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茫在旁边听着, 不由失笑, 笑弯了腰:“哈哈哈, 这鬼倒是有趣。墨师弟,它说你嫉妒它的美貌呢。”

墨熄越听越不像话,且见对方一边怒喝着一边甩着胯下的刨丝儿黄瓜向自己逼近,更是无法忍受,又是一脚踹过去,厉声道:“鬼扯什么?!”

“你、你你——你又踢我的脸!整个鬼界都会记住你的!你这个坏男人,你好狠毒的心!”

这回顾茫是真的笑得打跌了。

可就在这时,忽然阴风骤起,黄瓜鬼在瞬间化作一团黑烟,在空中一个猛子朝顾茫飞去!

“我靠!”顾茫一下子睁大眼睛——这鬼不笨啊,还会声东击西?!

正欲回身避闪,斜刺里却飞来一张道符。

墨熄喝道:“开!”

那道符霎时电光四溅,嘶嘶流光中一道雷咒防护阵在顾茫身边轰然降下,将他团团包裹,四面守护。

顾茫吃了一惊,新人试炼时没有属于自己的武器,所有兵刃和符纸都在临行前长老给他们的乾坤囊中,里面的东西就那么几样:几把凡铁刀剑,暗器匣,十一张符纸,其中九张是攻击的,只有两张是雷霆防御的。

墨熄竟把这么珍贵的符咒给他用了……

顾茫站在雷霆结界内,有些茫然地瞧着外面和黄瓜老鬼重新交上手的墨熄,困惑道:“你在我身上浪费符纸干什么?我可是你前辈哎。”

墨熄掣出铁剑,正和黄瓜老鬼打得招招生风,闻言回头厉声道:“不是你说你什么都不会,要我关照你吗?!”

顾茫震惊了。

这他娘的明显是一句玩笑啊!!有人会把这么拙劣的玩笑当真的吗?!

到了这份上,顾茫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看着墨熄舞剑乘风的身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有些着急,有些自责,又有些心软。

他站在结界里看着外面的墨熄,长睫毛下的黑眼睛凝视着战局。他暂时不打算出手,墨公子的剑术狠辣果决,毫不拖泥带水。眼见着铁剑越舞越快,在墨熄手中几乎成了模糊炫影,那黄瓜老鬼根本就不是这位公子爷的对头。

可是顾茫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刷!”就在这时,墨熄一剑劈落,将那聚化成形的男尸一斩两断,拦腰挥断!霎时间无数黑血喷溅——顾茫定睛一看,蓦地一凛!

他知道方才自己觉得哪里奇怪了——墨熄每刺中一剑,流出的“血”散落在地,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落地的一瞬间就消失了。

此鬼狡诈,那根本就不是血,而是……

脑中“嗡”地一声,顾茫骤然反应过来,厉声喝道:“师弟,来我这里!”

墨熄擎着雪亮的铁剑,在月色下侧过清俊面容,黑褐眼珠转动,看了顾茫一眼,却并没有理解顾茫的意思,也不明白为什么顾茫会忽出此言。在他眼里,他是真把顾茫当作打架要靠后辈罩着的没用师姐了,所以他并没有太过重视顾茫的反应。

顾茫的脸色已经完全变了:“快进结界!”

墨熄还未作答,身后忽然泛起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蓦地回头,一具腐尸竟从身后破土而出,沙泥簌簌地朝他扑杀过来。他立时掣剑格挡,却被腐尸一口咬中了胳膊。

墨熄闷哼一声,就势一张引爆符贴在腐尸额前,继而猛地抽出自己被咬伤的胳膊,后掠数丈外。

只听得“轰”地一声!

腐尸被炸作了尘灰。墨熄低下眼帘喘了口气,脸色铁青地看着自己受伤的胳膊,忽然回头对顾茫狠戾道:“别过来!”

“你在胡说什么!你——”

“别动!”墨熄见顾茫不听,猛地朝雷霆结界一指!瞬时间雷霆结界上浮现了一道腾蛇咒印,竟是纯血贵族才能施加和破解的定身咒!

