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球儿,多亏你当年一心想护着你顾茫哥哥的残部,立下了天劫之誓。”他抬起手,悬于魂盒之上,脸庞在魂盒之光的照耀下苍白如鬼魅,“你最好记得,你本来是有能耐阻止孤的——是你当时的意气,才助孤将这个不肯驯服的国度推入地狱深处!”

墨熄挣扎着想要站起,哪怕最终遭雷劫化作残灰,也不可让慕容辰得到那个盒子。

可惜太迟了。

能在古老誓言的折磨下维持理智已经极不容易,何况墨熄竟想要逆天而扛。九天重云像是被触怒了,隐有嘶嘶雷霆又在空中盘旋,随时准备俯冲而下,将这不知好歹的凡人撕作尘灰。

就在这时,慕容辰双手一合,上下相覆。

一道耀眼的金光直冲九霄,与天空涌动的风雷相斥相撞,刹那间虎啸龙吟,山河变色,仿佛数以百万的厉鬼要从地表之下破土而出,大地震动。

墨熄呛咳着冲破天劫之誓的禁锢,迎着那几乎可以化作万道利箭将人洞穿的大光辉向慕容辰袭去。

“你……绝不可以……”

但慕容辰已飞至高空。他挟着那封印了血魔兽之力的盒子,把自己的灵魂与生命力尽数注入了盒中,顾茫用魂魄凝练的琉璃盒在他掌心里发出咯咯异响,慢慢地裂开缝隙。慕容辰仰头,发出夜枭般可怖的大笑声。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笑得如此恣意,毫无遮掩粉饰,不带任何谋划思虑。他纵声长笑,于飒飒狂风,遥遥高空中俯瞰这座困囿了他一生的都城,然后暴喝一声,将魂盒于掌中狠狠压落!

刹那间,碎片四散!

崩裂的魂盒中顷刻涌出瀚海狂流般可怖的黑魔灵力,朝着八荒四海方向乘奔御风,怒号着腾舞于苍穹寰宇。天空中瞬间星河不见,月影蒙尘,慕容辰这时候已经被吞纳成了近乎薄透的虚影,他眼中诅咒之光尽显,环视着这一切,声音虚渺而疯狂。

“看看吧,这就是你们做的选择!不肯乖乖俯首听命,你们让孤的日子难过了,孤便也……要尔等的太平日子……求而……不得!”

话音落,便被血魔兽灵流化作的龙卷狂风裂为碎影,唯那毛骨悚然的笑声在血魔灵流中犹如漩涡般疯狂地回转。

“血魔兽的力量解封了——!”

“不好!”

王城内一片惊呼惨叫,整座帝都的火光都在这一刻闪动着惶然。而那魂盒里奔涌的力量源源不断且越来越烈,慕容辰被吞噬的地方爆散出几能令人目昏的强劲白光。

墨熄是离阵法最近的人,他几乎能感到千钧重力朝着脊骨狠压下来,那种大灾劫前面的渺然感几乎是摧毁了他。

失去意识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可在那一瞬间,墨熄似乎看到了魂盒崩毁的那个位置,有一缕与这暴虐黑魔之力截然不同的金光飘了出来。

那金光化作了一个模糊的倒影,是很多年轻的顾茫,穿着战甲,束着兜鍪,眉眼里带着轻狂,他从破碎的魂盒里飞向风云变色的天空。

墨熄伸出手,喃喃着想唤他的名字,嗓中却尽是咸涩的鲜血。

两个字,哽咽地堵在喉头。

顾……茫……

然后他坠落下来,从激战的高空坠落,坠落……

最后,跌进了一片沉甸甸的黑暗里。

墨熄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周围来来回回晃动着一些模糊不清的素青色人影。他长长的睫毛眨动着,逐渐看清了这里的景象。

是神农台的疗愈阁,那些晃动的人影是神农台的药修。他们穿梭在病榻间,正在给受伤的修士们治疗。墨熄缓着神,嗡鸣作响的耳中灌入潮汐般的人语,有旁边医榻上的哭声,有亲眷之间的安慰声,有药修施展法术时的咒语声。

他在这些声音里慢慢地拾回了自己,昏迷前的事情闪回至脑海之中。

金銮殿的哗变,净尘的出世,魂盒,溢散的流光……

“顾茫!”

