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心不在焉地也开始吃菜,只是眼神时不时还往舒绿这边扫一扫。

张氏事前并不知情,现在看了这一桌子菜色,也明白了女儿在想什么。不管张氏怎么想,也不会在这种场合教训女儿,或是露出一星半点的不满来,只是劝舒绿多吃一些。

大家吃了一会儿,尚兰见舒绿始终在有条不紊地进食,才又想起自己的后招来。

“舒绿妹妹,你尝尝这螃蟹。”尚兰给坐在舒绿身边的尚梅一个眼风,尚梅立刻接收到了堂姐的暗示,笑眯眯的亲自夹起一个大螃蟹送到了舒绿面前的碟子里。

尚梅笑道:“妹妹,这螃蟹是天堑码头那边凌晨打捞上来,再送到府里的,可新鲜呢。蒸着吃最好了,你多吃些。”

多吃些?吃你个香蕉西红柿啊

舒绿终于忍不住在肚子里开骂了。

大冬天的,本来就不是吃螃蟹的好季节。吃螃蟹最好在秋天,冬天的螃蟹味道不好且不说,寒气也重,多吃会引起腹泻的。尤其是舒绿这种刚刚长途旅行的人,常会有水土不服的情况,这种时候吃寒凉东西,真是自找麻烦。

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吃螃蟹的吃相——吃过的人都知道,想要优雅地吃干净一只完整的螃蟹,难度有多大。

真是必杀技啊,这些人无聊不无聊?

舒绿却不会如此轻易认输,她含笑地对尚梅说:“真的呀,那姐姐你也吃嘛。对了,蟹八件呢?”

“蟹八件?”

尚梅的笑容僵了僵。

“对啊。”

舒绿微笑着说:“啊,难道梅姐姐能不用蟹八件吃蟹吗,真厉害呢。”

“瞧我都给忘了,真对不起。”尚兰忙在那边笑应道,让桌边服侍的丫鬟给没人都送上一套蟹八件。

这下张氏的脸色不好了,因为两个妯娌都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和女儿一眼。

张氏对尚兰为难舒绿并不反对,可是舒绿这么一反问,却点出尚兰准备不周了。

尚兰还真就没打算把蟹八件先摆出来的。

所谓蟹八件,就是富贵人家用来吃蟹的八件专用精巧餐具。一般人家吃蟹都不会这么考究——当然更一般的人家也吃不起螃蟹这种菜式。

尚兰起先以为舒绿是不懂吃蟹的,打算让舒绿百般为难地吃了螃蟹后,再让人拿出蟹八件来,让大家用蟹八件吃蟹。舒绿肯定不敢质问她先前为什么不拿出来啊,只会默默把这个哑巴亏吃进肚子里。她就是要这么明显地难为舒绿,让舒绿明白——你不过是个来投靠我们家的小孤女罢了,别以为自己真是千金小姐

可谁知舒绿居然是懂得吃蟹的,这使得回到京城后才学会吃蟹的尚兰更加不爽。谁告诉她说,这小孤女是在乡间长大,一定又土气又懵懂?

舒绿从丫鬟手里接过那套蟹八件,开始很淡定的对面前那只螃蟹下手了。她先用圆头剪刀逐一将螃蟹的两只大螯和八只蟹脚剪下来,再用小锤对着蟹壳四周轻轻敲打了一圈。随后,她以长柄斧卸下了螃蟹的背壳和肚脐。再之后,她用钎、镊、叉、锤几样工具,或剔或架或叉或敲,将完整的蟹膏蟹黄取出放到碗里。

梁家表姐妹们就那么目瞪口呆地看着舒绿的纤白十指轻松地动作着,把黄膏和雪白的蟹肉一块块剔到了碗里。接着,她将蟹八件放回原处,又用巾子擦干净了手指,才重新拿起筷子吃起蟹来。

“嗯,真的很新鲜呢。蒸蟹蘸姜醋,最美味不过了。梅姐姐你真的不吃吗?”。

“呵呵,好,我也吃…”