施完这个咒,墨熄缓着呼吸,胸膛一起一伏,他原本绾得端整的黑发微有些乱了,几缕墨色垂在他清冷俊美的脸颊边。墨熄喉结滚动,咬牙低低道:“……你待在结界里面会比较安全。”

他也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

那团不会流血,只会冒黑烟的黄瓜鬼根本就不是本体,所谓狡兔三窝,那家伙在发现自己不是墨熄对手之后,已趁着被墨熄刺中,将自己的灵体化散,并且佯作飞溅的血落在地上,实则是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泥土中,等着墨熄不备重新化形,给予一记冷箭。

墨熄咬了下嘴唇,看着自己受伤的伤处有一团黑紫之气沿着胳膊迅速爬涌上来,脸色越来越难看,呼吸也逐渐变得浑浊沉重。

这个鬼太奸滑了,他能感觉到,恐怕自己刚刚用引爆符炸成齑粉的也不是它本尊,它似乎有一种能力,能瞬间潜附入侵到别的东西里,比如泥土,比如——

墨熄闭上眼睛,额头已有细汗沁出。

——比如他自己。

“哈哈哈!对,你想的没错!”忽然一个刺耳的声音划破了夜色,那声音属于黄瓜老鬼,可此时竟是从墨熄身上传来的。

墨熄蓦地睁眼,目光恨怒至极,盯在自己胳膊的伤口上。那伤口不知何时已幻化作一张鲜血淋漓的嘴,正撕裂皮肤,一开一合着。

“我就是在你身体里,是修士又怎样,还不是照样被老子附身了,哈哈哈哈!”

墨熄怒道:“你给我滚出来!”

“我打不过你,自然是躲在你身体里最安全,我又不傻,为什么要出来?出来给你当稻草靶子打么?”

见它如此嚣张,墨熄眸中怒焰更炽,他从乾坤囊中抽出一把匕首,一咬牙,竟径直要向自己胳膊上的那块血肉剜去!

顾茫在结界中看得惊心触目,却苦于被墨家的纯血禁锢咒捆缚着,动也动不了,墨熄是真的狠,把他的所有行动都封住了。这种禁咒最早是为了方便贵族统治庶民而创生的,在半个时辰内根本不能自主,除非施咒人,或者更高等级的贵族动手,不然就只能等时间过去才能恢复行动自由。

眼见着刀子就要扎到自己臂腕里,那张血嘴反倒笑得愈发扭曲。

“哈哈,哈哈哈,你扎呀!你以为把这块伤口剜掉就能摆脱我了?这位大少爷,你好天真啊。”

“我的邪气早就散满了你的四肢百骸,哪怕你有灵力护体,也决计撑不了太久。你就会像那些被我附身过的男人一样,失去意识,失去理智,只能任我摆布,哈哈哈哈!”

“……”墨熄咬着发青的嘴唇,这个黄瓜鬼说的没错,他已经感觉到浑身开始燥热,眼前也一阵阵地发晕。

但墨熄的高傲至此,他伯父墨闲庭曾百般折损于他,却都得不到他半寸示弱,他又怎么会与这鸡八都被刨成丝儿的淫鬼服输。

墨熄苍白着脸,嗓音沙哑,一字一顿道:“你……休想。”

“我休想什么?嘿嘿嘿,你这大少爷,有骨气,也有灵气,但都敌不过老子的邪气。等你神智全失,就只能由着我操纵你的身体为所欲为——我要用你的身体极尽淫邪之事,哈哈,温柔乡埋葬英雄志,到时候恐怕你还得谢我呢!”

墨熄这时候的呼吸已经很急促了,眼神也开始逐渐混乱,但他还是发狠隐忍,靠坐在古桃树边,仰头喘息道:“你什么也做不了。”

“嘿,到了这份上你还嘴硬!可以呀。”

它似乎加剧了对墨熄身体的侵蚀,墨熄闷哼一声,侧过脸,深渊般的黑眸投出目光,落在顾茫身上。他说道:“墨家的禁锢结界,足够支撑大半时辰,就算我被你附身,你也……”他胸膛剧烈起伏着,闭目费力地吞咽,而后继续,“你也动不了顾师姐一根手指。更何况,你以为……在这大半时辰里,她不足以想出办法对付你这宵小?”

“哈哈哈少爷你太可笑啦!你以为我附身在你身上之后,就不会操纵你的身体,解开她周身的禁锢吗?”

“你带着的这个美人儿生的既标致,又野性,更何况她不是你的老婆?我拿你的身体上你老婆,天经地义!”

那血嘴巴越说越起劲,舌头砸砸作响,发出饕客馋食的声音。

“怎么样,怕了吧?哈哈哈,怕了也无济于事,你既被我成功附身,就再也没什么用了!”

墨熄闭着眼睛喘了会儿气,就在那厉鬼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忽地睁开眼,那双黑褐的眼仁微动,一抬手,“喀”地一声——!他竟将自己的左手手指生生折至脱臼!

毛骨悚然。

谁也没料到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但见墨熄抬起眼来,苍白的脸上难抑狠戾之色,他咬牙道:“你白日做梦!”