他一下子坐起来,损伤的肌肉被扯得骤然生疼,他蓦地皱起眉头,漆黑的眉宇之下是紧闭的眼与整齐的长睫毛。

他的惊醒引来了人的注意,有人步履匆匆地来到了他的病榻前:“墨大哥。”

墨熄以手支额,揉着疼得欲裂的侧额角,抬起眼时双目都是红的。他对上了慕容梦泽的脸。

梦泽看起来已经很多天没有仔细打理过自己了,只束着最简单的发髻,穿着一袭黑底金边的衣裳,脸颊带着些不知什么时候蹭到的硝烟焦灰。

墨熄张了张嘴,喉咙里干得厉害,他艰难地润咽了两下,才能够控制自己的声线不那么陌生得厉害:“这是……怎么了?顾茫呢?血魔兽怎样了,燎国——”

梦泽目光湿润地看了一下四周,她不用说太多,墨熄也已经能猜到重华如今的情形。神农台最大的疗愈阁已经躺满了重伤的修士,有的是法术创伤,刀剑创伤,有的则是黑魔侵袭,被锁灵链镇压在冰冷的石床上。

一眼望去见到了不少从前熟悉的同僚,远处岳辰晴正在和一个药修说着什么,其实只是过了短短的半个月,岳辰晴瞧上去就已经再也不是少年模样,眉头皱的很深,说话时没有什么笑意。他在教药修怎样驾驭他的竹武士,能在这一片混乱的伤亡中帮上忙。

“血魔兽的力量被打破了,净尘吸食了那些力量之后,依照慕容辰的遗愿转投了燎国。”梦泽的脸色非常难看,“燎国得了血魔兽之力,势头无人能阻,已经攻至了帝都城外。怜哥勉强率军挡了七日,但是明天恐怕就挡不住了,燎国的国师即将出关——他正将净尘彻底炼化。应当就是明日,血魔兽便要重生了。”

墨熄:“……我已经昏迷了七日?”

梦泽点了点头,但见他神情,又忙道:“你不要急,就算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但也未必就是死局。当年沉棠宫主不也一样阻止了血魔兽的吞世妄举吗?怜哥已经在重整王都内的所有甲兵,准备驭帅三大军队,明日与燎大战。”

墨熄闭目道:“慕容怜就算再能耐,也没有办法同时统御三大军队,他根本没有办法压住三个军阵。”

“但你醒了,不是吗?”顿了顿,她又道,“你可以统帅赤翎营,怜哥会带他熟悉的那一支修士,至于北境军……”

她抿了一下嘴唇,眼中闪动着一些情绪难辨的光泽。

墨熄一怔,随即像得到了某种感知,心跳骤然快了起来,他盯着梦泽的眼睛:“北境军如何?”

“我,我是有一个好消息。”梦泽似是怕让他心绪愈发震颤,因此将声音放得很轻,但这又有什么用呢?她要说的事情本身就已如滴水如沸油,注定引起爆溅,“顾茫他……”

墨熄唇齿轻启,他死死盯着她,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他怎么?”

“他已经完全恢复了,经历此劫,亦已平反——三天前他就已经重新挂帅了北境军的统领,如今正在校场训练他的士兵,准备明日应战。”

墨熄:“!!!”

第185章 长与你英烈绶

墨熄顾不得自己的伤, 一听闻这个消息,他就急着往校场赶去。

一路上, 梦泽方才和他的对话不住环绕在耳边——

“慕容辰生命之力击碎魂盒后, 血魔兽的力量四散, 而顾茫守护盒子的那一缕魂魄也被打散。照理说魂魄散了,就会向九州四海飞荡,不知去往何处,但我们从黄金台的废墟找到你的时候,发现它环绕在你身边,像是存留着一丝意识,一直在残砖断瓦里保护着你。”

墨熄良久说不出什么话来,最后开口的时候, 嗓音喑哑得甚至他自己都听不出:“……那……还有另一缕魂魄呢?那缕被他炼成魂盒钥匙的魂魄, 慕容怜不是都已经毁了?”

“怜哥没有毁,他那是骗慕容辰的。你想,如果顾茫造出这个钥匙, 只是为了毁灭,那顾茫为什么还要造呢?直接把魂盒做成绝不能打开的不就好了。”

墨熄:“……”

梦泽接着道:“但是当时, 慕容辰已经失去了理智, 情况又危急, 他自然没有听出怜哥话里面的漏洞, 哪怕你我也没有及时反应过来——后来怜哥告诉我,其实顾茫交给他钥匙的时候,真正嘱托他的事情, 并不是毁灭钥匙,而是请他设法找到彻底销毁血魔兽力量的办法,他希望怜哥能在找到了这个法子后,用钥匙打开盒子,将血魔兽恢复的可能永绝于世。”