尚梅被舒绿一直问着,只好自己也夹了个螃蟹吃起来。她很懊恼地发现,自己使用蟹八件还不如舒绿熟练…

那是当然的。江城地处江南,秋天的时候正是吃螃蟹的好季节,舒绿和欧阳婉几乎隔几天就要吃一顿螃蟹。使用蟹八件的技术,还是欧阳婉亲自教舒绿的。不过,若不是欧阳家这等豪富,等闲也用不上蟹八件这类工具——普通人家就是把螃蟹砍成块蒸了吃,哪有这么多讲究。

尚兰见自己的小算盘又落了空,别提多郁闷了。

这时宴会也到了尾声。尚兰想起自己的最后一个设计,心里稍稍舒服了一点。不多时,下人们就将主菜撤去,又把餐碟上的骨头和蟹壳清理干净,给每位主人送上了两碗甜品。

舒绿随意看了一眼,只见一碗是冰糖鹌鹑蛋,另一碗却看不出是什么点心。那小碗里装得满满当当,似乎是一碗甜糕,面上抹着一层椰丝糖粉,不见一丝热气。

“舒绿妹妹,天气冷,快趁热吃吧。”尚兰又劝舒绿吃点心。“这是京城有名的椰丝糖糕,你尝尝?”

“哦,好的。”

舒绿笑了笑,却不忙吃那糖糕。她偷眼看见尚兰几个脸上似乎扬起了得意的笑容,便也轻笑一声,伸出银勺将那糖糕从中间用力一划。

尚兰几个的笑容就凝在了脸上。

很快的,从舒绿刚才划开的那地方,呼呼呼冒出一股股的白烟,表明这碗糖糕有多烫口,和刚才那毫无热气的样儿真是大相径庭。

“哦,原来里头是芋泥做的呀,真别致呢。”

舒绿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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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必须承认,我有罪,吃螃蟹这段我参考了一些专门介绍如何吃螃蟹的网站…但不是抄袭啊,只是这种专业知识我也没法自己杜撰不是…那一段的字数不收费。大家可以弄个蟹八件回来吃螃蟹试试看?)

第一百六十一章:不敢小觑

(4月6日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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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蒸煮的糖芋泥是一种非常烫口的食物。但芋泥又有另一个特征,就是将它严严实实地压在器皿里再刮平表面后,待得表面上的那层热气散去,它便会显得像是没什么温度的样子。

这碗糖芋泥又在上头撒了重重的椰丝糖分,更是看不出芋泥的本色。若是舒绿贸贸然勺起来就吃,舌头保管会烫出一个大泡,还会狼狈非常。

舒绿面上笑得平和,其实心里暗骂不止。这一桌子的人,显然个个都是吃过这椰丝糖芋泥的,安排这桌子菜的人也不会因为要害她而殃及其他人啊。可是这些人,无论是长辈也好,年幼的表妹也好,居然没一个人出声提醒自己,只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往碗里伸出了勺子。

一家子都上不得台盘舒绿鄙夷地给信安王府的女人们下了定义。

不过她其实更喜欢这种猪一样的对手,因为对付这样的人,总比对付那些让你看不透的阴毒人物好。她无奈地感叹,原以为随着地位的升高,女人们宅斗的境界也会提升,但看看信安王府这一群人,竟还比不上凌家本家那些女人啊。

从另一个角度看,舒绿对自己在信安王府的生活开始充满了乐观情绪。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们要都是像这样明着来,那她还是能够应付得了的。

舒绿刚才那一划后,尚兰就知道自己在接风宴上设计的最后一着也失败了。幸而舒绿也没说什么让大家下不来台的话,就那么小勺小勺地从糖糕的上层刮下一些不那么烫的,慢慢吃起来。

众人也不再说话,低头吃着自己面前那两碗点心。坐在舒绿身边的小表妹尚蓉还不到十岁,举止稍显稚嫩。她用银勺子勺起一只冰糖鹌鹑蛋往嘴里送,不知怎的却滑了手,那只小蛋滴溜溜地从勺子里掉到了地上。