“你——!”

“我手折了,什么印也结不了。”墨熄森然叩齿,垂眸道,“你自便吧。”

那血嘴唇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忽地发出兀鹫般的狂笑:“哈哈哈——!好!你狠!算你厉害!”

“可是你这一道结界,护得了你这位心肝宝贝儿,难道还护得了这附近的其他女人吗?!”

墨熄倏地睁开眼睛,目如冷电,怒道:“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老子可是千里挑万里选的淫鬼,我怎么不敢?”

“你……”墨熄盛怒攻心,加之邪祟侵体,竟是一时喉头阻鲠,说不出任何话来,唯有那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簌簌颤抖着。

“你坏了老子今晚的舒坦,老子就要拿你的身体去逛窑子,睡她七八个妞儿,气死你,害死你,嘿嘿!”

邪火游走的越来越厉害,墨熄尚且能动的那只手撑在地上,手指已深深地陷入了泥土中。

他不再吭声,额头沁满了汗水,极力抗拒着不被鬼祟侵占自己的身体,这样坚持了竟又一炷香有余,他的眼神终于开始涣散了。

到最后那一刻,他面色苍白,胸膛急剧欺负着,目光赤红却又因为痛苦而显得很湿润,他看着结界里的顾茫,嘴唇微翕,模糊道:“你要……阻、阻止……我……”

说话这句话,黑紫色的邪气从他胳膊攀绕上去,他蓦地垂下头,细碎的额发之下,那张清俊而棱角分明的脸庞毫无生气。

顾茫几乎是耗尽了所有能调动的灵力,才勉强冲破了结界的束缚禁咒,开口厉声喊道:“墨师弟!”

“墨熄!”

过了好一会儿,墨熄才终于有了些微反应,指尖微动,而后倏地睁开了眼睛——

可当他抬起头时,眸中已是一片异样猩红。

顾茫心中一凛,想要再说什么,却再次被墨家的家族结界封死,一句话也说不出,一寸也无法挪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墨熄站起来,在吴钩银辉下朝着荒郊黑暗处远去。

第206章 AU番外《少年幻梦》(九)

杏香城。胭脂楼。

走到这里其实只要小半时辰, 但墨熄却花了远比半时辰更多的时间。

烈火灼心, 欲念交织,被操控,被侵蚀,被强迫着带到他最厌恶的地方, 寄居在他身体里的那个恶鬼甚至还想让他做出荒淫无度的事来。若非他一心抗御, 几次重夺身体的掌控权,只怕此刻早已堕入欲望的深渊。

可最后还是来到了邻城的这家青楼里。

——虽然他此刻再一次夺回了自己的躯体,尚未做出荒诞之事。

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公子,你是哪儿的人呀?”

“嘻嘻,公子你怎么都不看我们?是第一次来, 还不习惯吗?”

他视线模糊, 周围晃动着衣香鬓影,脂粉气仿佛加重了数倍渗透到他的肺腑里。

他每时每刻都在和那个恶鬼拉锯着, 可当他能有那么一时片刻揽回身体的控制时, 体内的痛楚就会狠狠腐蚀他, 击溃他的意识, 令他感到钻心剜骨的剧痛。三番几次, 那些青楼女人终于被他反复无常的举动困惑到——他体内的恶鬼想要让他去侵占这些躯体, 他挣扎着的意识又在对这一切怒喝着,厌弃着。

“滚,滚!都给我滚出去!”

“不……回来……都给我回来。”

煎熬感越来越强烈, 他和那恶鬼的意识各占上风, 他反复无常, 令那些可怜的女人们也惶恐不解。墨熄一把拽过其中一个姑娘,姑娘只当他是那些莫名其妙的客人中的一种,于是一声惊呼之后,顺其自然地将丰满的躯体揉进墨公子的怀里,周围的其他女人纷纷嬉笑,她甚至从善如流地搂过墨熄的颈脖,从善如流地要去吻他的嘴唇。

强烈的颤抖被生生遏制,墨熄双目赤红,忽然侧过脸,抬起那只未曾受伤的手,猛地捏碎了桌上的瓷盏,二话不说,朝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划去!

“啊——!”

姑娘失声尖叫,花容失色地惊恐瞪着他。

“公子,你,你这是……”

墨熄喉结滚动,睫毛颤抖着,脸色苍白中泛着病态的血色,他捏着血淋淋的瓷片,一个字仿佛是从欲望的深渊里挤出来的。

“滚……”

“公子?”