“顾帅做事向来谨慎,他很清楚尽管封印了血魔兽之力,但封印是封印,并不是完全的毁灭。……唉,只可惜怜哥对顾帅原本心存怀疑,没有认真去想办法,后来虽然怀疑渐渐打消,但他又没有机会再去钻研,最终还是令血魔兽力量溢散。”

慕容梦泽闭了闭眼睛,叹息道:“怜哥嘴上不说,但我看得出他心情也很不好,他在自责。”

墨熄颅内嗡嗡的,他的状态仍是差得厉害,他虽然没有直接手刃慕容辰,但他的行为已然踩了天劫之誓的底线,誓言的反噬虽不置他死,却也令他受了很沉重的伤,所以他才会在黄金台一战后足足昏迷了七日。

但是似乎所有与顾茫相关的事情,他哪怕再是疲惫至极,狼狈不堪,他的头脑总是清明的。就好像顾茫打散的魂魄也会萦绕在他周围守护着他,长久的羁绊已经让他们对彼此形成了一种本能。

所以墨熄只是片刻的沉默,就捕捉到了自己回忆里的碎片,明白了过来。

“……是扳指。”

梦泽:“什么?”

“钥匙是慕容怜手上戴的那只扳指。”墨熄喃喃道,“所以当初周鹤要摧毁顾茫神识时,慕容怜给了顾茫那枚扳指,因为他知道扳指里有顾茫的一片魂魄,可以让顾茫支撑得久一些。所以每次顾茫养的猎狗见到慕容怜,就会像见到主人一样,尤其喜爱闻嗅他戴了扳指的那只手……”

墨熄嘴唇微微颤抖,再也说不下去了。

竟是如此。

他一直觉得自己与顾茫这一路行来太过苦楚,当他在金銮殿听到慕容怜说顾茫的一魄已被毁去时,他其实是感到崩溃的,他明白顾茫再也不可能恢复康健了。可是他仍去阻止慕容辰将魂盒震碎,当时除了为了保护重华之外,他私心里也是希望能设法将魂盒里的一魄保留下来,哪怕注定是不完全的,也聊胜于无。

他一直都是这样苦苦挣扎的心态。

他这三十余年经历的一切,已经让他明白,求一个完整太难了,破碎的也是好的,他愿意用自己的人生一点一点地把破碎的东西粘贴回去,这样的圆满也令他知足。

可是这一次似乎是上天怜他太不容易,所以竟破天荒地给了他一个团圆——两魄,顾茫的两魄都还在,已经回体,已经痊愈。

墨熄在通往校场的路上走着,越走越快,当他抵达训练场,看到那个站在万人中央的身影时,眼前却已是氤氲一片。

他极少因难过而落泪,但此刻却是高兴的。

北境军的领帅终究是回来了,他的顾茫哥哥,那个完整的,笑得张扬,战无不胜,一个人就能带给无数人希望的顾帅,到底是回来了。

他从来都不敢奢求的,命运终于怜悯他,施舍给了他人生中最好的一场梦。

不,不是梦。

是真的。

且余污洗净,顾茫终于不再是叛徒、小人、探子。而是能站在阳光下,站在猎猎飞扬的猩红色军旗之下,站在点将台上,负手望尽校场映日甲光的统帅。

他的顾师兄,跌跌撞撞,手脚磨破,受尽痛苦、屈辱、历尽悲伤、别离,终于回到了他最该矗立的那个位置。

重华的第一主将。

有小修士看见了站在校场边缘的墨熄,忍不住叫了一声:“啊,是墨帅!”

“墨帅来了……”

“羲和君来了!”

动静像风吹湖面,一直抵到点将台前。顾茫正在和慕容怜说话,他觉察到了这一觳波澜,于是逆着正午的阳光与校场的大风,眯着眼睛寻声望去。

然后,他看到了隔着人海与兵刃之光的墨熄。

顾茫怔了一下,展颜笑了,黑眸虽不再,但蓝眼睛清明得和他们年少跃马从戎时一模一样。

他抬起手,在北境军的飞扬军旗下,朝墨熄用力挥了挥。

“墨帅!”他喊他,带着些孩子气的调侃和兄长般的温柔,“上来啊!睡那么久,就差你啦!”