四夫人穆氏尴尬起来,怒瞪了女儿一眼。

尚蓉很委屈地扁了扁嘴,嘟囔了一句:“这鹌鹑忒麻烦了,怎的想起吃这个”

她在自家屋里骄纵惯了,这会儿也不顾人多,就这么说了出来。四夫人眼睛都气红了,却又不能当堂教女。世子妃张氏和安排这桌饭菜的尚兰脸色都难看起来,这孩子怎么说话的?真没家教,倒让舒绿看了笑话去

舒绿嘻嘻一笑,对身旁的表妹说:“不会呀,我倒觉得鹌鹑挺好吃的,夹起来也不麻烦呀。”

只见她一边说笑,一边用筷子夹起了一只滑溜溜的鹌鹑蛋,轻松送进了嘴里。

这一下,又把桌上众人看得一惊。

她们吃鹌鹑蛋,大都是用勺子吃的。要知道王府的用具都极讲究,大家的筷子是清一色的乌木包银筷,又重又滑,筷子尖圆圆的,贵气是贵气了却很难夹得稳东西。

饶是如此,府里也不能用别的筷子,那就显不出王府的身份了。贵族人家吃饭,谁不是用这个?

所以,能用得一手好筷子,也是淑女必修的仪态课程,是良好家教的体现。

一顿接风宴下来,舒绿好整以暇,其他人却都各怀心事,郁闷有之,惊讶有之,其他的…也有。但是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经此一事,再无人敢小觑了舒绿。过去暗地里以“乡下丫头”称呼她的众表姐妹们,也不敢再这么叫她了。

她这样的若是乡下丫头,那她们呢?

当夜舒绿回到屋里,卸下一身装扮好好洗了个澡后,总算将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尽管身子很累,她却没什么睡意。躺在丝滑舒适的缎被里,舒绿默默看着陌生的帐顶,想着进入王府第一天来的种种。应该说,这里的生活比她想象的要容易混一点。

外祖父虽然威严,不过看得出对自己的母亲是真心疼爱,这一点非常重要。而内院里的女人们,总的来说不难对付,但也许这只是表面现象,不能这么快就掉以轻心。

她又想起了那位还没出现的尚红表姐,三房的孤女。这女孩儿与她一般父母双亡,身子又弱,却不知是个怎样的性子。不过或许打交道的机会也不多,这个且放下不管。

不知道哥哥这大半天在外院里,过得怎么样?

虽然只是这么一小段时间不见,可舒绿真的很想哥哥,也很怀念他们过去每天毫无顾忌厮混在一起打嘴炮说笑话的好时光。可以预见的是,在这个府里,这种自由的生活是不可能有了。

在对哥哥的思念中,舒绿终于没能抗住不断侵袭而来的睡意,渐渐进入了梦乡。

次日天一亮,舒绿就起床了。在梳洗完毕后,她先带着巧英到外祖父屋里请了安。正好展眉也过来请安,两人在老王爷的屋外眼神一对,真是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可惜这儿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老王爷见这两个孩子来得这么早,也有些意外,但看表情还是比较高兴的。他简单问了两句他们住得可惯,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又交代他们有什么需要就和大舅母说,不必客气。

没在老王爷屋里待多久,两人就出来了。兄妹俩一直走出了老王爷屋外的回廊,看看四下没什么闲杂人等,才不约而同地“唉”了一声。

“…你那边怎么样?”展眉先开口了。

“没压力啊。”舒绿自信地笑了笑,又问:“你呢?”

“压力山大。”展眉表情可没舒绿那么适意。“老王爷对咱们以前的事问得很细。”

碍于巧英在身旁,舒绿不好追问,只是用眼神示意展眉往下说。展眉沉吟了一小会,说:“反正咱们在古州惹的那些事,老王爷清楚得很。主要还是对我的事比较在意吧,改天再跟你细说。他似乎对我有很大期望,唉…”

“要紧吗?”

