“这到底是什么?”

墨熄盯着白色旋流里的那一团越来越清晰的影子,说道:“应当是我们替他捕回来的血魔兽残魂。”

话音刚落,好像在印证他的猜测一般,大风卷地,狂流爆散,只听得“砰”地一声轰鸣巨响,金銮殿的顶瓦被捅了个大窟窿,宫人惊叫避让,泥沙般簌簌下落的狂流中,那道白光从屋顶冲出,于昏黑的夜空下化作一只须髯雄浑,目若金鼓的庞然巨兽!

但见它鹰喙犬身,羽翼鹏张,所过之处风雷电涌,空中已响起闷雷重声。它睨下眼珠,幽蓝色的巨瞳就像两面华光漫照的宝镜,透过破损的檐瓦,映照着下面那些面色各异的赴宴之人。

有人失声尖叫道:“是、是降雨的那个魔兽!!”

“它不是燎国的恶兽吗?!!”

可更多人反应过来了——他们回头,眼中布满惊疑骇然的血丝,以一种看疯子般的眼神,看向王座上那个男人。

重华君上慕容辰,依旧像从前任何时候那样,极是镇定且冷淡地坐在高位,魔兽搅起的风云落下的电光在他幽黑的瞳仁里明灭,他森森然看着众臣,嘴唇竟是带着一丝讽笑的。

有人反应了过来,颤声问:“难道是……是您?”

“君上……”

“慕容辰!重华之前的那场魔雨原来是你降的!?根本和燎国没有关系!是你想逼得我们走投无路服下你的‘驱魔药’!这、这只恶兽是你炼育的!!!”

诘问声如潮似海,君上微微一笑,苍白而英俊的脸上是一种压抑着的疯狂。

他十指交叠,淡道:“孤给过你们机会,盼着你们乖乖听话,驯顺俯首。孤等了你们许多年,是你们自己不珍惜,便休怪孤武断专绝。”

“慕容辰!!你疯了?!!燎国尚且是用黑魔法咒对抗外人,你身为一国主君,只为了让臣民服从于你,不惜炼就魔兽戕害自己的邦国百姓,骗文武吃下你的药,往你一环扣一环的陷阱里钻?!你——你何其恶毒!枉为人君!!”

陡然间这一重真相哗地浮出水面,在场所有的贵胄也好,要员也罢,哪怕从前再是窝囊,也禁不住怒火中烧,目眦俱裂。

“昏君!”

“禽兽不如!!”

慕容辰冷笑道:“怎么。诸位爱卿想要逼宫不成?”

“你做了这样荒唐的事情,为一己之私,妄修诡道,害死百姓,你还想要安坐在这王位之上?”

“慕容辰,你不配为君!”

“孤配不配,难道是由你们说的么。”慕容辰嗤笑一声,舔了舔嘴唇,鹰视狼顾之相,“想要改天换地,也不看看你们这群废物脓包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着指尖一抬,沉声道:“净尘,诸臣难训,诛杀反贼!”

被他用血魔残魂重新炼化的这只异兽于夜空中发出一声嘶鸣,霎时间云气聚合,飞沙走石,电光狂涌中,它猛地化作万道剑光,朝着大殿劈刺落下!!

一时间只听得破碎震响,砖瓦飞溅,无数剑光如同冰雹砸落,底下的修士们仓皇愤怒间,纷纷打开结界自保相抗。可那血魔兽实在太过凶悍,哪怕只是一片残魂所重新炼就的异兽,依然锐不可当。

“爹!!”

“主上!”

变数生的太快了,有的老贵族平日里四体不勤,疏于修炼,这一瞬间根本应对不能,竟直接被血魔剑气贯穿,暴死于金殿之上。大殿内顿时一片哀声,惨叫不绝。

“开结界!快开结界!”

“谁来救救我爹……呜呜呜……”

“这妖魔太厉害,我撑不住了……”

瓦砾往下落着,剑光往下坠,逃无可逃。有个随着父亲来的小孩儿坐在尸首旁边,眼见着就要被第二波剑雨刺杀,顾茫忽然自结界里冲出去——

慕容怜一惊:“喂!你不要命啊!”