那支被墨熄整治了多年仿佛将严肃刻进骨子里的北境军忍不住哄笑出声来。墨熄忽然发现这支军队根本没有变过,他们在他手下乖顺了那么久,其实骨子里哪有严肃呢,他们的顾帅能注给他们的张扬与嬉笑,才是北境之魂。

他忍着眼眶里因为喜悦而即将满溢的眼泪,他仰了仰头,心想着不能让士卒瞧了笑话。可当他从自行分作两拨的人潮中向站立着顾茫的点将台走去时,他知道自己还是掉了泪,他再也严肃不了,也冰冷不了。

他会伤心,会难过,会高兴,拥有一个血肉之躯该有的全部情绪。

这一天,冰雪消融,他所有的悲喜都再也无法遮掩,尽数展示在了他的士卒们面前——可是令他意外的是,并没有一个人笑他,那些戏谑又热络的笑容渐渐地敛去,他们专注地望着他,好像他与他们之前长久以来隔着的那一道屏障碎裂了。

忽然有人不怕死地嚷了一声:“欢迎羲和君回家!”

一众寂寂,墨熄也没吭声。

然后顾茫笑了,顾茫在高台上说:“欢迎墨帅回家。”

是啊,他们是有家的,不必是什么楼宇屋檐,亭台小院,是和这一群他们曾经一同守护过,也一同守护过他们的人在一起。

原来从他二人投身戎马的那一天,他们就是有家的。

如今,顾帅也好,墨帅也罢,还有那倚在旁边满脸不耐却半点不打算走的慕容怜——

他们都回家了。

战备谋划和战前动员都进行得很顺利,怎么会不顺利呢,墨熄看着身边的顾茫,这样想到。有顾茫在的地方就有火,顾帅可以将沉寂的火堆复燃。

明明将要面对的是一场危难浩劫,他们的对手是百年前连沉棠宫主都必须用性命才能封印的血魔恶兽,是那个身份不明,令人战栗的诡谲国师。

可是顾茫好像并不在乎,他在他的袍泽面前永远是这样的胜券在握。

他天生就有这样的一段风流,能让簇拥在他周围的人觉得,只要有他在,什么难关都会度过,再困难的战役,都能赢。

备战大会结束后,人群渐散,顾茫朝墨熄眨了眨眼睛,逐渐昏沉的天幕之下,他的眸子瞧上去仿佛是漆黑的。

“真不好意思,你醒的时候我没有陪在你身边。”

墨熄却道:“不。你一直陪着我。”顿了顿,补了一句,“在黄金台的时候,你记得吗,你的那一缕魂魄。”

顾茫笑了,这样的笑容墨熄太久没有见到,精神饱满而富足,红润的嘴唇下面有一颗幼尖的小虎牙。

“……两位。”忽然横插进来一只手,晃了两下,“请问你们是把我当死的吗?”

顾茫转头,对上慕容怜那张人憎鬼厌的脸。

慕容怜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多疑,狠戾,手段下作,自尊心又高。哪怕如今他早已知道自己许多事情是做错了,他也仍是戒不掉他那嚣张狂妄的姿态。

就好像他也戒不掉他被迫吸食的浮生若梦一样。

顾茫笑了:“你干什么?”

“跟你说个事。”慕容怜依旧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姿态,只是桃花三白眼里的游移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定。

“怎么?”

“咳。这个给你。”

递来的是一道刺绣精美的蓝金色英烈帛带。正是慕容玄当年留下的那一道。

慕容怜表情颇不自然道:“望舒府永远是我的,当家人的位置也永远是我的——但是这个,我想了想,勉强觉得,大概你戴上……会比我更合适一点点。”

顾茫低头看着,稠金色的余晖之下,并不能看清楚他的神情究竟如何,而当他最后抬起头时,慕容怜也没有来得及看到他的脸。顾茫伸手拥抱住了他。

“我……靠。”慕容怜双臂僵硬张开,手中举着烟斗,满脸的嫌弃,像个关节损坏了的木偶被人摆弄出了一个可笑的形状。

“你不要指望我亲手给你把帛带配上。”最后他生硬道。

而回应他的是顾茫哈哈的大笑:“你若是亲手给我戴上,那就人生苦短,一笑泯恩仇,你从前坑我的那些,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慕容怜推开他,怒道:“那是因为你自己从小奸猾,我这才信不过你!这条件应当我来说,如果你继续喊我主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开始罩着你。”

顾茫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锁奴环已经被摘取了,无论是从前望舒府的,还是后来羲和府的,都不再有。

顾茫对慕容怜咧嘴一笑,眨了一下眼睛:“怜弟。”

“……”慕容怜怫然大怒,把蓝金英烈帛往顾茫脑门上一扔,转身拂袖,骂骂咧咧地离去。

第186章 战

天色沉晚, 顾茫和墨熄并肩走在破败的重华王宫内。

慕容辰这些年做的事情于众人之间陈吐而出,就像一件华袍被翻转, 露出下面密布的虱子, 丑恶得令人不可细视。一座王都也因他的疯狂而陷入了混沌与昏暗。如今的宫殿, 到处是砖石碎片,断木残瓦。

两人在主步道上走着,墨熄问道:“魂盒破碎之后,是谁将你的两魄融回去的?慕容怜?”