舒绿关心地问。

“还行。我自己看着办吧。哦,我跟他说了婉儿的事。”

舒绿吃了一惊,哥哥还真把婉儿放在心上啊。

展眉说:“先下手为强啊,谁知道他会不会有什么奇怪想法,你知道我十五了。咱们明年就脱孝服,不赶紧说清楚后果很严重的。”

“那老王爷怎么说?”

“…他什么都没说。直接跳到下一个话题了。”展眉忧郁了,外祖父明显是一只老狐狸。

听展眉转述了这些,舒绿本来挺悠闲的心情沉重起来。老王爷要真想安排他们的生活,他们能反抗得了么。

说不定只有最后一招,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不想那么远了,你还得去跟其他人请安吧?我也得去见大舅舅。”展眉看看外头有人来了,止住了话头,转身走了。

舒绿见来者正是尚兰等几位表姐妹,她们也是来给老王爷请安的。几人见了舒绿,面上都有一丝难言的尴尬。舒绿反而落落大方地与她们打招呼,随即说自己要去给几位舅母请安,先行告辞了。

不知怎的,尚兰居然觉得舒绿一走,她竟松了一口气。这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表妹,却能给自己一种说不出的强势感觉,这让尚兰很不愉快…可是昨晚回去后,她被母亲死死教训了一通,警告她以后做事不可这么鲁莽。

“你以后是要做大家夫人的,怎可如此沉不住气?没摸清对方的底细,贸贸然出手,反倒让自己落在下风。往后,切不可如此”

张氏的教诲使尚兰悚然一惊,母亲对那丫头的评价竟如此之高?

“你别看她年纪小…正因为她年纪小,就已经这般难对付,你才更要警惕。往后你要遇到的人,比她难缠十倍的都有呢。这不过是家里一个亲戚,还不是和你抢丈夫的狐媚子,你就对付不了了…日后可怎生主持家事?”

“女儿晓得了。”

尚兰知道母亲这一番说法,不是责怪她设计为难舒绿,而是怪她手段太低劣。的确,她自己也反省过,没有弄清舒绿是个什么样的人,就直接出手了…这样真是太莽撞。

她以后,会更小心,安排得更隐秘些的——如果舒绿还是这样扎眼的话。倒不妨把这小表妹当成个假想敌练练手,她就不信自己削不了舒绿“嚣张”的气焰

给几位舅母请安后,舒绿总算能回屋里好好的吃早餐了。

“巧英,把那几个新来的给我叫过来。”

她终于抽得出手,打算好好验验这一批丫鬟的成色。

六个大小丫鬟被巧英引进了绮霞苑的正屋,这还是她们从昨天被送来以后,第一次正式站在舒绿面前接受检阅。

舒绿面无表情地坐在小桌边,手里端着一杯暖茶慢慢呷着,正眼也不朝她们看。

屋里静悄悄的,除了人们的呼吸声,却无一丝杂音。

巧英和巧珍一左一右侍立在舒绿身后,低眉垂首,心里却在好奇小姐准备如何对待这一批新来的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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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见过了王府部分主人,接下来该好好调教小丫鬟们啦…求粉红啊亲们,不要怪我唠叨,嘤嘤嘤…)

第一百六十二章:下马威

(4月6日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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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射出繁复精巧的光斑。舒绿的目光并没有放在面前站成一排的小丫头们身上,而是淡淡注视着那在光柱下飞旋起舞的尘埃,手里的那杯茶似乎总也喝不完。

六个丫鬟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本来就紧张的心情经过这段难熬的静默,更是像绷紧了的弦一般,纠得浑身都在发疼。

有个别小丫头站不住了,腿儿微微一抖,想不到舒绿冷电般的眼光却在这时扫了过来。

那小丫头身子一哆嗦,差点就跪了下来。

其他人更是不敢擅动,头垂得越发低了。

“哐”,舒绿总算把手里的瓷杯往桌上一搁,杯身与底下的小茶托轻轻撞击,发出的脆响却像是鼓槌似的打在小丫鬟们的心上。

连巧英和巧珍都敛声屏气,不敢抬头。今天的小姐,让她们觉得有些陌生。平时小姐教训起人来,也有板着脸的时候,但是像今儿这般静肃威严的却是少有。别看小姐不声不响的,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整个屋子里的下人们都感受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威压之气。