谁知顾茫灵力虽损,身法却没有落下,他一把抱起孩子,迅速回掠,也就是在他避闪进墨熄的结界阵中时,魔兽净尘展开了第二次剑雨击杀。那孩子运气好,是得救了,但是更多人却没有这么好运。

净尘的第二次攻势比第一次更狠更凶,又有不少人抵挡不住,防御结界破裂,而后鲜血四溅,死不阖目。

血雨腥风之中,墨熄转头看向君上。

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屠杀,重华之君慕容辰脸上没有半点波澜,仿佛这样的情形已经在他脑海里演练了千百次,又好像众人于他而言就真的如竹武士般,只是些随意可丢可弃的棋子。重淬魔兽净尘还在掀起更多的伤亡之势,墨熄掌中蓝光凝聚,盯着君上,厉声下令道:

“吞天——召来!”

权杖伴随着鲸啸破空而出,一展成通体流光的强悍神武。

吞天之鲸显形,巨尾甩动腾跃,天然便成一道笼罩了整座金銮大殿的屏障,而净尘竟像是很忌惮这吞天之灵似的,无数剑光倏地收回,重新于高空聚成鹰翅犬身的原型。它嘶叫着,朝吞天巨鲸的幻体不住发出威胁低吼,却在云霄之上腾跳,不敢轻易应战。

在墨熄的吞天护佑之下,殿内诸人暂得喘息,他们有人颓然倒地喘息,有人则泪痕交织地扑向自己的亲眷,更有人恨意迭生,径直就想不管不顾冲上去去杀了慕容辰。

“慕容辰!!!”

“爹……呜呜啊啊啊!爹啊!”

可让人不安的是,明明在这样的局势逆转之下,慕容辰却没有什么畏惧,也没有什么惊讶,他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转动眼珠,将目光落在了墨熄身上。片刻,唇角研开一个幽幽的笑。

慕容怜眯起眼睛:“你笑什么。”

“我笑羲和君确实是好能耐,自幼便是天赋异禀,吞天之力,当真教人羡慕。”慕容辰慢悠悠地。

“倒是你啊,慕容怜,你怎么不动你的脑子想一想?你以为你会是孤第一个拿来做傀儡试炼的人吗?不,只有那种没有把握、尝试用的黑魔之毒,我才会用在你身上。”

“在拿你试炼之前,孤拥有着唯一一颗沉棠当年留下来的丹药,乃是以魔族八苦长恨花的花种所炼,孤用它制成了能够蛰伏于人心长久不被发现的傀儡丹——绝无仅有的一颗。孤十年前就选定了一个足够强大的人,把药蛰藏在他体内。如若遭遇到今日不测,孤就会唤醒那颗药,让他立即失去自我,为孤效力。”

“……”

猛地一股砭骨寒意从脚底窜将上来淹及全身。

“你觉得孤会把它用给谁?”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又惊又恐地落到了墨熄那一边,就连墨熄自己的脸色也变了。

慕容辰依旧从容不迫地高坐于王位之上,淡道:“这本是孤最坏的打算,没成想最后还是得这么做。”

他说着,一抬指尖,倏地燃起一丛火焰。

幽光跳跃在他的黑瞳深处,君上盯向护着大殿诸人的墨熄,唇齿轻扣,道出四个字来:“傀儡丹,散!”

第181章 保护你

随着君上这一声令下, 众人皆是栗然,唯独顾茫心智有损, 不知具体是什么状况, 但他瞧见这个事态也明白了应当是与墨熄有关。

他本能地怕墨熄受伤, 却又不知该做什么,本能间就这样扑拦在墨熄身前,替他挡住不清楚会从哪里而来的危险。

而除了他之外,其他人全都散在边缘,戚戚然以求自保。也无怪乎他们如此,谁都知道墨熄的实力有多可怕,一旦被君上操控,后果会是如何的不堪设想。他们与墨熄没有太深的情意, 又怎会无缘无故地冲上去护着墨熄, 作那无用之举?

墨熄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早已被君上种下过傀儡丹,颅内嗡鸣之间,他一把将顾茫推了开去。顾茫只睁着透蓝的眼睛望着他, 怎么也不肯动。墨熄厉声道:“慕容怜!把他带走!”