顾茫摇了摇头,说:“苏玉柔。就姜拂黎他媳妇儿。”

“原来是她……”

“嗯。不过她这几天心事一直很重,大概是因为姜药师始终下落不明。”

“照理重华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再怎么云游也该赶回来了。”

“是啊,可惜没有。”顾茫叹了口气, “不然城内的魔气多少能控制得更彻底些, 现在只能是苏玉柔一个人撑着,但她医术到底是不如姜拂黎的。”

墨熄思忖片刻道:“梦泽曾说临安有一位隐士药修,甚至掌握着重生之术, 不知是不是能——”

顾茫打断他:“来不及啦。”

他言语之间淡淡的,似乎对慕容梦泽说的隐士药修一点激情也没有, 而且墨熄能看得出他的寡淡并不止是因为血魔兽出世在即, 而是因为他本身就对梦泽所述的传说完全不感兴趣。他甚至不怀疑就算时间来得及, 顾茫也不会去询问梦泽这个隐修的行踪。

“你是觉得梦泽所说未必靠谱?”

顾茫顿了一下, 随即笑道:“我没有这么说。”

见墨熄还想再问些什么,他忽然抬手指着前面的金銮殿残墟:“对了,你看那个。”说着就拉着墨熄跑过去。

原来是大殿里的金兽熏炉, 从前慕容怜为了阿谀慕容辰,特意打至的那一种。

小金炉躺在一片废墟之中,还在不遗余力地喊着:“君上洪福齐天。”“君上泽披万世。”

顾茫听得长叹一口气,有些唏嘘。最后道:“慕容辰所求,到底还是太多了。”

墨熄道:“也不知燎国击败后,重华何人可为君。”

“怜弟肯定不行,他刚刚自己说了,说他身体不好,已经被浮生若梦整废了。所有事情完了之后,他就想去临沂封地修养。……不过这种事情也急不得,人各有命,国各有运,船到桥头自然就直了,不必忧心。”

顾茫说道这里,顿了一下,笑道:“不过你刚刚说击败燎国——你就这么笃信我们能赢?”

墨熄抬眼,目光沉静温柔:“有你,什么都能赢。”

顾茫眼神中个光泽闪烁了一下,旋即抬手敲了敲墨熄的胸膛:“哈哈,多谢你信得过我。不错,我也觉得有我一定能赢。论起对血魔兽的了解,你们谁都不如我,所以明天打起来,你们一定都要听我的,这回我才是主帅。”

墨熄看着他踌躇满志的样子,忍不住抬手轻戳了他的额头。

“……你永远是我的主帅。”

顾茫笑了,有些张扬又有些腼腆的模样。

“不过说起来。”过了一会儿,顾茫道,“我总觉得苏玉柔……她好像有些怪怪的。”

“怎么说?”

“当年剑魔李清浅作祟,说是燎国国师因为绝世美人苏玉柔成亲而疯魔,找了百余名与苏玉柔相貌相似的女人,全部祭了山。燎国国师当时还说什么……苏玉柔有什么了不起的,此等相貌的人,他想要几个就有几个。”

墨熄点头道:“确实如此,李清浅的挚友红芍姑娘,也是因此被害的。”

“嗯。”顾茫摸着下巴,“但是墨熄,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

“你想啊,如果一个寻常女人,她的前相好打到自己国门前来了,她会是什么心态?”

墨熄沉思道:“可能会设法去向对方递信求情。”

“还有呢?”

“再不济也会坐立不安,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个男子。”

“你说的一点儿也不错。”顾茫道,“可是苏夫人却完全不是这样,她好像根本不在意燎国国师此刻正在做什么,一点点都不在意,而是一直在派人打听姜药师的下落。”

“或许是因为她与燎国国师早已是过往,她如今已是姜拂黎的妻子,所以自然挂心姜拂黎的安危。”

顾茫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不正确。”

他说着,还笑着捏了墨熄的脸颊一下:“你这人呢,就是道德底线太高,总以人伦来衡量人心。是,苏玉柔是姜拂黎的妻子这没有错,我也不认为她会背叛姜拂黎,这是人伦。但是如果真的如李清浅所认为的那样,苏玉柔曾与另一个男人有过这么深的纠葛,那么不管她是已为人妻还是为人母,再次见到这个男人,并且要与这个男人为敌时,她的内心是没有办法忽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