舒绿终于抬起脸来,正视着那六个丫鬟。

她从一开始就摆出这个架子,也是一种心理攻略。这六个丫鬟来到她身边的理由,和巧英巧珍两人是不一样的。

巧英巧珍开始服侍她的时候,她只是一个到欧阳家来做客的贫家少女。当时的身份与情况,使得她开始时对巧英巧珍是比较客气的。这种客气,是针对她们身后的欧阳家,是对她们主人的尊重。

之后巧英巧珍跟着她回凌家去,那也是欧阳夫人“借”给她的人,她同样不能像对待真正的奴仆一样对她们。所以她和巧英巧珍两个的相处模式,从初时起就被不知不觉定下来了。就算现在她们的卖身契改了,变成了她的人,但是彼此间也习惯了这样相处。

舒绿也并不反感和巧英巧珍两个,有这样融洽的关系。这两个女孩儿尽管性情不同,但都很单纯,对她也忠心。将她们笼络好了,将来能帮得上很多忙。

可是这一批新来的丫鬟,却不是从对她怀有善意的人那里派来的——欧阳家的人尽管和她没有血缘关系,对她却是真的好。而信安王府的这些长辈们,呵呵呵…从昨晚的接风宴就能看得出,她们对自己的态度。

舒绿可以猜得到,在她到来前,她们是怎么看待她的。不就是觉得她是个从乡下地方来投靠贵亲的小孤女么?要不是她一到来就在各方面压住了场子,她们怎么作践她都是有的。别看信安王对她不错,他一个老王爷也管不到内宅里头。

贾母对林黛玉够疼爱了吧,老祖宗还坐镇在内院里呢,也护不了林黛玉周全。在大家族里生存,背靠大树肯定是要的,但更多的时候,需要自己挣扎求存。

她才不会给这些人踩到她头上来的机会

第一步,自然就从自己身边人做起。所以,她必须好好地给这些丫鬟一个下马威,让她们明白,自己真的是她们的“主人”。如果有别样的心思,不好好做事,别怪她不客气

“你们都叫什么,说说。”

舒绿轻启朱唇,柔声说了一句。

昨儿那两个婆子带人过来的时候,其实是交代过的。但现在舒绿让她们再说一次,她们也不敢不从。

就从最年长的那个大丫鬟开始,六人逐一报上名字,分别叫桃李、樱果、娟娟、小惠、雀儿、吉儿。

“嗯,从今儿起,你们都改了名字吧。”

舒绿不容分说,立刻就给她们起了新名字。几个丫鬟脸色微微现出错愕之色,但也没人敢反驳,毕竟给奴仆赐名是主人的权利。

只不过她们之前没想到这位到此客居的凌姑娘,会是如此强势,主人的架子摆得十足。

她们被派过来以前,听说凌姑娘的出身并不怎么富贵,家里穷得很。可来了绮霞苑后,她们先是发现凌姑娘的打扮气派和想象中大相径庭,竟和家里那些小姐们一般无二。

再看到凌姑娘从江南带来那些用具器物,无不是贵重精巧的好东西。她们暂时还没资格替舒绿拆分整理行装,但从偶尔看到的这些东西就能明白凌姑娘在进府之前过的生活绝不是像传说中那么寒酸。

今儿她们终于等到了舒绿的“接见”,却啥话都没说就让她们先“罚站”了好一会儿。这让她们明白,眼前的这位年纪不大的小主人,绝不是一位好糊弄的穷亲戚。

舒绿把这几个丫头的名字改为巧珠、巧果、巧娟、巧惠、巧绣、巧纹。巧英和巧珍见小姐按着她们的名字来给新来的改名,都抿嘴一笑。

巧珠巧果两个是在屋里服侍的二等丫鬟,舒绿吩咐她们说:“你们两个也不必着忙。巧英巧珍是跟惯了我的,你们就看看她们俩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吧,凡事听巧英安排就是了。我里屋的事,暂时还是让巧英巧珍来做,你们且在外屋做事。”