“不走。”

顾茫一下挣脱了慕容怜的手:“我保护你。”

“……”

墨熄眼眶陡地湿润,不再看他, 而是对慕容怜道:“带走。”

君上见此情景只是冷笑, 他指尖的操纵魔火已点至沸热, 咒诀默念, 在最后忽然合指——

墨熄推开顾茫:“走啊!”

瞬息间光华刺目,映亮君上成竹在胸的脸。

“入心。”

那华光猛地爆溅,散作无数光点飞散空中, 继而尽数涌向墨熄胸口。顾茫急得不得了,笨拙得像赶虫子般替他赶着,可是又哪里有用?光点穿过顾茫的掌心,无法阻拦地朝着墨熄方向聚拢。

顾茫都快急哭了:“墨熄……”

慕容怜见情况越来越不妙,只怕墨熄体内被种下的傀儡丸很快就会发作,紧紧攥住顾茫的衣袖,将他拽开去,厉声道:“你做什么都没用的!傀儡丸是用魔种八苦长恨花做的药引,除非献出灵核力,花上好几个时辰,不然谁都解它不掉!快走啊!”

慕容辰眉眼尽是嘲讽,淡道:“想走,已经太迟啦。”

那些火种一般的细碎光点已全部聚拢到了墨熄体内,墨熄咬牙,最后看了顾茫一眼,闭上眼睛,低声对吞天道:“……弑主!”

慕容怜闻此骤惊!猛抬头看着他。他知道墨熄这是在对吞天下令,一旦自己失去理智,便让吞天立即诛杀宿主!

“火球儿……”

墨熄抬眼看向慕容怜:“带顾茫走。”

于此同时,慕容辰指尖一点,说道:“听令!”

白光一下子绚灿到了极致,吞天于九霄夜空不安游曳,似乎准备随时俯冲而下,卷起的滚滚灵流令人几乎无法睁眼,光芒越来越强,越来越烈。

顾茫看着被光束所裹挟的墨熄,看着墨熄苍白脸上的神情,几乎是失了控地:“墨熄!!”

“不要过去——!”

可就在这挣扎间,忽然那团白光像是失了控,砰然散去,重新化作点点光辉,飘散空中。

慕容辰蓦地睁大眼睛。

其余人也愕然:“怎、怎么回事……”

本要席卷墨熄神智的白光流萤一般飘飞,到了最后……

点点滴滴,倏然熄灭。

金銮殿内众人俱寂,灯影轻晃,墨熄自己亦是不知所以地重新抬起眼,手抚于胸前——他竟没有如预想中的失去理智,成为慕容辰的傀儡?

是慕容辰早年炼制的药失了效用?

还是……

慕容辰蓦地站起,桌几侧掀杯盏碎裂,他面目豹变镇定不复,那眼神充满了震愕、愤怒、以及不可思议。他银牙咬碎,声音仿佛从齿缝里被撕成了碎片然后震落成灰:“怎么可能?孤当年——孤当年明明是亲眼看着你服下的——绝无可能……绝无可能!!”

雷霆般的暴怒里,忽听得一声轻轻叹息。

那声叹息却不是殿内的任何一个人发出来的,众人寻声望去,见得破败损毁的朱漆大门外,不知何时已立着一人。

她披着一件薄薄的黑底金边披肩,一头墨玉长发在脑后绾束成髻。铅华未饰,只戴着一只金色的发扣,便算是缀饰。

慕容辰不可置信地眯起眼睛:“……是……你?!”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重华的戒定慧三君子之一,亦是重华的公主——慕容梦泽。

一股愤怒涌遍身周,慕容辰陡然明白过来,他气得浑身都在发抖,目眦欲裂,眼白血色如蛛丝,厉喝道:“你竟敢——你竟然背叛孤!!”

梦泽面色清寡,看不出是怜悯还是悲伤,她摇了摇头:“是你做的太过了,王兄。”

她款步入内,颦眉望着慕容辰:“我早劝你收手的。是你自己不听——甚至还做到这样决绝的地步。慕容辰,这重华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怎么到此刻还是不醒呢?”