“都……滚。”

感觉到邪欲又将侵袭,他咬牙又在自己掌心扎落一次。鲜血横流中,他蓦地抬起猩红色的眼,淡薄的嘴唇已被自己咬破,血渍瘆人。

墨熄反手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杯盏哐当,他怒喝道:“还不都给我快滚?!!”

姑娘们争相向外跑去,却惊愕地发现大门笼罩着一层邪戾之气。她们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怎么回事?”

“门怎么打不开了!”

“呜呜呜……”

墨熄没想到那恶鬼居然还有这样一手,竟是强制把自己和这一群女子关在一个屋内,不由又是一阵强烈的怒恨加恶心。这时候,他耳中忽地嗡鸣,那个粘腻的嗓音又像一根湿漉漉的滑舌般探了出来。

“小公子,你还是放弃吧,何必给自己增添痛苦?”

“你看这些姑娘,难道她们不貌美吗?不讨人喜欢吗?”

墨熄怒道:“滚!”

“你叫我滚?嘻嘻嘻,你凭什么叫我滚?你知道吗,我附在你身上,能吸嗅到你骨子里天生的……暴虐……凶狠……小少爷,你有强烈的征服欲,控制欲,你渴望强占那些你所看中的东西……”

墨熄因身体强烈的痛楚而闭上眼睛,手微微颤抖着,咬牙道:“…你……放肆……”

“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极乐没有尝过,而我,我附身过成百上千的男人,当我进入你们血肉的那一刻,我知道你们内心所有的隐疾与渴望。少爷,你还未觉察,其实你的黑暗比你想象的还要深不可及。”

“来吧,君子和恶魔只有一步之遥,来,我带你跨过那一步,你会谢我的,哈哈哈哈,我带你品尝人心与肉体,让我来撕破你的内心,让你认清你自己。”

恶鬼的声音盘绕回寰,像是自高天飘落的黑鸦羽毛。

“你其实和我是一样的人。不,你甚至比我还要可怕。”

“痛苦吗?灼热吗?想发泄对不对?只要你不再抵抗,我可以让你体会到这世上最美妙的滋味儿,女人的……爱欲的……放纵的……”

那缥缈得意的嗓音却在须臾间戛然而止!

墨熄用尽力气倏地起身,单手扯落桌角坠的琉璃珠,竭力维持着神智清明,刷地向那五个哭作一团的姑娘们掷去——

每一颗都精准地命中昏迷穴,她们没支持太久,就歪歪斜斜地昏迷在了地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墨熄的气力俨然已穷尽,他扶着桌角,踉踉跄跄地坐下来,眼前天旋地转,神识越飘越远。

他用沾满了鲜血的手,复又握住那尖利的瓷片,再次往掌心和腿上狠狠扎下去!

痛,但却能维持他最后的清明。

眼神慢慢地都散了,看不清面前的事物,耳朵里也只有阵阵嗡鸣,听不清周围的声音。他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甚至到最后,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还真正清醒着,还能把控得了多久。

在意识沦丧前,他隐约听到门外传来一个焦急的喊声——

“墨熄!”

是谁这样快的寻了过来,找到了他……

半个时辰前。乱坟坡。

禁制咒甫一失效,顾茫就立刻破开雷霆结界,顾不得手脚僵麻,迅速结了个追踪印——

“灵犬引路!”

金红色的光辉从他竖起的双指间的符纸上破空而出,盘踞成一只猎犬模样,顾茫对那只猎犬道:“去,追墨师弟的下落。”灵犬汪汪两声,原地绕着嗅了几圈,忽然撒开金色的爪子,飞快地向远郊奔去。

顾茫跟随着灵犬追出十里地,穿过水田荒野,过了几个小村,一路跟到了附近的杏香城。这是离事发地最近的一座主城,虽然规制远不如帝都宏大,不过也算繁华。

这时候虽然已经夜深,但城内仍然行人如织,青年男女们相伴逛着天街,三五大汉坐在路边喝酒宵夜,其中并不乏路过歇脚的修士。灵犬在人群间左移右窜,所过之处留下点点金色的梅花爪印,最后刹在了一座张灯结彩的楼宇前。

“呜呜汪!”

“知道了,是这里对吗?”

“昂汪!”

顾茫点点头,抬手将它收回符纸,正要进去,却被斜刺里伸出的一只纤纤皓臂拦住了。

“哎,这位留步,胭脂楼可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能进的地方。”一个穿着翠色襦裙,披着素纱罩衫的女人娉婷走出,她磕着南瓜子儿,娟秀的眉眼间充满了冷嘲之意。

“我进去找人。”

“可不是进去找人嘛,男人来咱们这里寻欢,女人来咱们这里寻仇,哎呦我的姑奶奶,咱们是小本生意,经不起你们这样闹腾,到时候吵起来摔桌砸椅的,还不是要楼里来赔?”