这话说得很明白了,就是让这两个新来的先老实点,别往自己跟前凑。

舒绿还没摸清她们是谁派到她屋里来的呢,哪敢让她们进里屋。她的小秘密也不少啊。

两个丫鬟眼里掠过一丝委屈,可也略略明白了舒绿的为人,没胆子现在就闹起来。她们确实都是担负着一定的任务被派到这儿来的,但舒绿防范得这么紧,她们怕自己在这儿真是没法有什么作为了。

四个小丫头的心思却单纯得多,她们本来就是做粗活的,没资格在屋里服侍。舒绿也叫她们听巧英的话,她们便都乖巧的应下来了。

“行了,先出去吧。”

舒绿一挥手,把六个人都赶了出去。等她们都走了,她才回头对两个贴身丫鬟笑笑:“以后你们有得累了。我看那两个大的,不像是安分的人,你们要替我多盯着点。”

两人忙说:“小姐,我们明白该怎么做。”

巧英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但她却觉得心情很好,因为她是心甘情愿为小姐分忧。像小姐这样好的主人,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啊。

舒绿这边才忙完,二夫人桑氏居然来找她了。原来桑氏是替忙着管家务的世子妃张氏,来带舒绿去前院认认那些男性亲眷的。

上午剩下的时间,舒绿又去拜见了家中的另一批亲戚。从封了世子的大舅舅梁璋,赋闲在家的四舅舅梁瑜,还有那几位表兄弟,都见了一面。她也在路上遇到了哥哥展眉,展眉正和两个表兄在一起说着些闲话。乍一看,展眉像是和表兄们相处得不是很差。

信安王府的男人们似乎比他们家的女人要好相处一点,不过就这么匆匆见一面,连话都说不上几句,舒绿也没法透过现象看本质。长相嘛,都还过得去,有老王爷的优良遗传在呢。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信安王府里除了那位位高权重、心机深沉的老王爷之外,再无令人惊艳的人物。起码舒绿现在还没看到。

或许是长年的边荒生活让他们变得平庸了?又或者被贬到远地的老王爷刻意不去培养子孙们的才智,觉得让他们庸庸碌碌会在那种地方过得更舒服些?这个真是没法猜度了。

舒绿心想,或许自己的母亲梁素瑶,是老王爷最出色的子女了?她这也是猜的,毕竟梁素瑶死了这么多年,还能让临川王妃对她念念不忘,应该是个不错的女子吧。再看老王爷对这死去女儿的态度,连她遗下的子女也这么着急接回来,应该当年是很疼爱她的——对于子女众多的老王爷来说,如果梁素瑶不出色,他可不一定会这么疼她啊。

可惜她也不知道跟谁去打听打听自己这位早逝的母亲,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有时候就是这么巧。用完午饭歇了晌没多久,她正在屋里想着母亲的事,却听得有人来请她到外院去见客。

“客人?叫我去?”

舒绿很奇怪。什么客人这么着急见她,她才进府一天呀。信安王府的亲戚们不至于对她这么看重吧?

“是临川王妃来了,大夫人让奴婢请凌姑娘过去呢。”那过来传话的丫鬟态度很恭谨,她也看得出这位凌姑娘是不能轻慢的人。

“游王妃来了?”

舒绿一喜。

要说在京城里,她认识的女眷可能就只有这一位了。而且王妃的种种作为,都表示她与自己母亲昔年关系良好,那对自己应该也是怀着善意的。

舒绿忙让巧英巧珍给自己迅速换上见客的衣裳打扮,匆忙跟着那丫鬟到前院去见客。

她坐着小车从内宅到了外院,才从回廊拐进外院偏厅,就听到了游王妃熟悉的笑声。

舒绿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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