说着,她走到了慕容怜身边站定。

这显然已经意味着梦泽在这场争斗之中选择了站在慕容怜这一边,而不是她的另一个哥哥慕容辰身旁。慕容辰紧盯着他们俩,当年卜筮所说的“兄弟阋墙,同室操戈”愈发在他耳畔隆隆回荡,慕容怜……慕容怜……初是装作招摇纨绔,后又装作堕落糜烂——他真的是小看了他这个旁系兄弟!

慕容怜扫了梦泽两眼:“不是去汤泉宫了?我以为你赶不回来。”

梦泽淡笑了一下,却没说话。

她与慕容怜这番熟稔自然的对话,更是让慕容辰寒毛倒竖,怒焰腾张。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危险地眯起眼睛:“慕容梦泽……你暗中帮了他多久了?”

梦泽还未答话,慕容怜就懒洋洋道:“也没太久吧,她本来也没打算向着我。你好歹是重华国君嘛,她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之前一直听你命令,在暗中监视着我。后来吧,你发现我打算把一些秘密和顾茫说了,心中着急,你就派人在河滩边暗杀我——慕容辰,这当真是你走的最失败的一步棋。”

“你觉得梦泽会乐意见到你杀了我吗?她只会觉得是她自己报信之过。所以那之后,巡逻的修士将我救回,你让神农台的长老用药将我拖死,不好好医治,可她却一直在暗中帮我调换药引,使我活命。”

慕容怜说着,淡淡笑了一下:“不然我可能早就已经如你所愿,‘不治身亡’了。今日也不会站在这里与你说这些话。”

“……好……好!”

慕容辰的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半晌咬牙道:“慕容梦泽,孤当真是……白信了你!白宠了你!你到最后,竟这样帮着他!?!”

“我从来没想过要帮任何人。”慕容梦泽道,“我只做对得起我自己,也对得起重华的事。”

慕容辰仰头哈地一声嗤笑:“对得起你自己?对得起重华?”眼神陡地凶狠如食腐之鹫,“慕容梦泽,你帮着旁戚对付你亲兄长,你对得起你自己?你食君俸禄,受君器重,却与外人逼宫主君,你对得起重华?”

哗地拂袖,黑金衣袍猎猎招张:“天大的笑话!”

梦泽平静道:“辰哥,若非你太过决绝,我又何至于此。自你继位以来,你一直想着排除异己,绝灭懦夫与小人。但是怎么可能?只要是条命,哪怕是牲畜,都会有自己的私心私欲,自己的万千念头……”

慕容辰怒道:“但那是错的!!”

“我没说那是对的。”梦泽沉和地望着他,“软弱、争斗、贪婪、嫉妒,这些怎么可能会是对的?只是你我永远也无法改变他人之念,也永远无法绝去人之本性。你与其想着怎么样让那些各怀私欲的群臣都对你俯首帖耳,不如想着你自己怎样做好贤君良王,去引着他们往更敞亮的路上走,而不是指望着所有人都变成傀儡泥塑,不听你话你就一颗丹药喂下去。辰哥,怜哥从前对我说过的一句话没有错,当整个重华只剩下一个声音的时候,那才是这个邦国的末路。”

“从前?”慕容辰冷笑道,“这么说,你果然是两面三刀,一边在替我做事,一边又与慕容怜为谋……慕容梦泽,作为重华三君子之一,你便是这样无愧于心的?”

梦泽沉默一会儿,她原本似乎是厌倦于争辩,不愿与慕容辰细究此节,但在慕容辰的咄咄相逼下,她最终还是抬眼说道:“作为重华的人,我不能再看你这样一错再错。我也不忍心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与伤及你的手足同袍,你的忠臣与战将。”

“多年之前,你把傀儡丸投在墨大哥的杯盏里,让他成为随时等你唤醒的杀人利器。再后来,你又设计让顾茫走上叛国之路,成为你的密探,你找出一个令他无法拒绝的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他别无选择地为你搜罗情报,为你铺路。”

慕容梦泽的声音不响,但金殿内每个人都在聆神而听。

有人听到这里,不由地惊道:“顾茫是密探?他、他难道不是叛贼……”

慕容梦泽道:“他不是。”

“这……”

“凤鸣山一役,只是君上为了给自己萃选出一位能够忍辱负重的探子。为了得到这个探子,君上以江夜雪的秘法将陆展星暂时控制,令他铸成斩杀来使,阵前失德的大错。”

“陆展星当年是被控制的?!”