顾茫怔了一下,漂亮的黑眼睛从女人身上移到她身后的楼上。

刚刚他救人心切,压根没有细看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这时候才发觉居然是城中的一家青楼,而眼前的女人有着楚馆花伶独特的艳丽打扮,自己竟一眼没瞧出来。

“回去吧回去吧,妹妹若是真想算账呀,还是等白天里再自己和情郎好生算清罢。”

顾茫说什么也没有料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他这人平时总爱嘻嘻哈哈没个正经,讲话也总是七分胡扯掺着三分真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真的就是个不负责任的家伙。他只是……他只是没有想过,居然会有人把他的玩笑全部当真。他随口开心说的一句“我什么都不会,你要保护我”,那小少爷却真的信了。

他不由地开始怨恼自己起来,为什么要和这么正经的人说笑话?陆展星说的没错,如果这次陪墨师弟来的换成别的师兄,比如江夜雪,那就绝对不会出这样的意外。

顾茫咬了下嘴唇,望了那灯火繁灿的花楼一眼,在几个揽客姑娘的嘻嘻嘲笑声中蓦地转身,朝最近的那个无人的小巷快步走去……

“唉,最近这些小丫头们都是怎么了,自己风情不够,留不住男人的心,还一个个来咱们场子里找不痛快。”绿衣青楼女赶走了顾茫后,便啐着瓜子皮儿,和旁边的姊妹谈笑风声,“这个月都劝跑了几个了?”

“这是第七个了吧,说句真的,这丫头长得还算标致,嘻嘻,怎么就管不住自己情郎的腿呢?”

“那还不是因为我们楼里的姐妹们太好看?”

“哈哈哈,也是哦,我们一个个风情万种,刚才那姑娘眉眼虽好,但仔细想来,脸庞太过英气,又不会打扮,半点脂粉未施,当然逊色啦。”

“你们不觉得她个子还太高了些么,这种身材抱起来肯定不舒服。”

“难怪相好的跑咱们这里来了。”

这群莺燕叽叽喳喳聊了一阵子,哄笑作一团。她们太过开心,没注意到有个人从旁边的窄巷里出来,直到那人走到她们面前停下,女人们才不甚在意地抬起头,却是齐齐愣住了。

只见红绸灯影里立着一个过分英俊的少年,他身段挺拔,腿长肩宽,有着挺拔的鼻子和微抿着的嘴唇,一双熠熠生泽的黑眼睛很漂亮,带着些焦灼和不安低下来望着她们。这眉眼似曾相识,好像她们不久前才刚刚见过。可是她们是在哪里见过他的呢?这么好看的男人,理应过目不忘才是啊。

“……我可以进去吗?”

姑娘们这才逐个回过神来,而后便是争先恐后的踊跃揽客:“可以啊可以啊,当然可以!怎么会不可以呢?”

“公子请啊,公子是第一次来吗?”

“公子有中意的姑娘吗?你瞧我怎么样,我给你免去茶水钱。”

“呃,我不是……”

“公子别害羞嘛,一回生二回熟哦。”

这个被彩蝶们围簇的青年不是别人,正是解除了换形散药效,换作男装打扮的顾茫。顾茫一边应付她们,与她们一同走进楼内,一边迅速扫过整个大堂,没有寻到墨熄的身影,便仰头向通往二楼的楼梯看去。

他心中默念咒诀,凝神感知,立刻觉察到有一股强烈的鬼息从楼上某个厢间散出。

顾茫转头赔笑道:“对不住姑娘们,暂时不劳你们陪了。我有朋友在楼上等我,我去寻他。”

“你朋友?原来公子在楼中已经有熟识的姑娘了?”

“哎哟,难道是我们长得不够漂亮,入不了公子的眼吗?”

顾茫挂念墨熄此时安危,早已心如火烹,他躲闪着姑娘们的眼神,恨不能就此化作隐形赶紧上去把人捞出来。于是他挣开她们,回头朝那一张张失望的俏脸笑道:“哪能啊,你们也都很好看,只是我今日已经有约……下回,下回我一定自己再来找你们玩。”

青楼女郎们虽然颇为失望,但既然他都已经这样好言好语地说了,也只得悻悻道:“唉,好吧。”

“真羡慕他找的那个姑娘,不知是哪位姐妹?”

“不知道啊,客人的事怎么能打听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