“不错。”慕容梦泽继续道,“被炼化不完全的珍珑棋子所控。陆展星含冤入狱后,顾茫被逼入绝境,而君上便在此刻给了他密令,让他前往燎国诈降,成为埋伏在燎国的探子,不断地向重华提供谍报与黑魔秘术。”

这实在是太令人惊愕了,若是平时有谁对满朝贵胄说这番话,只会被嘲作疯子,可是金銮殿上刚经过一番劫难,死的死,伤的伤,魔兽净尘仍在顶空盘旋嘶吼,只因有吞天之鲸的护佑,它才一时不敢上前。

所以这时候,梦泽的内容虽然匪夷所思,可他们却没有不信。

慕容辰则于王座之上,他武力并不及在场诸位,净尘亦被隔绝于殿外,一时无法阻止梦泽之言,只能恻侧盯着她,似乎在思忖当如何使她的言语不堪一击,又似乎只是在想应当如何将她撕成碎片拆做残渣。

他曾是那么信任她……唯一的,他自认为可以放心的亲人,他的亲妹妹……

最后将他的罪行悉数收罗,和盘托出的人,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竟会是她!!!

慕容辰不禁冷笑起来。

有人扬声道:“可既是这样,顾茫也是助纣为虐!他帮着君……帮着慕容辰搜罗黑魔禁术,为的是什么好处?是许他回来升官发财,还是许他无数金银财宝?”

墨熄被触怒了,厉声道:“他为的是七万座碑和一个清平世道。什么升官发财金银财宝,顾茫回来已经那么久了,他过的是什么日子难道你不知道?!”

“……”

梦泽见墨熄震怒,抬手拦住他,轻轻摇了摇头,说:“当年君上劝顾茫入燎,并未告诉顾茫自己真正的目的。顾茫领命之后,以为是君上是一心为了应对燎国,为了知己知彼,研究破解之道,所以才一直为重华传递着情报。他自然知道自己是受了利用,但他当时并未想过君上私心至此。”

那人道:“所以……顾茫根本不知道慕容辰是为了将黑魔咒据为己用,甚至用黑魔咒控制群臣之心?”

“是。他并不知情。”

然而这个时候,慕容怜却忽然说了句。

“不,这一节梦泽你说错了。君上想用黑魔法术害自己的臣民……这件事,顾茫只是一开始不知道而已,到后来,他其实是完全知情的。”

墨熄闻言长眉蹙压:“如何可能?他若知道,早会与重华通风报信。”

慕容怜却摇了摇头:“他无法报信。报信也阻止不了什么,反而会白白捐了君上对他的信任。但他确实很早就知情了。

顿了顿,他在一众惊愕的目光中,对墨熄慢慢说道:“火球儿,早在洞庭水战,顾茫刺杀你之前,他已经发现了我们这位君上的真正野心。帝国的神坛猛兽,不是个一直被利用的傻子。”

第182章 茫的安排

“帝国的神坛猛兽, 不是个一直被利用的傻子。”

梦泽听到此处,低低啊了一声, 吃惊道:“他在洞庭水战的时候就知道了?”

“是。”

“那, 那难道……难道他当时刺伤墨大哥, 又不阻我将重伤的他带走,是刻意为了让我发现墨大哥的灵核已经被傀儡丹所侵蚀?”

慕容怜点头道:“多半如此。”

梦泽喃喃:“我当时正是因为要给墨大哥疗灵核之伤,所以才能够觉察到墨大哥中了傀儡丹,于是便用尽方法将它剥离了,但我没有把这件事禀奏给君上,我心中觉得蹊跷,后来几经查探,我才知道是君上密谋所为……”

她转头瞧着此刻浑然不知所谓的顾茫, 脸色微白:“原来那时候, 你……你竟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